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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那一身青衣扮作郡主侍卫的俊美年轻人,其实是大汉至高无上的孝睿皇帝,因为,他曾经手持御用金牌,在北夷军心大乱的那一夜,要求紫金关的守卫半夜开关放他进城。
接着,又有人说,郡主和陛下虽然身为堂兄妹,其实却是两情相悦的一对,因为,有无数人可以作证,他们前往北夷军营逼迫北夷退兵缔结盟约之时,亲眼看到陛下和郡主不仅共乘一骑,甚至还举止亲昵,毫不避讳。
于是,有更多的人开始爆料,说数年来,青州军营在印封侯等奸细的蒙蔽之下,误认为陛下是谋害卫王爷的凶手,印封侯等人为的是惑乱军心,配合北夷的大肆进攻,幸好陛下睿智,为了大计不仅不计前嫌,甚至还不惜微服协同郡主回到青州,亲自抵御北夷蛮子的侵略,只因他爱民如子,不愿任何的士卒平白送命。
甚至于,当有率直者不经意地向蓦嫣提起时,蓦嫣也本着不否认不解释的态度,只是回以嫣然一笑,任由人们众说纷纭,添油加醋。
就这样,舆论开始发挥起了无敌的作用,无数的溢美之词开始加诸在萧胤的身上,把他给全然美化成了神祗一般英明睿智的人物。
就这样,青州的士卒甚至是百姓,都还是逐渐相信并且坚信一个不容置喙的事实——
对昭和郡主效忠,也就是对大汉的孝睿陛下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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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失眠了三个月之后,蓦嫣终于等来了萧胤的一纸谕令,要求她进京朝见,不得有误。
随着谕令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个精美的盒子。
蓦嫣猜测那盒子放的可能是什么定情信物之类的玩意儿,便兴冲冲地打开那个盒子,发现里头放着的竟然是——
一个烤红薯!
入京面圣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阳春三月,来自青州卫王府的昭和郡主萧蓦嫣终于要了。
于京师的众人而言,这昭和郡主实在是一个颇有些传奇的人物,甚至,她还没进京,便已经有说书人在京师的茶楼里头说起了那属于她的所谓传奇经历。
据闻,此女乃是卫王萧翼和名满天下的才女沈若冰所生,可承继卫王府的世袭爵位,却一直因着体弱多病而住在内廷里。一年之前,孝睿陛下做主将她赐婚于当朝首富叶家的大公子,谁知,新婚喜堂之上便被人毒害,然而,之后才听说,那不过是个计策罢了,这昭和郡主的目的是为了要悄悄前往青州,收服那数十万不听朝廷调遣的士卒。如今,青州军营已经肃清整顿了一番,那些心怀不轨的害群之马也一一剪除了,这昭和郡主便大摇大摆地入京来面圣了。
当昭和郡主所乘的马车进入京师时,一路竟然有无数的百姓夹道两旁,争先恐后地要一睹那传奇人物的芳容。
对于这些百姓把她当成天王巨星出巡的举动,蓦嫣也是有点期待的,只不过,她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她入京面圣这事会被如此渲染一番?难道这其中又有什么谋算?实在不想被人当成西洋把戏一般观瞻,所以,她从原本骑着甲壳虫悠闲自在的状态,改为龟缩在马车里,借布帘子把自己给遮得严严实实的,连个头也不肯伸出来。
或者说,此时此刻,她更加在意的是,她很快就能见到她的狸猫了!
这一次,她入京面圣,按照萧胤的意思,不仅带着莲生和尉迟非玉,还带着尉迟非玉从青州军营里挑选出的数百个士卒。
这样的举动在其他人看来自然也是很不一般的。说到入京的规矩,就连当年意气风发的“北疆战将”卫王萧翼,也没有这种公然带着数百士卒入京的先例,可是,这昭和郡主竟然敢如此,却不知究竟是何居心。
可是,蓦嫣却明白萧胤的用心。
这一次,她入朝面圣,等于是开诚布公她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恐怕也是时候和殷家对峙了,身边总要有点狐假虎威的倚靠才成。
皇太后殷璇玑,国丈殷钺旒,皇后殷赛雪…
其实,就连她自己身上也流着殷家的血,不得不说,她和殷家人真是有缘呃!
