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房间里,江城挂了宋清尧的电话走回来,桌上多了侍应送上来的酒饮,而杜景正抱着一杯女士果酒轻轻地小口啜着。即便是江城走了进来,也丝毫没有引得他一丝注意过去。
江城走进来,直接坐到了杜景旁边的沙发上,将人抱进怀里,“宋清年那里出了事,宋清尧赶着去处理,所以我们才换了商谈的地方。我绝对没有故意骗你的意思,阿景。”
“……我相信你。”杜景磨了磨牙,趴在江城身前闷声,“我就是不高兴你来这里。”
这话听得江城心情大好,包间里又无外人,他直接便将人压在了身下的沙发上,贴覆上去,唇齿轻轻地吮咬着身下人露在外面的雪白颈子。“尽管发泄给我,阿景……我想拥有你所有的情绪……我更想它们都是因我而起。”
这话叫杜景莫名地灼热,落在身上的吻更像是叫全身都湮没进火里来,难言的欲/望侵蚀了他的理智,以致江城还未回神,便得到了身下人青涩而火热的回应。那是从未有过的热切将江城笼罩,只是杜景失序的呼吸与潮红的面色立刻便将他惊醒,江城的面色倏然凝住,双手止住杜景无措的挣扎:“阿景,你怎么了?”
“我……不舒服……”杜景抗拒着将自己按在那里不再贴近的禁锢,只是酥软的身体却使不出半点力道来,即便是握起双拳,也只能感受得到神经的麻痒从心脏传递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去,这难耐的感觉叫他丝毫都提不起劲,偏偏还觉得身体里有什么在叫嚣……
“……”江城的眸色倏然冷了下来,视线里带着狠戾的情绪转向被杜景放到桌上的酒液,只是还不等他考虑要怎么惩戒那些胆大包天的侍应生,被他禁锢着的杜景已经再一次挣扎起来,而与之前不同,这一次杜景的声音已然带上了哭腔
“江秉城……我难受……”
江城狠狠地咬住了牙齿,“你在这儿等着,我立刻就回来!”
说完他起身就要往外走,只是离开了杜景身体的手还没等拉远距离,就兀然被扑过来的杜景重新带了回去,小孩儿微微发烫的身体也一并贴了上来,湿意瞬间就在杜景的脸上与他的衣襟上染开
“江秉城你不要走……呜……秉城……我好难受……”
“阿景!”江城忙回身截住差点从沙发上踉跄下来的杜景,急切道:“阿景你听话,待在这里,我去给你找解……解酒的药你听话,好吗?!”
“……好。”杜景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对,身体里的无名之火快要把自己控制,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江城,他怕从那人的眼睛里看到惊讶甚至是厌恶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是之前喝下去的那些酒出了问题吗……
杜景瑟缩着抱住自己的双臂窝回了沙发里,看着江城迅速离开的背影,在这一刹那心底无数声音告诉自己留下他留下他留下他……只是最终杜景还是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竭力保持心头最后一丝清明。
他只怕那人不会再回来。
所幸,让杜景放心的是,只过去了很难熬的一会儿,刚刚离开的江城就再一次冲了回来。若是杜景此时清醒,一定能够看得出来江城现在有多么气急败坏即便是差点把整个purple都砸了也没用,短时间内拿不出解药来的致/幻/剂,即便是他江城也只能束手无策。
重新站到这个房间里,江城虽然仍旧是出离愤怒,但是神智却已经被自己咬牙坚持着清晰。他走到杜景面前,停顿了一下,然后毅然将人抱进了怀里,箍在杜景身体上的手臂紧得像是钢铁,紧贴着杜景的耳朵是他的胸膛,低沉的声音带着模糊的回响轻轻地敲击着杜景的心防
