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都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天,他竟然还对这个女孩儿印象这么深刻,原本以为已经忘了,然而只一眼瞥见,便从那薄雾里拨开,又无比清晰地显露出来。
霍峻盯得太久,让乔瑾也好奇地跟着看过去。
望了几秒之后,乔瑾疑惑地皱眉:“这小学妹看着有点眼熟啊?……秦可,秦可……”
几秒后,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乔瑜说:“秦可?初中部的校花嘛,你们不知道啊?”
“……”霍峻转头看过去,“你知道?”
乔瑜:“当然了。她在我们学校很有名的,长得漂亮是一方面,学习特别好。”
乔瑾:“学习好?能有多好?”
乔瑜:“年级第一算不算?”
“卧槽?”
“而且是几乎无论大小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初中部每学期的奖学金就没缺过她的名额。”
“那确实是厉害啊,怎么样,有男朋友没?”
“得,这你就别惦记了人家是三好学生,老师心尖上的那种,想带着她早恋,你不怕教导主任拿教鞭抽死你啊?”
“也是,跟我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呐……”
乔瑾和乔瑜聊得热闹,没人看见站在桌前的少年望着那张不知道谁的桌上的女孩儿照片,眼神起起伏伏地波动起来……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件奇妙的事情。
即便霍峻从不相信所谓因果,但在单方面地认识了那个叫秦可的女孩儿后,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乾德中学的高中部和初中部加起来,有一万多的学生,这么多的人中,在他不认识她的时候,两三年似乎也只见过那第一面。而在他注意到她后,霍峻就开始随时随地地在学校里的任何角落,看见那个女孩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或主动或被动地,他也开始一点点收集起许多关于她的零碎的信息。霍峻发现他对她的关注与日俱增,但乔瑾和乔瑜的话提醒过他了,他知道自己和那个女孩儿绝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所以霍峻只克制着自己所有的情绪。
对她来说最合适的距离,就是她不认识他的时候霍峻深知自己的劣根性,也就最清楚这一点。
只是事与愿违。
这段秘而不宣的单向感情维序了一年,到6月底,初三年级的中考结束,宣告提前解放。
然而霍峻却发现,秦可和她的其他同学不同中考结束的学生们疯了似的到处玩乐,而秦可却仍旧每天固定带着书本去学校自习室上自习,早出晚归,规律得俨然像是在陪读高中部苦逼的学长学姐们。
只是和正常上学不同,她不再有同行的同学,而只改为独自一人上学放学。
而且每天晚上都从学校后面的那条巷子经过。
霍峻和卫晟合作开的hell酒吧就在那条巷子里,所以霍峻很清楚,那里厮混着怎样一群不学无术、心思肮脏又险恶、也没多高道德标准的渣滓。
秦可这样漂亮的女孩儿,每天从那里走,就像跟一只鲜嫩的小白兔溜溜达达地从豺狼窝前过没什么区别。
情况明朗。霍峻连三秒钟的犹豫都没有过,便踹开了乔瑾乔瑜,放任这双难兄难弟自力更生,自己则每天晚上固定时间地等在巷口,等着下了自习的女孩儿踩着夜色回到家里。
霍峻这样“护送”了秦可有半个月,女孩儿对此一无所知,倒是豺狼窝里的那几只蠢蠢欲动了好几回,都是因为发现了霍峻的存在,几次也没动手。
但最后他们还是没忍住。
那时候已经是7月中旬的事情了。
霍峻仍是惯例从hell酒吧里离开,往乾德中学的西门也是秦可最惯常走的那个校门走去。
只是刚进巷子中段,他便有所察觉地慢下脚步。
霍峻的视线斜着一扫,瞥见了巷子深里那身影鬼祟的一行人。
霍峻眼神冷了下来。
几秒后,他反而勾了嘴角,插着裤袋转身,一直走到了这条岔出来的小巷子入口。
少年往墙壁上一靠,“有事?”
几人正神色微妙,此时见霍峻主动上前搭话,为首那个表情变了变,和身后的人对视了眼,便笑着开口:“没,没什么事,就是出来走走,透透气。”
“透气?”
霍峻轻嗤了声,眼神更冷,他突然上前一步,毫无征兆地伸手拎住了为首那人的衣领,“砰”地一声直接掼到了墙上。
所有人完全没想到霍峻二话不说就动手,全都懵在了那里。
而霍峻直接拿小臂和手肘凶狠地顶在那人脖子上,勒得对方一边翻白眼一边歇斯底里的挣扎。
“透你妈的气。”
随着话声,恶狠狠的一拳直接抡到了对方肚子上。
一身惨烈的哀嚎后,霍峻松手退了半步。那人佝偻得几乎成了个虾型,一边倒在地上一边指着霍峻断断续续地骂
“都他妈愣着……干吗!给……给我……弄、弄死他!”