入京之日,她入住了位于京师城北的亲王府,稍事歇息,第二日便要入宫面圣。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于是,简要地安顿下来之后,蓦嫣开始像一个第二日便要参加相亲大会的大龄女青年,不断地试衣服,不断地换着发型和首饰,不断地让身边的人做参考提意见。
尉迟非玉身为总管,自然要忙着安排一些杂事,无瑕应付,而那对服饰发型提出可行意见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扑克脸小正太莲生的身上。
一整个下午,莲生便就一直看着蓦嫣把带来的衣裳一件又一件地试了无数次,还不断地听她时不时冒出些听不懂的名词,什么“波西米亚风”,什么“窈窕淑女风”,又是什么“职场英伦风”。莲生只觉得,看着她像个花蝴蝶似的奔来奔去,喋喋不休地询问那毫不被重视的意见,折腾个没完没了,自己的眼角都已经抽得快要痉挛了。
“莲生,你说我穿什么比较好看?他会喜欢我穿什么衣裳?”
于是,当蓦嫣最后一次询问莲生这个已经被询问了至少八百遍的问题时,莲生终于爆发了!
“对他来说,主人还是什么也不穿比较好看。”冷着脸,他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这句话,便起身出去了,留下蓦嫣拿着件衣裳在原地目瞪口呆!
这个莲生,没事又抽风!
瞧瞧他说的这是什么话,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再这么下去,怎么了得!?
蓦嫣有点惆怅地看着那一大堆凌乱的衣衫首饰,不知自己明天究竟该用什么样的模样面对萧胤。其实,她也知道,不管她再怎么打扮,他似乎也是不会惊艳的,只不过,她却一定要好好地对待这次相见,应该要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的重视程度。
可是,她能怎么打扮呢?
好像穿过来这二十一年里,她基本上就没在意过自己的穿着打扮,也完全对此没有任何概念,这下子被逼敢鸭上架,才知道,原来锅是铁铸的,粑粑刚出锅时,也是有点烫的。
正当她愁肠百转不知所措的时候,尉迟非玉来了。
蓦嫣知道尉迟非玉是个颇有分寸之人,眉眼间时时含着笑,不仅善解人意,而且有求必应,与其向莲生这个别扭的家伙询问意见,倒不如转而询问他。
可是,还不等蓦嫣开口,倒是那俊逸非凡的总管大人先一步开口了:“夫人,陛下差人给您送了明日要用的东西过来。”这么说着,一列的宫娥鱼贯而入,送来了让人眼花缭乱的一大堆东西。
那一堆东西里有红素罗绣平金龙百子衣,有九龙四凤珠花翡翠冠,有描金云龙纹玉革带,有织金青绮凤襕妆花缎襦裙,至于首饰,虽然并不见得种类繁多,可是却挑了与她极衬的几件,尤其是那一对细长的耳坠子,竟然镶着无数细小无瑕的上品琉璃珠,戴上后便在耳垂上摇曳生姿地摆动着,更添了几许说不出的妩媚。
看着那一大堆东西,蓦嫣愣了好一会儿,并不急着过去细看,反而望向尉迟非玉:“陛下没有别的什么话么?”