“阿景,我不知道今晚会到哪一步……只要你喊停,我绝不继续。”
话音落时,他已经将怀里的人压在里屋那张柔软的大床上。
……(拉灯,你们懂的。)……
凌晨,床头柔和的光线里,江城把疲惫睡去的杜景从浴室里抱了出来,放在了床上,自己也随之躺了下去。温凉的肌肤相贴,前所未有的心安此刻充斥着江城的心房。
他侧躺在熟睡过去的杜景身旁,动作极轻地亲吻着杜景圆润的肩,像是对待这时间最昂贵的珍宝一般,目光柔和得令人窒溺。
却在这时,不合时宜的铃声在屋里响了起来。江城皱着眉起身,在屋中翻找被自己扔到一旁的手机。等到找到了拿起来,来电已经因为过了时间限制而挂了机,此时屏幕上却忽闪着“23个未接电话”的刺目字样。
看着江楠的名字在屏幕上微微闪光,江城的心里兀然一紧,一丝难以言喻的不祥预感出现在了他的心头,他忍不住抬手回拨,嘀嘀的响声不过三秒,电话另一边便立即被接了起来。
“城哥,出事了!”还没等江城开口,江楠火急火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偏那声音还压得极低,像是怕被谁听见了似的。
如同有所预料,江城心里咯噔了一下,开口时声线却平稳:“……谁传出去的?”
江楠在那边愣了一下,也顾不得他堂哥是如何猜到的,忙开口道:“应该是林婉可她今天、不,昨天晚上十一点多突然跑到家里来,闹到了老爷子面前,把你的事捅了出来说你跟洛城一个男生搞到一起了!老爷子气得差点闭过气去,家里现在乱成一团,哥你赶紧回来吧,跟老爷子蒙一蒙老爷子那里还不知道杜景,我一直给你瞒着呢!”
“……辛苦你了。”江城伸手揉了揉眉心,“我明天一早会坐飞机赶回去,你给他们打下预防针,不要让他们到洛城来。”
说完,江城先挂了电话,站在昏黑的视线里停顿了几秒,才抬手拨出了另一个号码。
“宋先生,这么晚打扰,抱歉了。”江城放轻了步子,走到床前,望着杜景熟睡的面庞,唇角轻轻勾起来,“之前跟您谈的事情,可能得延后了。后院失火,阿景的事情被人闹到老爷子那里去……对,我想请宋先生在我不在的时候关照些许……另外,还麻烦宋先生帮我寻个男孩。……嗯,不用干净人家的孩子。……嗯,好。”
半晌之后,江城将手里的手机扔到了一旁去,俯身在杜景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笑着喃喃道:“阿景,真抱歉,明天早上,不能陪你去学校了。……等我,好吗。”
熟睡中的杜景轻轻呢喃了声,侧了侧身体,便再一次睡过去。

043

杜景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卧室里的床上,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只有昏暗的光线穿过刺绣的绸布落进房间里来。身边空无一人,显然那人将他送回来之后,就已经离开了。
杜景躺在床上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前一夜那些糜/乱的、疯狂的、他之前所从未经历过的画面猛地涌进了他的脑海里,羞赧、无助的复杂情绪也一并涌上了心头,让他一时无措。
半晌之后,杜景慢慢从那些让他忍不住面红心跳的画面里醒神回来,刚要坐起身来,紧接着就被牵动身体之后猛然刺激了神经的酸痛感重新拉回了床上。那个难以启齿的部位显然在抗议着昨晚某人的禽兽/行径,而且这些反抗全部回到了他这里来昨晚在致幻剂之下并没有的难过与痛苦一起席卷了他,然而杜景还是觉得难以分辨:诸多情绪里掺杂着的那一丝,是否也可以成为满足呢?
