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活了一千多年的苏清涟:“……”
苏叶子没有继续留的意思,站起来便转身要走,还没等到云起面前,身后那人又开了口。与之前不同,这次那人用的是神识传的密音
“叶子,听我的话,不要去管他了。来日之事我虽不能全知,但预警总有……离他远些,对你和他都好。”
苏叶子停步,却未回头,抬眸看向云起,巧的是对方就在此刻也将视线转过来神色微异地望向他。两人对视了片刻,苏叶子蓦地开口:“你信命么?”神情里竟是难得的认真。
云起沉默了须臾,眼底那点异色散了。他摇头:“不信。”
“巧了,我也不信。”苏叶子扬唇一笑。
“……”
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身影,坐在后面的苏清涟慢慢捏紧了手里的砂壶柄。
两人出了宗主的洞府之后,就顶着一路宗主峰弟子作礼时异样的眼神往峰下走。云起这十年是习惯了被类似的目光盯着的,所以不觉得有什么,只奇怪自己的名声原来已经传到内宗来了;而走在前面那个看起来毫无所察,闲适得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面转悠,在云起看来这就纯属“天赋异禀”了。
直到两人到了接天链连上宗主峰的牵引之处,苏叶子站到崖壁边上,半步之外便是腾腾的云雾和深不见底的谷壑,他却只抬头看着接天链上来回的飞行法器。因为山中的云雾存在,为保行进平稳,那飞行法器速度一贯极慢。观察了半晌后,苏叶子退了一步,笑眯眯地打量云起:“乖徒,恐高么?”
猜到苏叶子的意图,云起无言了片刻。
这世上有三种方式能做到凌空而行,除去类似飞舟这种只需要放入灵石驱动飞行法阵的飞行法器之外,灵种境以上因为体内已生真元种子,便可以借助远强于真气的灵种真元游走身体表层使自己短时间内凌空;再便是像许多大能修者,一定修为后神魂足够强大,以神识御使器物驾于其上便可直接腾空而动。
云起此刻也是站在这崖壁边缘不远,脚边几尺外就是崖壁之外令人胆寒的空浮,还有那空浮下茫茫一片让他莫名不安的云海翻腾。这种以修者视力穷目都不能见底的高度,即便能够借灵种真元御空的灵种境也不敢轻易踏足,一旦真元用尽不能着地多半还是摔个粉身碎骨的下场这跟恐高没关系,灵种境以下的正常思维都不会觉得不怕。
云起却摇了摇头。
苏叶子见计得逞,心念一动,便从储物法器中召出一把长剑来,以神识御其浮空,翻身踩了上去。
踩上浮空半丈的飞剑之后,苏叶子已经比云起高了几尺,他微微弯了腰伸下手来,迎着光笑得眉眼弯弯:“乖徒,上来。”
云起搭上苏叶子伸过来的指尖,似是无意地攥进手心,借力跃起,凌空踏上飞剑,身形一拧,衣袂甩摆间已站到了苏叶子身后,另一只手再自然不过地扶在苏叶子的侧腰。
握着自己指尖的那只手微微地颤,苏叶子怔了一下,以为是云起多少有些紧张,不由一笑,原本想抽回手的主意作罢,任对方握着去了。
飞剑御空而起,宗主峰弟子的惊呼被甩在身后,两人的身影几乎是刹那间便没入了如丝如缕的云霞雾霭之中。
“从宗主洞府出来之后,就一个字没听你说过。怎么,被打击到了?”
不知是否是苏叶子刻意为之,两人行经之处都是云雾满眼,尤其飞剑之下看不见半点落空的景色。云起的视线无所凭借,便只能落在身前这人如墨如瀑的长发上,此间只剩他们两人,近到呼吸可闻,鼻间似乎有清香将他的思绪蛊惑,原本只埋于心的想法却是出了口:“……师父不喜我,是因宗主而起?”