“没有。”尉迟非玉恭敬地应着,看到蓦嫣有点失望地撅着嘴,这才垂下头,可是,那须臾之间,他却早已将那一堆东西看得很是清楚。
萧胤大张旗鼓差人送来的这些东西,样样都是价值连城的上品,其中,竟然还有大汉皇后才有资格穿戴的衣饰,看来,这其间的用意也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他淡淡一笑,并不开口点破,只是谨守分寸地退到了屋外,任由那一堆的宫娥为蓦嫣试穿试戴那些衣裳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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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卯时还未至,蓦嫣便上了内廷派来的马车,从左掖门进入皇城,再由司礼监的太监领着,一路往举行晨间早朝的奉天殿而去。
入了奉天殿,蓦嫣敏感地感觉到文武群臣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在她的身上,令她颇有如坐针毡的感觉。“昭和郡主萧蓦嫣参见陛下。”到了圣驾之前,她也不能随意抬头,只能跪下行了大礼:“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依旧是那温柔中带着三分疏离的声音,安然稳坐在紫檀云龙纹七屏风宝座上的萧胤微微颔首,面容在看到蓦嫣的衣着穿戴时,略略闪过一丝异色,可是却仍旧能保持语调的波澜不兴:“王妹不必多礼。”
蓦嫣今日并没有穿戴他昨日差人送去的衣裙和首饰,她穿的仍旧是当日赐婚叶楚甚时的那套公主冠服,深青色的霞帔,金绣团凤纹的襖子,就连带在头上的也仍旧是九翟凤冠。 最令他不悦的是,她竟然没有束他素来喜欢的“垂云夺月”髻。
这算不算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然而,此时此刻,蓦嫣却还是谨守着分寸,一一地向皇太后殷璇玑和皇后殷赛雪行礼。
趁着下跪那一刻,她没有偷看自己的老娘殷璇玑,却反而是有意识地偷偷地瞥了一眼那坐在萧胤身边的皇后殷赛雪。
殷赛雪是个绝对的美人儿,身姿婀娜,容貌艳丽,尤其是那双眼眸,带着笑意,甚是勾人魂魄。
那一身正红翟衣礼服的女子,是狸猫的皇后,也就是他的正妻…
没见到殷赛雪之前,她还能够凭借着强大的心理硬是将萧胤归成“她的狸猫”。可现下里,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酸涩,只觉得自己就如同是那见不得人的小三,怯怯地站在那正妻的面前,只觉得自己无论哪一处都比人家矮了一大截,就连说话也有点带着微微的颤音。
她到底是个在内廷里住了二十年的后妈,没有知识也还有点常识,昨日萧胤差人送来的那些衣裙于她的身份是多么不合宜,她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若是她真的穿戴着那些东西入朝面圣,无疑便是在向所有人宣称,殷赛雪的后位岌岌可危,而她,很快便会取而代之。
这让她突然想起了蝶儿布曾经说过的话,也思及萧胤的用心——
立了她为后便是得了青州的兵权。
其实,何必呢,他要兵权,她可以给他,不一定要用这种方法的…
“好个标致的人儿。”就在她甚觉酸涩的时刻,反倒是皇太后殷璇玑先开口。在明知眼前这个是自己忽略了二十年的亲生女儿时,她竟然还能笑得那般自然,如同是长辈对晚辈一般慈祥:“昭和,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拘泥了。”
蓦嫣应了一声,这才起身,她低垂着头,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甚为心虚,并不敢抬头看萧胤,只是继续恭敬地垂着头,有点无神地看着铺着大红锦毯的地面,只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一团火焰之上,被那灼灼的火焰炙烤着,头一阵阵无法抑制的胀痛:“臣妹此次入京,专程为陛下带来了一份大礼。”
“哦?”萧胤的声音从御座上头传下来,那原本低沉温和的声音用最徐缓的速度开口,便无端地使得那言辞也呈现出一种莫名的冰冷:“什么大礼?”
“臣妹这一次,带来了青州大营所有士卒对陛下的忠心不贰。”他那声音到了蓦嫣的耳中,更是恍若隔世一般遥远,令她不觉战栗。低着头,她的手指在衣袖里绞着那内衬,只感觉全身都在颤抖,连连深吸了几口气,才能控制着不让那早已准备好的言语被身体的颤抖所影响。
“那就呈上来吧。”见她不敢看他,见她似乎在微微颤抖,萧胤平静无波的黑眸陡然一眯,光芒转为冷冽,脸上绽出一抹清浅却也愠怒的笑容。他顿了顿,脸色阴沉,黑眸里有跳跃的火焰,轻描淡写却也语带芒刺地开口:“俗语道,人心隔肚皮,朕真想见识一番,王妹如何能将这忠心不贰拿得起,带得来?”