所幸今天是周末……杜景忍着莫名的头晕艰难地拿过了床头的闹钟,上面已经显示着十点三十二了。按照这个时间来说,杜妈应该早就去餐厅了吧……
在床上惫懒了好一段时间之后,杜景终于慢慢把自己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晕乎乎地穿好衣裤,揉着跳动抗议的太阳穴往洗手间里走。
洗手间里的水声哗啦啦地响了起来,杜景将清凉的水扑上自己的面颊,一抬眸却恰好在墙上的镜子里瞧见埋在自己微敞的衬衫里的那一处处嫣粉色的吻痕,暧昧的情景让他自己也是一怔。
还没等他回神,门外兀然就是“砰”的一声巨响,杜景惊了一下,连忙关了水往外走,起得急了些,以致眼前的画面都微微旋转。
只是他却没顾得上细究,直接拉开门奔着客厅去了,刚走出没几步去,就见到杜妈眼圈通红地走了进来
“杜景!”
杜妈的声音却是带着无法掩饰的哭腔,咬着牙喊出来的字音里却又是满满的怒意,只是这怒意此时被她拼命压抑着,转为颤栗的声线:“你告诉我……你跟那个江城,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景的眼眸倏然一栗,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立时也是一片苍白。
亲手把自己这个儿子养大的杜妈怎么会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登时一阵怒火攻心,她走过去“啪”地一下甩了杜景一记耳光,那力度之大,甚至让本就有些站不稳的杜景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下,然后摔在了地上。
巨大的恐慌袭来之后,杜景却是难得地平静他再怎么不识情/事,却也知道自己所在的这个社会对于两个男生在一起的接受度有多低,对于杜妈的反应,杜景早就有所预料,他也没以为能一直瞒下去最出乎他意料的,大概就是此刻自己平静如许的心态了吧。
杜景抬起头来,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上却印着个通红的巴掌印,男孩儿的眼眸里带着点怯弱,只是更多的还是一种坚定:“对不起,妈妈……可是我爱他。”
“你知道什么叫爱?!你才多大?!”杜妈几近崩溃地冲着自己的儿子哭道,“你要把自己毁了吗杜景!?你要气死妈妈吗啊?!”
“……对不起,妈妈。”
“如果不是那个女孩子跑来找我我还要一直被你们蒙在鼓里是不是?!”杜妈有些歇斯底里,“杜景你在想些什么?!你以为江城他是真喜欢你吗?!你知不知道他家里什么背景就算他喜欢你,你们这辈子也没可能!”
“……”杜景的手轻颤了下,继而垂了眼帘,声音却冷静,“我相信他。”
“你相信他?他和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我告诉你,他今天一早就已经离开洛城了,那个女孩儿都知道那种公子哥只会是和你闹着玩而已!他以后结婚生子不耽误可你呢杜景?!你告诉我你玩得起吗!!?”
杜景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妈妈,我和他,都是认真的。”
“呵……你说这话,你自己相信吗杜景?”杜妈疲倦地退了两步,坐到沙发上去,抬手去拿座机,喃喃地拨了一个电话出去,“他江城恐怕不会再回来了,那样的家世……你还妄想他是认真的……真是笑话。我给你爸打电话,我会立刻让他带你出国或者转学!总之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们俩见面了!!”
闻言,杜景的眼眸里再不可抑制地闪过一丝慌乱,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后退了两步,不顾这一阵天旋地转,转身跑出家门:“对不起妈妈我不能、我不能离开他……我答应过他了……”
余下的话音已经消弭在大敞的门外,杜妈怔愣地看着再无旁人的房间,兀然叫了一声,继而崩溃地将脸埋进了双手里痛哭起来。
……
杜景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踉跄着赶到purple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他这一趟出走实在匆忙,除了一身狼狈之外再无长物,而他唯一想到的、能够在他和江城之间牵起一根线的,却只有宋清尧了。于是他只能徒步穿过大半个洛城,拖着一身酸痛,进了purple的大门。宋清尧理所当然地不在,所幸酒吧的领事对他印象尚在,也就在他的请求下给自家老板去了一通电话。
二十分钟后,宋清尧赶到了purple。
“我想见他,”杜景咬着下唇,深色的眼眸里藏着一点无助,“你能帮我吗?”