话音刚落还不及悔,他便察觉指尖处那人身形一顿。
云起垂眸,晦暗的情绪丝丝缕缕地纠缠上他清澈的眼瞳。
“不是。”
他却听得身前那人语气平静地开口否认。
云起的心里忽然就像飞进了那只小小的黄雀儿,欢欣鼓噪,带着他不熟悉的律动和不安,又让他本能地心喜和释然。
“…嗯。”
苏叶子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下文,原本有些微沉的脸色便被笑意戳破,“你便这么好哄么,云起乖徒?”
后面没声音了。
苏叶子仍是笑,思绪勾着十一年前初见时的画面清晰地浮起来。他描摹着记忆里十几岁的少年那双通透玄明又如星辰濯濯的眼眸,声音轻得几不可查,“不是不喜,偏是……”
余下的话音被掠过耳畔的风声带离。
云起不曾追问,苏叶子也就不再提起。
不是不喜,偏是像极,像极了那人的一双眼睛。
……你可曾梦到自己生为一片叶子,多少年来都静静地望着一个人的身影?
内宗七峰,除了接天链牵引之处,一律禁空。即便督察长老天大的职权,绕着洪荒峰外围上上下下翻腾几个来回最后也得乖乖地到接天链牵引之处降下来。
洪荒峰这边今天负责接引的看起来是个新人,从苏叶子和云起出现在天边儿的时候就张大了嘴巴,一直到这俩人走到自己跟前都没能合上,所幸身为修行者的那点心性还健在,即便有点结结巴巴地也还是不忘开口盘问:“这、这位师叔,您是……是从哪儿来的?”
“宗主峰。”苏叶子笑得和蔼可亲,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自己被这个新人弟子平白叫低了很多辈儿。
“啊?这个……”原本以为是外宗上来的客人,不通规矩,新人弟子一听是宗主峰过来的,不由傻了眼,“那您怎么凌、凌空而来,不乘飞舟呢?”
苏叶子以关爱智障的目光看了这新人弟子一眼:“因为这样快啊。”
“啊是……不对啊,”新人弟子快哭了,“那您也不能违背”
“白师侄。”
终于远处有心地善良的同峰师叔无法继续装作没有看到,苦着一张脸走过来,到了三人面前,秉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精神,运气发声:“弟子给督察长老见礼。”
至此,纷纷装作没看见的洪荒峰弟子们皆是暗地咧嘴,面上也只能纷纷停下手里动作口中交谈,不同角度地转向同一个方向毕恭毕敬地长揖行礼:“弟子给督察长老见礼”
十几个弟子一齐运气发声,虽然不至于声震霄汉,震一震峰上的那位却是够了。
于是苏叶子还在这里笑眯眯地“免礼免礼”的时候,就见山腰方向一个肉嘟嘟的侍童一路奔下山来,到了苏叶子面前的时候还气喘吁吁地行了一个大礼:“洪荒长老座……座下侍童给、给督察长老见礼了。”
说完话没等苏叶子接,小胖子从怀里拿出个牌子来,啪地一声插进了接天链旁边的地里。
只见上面龙飞凤舞了一行大字
“督察长老与苏叶子不得入内”。
墨汁淋漓未干,一看便知道是片刻前仓促挥就。
看清这牌子的众弟子不由嘴角抽了抽。云起也忍不住侧开脸轻轻咳了一声,到此刻他才突然有点明白,之前在宗主峰那些弟子的目光大概并不是冲着自己去的,元凶另有其人吧。
在场众人里面此时神态表情最自然的当属督察长老苏叶子本人,只见他笑容满面地一甩袍袖……然后众人一个眨眼的工夫那牌子就已经消失不见了。苏叶子回望目瞪口呆的小胖子侍童:“你家主人太客气了,贵我双方的关系之亲密,哪里还需要见面礼这种客套东西。走吧走吧,既然他都迫不及待让你来接我,我随你上去便是。”
小胖子有点当机,还是靠之前那弟子救场
“督察长老恕罪,守峰长老今日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不如请您改日再来如何?”
苏叶子闻言停住了脚步,似笑非笑,“见客又不是接客,要身体适做什么?”转而看向了胖嘟嘟的单纯且茫然的小侍童:“洪荒师弟洞府门口的传送法阵改了么?”
