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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更令蓦嫣吃惊的,却并不是那药方子上那些难得一见的珍罕药材,而是那看似潦草,可一笔一划却透着刚劲的墨迹。
那字迹,她再熟悉不过,分明与她曾翻阅过来的《千秋策》上所留下的批注一毫不差,定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怎么还愣在那里?”萧胤自然不知道蓦嫣此刻心里的所思所想,见蓦嫣捧着药方子发傻,他眯起眼,细细地打量她,黯沉的眸子显得异常明亮,深邃逼人,英挺的轮廓半明半暗,她的影子像一片孤舟,在他的眼底摇摆。尔后,他自薄唇中吐出了极轻极轻的一句话,为她的不正常举动下了结论:“你今日,很不对劲。”
“没,我只是有点——”蓦嫣不知自己脸上的干笑已经僵了,只是咕哝了半句借口,惊觉太缺乏说服力,肯定敷衍不过去,索性提起裙摆,落荒而逃一般匆匆出了门:“我现在就把药方子给毁木嵩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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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嫣出了毁木赞的寝房,本以为毁木嵩会在外头等着,不料,寝房外竟然空无一人。她颇为郁闷找了好几圈,也没见到毁木嵩的影子,无奈之下,只好随手抓住个仆役询问毁木嵩的去处。
那仆役满脸惊恐,瑟瑟发抖,说什么“北亲王到了,摄政王世子前去迎接”云云的废话。
“快带我去找你们世子!”蓦嫣搞不清谁是北亲王,也不明白那仆役说到北亲王时为何会怕成那副模样,只是把眼白全都挤出来,瞪着那个惶恐无措的仆役,故意把话说得恶狠狠的:“我家公子开了药方子,一个时辰之内便必须将药材备齐,要是耽误了医治,害得你们摄政王翘了辫子,我可不管!”
在仆役的带领之下,蓦嫣穿过了长长的回廊,前往摄政王府前院的厅堂。
一路上,她还在因着方才的事冥思苦想。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内廷藏书库的珍贵典籍,除了当朝天子,谁敢在上头公然提笔批注,而且,批注之词大胆犀利,尖锐刻薄。倘若萧胤真是个将皇权看得极重之人,那么他又为何会在《千秋策》上写下那些淡泊名利的批注?
那些文字,应该不是拿来做表面功夫欺骗谁的,那么,是不是能代表他从未流露过的真实想法?
可是,如果不是为了权力,他的这些谋算和心机究竟又有何用意呢?
从花园拐入庭院时,蓦嫣因只顾着埋头整理纷乱的思绪,一时不察,毫无防备地一下撞到某个人的怀里,将那人撞到接连后退了好几步,一下子跌坐到地上。
蓦嫣没有心理准备,由于惯性前倾,和那人纠缠着摔成了一团。
“哪来的小丫头,冒冒失失,跌跌撞撞的,好没规矩。”旁边,传来了一个有些尖细的女声,带着浑然天成的妖媚,可话中之意却略带刻薄:“走路不看路的丫头,也不知摄政王世子还留着她做什么?”
咦,这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熟悉呢?
蓦嫣惊异的抬起头,定睛一看,原来,那说话的女人竟然是先利用叶思禹去墨兰坞盗取翡翠还魂丹,尔后又拿了叶楚甚的好处消失无踪的娰霏卿!
好一个风情万种的销魂美女,可惜,心机狡诈,手段狠毒,拿感情做筹码欺骗涉世未深的小正太,真是浪费了上天与她的得天独厚的外在资本。
而被她撞倒的是一个青年男子,锦衣貂裘,高鼻深目,带着北夷人特有粗犷之气,长发不若中原男子那般束做了发髻,而是用一根镶满碎宝石的发带很随意地系住,如同一尊带着强烈异域气息的绝美青铜鼎,将雅致和野性奇异的交织在一起。
“禀告王叔,她是鬼医凌先生的贴身丫头。”一旁,摄政王世子毁木嵩满脸的毕恭毕敬,那青年男子看上去明明比他更年轻,可却被他尊称为“王叔”。
看来,这青年男子就是那仆役口中提到的“北亲王”了。
“奴婢蓦蓦。”蓦嫣手脚并用地快速爬起来,也顾不得去揉揉被摔疼的手,便立刻埋头谢罪:“为了替我家公子送药方子,一时莽撞,请王爷和世子恕罪。”
“墨墨?”北亲王毁木措爬起来,理了理因摔倒而沾上尘土的貂裘下摆,得知她是“鬼医凌青墨”的贴身丫头,立马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许是汉语不太顺流,也不知给理解成了什么谐音:“好个黑不溜秋,身无三两肉的汉女,依本王之见,你不如改叫小黑!”