刚刚在今天凌晨被讨去了一个money boy的宋清尧轻挑了眉:“恐怕,他现在不是那么想见到你,杜景。”
“……”杜景的眼眸一栗,脸色也煞白。
就在宋清尧以为,这个从第一次见面就让他觉得在平凡甚至怯懦不过的男孩儿会就此放弃的时候,他听见低垂着脸的杜景带着颤栗却狠狠地咬住牙齿的声音:“请你帮我见他一次。还没有见到他,我不想放弃。”
“为什么?”宋清尧的眼底熠熠着异样的光彩。
杜景沉默了一秒:“因为我不想可能他还在坚持,我却已经放弃。”
宋清尧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男孩,只是最后他还是垂了眼帘:“我不能帮你,杜景。你还是在这里等他吧,你要相信他能够解决江家的事情。”
杜景眼底的最后一丝希望,终于彻底湮没进绝望里。他失魂落魄一般,转身走了出去。
……等?他已经等不起了。他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就会给那个男人打电话。在他还没有成年之前,他的监护权都不能被他自己掌握,如果妈妈要求他出国,他根本无从抵抗。
杜景茫然地抬起头来,看向日光灼灼的天空,咸涩的泪水顺着他紧阖的眼睫滑下。
“嘿,小嫂子。”
这诡异的称呼让杜景一怔,继而倏然回转身体,模糊的视线里赫然便是冲自己笑得玩味的宋清年。
“像我哥那种没有人性,你是不需要去求他的。”宋清年笑得灿烂极了,“被赶出去之前,怎么说我也是宋家的二少呢,跟我走吧,不就是去一趟帝都嘛这就出发!”
杜景还未回神,就见宋小少爷手一招,路边taxi停下,然后他被那人塞进了车里,宋小少爷的声音里满是欢愉:“机场,谢谢!”
司机点头,taxi绝尘而去。
……
机场的候机室,宋清年皱着眉盯着杜景通红的小脸看了一会儿,嘴里咕哝了几句什么,然后蓦然伸手上来探了探杜景的额头:“……oh my gush,小嫂子你烧成这样是要准备博取同情吗?没用的江家那些人估计跟我哥一样冷血无情的。”
“我没关系。”杜景垂着眼帘,呼吸都让他觉得疲惫。
“我突然不是特别确定了。如果我带你去帝都,你晕在城哥面前,他一定分分钟弄死我……”宋清年一脸细思恐极。
杜景摇头:“我不会说出你来。”
“……希望事情顺利进展。”宋清年无奈。
……
一直到出了机场坐上车,然后被拦在了江家套楼所在的大院之外,杜景才堪堪意识到,孙锦年所说的他和江城之间的“鸿沟”,到底有多么难以逾越。
即便是几年以后,在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过去的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一种人之后,他回想起这一天,自己站在那个警卫面前,说要见江城他仍旧无法想象,自己要鼓起多么大的勇气。
那大概耗尽了他一生的果敢和无所畏惧,从那一天之后,他便丧失了这种叫做勇气的东西。
只是无论是勇气使然,或者是高烧烧昏了他的脑袋使然,杜景最终以一种无害的、却不容拒绝的姿态,等到了江城的到来。
只是来的不只是江城,还有一个威严赫赫的中年男人,以及一个干净漂亮的男孩儿。
几乎是看到那个睁着大大的无辜的双眼的男孩儿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席卷了杜景足以将支撑他走了这一路的气力全部抽干。
杜景却只慢慢地把目光移开了,他扫过了那个中年男人,扫过了男孩,最后将目光落在面色复杂的江城身上。
“……我来了,江秉城。”
就像是来赴一场既定的约,他的声音轻和而平稳。
然后他看见,江城勾起了唇角那是一个他熟悉了弧度与温度的笑帅气的男生停了一下,把跟在自己身后一步之差的漂亮男孩儿揽进了怀里,冲着他扬眉:“才一天不见,你就想我了吗,阿景?”