“……”
众人一噎,半晌后那侍童胸前襟子的盘扣上符文一闪,有个无奈的声音响起来:“恭请苏师兄峰上四方亭一聚。”
苏叶子心满意足地往山上走了。
此时,洪荒峰上四方亭,木簪束发的中年道人眺望着远处影绰的景,身旁的小童为他斟上一杯琼浆,放下壶时面有不解:“洪荒师祖您常说,督察长老是檀山最让人喜欢的存在了,为何您还不喜见他呢?”
“不喜?”
洪荒长老像是听了个笑话,于是笑得下巴上的胡子都一抖一抖的,只是笑着笑着,他的脸色、眼神都慢慢低沉下去。过了很久他才重新开口,声音像是磨过砂纸的铁器,嘶哑而钝重
“我们哪里是不喜?……只不过是每次在各自的峰上见着那人,都疚恨不能从峰顶上一跃而下罢了。”
侍童似懂非懂地歪了歪脑袋,又点了点头。只是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想,依着几位师祖的修为,就算跳下山峰,也不会有什么事啊……
第4章 惊才绝艳,魔帝戾天
洪荒长老和他的侍童在四方亭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人上来。那侍童有点为难了:“洪荒师祖,这……?”
洪荒长老没说话,胡子抖了抖,神识覆盖出去。到了洪荒长老如今的修为境界,只要有心,整座洪荒峰上下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于是他就不幸听见了那边师徒俩的对话:
“乖徒,这洪荒峰可是个好地方啊,整个内宗除了旭阳峰你旭阳师伯的炼器堂内堂,宝贝最多的就是洪荒峰了。”
“师父,那边没路了。”
“嗯,为师先带你熟悉一下环境……咦,这破障花快要从本态进化到灵态了?乖徒来,收到储物法器里去,说不定对你结灵种有用呢。”
“不需与洪荒师叔报备?”
“唔,这一点上你洪荒师叔比你旭阳师伯傻,啊不,大方多了,一株破障花嘛,就当做为师代他送乖徒你的见面礼好了。”
“……”
“乖徒,你如此心性纯良可是要不得。像之前在外宗供奉堂遇见那几个,就算晋级灵种境进入内宗,四峰筛选守峰弟子时考核心性也会把他们筛到普通内宗弟子那儿去排挤这种小事都做得那么明显,真进了四峰估计连渣儿都不会剩下。”
“……”
“云起乖徒,为师不要求你跟四峰长老弟子一样奸猾似鬼,但把下限拉低点离他们近一些总是没错的。为师给你举个例子,你洪荒师叔是为师三个师弟师妹里面对为师最毕恭毕敬的,表面一副慨然君子之风,却也最会装傻充楞,这会儿说不定就在哪儿趴着偷听我们说话呢。”
“噗咳……”
喝了一半的琼浆呛了正在偷听的洪荒长老一下,他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神识,清了清嗓子无视了一旁侍童疑惑的眼神,挺直腰板往峰外眺望。
洪荒长老的这个姿势一直保持了半炷香,才等到亭外渐渐现出两道人影来。
隔着老远苏叶子就冲自己坐着都一派“慨然君子之风”的洪荒师弟笑眯眯地打招呼:“洪荒师弟,今日初见为何一脸心虚啊?”