蓦蓦正纳闷,不知自己怎么就被迫改了名,多了个宠物狗一般的名字,那厢,满头珠翠的娰霏卿已经偎到毁木措的身边,娇媚的笑着,却阴恻恻地开了口:“贴身丫头?”不知为什么,蓦嫣与她根本素未蒙面,可她却似乎看蓦嫣很不顺眼,话里的酸味极重:“我看,是暖床的丫头吧?!”
听娰霏卿这么一说,毁木措眼里的不屑流露得更为明显了。“鬼医的暖床丫头就是这般模样么?”他说得很不客气,肆无忌惮地伸手,一把抓住蓦嫣,便揽到怀里,以两指掐住她的下巴,本想要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没想到却意外地摸到了蓦嫣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
“在我北夷都城之内,有必要戴人皮面具掩人耳目么?”那双如鹰隼一般的灰色眼眸兀自一凛,毁木措撕下蓦嫣脸上的人皮面具,随意扔在地上,见了蓦嫣花容失色的真实容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话语中平添了一抹冷笑:“依本王所见,那鬼医打着医治摄政王的旗号,分明是另有所图!”
语毕,他粗暴地反手扭住蓦嫣的臂膀,厉声喝道:“把她给本王捆起来!”
待得一旁的侍卫冲上来,七手八脚把蓦嫣给捆得无法动弹之后,他才复又开口,呵斥一旁被吓坏的毁木嵩:“派人去把那个凌青墨找来。他以为,太后对他礼待有加,本王便就怕了他么?本王倒要看看,他对此如何解释。”
蓦嫣开始时没搞清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可眼下,她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过来,萧胤和这个男人,定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节,她这个冒失的倒霉鬼,莫名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了。
“不用找了。”
正当此时,蓦嫣听见身后传来了萧胤的声音,明明是语调轻柔的几个字,却却偏偏衍生出足够让人畏惧三分的寒意:“凌某在此,不知北亲王认为何种解释才算合理?”
蓦嫣欣喜地回过头,看着萧胤慢慢走近。他脸上已经没了惯常的笑意,深不可测的目光以及冷凝的气势,让人顿时只觉头皮发麻。
萧胤走到那捆押蓦嫣的侍卫身边,很随意地伸手按住那侍卫的手,却只听那侍卫杀猪般地嚎叫起来,疼的脸色发白,噗通一声便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另一个侍卫见了,忙不迭地放开手,萧胤便趁机解了那绑住蓦嫣的绳索,不着痕迹地将她护在身后。
“贴身丫头长得太惹眼,本就不是什么好事,极其惹来登徒浪荡之人的纠缠。”萧胤漫不经心地开口,不像是解释倒像是嘲讽,眼风不自觉的变得凌厉,悠悠闲闲的,辗转的眉眼,让人捉摸不透,声音却带着一丝令人悚然的凉意:“我凌青墨不过是不想多惹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是么?”毁木措略略将一道眉微微挑起,斜着眼睨着萧胤以及那躲在萧胤背后的绝色女子:“她真是丫头这么简单?”