“……”杜景的笑容倏然一栗,连带着身体都跟着轻轻地抖了一下,他睁大了眼睛,茫然地看着江城。
……你怎么能,亲密无间地抱着另一个人,叫我‘阿景’?
“你看,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江城似乎有些无奈,眼底沉浮着只有他自己知晓的压抑的情绪,语气仍旧轻松,“我去洛城,只是玩一玩的,不需要你这么大张旗鼓地追到帝都来而且我们之间,似乎也没有好到这种关系上。”
杜景动作极慢地眨了下眼,双手轻轻握了起来:“……可是我们昨晚还”
“嗯,昨晚你的身体让我觉得索然无味,”江城无所谓地笑了笑,只有怀里的男孩儿感觉到那紧紧地掐在自己腰间快要将自己捏碎的力度“你确实,是和我上过床的人里面最low的一个。”
“江城!”
一旁的中年男人沉声冷喝了一句。
“OK,OK。”江城耸了耸肩,却没转头,只定定地盯着杜景,“换一个城市,来一段艳遇,这是我走过的一站懂么,阿景,你对于我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了。更何况,即便是在洛城,你也只是我无数选择里的一个。”
说到最后一句,江城垂眸,语气归为平静淡定:“我不想和你撕破脸,杜景,所以转身回去洛城吧,别让我们太难看。”
“我、我没有……”杜景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他徒然地摆了摆手,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在这一瞬间盈满了他的眼眶,“我来只是想和你说”
“可惜我不想听。”江城蓦然打断,直直地看着他,一字一顿,“你听清了吗:我不想听!不要妄图来攀附我,我们只是玩玩而已。立刻离开,杜景,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江城我”
“滚!”江城猛然爆发,冲着微微颤栗的杜景怒吼。
“……”杜景站在原地傻立了许久,才轻轻地退了一步,这一步惊醒了他自己,他的脑海里蓦然涌现了当初孙锦年跟他说过的那些话
原来果真有一天,我会发现我们之间的鸿沟无法跨越,我会把我所谓的骄傲自矜都被踩进了泥浆里,我会死乞白赖地求着你不要离开……可是连孙锦年都没有告诉我,到了这一天,你再不是我的江秉城了。
“你骗我……”杜景喃喃地垂下了脸,眼泪倏然湿了脸,他的声音孤苦而无助,像是只摔进了陷阱折断了四肢的小兽,绝望地挣扎哀嚎悲鸣,“你骗我……江城……”
你怎么能骗我呢,江城?你知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曾游离在这个世界的边缘,直到你出现。
直到你出现,拉了我一把,给我看世间最美的光彩,然后笑着把我推进深渊。
挂着满脸的泪水,杜景蓦然笑了,只是这笑容几近凄惶,他抬起头来看着男生,嘴唇翕动:“……谢谢……我爱你,江城。……谢谢你,我再也不会爱别人了。”话音落时,杜景转身,泪雨滂沱。
原来所谓爱,就是把心拿出去,任人宰割。
我确实该谢谢你啊江城。我这辈子,真的真的、再也不想尝这千刀万剐的滋味了。
渐远的背影之后,江城的眼眸颤栗不止,他站在原地僵立了半晌,才遏制住了所有细胞叫嚣着让他追出去的冲动,僵硬地转身走了回去。
他所没有看到和听到的是,那道身影远去的方向,拐角之后,猝然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刹车音。

044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病榻间躺着的少年身上。
少年的脸色苍白,唇色也淡到极致,细密而轻卷的眼睫在安静的空气里轻轻地颤栗,呼吸都轻到几不可闻。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是一只易碎的瓷娃娃,脆弱到碰一下都会碎掉。
“窗外的叶子已经落了。”中年男人站在少年的床前,唯独与少年相似的眉眼间飘着一分淡淡的忧愁之意,“他没有回过洛城。我们之间那个约定,是你输了,你该跟我离开了。”
病榻上的少年在这句话间慢慢睁开了双眼,那双曾熠熠的眸子里再也没了往日的光彩,落在空气中,却没有一个焦点。听了男人的话,他依然没什么反应。
男人也不急,便站在病床前等着,直到少年张了张唇,声线像是被碾碎的沙哑:“……眼睛可以治,我也可以跟你去M国。但城市我要自己选。”
“哪里?”