洪荒长老起身将两人迎进来:“苏师兄又拿我玩笑了。”不等对方接话便把视线落到云起身上,“这便是云起师侄吧,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是一表人才啊。”
云起给洪荒长老做了礼。苏叶子却没打算轻易放过去,没等落座就转向云起:“依据你洪荒师叔夸奖你旭阳师伯那几位得意弟子的顺序,一般是按实战能力、修为、根骨、术法、法器等等,以此类推,他夸你‘一表人才’,那基本上跟骂你没什么区别乖徒你看,这就是他们四峰的风格,当然,这离他们的下限还远得很,你要学着些。”
云起还未作反应,洪荒长老已经是苦笑连连:“苏师兄,今日拦你是我的过错,你便饶过师弟这一回吧。这样,之后师侄无论有什么需要,只要洪荒峰有,一定帮忙。”
“我知不是你的主意。”苏叶子似是无意地望了宗主峰一眼,然后转回脸来,笑意明媚如初,“洪荒师弟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应该猜到我来的目的了。”
就算猜不到,那人叫他阻他师徒二人入峰时也该告知他了。
两人都心知肚明,更罔论洪荒长老刚刚还被眼前这人隔着大半座洪荒峰“提点”了几句,自然不会再装什么傻充什么愣。他脸上笑意渐渐散了,片刻后微微叹了一声:“大道三千,顺天而行,唯独修行要逆天而为,入了轮回都要还尽修行苦债;若是生而有仙缘伴身,修行之路平坦,能有一丝得窥天机的机会便也罢了,如师侄这般丹田闭锁却是修行路上的天堑……即便如此,苏师兄也一定要师侄继续修行吗?”
“十年前我没来找你,十年后我来了。”苏叶子笑得渐淡,眸光却愈发沉着,“不是我要他修行,是他自己要修行。他坚持了十年还没人肯给他一条路,那便我来给。”
“坚持?坚持是天底下所有凡人都有能力做到的事,这世上肯坚持肯努力的太多太多,这里面又有几个得偿所愿的?师兄管得过来吗?”
“我管不过来。”苏叶子摇头,仍是笑着,“所幸我就这一个徒弟。”
洪荒长老即便早对苏叶子的“顽固”有心理准备,还是脸色微变:“师兄,你何苦陷自己入执念呢?各人都有各人的道。”
“执念入魔是你们的说法,和我无关。”苏叶子不为所动,“他的道,就是遇见了我。”
此言落后,站在亭中默然无声的云起眸光一动,他定定地望着侧对着自己脸上笑容不复的苏叶子,许久后才垂眼,遮了其下光暇。
洪荒长老这一次也沉默了很久,而后开口:“宗主允诺,今后绝口不提让云起离宗的事情。”
苏叶子一怔,“……他原来还是知道我的心结在哪儿。”
“……”
洪荒长老闻言,袖下手指不受控猛地抽搐了一下。四方亭外,云雾突然翻滚涌动起来,甚至有些许扑入亭中,像是要在这空山里腾起浪潮,其势滔滔,前赴后继,经转不息。
苏叶子深看了一眼远山,又看了看近处如某人心绪一样不安的云雾,他蓦地展颜一笑,这笑像沾了雾气的缥缈。
他转回头来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师弟。
“可惜晚了。”
“……”
这一次洪荒长老沉默的时间更久,直到亭外云雾几经变幻,最终散得一丝不剩。他抬起头来,声音不知缘何带上点沙哑:“天堑难逾……自有史载,这世上只有一人做到过。”
“谁?”
“魔帝戾天。”
苏叶子愣了一下,他身后站着的云起却是陡然一震。
洪荒长老将目光放到云起身上,他心里还有一丝希望希望云起出于排斥拒绝循戾天的旧例。云起的反应却让他有些看不透,并非是单纯的震惊或者厌恶,反而掺杂了一些说不分明的情绪。
事实上云起比洪荒长老更觉得不解。“魔帝戾天”这个名号他觉得自己从未听说过,翻遍记忆也找不到有关这人的丁点印象,但偏偏就在刚刚一听见这个名号的时候,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所带来的震动让他的意识都有一瞬的恍惚。
不知怎么地,他突然想起今日在宗主洞府外白玉璧上所映出来的那一道人影来。
定下心神后,云起再去回想,却怎么都找不到那种熟悉感了。
大概只是自己的错觉吧……这样想着,云起的神色已经平静下来。
云起神情的变化自然逃不过洪荒长老的眼睛,片刻后不见云起开口,洪荒长老叹道:“古往今来,探寻修行之秘以求得窥大道的人不计其数,做到了的也只有魔帝戾天一人。抛去仙魔之别不谈,单说戾天其人,确有天纵之资。据传万余年前,戾天年二十而未涉修行,后机缘巧合遇一仙门纳徒,恰得入门功法,日出习之,日起而凝气,过午而通脉,半日毕旁人半生之功,引得天下大惊。然其灵种将成时,忽引得晴空聚万里雷云,尽皆落入其所在山门之中。虽不知当日戾天如何逃过大劫,但从此其丹田闭锁无法结灵种修行,后人传之为‘天妒’。”
“半日凝气通脉……”苏叶子慨然一叹,“若这传言不假,说是‘天妒’也一点都不夸张。”
云起默然点头。
苏叶子突然看向他,笑得眉眼皆弯:“戾天此事不知真假,但为师听说乖徒当年入宗门不足一年,同样连过凝气九境、通脉九境,引得内宗都大为震惊,这事却一定是真了。”
云起怔住。十多年前初到通脉巅峰引得宗门大惊的时候都没有起过的心潮微动,竟是在苏叶子的含笑夸赞下渐渐掀起来。
苏叶子转回去:“其后如何?”