听出了他话语中的不悦,蓦嫣深吸一口气,只道他是因着她的不听话而难忍怒气,便转身示意那等在奉天殿外的内侍,将她精心准备的大礼给呈上来。
“昭和协同青州大营所有士卒,将这幅《锦绣江山》进献于陛下。”在数十个内侍的协同下,那长宽数十尺的绢宣被展开了,蓦嫣跪倒在地,声音平板地扬高,全然不若平日的洒脱,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御座上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昭和并青州数十万士卒向陛下效忠,吾等定会保家卫国,忠贞不贰,丹心碧血,可昭日月!”
萧胤一身赤红的云锦妆花纱四合如意云团龙盘领衮服,戴上金束发冠,别着玉簪,那一身尊贵的装扮,衬着那俊美无铸的容貌,在春日潋滟闪耀的光芒下,显出了摄人心魄的王者之气。
他果然天生便应是那高高在上的孝睿皇帝萧胤,不该是那与她一起逃亡风餐露宿的凌青墨。
见她终于抬起头来看他,眼里有着极力掩藏却怎么也藏不住的落寞,萧胤俊朗的五官有些僵硬,黑眸只是紧盯着她,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好一会儿之后,他的视线才从她的身上转到她身后那展开的《锦绣江山》上。
那幅画堪称是匠心独具,数十尺的绢宣之上,那绵延不断的高山与江河气势雄壮,乍一看好像是墨的痕迹,有深有浅,明暗交错,相得益彰,可是,仔仔细细一看才知道,那就着墨迹汇出万里河山的,分明是一个又一个手指印。要绘出这么大的一幅图,只怕,那些手指印的数目也是相当惊人的。而那一轮东升的旭日,色泽也甚是鲜明,可是若看仔细了,便也能分辨出,那用以染色的绝不是普通的颜料,分明是——
人血!
没错,这幅画可是花了蓦嫣不少的心思。这些手指印,是青州军营里数万士卒亲自一个一个在她的监督指导下盖上去的,不仅如此,那轮旭日所用的染色颜料,也是每个士卒贡献出的一滴血。
这画,无论是表面的含义还是深层的含义,于萧胤这样的聪明人而言,都是不言而喻的。
这分明是全心全意的效忠!
那一瞬,萧胤淡漠的瞄了一眼蓦嫣,薄唇上甚至扯出一丝笑意,却是令人不寒而栗,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看着萧胤那并不见得多么喜悦的面容,蓦嫣有点不明所以,不知他为何会全无喜色。有了这玩意儿,就算是在社 会 主 义 社 会里公开进行人 大代表投票,他要当选国 家 主 席也都是没问题的,而且,她故意选在此时此刻进献,不也是希望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他做做面子功夫,顺便警告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如今的萧胤手握兵权,千万别来惹么?
难道,这不是一个比因着要违背皇族堂兄妹没有联姻的前例,非要立她为后,惹得老臣言官群起而攻之的好办法么?
可他为什么不高兴?
莫非,是她把哪个细节想漏了?
“这幅画,朕实在是爱不释手。”好半晌之后,萧胤才黑眸紧眯,一字一句徐缓的开口。此时此刻,从他那冷漠的神情上感受不到半分属于常人的情绪温度,一双冰寒的眼睛充满了冷厉:“王妹蕙质兰心,心思甚巧,今日不如留下与朕一起用膳,话话家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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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内廷里用膳,实在是颇为讲究,在皇帝的寝宫里用膳,那滋味又更是不同。
一道道的珍馐美食流水一般地端了上来,站着随侍的内侍宫娥站了齐齐的一列,蓦嫣看着御座之上用膳的萧胤,感慨着他素来令人折服的涵养,深邃清朗的眼中显出一种极稳极劲秀的力道,像温柔的静谧泛着冷光的剑那般,充满螫伏的力量,默然之中,毫不掩饰他那浑然天成的尊贵傲气。就连拿筷子的动作也是那般优雅高贵,好看得令人舍不得移开眼。
说是一并用膳,闲话家常,可是,他却一言不发,让整个气氛寂静得让人有点喘不过起来。
记得,上一次和他一起用膳,她还耍赖地坐在他的腿上妄想勾 引他,可是,现下里,她却深切感觉到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过短短数步,却已是如同海角天涯,隔着数不清的莫名的鸿沟。