“那北亲王认为她会复杂到何种程度?”深邃如海的眼波在经历了最初那一瞬间的翻涌之后,萧胤顷刻间便恢复得比以往更加幽沉,将所有的情绪都深埋于心底,神色也恢复了波澜不兴的平静。他瞥了瞥站在毁木措身边的娰霏卿,哂然一笑,意有所指:“我这个贴身小丫头即便再复杂,也总不会比你身边那活色生香的美人复杂。”
萧胤话一出口,原本笑得娇媚的娰霏卿,脸色一下就变了。
毁木措目光阴郁地看着萧胤,低低地哼了一声,突然毫无预警地笑了起来。“凌先生,你的这个丫头,本王看上了!你可否愿意割爱,将她送予本王?”他伸出手,直指萧胤背后的蓦嫣,像是饶有兴味,势在必得。“不论什么要求,本王都答应你。”应承着,许诺着,他突然又出人意料地将娰霏卿往前头轻轻一推,较劲一般眯起眼,薄唇上讥讽般的笑意更浓:“就连这个美人,凌先生也可以尽情享用。”
“多谢北亲王美意,凌某对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毫无兴趣。”萧胤剑眉一竖,一双黑亮没有情绪的眼睛微微一动,把拒绝的言语说得狠绝而刻薄,尔后,他眯起眼,高傲且冷漠地睨着毁木措,冷冷的眼神里满是山雨欲来的阴霾,可语调却是毫无起伏的平静:“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我们中原人往往注重女子的贞节,一女尚且不侍二夫,凌某又怎能让丫头与王爷无名无分地行苟合之举?北亲王之意,请恕凌某难以从命。”
细算精打
“不过是男欢女爱罢了,你们汉人的卫道说法还真多!”毁木措对萧胤的拒绝嗤之以鼻,嘴角扯出一道嘲讽的弧度,嚣张至极地扬起眉,摆出了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凌青墨,本王今日就是看上你的丫头了,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语毕,他直勾勾地看着在萧胤身后怯怯探出半个身子的蓦嫣,刚毅的唇线诡异地往上轻轻一勾,眼里流露出的犀利和锐刺,绝非好色之徒的污秽绮想。
“北亲王如今找碴不成,便要打算强取豪夺了么?”萧胤摇了摇头,语气很是淡然,可那潜藏在血液中的深沉和霸气却是流露得淋漓尽致。也不知是意有所指,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他啧啧喟叹,笑得很是冷漠,外表竟然看不出一丝的情绪波动:“看来,凌某在此,果然是不招某些人待见的。”
“凌青墨,不要拐着弯子指桑骂槐。”突如其来的,身后传来向晚枫那八百年不变的冰冷声音,那万年冰棍的气场,隔个几百里也能把人活活冻死。
蓦嫣诧异地转过身去,果不其然,向晚枫带着莲生走了过来,就连叶楚甚也一并来了。
走到萧胤的跟前,向晚枫看了看毁木措,一簇火苗在乌沉沉的双眼中升腾起来。“此事与我无关!”他极简短地解释着,目光森然欲灼。
萧胤听罢他的解释,一抹阴郁的笑染上了那轩昂的眉宇,狭长的瞳深邃无底,无人能看清其中的情绪。“向神医,凌某不过随便说说,既未夹姓,又未带名,你何必要忙着对号入座?”他把话说得犀利又讽刺,哂然之意溢于言表。
向晚枫的脸色越发黯沉了,冷然一笑,目光犀利若刀剑,他转而看向毁木措,毫不客气地以言语表示自己的不满:“北亲王,向某与鬼医的比试还未开始,不劳你费心用这样的方法企图将他撵走。”
言下之意,也就是责怪毁木措自作多情,多管闲事!
“向神医,本王不过是…”面无表情的毁木措在他这毫不客气地话语一出口后,神色明显地怔了怔,许是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地不给面子,一时反倒语塞了。
“你要与谁争权夺利或是有何心机谋算,我不想介入。”向晚枫一甩衣袖,倨傲之气迎面而来,有一种凌厉而可怕的气势从骨子里透出来,像是千年沉寂的霜雪顷刻间消融,令人胆怯:“你请我来的目的是医治好摄政王,能不能医好,我心中有数,如今,你这么一介入,不知道的,只当是我怕了凌青墨,借你的手来行赶人之实。”
“这里到底是摄政王府,不是北亲王府,殿下即便对凌先生的医术有所怀疑,也没必要牵连到无辜的人罢!”叶楚甚走上前来,看到蓦嫣时,略微愣了一愣,可随即又是满脸笑意,听上去,有三分像是在打圆场:“这丫头也不过是一时莽撞而已,殿下何必与她太过计较?”