“其后?”洪荒长老苦笑一声,“这种一日从云端跌入轮回的境遇让戾天心态生了什么变化已经不得而知,只知道他消失了百余年,在旁人都以为他已经成为史书尘埃的时候,他的名号一夜鹊起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修仙的天妒奇才,而是一统魔域的魔修第一人,一身法力出神入化风头无两,自创术法惊才绝艳威震当世,连下魔域自古传承的五大神血兽族、征伐吞并分裂在外的数百魔修部落,而后率一众魔修硬是几年之内力压众多仙门将魔域边界外扩数倍……此后数千年仙域日衰,而魔域内百兽俯首、万魔臣服,遂成一代魔帝。”
苏叶子难得神情都静默,过了片刻才轻笑着叹道:“如此人物,你我没能与他生于同代,真不知该庆幸还是遗憾。”
“我不遗憾。”洪荒长老神色一肃,“若是没有千年前那场仙魔大战,众仙门联手抗衡,数十位入混沌境多年的前辈拼得一死逼得那人重伤陨落,那这千年以来,仙域恐怕早就不复存在了。”
云起神色一动:“魔帝戾天……已经陨落了?”
“原本我也不确信。”洪荒长老看向北方,“可如今魔域大乱,内部分裂互相征伐,若是那人还在,绝不会有这等场面。也正是借这一千年内魔域的内战,我们仙域才能休养生息以图长远。”
“别抒情了洪荒师弟。”苏叶子开口把对方视线拉回来,“我来可不是听你讲人物传记的,你说说那人是用的何法重新修行了?”
洪荒长老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凝重,“五大神血兽族每一族都只能有一个神血后裔存世,该后裔将死时会进入各自祖池,将神血血脉传于下一位族人。据传……魔帝戾天在其消失的那百年之中,谋夺了五大兽族当代神血后裔的五颗兽晶,断其神血传承,借之修成凝气境通脉境之后的魔核、雏体、幼态、成兽、混沌五境,从而一统魔域。”
苏叶子的表情凝滞了一秒:“混沌境我知晓,前四境怎么听起来有点陌生?”
洪荒长老一愣:“你不会连仙域修者与魔域修者的进境区别都不知道吧?”
苏叶子没理他,一脸纯良地转向自己身后站着的云起,“为师考校你一下,说说修仙与修魔的进境划分。”
见苏叶子这般反应,云起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笑意去,这笑意淡去后他也未推阻:“修仙与修魔各划分七境,前两境的凝气、通脉相同;中间四境稍有差别仙域修者在丹田内拟灵物生长,分为灵种境、含芽境、成叶境、化灵境,而魔域修者在丹田内拟兽类生长,分为魔核境、雏体境、幼态境、成兽境;至最后一境,无论仙魔,丹田成空,皆归于混沌。”
说完之后云起抬眸看向洪荒长老:“魔帝戾天是借兽族的兽晶修成五境,那我若要继续修行,便是要寻得五种灵物,取其灵晶以渡五境,是吗?”
话音一落,洪荒长老还未反应,苏叶子就猛然转身望向他,眸光一厉:“五种灵物?”