明明仍旧是她与他一起用膳,可是,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亲密无间,甚至于,一看到他身边空缺的凤位,她便就觉得苦涩难当,只能近乎麻木地举起筷子,胡乱地夹着菜肴往嘴里塞。
不记得眼前摆放的是一些什么佳肴,也不记得塞进嘴里的是什么美味,总之,酸甜咸辣,在味蕾上通通都成了说不出的苦涩,她也不记得自己这么混沌了多久,总之,她搁下筷子时,发现他也不知几时结束了用膳,俊脸之上没有一丝表情,正一言不发地紧紧盯着她。
他逼视着她的眼眸,黑瞳中闪过一丝光芒,让他的神情添了几分若有所思。说不出那目光里饱含的是怎样的情愫,似乎仍旧带着疼惜,可是,却又似乎没有了曾经的深情。
那一刻,蓦嫣徐徐地回忆起了之前点滴积累起来的浓情蜜意,悱恻缠绵,甚至是携手生死的瞬间。“狸猫…”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望着他,突然抿抿唇,喃喃的开口,像是要诉苦却又无处诉,像是要撒娇却又不得要领,再也抑制不住满心的酸楚,他离开的那一夜没有淌完的眼泪,突然便就夺眶而出。
萧胤愣了愣,许是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有这样的表情,不过瞬间,瞳孔便凄然地缩紧。“王妹有什么事要对朕说么?”他端坐在御座上,没有任何抚慰的言语和举动,好一会儿之后,才薄唇轻掀,用那曾经温柔似缎的浑厚嗓音沉沉地回应,轻而缓的,听不出其间究竟是什么意味。
也不知是不是他刻意咬重了那个尊贵的自称,还是潜意识作祟,蓦嫣只觉得他此时的言语甚是刺耳,“臣妹,臣妹…”她垂下头,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似乎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成了多余的。
眼前这个男人,她永远也读不懂他的意图,猜不透他的心思。
“既然无事,王妹早日回亲王府休息吧。”萧胤站起身,表情漠然地往外走:“朕近日政务繁芜,还要批折子,实在是有些乏了。”
这话的含义实在太明显了,也就是说,他最近很忙,没空再招呼她。
利用完了,所以就弃若彼履了么?
原来,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那么,那个烤红薯又算什么?
他难道是担心她不肯来京师予他兵权,非得要拿那东西做戏不可么?
那接下来,他又打算要做什么?
是不是该拿她去同向晚枫换解药了?
蓦嫣的心尖突兀地裂了一道口子,汩汩地淌着血,痛得她连气息也渐渐微弱了起来,却不得不死死撑住。“臣妹,告退。”她倔强地盯着他,唇角绽出笑,直到他翩然离去,才垂下头,一滴眼泪滴在手背上。
像是一点无形的火星,落在一片暖意融融的心原上,灼伤了那原本就快盛放出花朵的情苗。
秘密幽会
自从入宫面圣回来之后,蓦嫣便开始闷闷不乐。
因着没有天子谕令,她不能擅自离开京师,于是便不得不在那亲王府滞留了下来。
她对之前曾经用以打发时间的一切事,再也提不起半点兴趣,就连最喜欢看的那些坊间话本,也很是意兴阑珊,常常是任那些书册摊开,被风吹得翻过一页又一页,而她却不知在望着何处,想着何事,好半日愣愣地没有反应。
毕竟是带了几百个精卒入住亲王府,她每日照例还得抽些时间去他们居住的院落视察一番,嘘寒问暖,可是,就算是那些士卒与她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她不得不露出笑脸应对,也令人明显感觉到那笑十分的勉强。
对身为总管的尉迟非玉来说,他更在意的问题是,她不怎么吃东西。
即便是他绞尽脑汁,用尽心思命人为她准备了各色美食,可她总是恹恹地拿筷子戳着摆在面前的菜肴,直到那菜被她戳成浆糊状了,直到那些佳肴美味都凉透了,她便就搁下筷子,无言的任由丫鬟来将碗筷收走。
看着每一餐原封不动撤下的饭菜,尉迟非玉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对每夜睡在她塌下的莲生来说,他更在意的是,她不再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了。