“佛州,圣彼得海岸。……听说那里鲜花盛开,阳光普照。”少年垂下了眼帘,遮住了黯淡无光的眼眸,“我想替一个人去看看。”
“……”
一架飞机,在这个已经入秋的夜里,载着那个因为一场车祸失去了光明和健康的男孩,飞向了大洋的彼岸。
……
五年后,T大。
“赶紧起吧哥们。”胡子奇推了推那个还埋在被窝里的舍友,“你忘了上节课老Tony说了,今天这课是他学生来代课还不去看看?”
“老Tony的学生?”被窝里的杜庆宇一个跟头扎起来,双眼冒光,笑容玩味,“就是那个被老Tony称赞了快一个学期了的华裔美人吧?”
“是是是,looker,quite a looker您还去上这课不?”
“那必须去啊!”杜庆宇一脸向往,乐呵呵地就爬起来,刚要下床又犹豫了,指了指对面床上戴着耳机闭目抱臂的男生,冲着胡子奇做口型:“这一位,我们要叫吗?”
胡子奇有些犹豫地转过头去看了那个男生一眼,从他的这个角度望过去,那男生只露了一个侧脸,弧度却已经凌厉矜俊,也难怪人家即便总冷着一张脸,却还能在大一那年一进校门,就立刻被连串的学生组织追捧着要招进去。
胡子奇停顿了一秒,还是走过去轻轻敲了敲男生的床,然后在那人望过来的古井不波的视线里尽力维持温和:“江校草,下节有课,老Tony的学生代的,似乎是要完成一篇当堂论文。”
男生沉默了一秒,便用低沉的嗓音道了一声谢,握着床栏一个漂亮的凌空翻,便跳下床铺拎起一旁挂着的背包,大步走了出去。
留下目瞪口呆的杜庆宇半天才找着自己的下巴:“膜拜啊,怎么能帅成这样?看来之前系里有人传言江校草家里有军/区背景,也不是空穴来风吧……不行,改天我得跟他请教两招。”
“你还是省了吧。”胡子奇将自己惊异的眼神从男生远去的身影上收了回来,不轻不重地瞥了杜庆宇一眼,“人家那叫牛B,你顶多是一装/B耍帅也是要看脸的,好吗?”
“我擦胡子奇你这毒舌还能不能好了!?”杜庆宇暴走追打,胡子奇笑着往外跑,刚跑了一半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坏了,我忘了跟江校草说,这节课换教室了……”
杜庆宇立刻停了动作,一脸幸灾乐祸:“哈哈胡子奇你完了,准备承受来自冰山大魔王的暴怒吧!”
“别用你那中二的语气跟我说话,”胡子奇嫌弃地看了杜庆宇一眼,“会让我掉智商的。”
“……”
十五分钟后,杜庆宇坐在教室里,看了一眼台上站着的那个让全班女生低声私语的华裔青年,无奈摇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现在已经是小白脸子们的世界了……”
胡子奇窝在那儿心不在焉:“江校草要是跑到之前教室,再去教务处问,再来这教室……怎么算也得将近半个小时……完了,害得江校草迟到,我可真是罪大恶极罪无可恕……”
话音未落,上课铃声已经响起。
骚动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站在讲台上的华裔青年抬起脸来,目光不疾不徐地平扫过整个教室,然后唇角慢慢绽开了一个笑容:“Good morning,every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