洪荒长老对于苏叶子的反应有些奇怪:“是五种灵物,但普通灵物不足,须得五种神脉灵物……据传当年仙魔大陆初开,神界曾将五种神血兽族与五种神脉灵物一同降于世间。”
从云起的方向看去,苏叶子的背影微僵,声音不知缘何也发涩:“该是有六种神脉灵物。”
“六种?”洪荒长老一怔,继而恍然:“你是说寒琼叶?”
“寒琼叶?”云起看向苏叶子,他记得师父那一峰便叫做寒琼峰。
“这么多年都未见得,你还是相信这世上有寒琼叶啊……”洪荒长老摇头而叹,“暂且不论寒琼叶的传言多半是假,即便是真,寒琼叶恐怕也早就脱离了那只有一丝神之血脉的神脉灵物的范畴,那该算是神界都鲜有的仙草于凡人而言,可活亡人,可肉白骨;于修者而言,食之神魂永固,纵肉身毁而灵不灭,得脱轮回之苦。不是还有传言,说寒琼叶便是踏破混沌、进入神界的钥匙吗?”
“……是啊。”过了很久,苏叶子才应了声,他侧开脸去,洪荒长老和云起都没看清他的神情。
“这世上,本就不该生一株寒琼叶的。”
第5章 我有一抔雪,春来落满山
苏叶子安静了一路,安静得教云起有些不适应。云起起初不觉着,直到他发觉自己总想听走在前面那人开口说句什么哪怕还是要他去采那朵没被收走的破障花。这不适应的感觉来得陌生且古怪。他早就习惯了独自一个人,没觉着有什么孤独感,然后今天有个喜欢用逗弄的口吻叫他“乖徒”的、连仙域与魔域的进境划分都不清楚的师父闯了进来。
那人不算惜言,却也不聒噪,笑起来总懒洋洋的,披着素白袍子散着一席青丝,随意得不像个长辈更不像个督察长老。那人说话时喜欢微微狭起眼睛,在日头底下映着光一闪一闪的瞳子,像是只狡黠而惫懒的小兽。那人从不喜欢循规蹈矩,连去见师弟都要惹得整座峰上的弟子哆嗦两下……
所以前面那个一路下了洪荒峰都没开过口、安安静静地从牵引之处上了飞舟的人,怎么看都让他不适应。
登上飞舟之后,苏叶子只吩咐了一声“寒琼峰”,便没再说话。内宗所有弟子都知道,那寒琼峰上就住着一位督察长老,御使飞舟的御者愣了一下便慌忙要给苏叶子见礼。云起见苏叶子一副心神远飞天外的模样,不做声地冲那御者示意了下,飞舟便缓缓起了。
苏叶子背对舟内望远,云起便坐在舟里望他,飞舟虽慢,时间竟不知不觉就溜走,直到足下一震,却是寒琼峰已经到了。
苏叶子先下了舟,云起站在里面轻皱了眉头,按规矩他该回外宗去,他想苏叶子多半已经忘了他的存在,然后便见那人踏上牵引之处,头也未回地往峰上走。
云起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那人的背影,眼底一时纷乱起浊,片刻之后他垂了眼,转身与御者开口:“去外宗。”
御者应了,飞舟缓起
“砰!”
这一震来得突然,云起身形一晃,站稳后回身去看。
始作俑者一脸无辜地把手落下去垂进袍袖里,站在牵引之地冲他笑得眉眼微弯:“乖徒,你还要为师上去抱你下来么?”
云起的视线落在那人身上,又看见那人身后的寒琼峰。檀宗里四季不显,这人的寒琼峰上,却是春花开了满山,漫了双眼。
他抬步走出了飞舟,站到那人身旁去。那人没开口,只笑吟吟地看着他。云起忽然觉着有些不自在,他把视线往山上移开,看着那满山烂漫的山花,问:“修者不惧寒暑,不忧尘土,为何宗里总是干干净净的春色?”
“学得很快啊。”苏叶子似有所指地笑着瞧他,然后将目光在山上瞥了一眼,“确实单调……乖徒喜欢什么样子的?”
云起想了想,记忆里似有翻飞于天地之间的大雪扑面而来:“……雪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