他知道,每一晚,她仍旧是扒在床沿上看他。他也知道,她仍旧是看着他,心里想着另一个男人。可是,她不再像之前那般,被他发现后便就厚脸皮地借机和他说些乱七八糟的话题。每一次,他稍稍有翻身的举动,她便也随着马上翻身,闭眼装作睡着的模样,直到以为他睡着了,她才继续地静静看着他,借着他的眉眼在心里描摹另一个男人的轮廓,不再傻笑连连,眼里只有一片沉寂的落寞。
莲生很是受不了。
虽然他觉得她以前看着他傻笑的样子很讨厌,可是,比起现在一声不响的落寞,他开始觉得她傻笑的模样其实很好看,尤其是那一笑便弯弯的像豌豆角一般的眼儿。
不过才短短几日,尉迟非玉和莲生都已经忍不下去了。
于是,从不曾外出的莲生破天荒地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他提了个盖着红布的篮子,一言不发地直直走进她的寝房,把那篮子搁在她的面前。
蓦嫣愣了愣,不知道那篮子里是什么,疑惑地抬头看着莲生。见莲生冷眉冷眼不说话,她才揭开了红布,却发现,那篮子里原来装了一只虎斑花纹的小猫儿。
那小猫儿最多不过两个月大,怯怯地蜷缩成一团,可怜巴巴地不敢叫,只是睁着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两个人。
“它的名字叫小可怜!”在蓦嫣的错愕之中,莲生粗声粗气地开口,一把揪起那小猫儿,有几分粗鲁地塞到蓦嫣的怀里,惊得那小猫儿“喵喵”的叫:“瞧瞧它,就和你现在一模一样!”
说完,他莫名觉得生气,转身便就离开。那一刻,他突然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能够将那人给揪来,按倒在她面前,狠狠揍一顿解气!
究竟是要解她的气,还是要解自己的气,他说不清。
其实,他更说不清的是,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本只是想出去觅一些新鲜的玩意儿回来,稍稍转移她的注意力。可不知为什么,在集市上见到这只小猫儿,竟然觉得和她那么像,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竟然就花钱给买回来了。
不得不说,她就像一只猫,大多的时候都是懒洋洋的,似乎什么都懒得过问,懒得在意,只想在暖暖的艳阳之下懒懒地瘫着,或者打个滚,继续瘫着。然而,一旦有什么人或事不合心意,她便露出尖牙利爪的一面,凶悍地回以颜色。
她这只猫,也只有在那个人的怀里,才会露出温顺的表情,任由人抚摸逗弄,没半点脾气。
蓦嫣不明就里地看着莲生怒气冲冲的背影,又看着怀里那可怜巴巴地小猫儿,忍不住伸手抚弄了一下它的毛,挠了挠它的下巴,却见那小可怜一副很受用的模样,蹭了蹭她的手指,竟然顺势就在她的怀里躺了下来,喵地叫了一声,随即懒懒地眯起了眼。
这副模样,还真是和她有点像呢,只可惜,若是她也能如这小猫儿一般单纯地生存着,没有那些层层叠叠蓄积已久的苦恼,那该有多好?
小可怜呀小可怜,真是她如今的真实写照!
“夫人近日是不是因为到了京师后有些水土不服,所以心情不太好?”正当此时,尉迟非玉来了,照例是一副眉眼含笑的模样,恭恭敬敬,嘘寒问暖,很本分地尽着身为总管的职责。
“应该是吧。”蓦嫣垂着头,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那小可怜的耳朵,心里有点堵,低不可闻地应了一声,模棱两可,算作是回答。
“如今正值草长莺飞之时,京师虽不比江南,倒也是一片春光明媚,景色怡人。”眼见她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尉迟非玉不失时机,继续开口建议:“夫人这几日做什么都像是提不起什么劲来,不如去游游湖,散散心,可好?”
“随便吧。”蓦嫣又低低地应了一句,仍旧低垂着头,根本就没听见尉迟非玉说的是什么,便本能地回应了。
“那属下这就去安排。”尉迟非玉微微颔首,退出了寝房,那一刻,他的唇边漾起了一抹迷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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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非玉果然堪称是最称职最尽责最有办法的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