那一刻,蓦嫣突然有点感动。虽然不能相认,但,眼前的叶楚甚毕竟是她的哥哥,忆起初次见到他之时,他与娰霏卿对峙,那些维护自己的弟弟不受伤害的言语,那些被迫妥协息事宁人的举动,能让人感觉到他对家人的重视,而今,见他淌到浑水里来参一脚,她那被亲人呵护的温暖感觉油然而生。
见毁木措的脸色还是板得紧紧地,叶楚甚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了。“再者,叶某为你搭桥牵线请来向神医,这自是你与我的私交,可是,你手下的某人利用鄙人的弟弟去墨兰坞偷取翡翠还魂丹,几乎陷我叶家于不义,这,又是另一回事,另当别论。”他不紧不慢地往下说着,望到站在毁木措身边低眉顺目的娰霏卿时,眉端细不可微的一凝,语气里已经带了藏不住的愤慨:“说句老实话,就这一点而言,叶某心里也颇有些不快。”
这下子,毁木措是的的确确地错愕了。
他原意的确是想找碴,借此赶走贺兰贞请来的凌青墨,让向晚枫全力医治毁木赞,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事竟然惹得向晚枫莫名不快,就连一向与他有生意往来的叶楚甚也开始出言声讨他的举动了,而且,连个台阶也不给。
就在这满是尴尬地时刻,毁木嵩凑上前来,不失时机地出言劝告:“王叔,这事若是被太后得知,恐怕——”
毁木措咬了咬牙,倒抽了一口气,像是要发作,却又最终不得不隐忍了。好半晌,他骤然开口,尔后转身便走,那灰褐色的裘皮披风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圆满的弧度:“凌青墨,你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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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发事件告一段落,蓦嫣跟着萧胤回到了摄政王的寝房,趁着毁木嵩差人准备药材煎药的这个时刻,蓦嫣从萧胤这里大致了解了这北夷皇室一家子之间复杂的关系。
这北亲王毁木措是北夷恭帝的第七子,乃是赫连贵妃所生,自小聪明伶俐,文韬武略样样出色,本是最受恭帝宠爱的儿子,但因着自己的母妃出身低微,恭帝数次廷议,要将其立为太子,皆遭满朝文武反对,都没有如愿以偿。最后,无奈的恭帝无法,只好在群臣的建议之下,郁郁地将长子毁木轩立为太子。
待得恭帝驾崩之后,太子毁木轩本该毫无悬念地承继帝位,谁知,尸身还未入灵柩,负责侍奉恭帝的老太监竟然拿出了一分恭帝死前亲笔所书的遗诏,声称恭帝在死前下诏,由皇七皇子毁木措登基为帝。
当时,满朝文武目瞪口呆,毁木轩不动声色,倒是毁木措很淡定地上疏,声称此遗诏的真实性有待商榷,自己无德无能,又非长子,只想过点二世祖的花天酒地生活云云,大意就是从来没想过要和自己的皇兄争夺皇位。
数十年前那一场易储之乱已经令北夷人闻之色变,事到如今,毁木措既然肯自动放弃争夺帝位,这一举措无疑是正中毁木轩的下怀。
于是,在满朝文武所谓兄弟情深的恭维褒赞中,毁木轩以谋逆罪处死了那名老太监,烧毁了所谓的遗诏,尔后便登基为成帝。许是感激毁木措的急流勇退,毁木轩封了毁木措做北亲王,虽然无权无职,可是,却也给了他很多钱,甚至于默许他平日奢侈放荡的行为。
至于这病重昏迷的摄政王毁木赞,则是恭帝的第三子,素来位高权重,深受毁木轩的器重。自从毁木轩死后,毁木赞便拥立皇后贺兰贞所生的小太子做了皇帝,仗着被孤儿寡母所倚靠,他便更是权倾一时,一时风头无人能及。此后,他随心所欲地征战南北,妄图大肆扩展疆域版图,且经常向皇宫里那孤儿寡母的贺兰贞和小皇帝索要数额巨大的军费粮饷,稍有不如意便出言讽刺。
许是欺负孤儿寡母太过缺德,老天看不过去,便就让他突然病重不起,甚至于昏迷不醒。
摄政王病重昏迷之后,北夷的名医皆是束手无策。贺兰贞因与鬼医凌之昊曾有些交情,便命人潜入关内,四处打探鬼医的消息。而毁木措也不知是出于真的关心自己的兄长,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便派娰霏卿带着厚礼前往徽州,想请向晚枫前来医治。可向晚枫为人矜傲,娰霏卿自知美人计无效,以自己的分量定然请不动向晚枫,便搭上了叶思禹,让他去盗取翡翠还魂丹,做两全之策,要么,向晚枫会因翡翠还魂丹而前往北夷,要么,那翡翠还魂丹或许能医好摄政王,于是,也就引出了那桩差点使得向晚枫和叶家翻脸的倒灶事。
总之,最后,毁木措请来了向晚枫,贺兰贞请来了凌青墨,虽然都是旨在医治毁木赞,但毁木措认定凌青墨不怀好意,于是就选择上门刻意找碴。
在萧胤并不尽然的叙述之下,蓦嫣连听带猜地将自己所知的一切串在了一起,然后便忧心忡忡起来。“你和毁木措如此针锋相对,要是他找你麻烦,那可怎么办?”她唇角轻颤,看着一脸平静的萧胤,只觉得心里很不踏实。
要是被人窥出破绽,得知这鬼医凌青墨的真实身份是大汉的孝睿皇帝,那么,一切岂不是要乱套了!?
“他要找我麻烦,我求之不得。”萧胤正端着茶杯极慢地啜着茶水,乍听她的担忧,便垂着眼,低低地笑,浑厚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玩笑意味:“蓦蓦,难不成你看上了他,打算换掉靠山,转而跟着他?”
“靠山?!他?!”蓦嫣愣了一愣,看出了他眼中隐隐的笑意,嘴角不由轻轻抽搐:“你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她在为他的身份和安全忧心不已,可他,不只毫不在意,甚至还有心思开这种无聊至极的玩笑。
萧胤慢条斯理地搁下手里的杯子,颇为轻蔑地哼了一声,可却又带着藏不住的笑:“我本就没打算要与你说笑。”那一双幽深的眼,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要用目光刺透了她,显得阴沉难测:“你若是打算跟着他,那我也可以成全你的。”
又来了,又来了,这些陈词滥调!
蓦嫣突然有点窃喜,贼兮兮地打量着他喝茶的动作,猜想他是不是在借此来掩饰不自在。好一会儿之后,她凑上前去,抓住萧胤的袖子:“你其实也是有那么一点在乎我的吧?”还不待萧胤回答,她便自我感觉很是良好地做着解释:“要不然,为什么我才被他捆起来,你就立马赶到了?!”
萧胤但笑不语,半晌,才斜着眼睨了她一下,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知道毁木措是以什么方法审刺客的么?”
刺客?
蓦嫣愣了愣,猜想萧胤这么说的意思,大概是指之前毁木措将她易容的目的误会为是图谋不轨的刺客。于是,她摇摇头,问了句:“什么方法?”
径自敛下眉目,微微眯起眼,萧胤笑得很是迷人:“据说,曾有一名女刺客企图行刺他,不料行刺未果,反遭生擒。他亲自审问,也没得到任何结果,一怒之下——”他说到关键之处,突然像有意吊人胃口一般顿了顿,还暧昧地干咳了一下,用那咳嗽的声音代替那些需要被框框的敏感字眼:“他先自己…咳咳,然后再将那女刺客赤身露体给绑在北亲王府的门口,让所有的侍卫仆役甚至是过路人…咳咳…结果,那女刺客被□得下 体血流不止,活活被折磨致死。”
“啊!?”蓦嫣目瞪口呆,揪紧萧胤的衣衫,全身汩汩地冒着冷汗。
“这种审问方式,你要不要试试?!”萧胤看着她呆滞的模样,扬起眉峰,纯黑的眼像是饱蘸了浓墨,深不见底。
“不要不要不要!”蓦嫣把头摇得想拨浪鼓似的,连连否认。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萧胤之前赶来得实在太及时了,想一想那狠毒的毁木措阴冷无比的眼神,她便忍不住头皮发麻,全身恶寒。
抓到了刺客,自己先□,之后,还让其他人轮番地□…这样的剧情,若是耽美中的小攻折磨小受,她还能勉强接受,若是换成BG言情…
末了,她哀戚地长吁一口气,抿起唇酝酿了好一会儿,终于感慨出了一句颇具总结性的陈词:“毁木措,他可真是禽兽不如呀!”
萧胤没有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她那极有趣的表情,用轻轻地咳嗽掩饰自己的忍俊不禁。
待得毁木嵩派仆役送来了煎好的汤药,萧胤连头也不抬一下,只是努了努下颌,示意蓦嫣将药碗端过来。等到那仆役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了,他便抬起头,看着蓦嫣,简短地命令道:“蓦蓦,把药喝了。”
蓦嫣正嗅着那汤药中散发出的浓郁香味,听说是极品的天山雪莲炖熊胆来着,乍一下听见萧胤的话,略微愣愣,满眼疑问:“这汤药不是给毁木赞喝的药么?”
“谁说是给他喝的?”萧胤唇角隐隐含着笑意,勾出一个极淡的阴影,却遮不住眼中的耀耀光华。他不急不躁地敲了敲椅子的扶手,望了望至今仍在昏迷的毁木赞,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他的病,还不需用这些药材。”
蓦嫣很怀疑地看着他,明明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可她却不敢独自笃定,还在试探着询问:“那你开的药方子是拿来干嘛的?”
“当然是给你补身子用的。”萧胤回答得很干脆,抬脸时深黑的双眸里如幽潭一般盯着她,语调悠然,一点也没打算掩饰自己的意图:“北夷皇宫里的珍稀药材数不胜数,与任由其堆放在库房里烂掉,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替他们消受消受,也算是物尽其用。”
呃,原来,如此!
反正借着医治毁木赞,这些药材也可以任意取用,谁又知道,这些熬得香喷喷的汤药其实是下了她的腹,养了她的身?
蓦嫣止不住满脸满心甜蜜蜜的喜不自胜,端起碗,仰起脖子,将那香味浓郁的汤药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搁下碗的那一刻,她看着萧胤,觉得自己有点看走眼,没想到,他出生高贵,腹黑诡谲,可是却如此精明,一点也没有大手大脚的烧钱举动,最重要的是,他竟然也会有如此可爱的一面,这算不算是额外的奖赏?
要是搁现代,他真算得上是精打细算中饱私囊的绝品经济适用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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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从萧胤与向晚枫不着痕迹的言语交锋中,蓦嫣终于搞清了萧胤和向晚枫之间真正比试方法,不由满头冷汗,口里念着阿弥陀佛,为那晕迷不醒的摄政王毁木赞老伯伯默哀一千次呀一千次。
毁木赞的病据说是什么气息凝滞血气不调,若是用现在的话说,也就是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有可能引发终身瘫痪,得要慢慢治疗才能清醒。而趁着这个机会,萧胤一边治疗,一边在他身上下毒,接着,第二日,由向晚枫来解毒,然后再施以别的毒药,第三日,萧胤再重新解毒下毒…
就这么周而复始。
谁一时不慎把这病体羸弱的毁木赞老伯伯给弄死了,谁就去承担相应的后果,谁要是解不了毒,认了输,赢的那个人就可以得到瑶池琉璃果,和她。
这两人,真是会折腾呀会折腾!
不过,拿别人的命折腾,也称得上是两个史无前例的无良庸医了!
是夜,萧胤在灯下翻阅着那厚厚的药书,蓦嫣便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随意画着。
突然,她灵机一动,写下萧胤的名字,然后又写下自己的名字,用一个大大的红心将两个名字框在一起。正当这惊世之作即将大功告成之时,萧胤突然开口唤她,吓得她立马用袖子将桌案上的水渍给抹了个一干二净。
“蓦蓦,去沏点热茶水来。”萧胤的眼依旧盯着书,没有抬头,语调悠闲地吩咐着:“顺便再告诉那些下人,端些糕点来。”
抖了抖湿淋淋的衣袖,蓦蓦懊恼地苦着脸:“哎,你还真把我当使唤丫头了?!”她站起来,很不雅观地伸了个懒腰,压低声音暗自咕哝着:“才用了晚膳不到两个时辰就饿了,你难道是通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