霍峻冷嗤了声,捏了捏手腕,朝着扑上来的第一个人抬腿踢了过去……
对霍峻来说,打架犹如家常便饭一样,是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的事情。
只是在一切结束后,他不经意地一抬眼,看见巷口外似乎被吓得呆住了的女孩儿,霍峻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面前没有什么镜子,霍峻看不到自己此时的模样,但想也知道,方才这一架打得凶狠,对方拎了棍子他自然也反手去夺来回几场,身上应该连尘土灰痕、甚至血迹也不少。
这样狼狈的模样,应该是她在她那个世界里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吧……路灯下,那双乌黑干净的瞳仁里,分明盛着惊慌而退避的情绪。
如果不是吓得呆住了,那她此时大概已经忍不住转头跑开了也说不定。
霍峻自嘲地垂下眼。
明明只有这么短短几步的距离,然而女孩儿站在光下,他站在阴影里,就好像在两个完全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不同世界里一样。
所以从最开始,他就没奢望过。
霍峻走出去。
经过女孩儿的身前时,他还是没忍住停了下来。
对上那双惊慌的眸子,霍峻几乎能看得到自己在里面的倒影。
女孩儿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霍峻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人心不可考验,他已经忍了这么久,所以他真的不确定在完全认识到两人之间的鸿沟后,会不会被心底的恶念驱使着犯下什么错误来。
“……嘘。”
他听见自己低低地嗤笑了声。
“乖乖女。”
霍峻直身离开。
在走出女孩儿视野的第一刻,少年冷白清俊的脸庞上,所有和温度有关的情绪便悉数退离。
霍峻没想到,那一面会成为之后半年内他和秦可唯一的一次见面。
那天之后秦可再也没有继续去学校上自习,而几天后霍峻的生日,也是成人礼当天晚上,他在hell酒吧被人往酒里下了药。
那帮被他收拾过的人提了铁棍钉条,埋伏在hell酒吧后巷里那是霍峻人生里第一次粗心的失误,把他自己送进了ICU住了两个月。
等他脱离病危状态,医生告诉他,他十根手指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经过霍家找来的最顶尖的外科大夫经历过最精密的手术,但最多只能让他恢复表象。
从那天开始,他再也不需要碰钢琴了。
霍晟峰,他名义上的那位父亲暴跳如雷,当天埋伏他的那帮渣滓一个不少地被重罪扣进狱里。
霍峻知道之后心情轻松了不少。
至少,他不需要担心那些垃圾再去打扰秦可了。
只是终于坚持过最痛苦的复健和治疗,忍受着断掉的筋骨一次次被抻拉而几乎等同于无数次重复那天晚上的痛苦和煎熬之后,出院回到乾德中学的霍峻却只得到了一个消息。
秦可没有升入高中部。
她去了另一所学校。
作者有话要说:玻璃渣写的太痛苦了今天这更只能写这么多了,本来想二合一的,但我已经是只废蛐了
☆、6.27一更
大梦平生(二)
得知秦可考入了艺术高中, 霍峻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意外。
在那秘而不宣的暗恋的一年里, 他得到的关于她的许多信息碎片之一,便是秦可的母亲是个舞蹈家。只是在她年龄还小的时候, 她的父母因为一场车祸意外去世。
或许是为了纪念母亲,也或许是从骨子里遗传来这样的基因,秦可从来没有掩饰自己对舞蹈的喜爱。放弃那样优异的成绩转而进入艺术高中, 这在乾德中学许多学生甚至包括老师看来,是十分愚蠢而无法理解的行为。
霍峻却不觉得。他和秦可第一次遇见的那天就是秦可父母的忌日所以女孩儿才会在那片小树林里哭得那么伤心。那是她的选择和执念, 霍峻只想帮她实现。
她想走便走吧。
反正他会一直守在她身边,就像高一那一年。
霍峻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他骨子里天生骄傲和自卑矛盾结合,而这一次, 他人生里因为骄矜犯下的第二个失误, 便把他彻底推进了无底的深渊。
乾城影视基地。剧组爆破装置出了差错,一场小规模爆炸引起了多人伤亡的严重火灾。
霍峻的人生停止在那一年。
因为那个名为“霍峻”的人的一切都不在了。
无论相貌、声音、身体发肤……
在ICU里整整半年他才能够离开那些维续生命的仪器, 后背的大面积皮肤烧毁和后续感染让他无数次走过鬼门关,又无数次被最顶尖的医疗器械和最精英的医疗团队抢救回来。
而他的父亲,霍晟峰更是在这一次被逼得彻底断了他的后路关于“霍峻”这个身份的一切全都结束。
从他走出病房重见天日的那天开始,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叫霍重楼的人。
“霍峻”已经死了。
如霍晟峰咬牙切齿所说的:霍重楼的这条命,是霍家上下费尽心力才救下来的。
这一辈子,他生死都只能是霍家的当家人。
哀莫大于心死。
那时候的霍峻……霍重楼已经对这些完全不在意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本来该死在那场火灾里的反正从最开始他就一无所有。
从最开始就没人在乎。
反正……
她活下来了,活得很好,就够了。
而他,终于是连最后一点出现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
霍重楼心如死灰,行尸走肉一般地按照霍晟峰的安排, 去了四九城。
在四九城的霍家,霍重楼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两年的时间。
这里还不错即便那场火灾毁了他的容貌和一切,但在这里仍旧没有人敢对他露出半点异样的情绪,他们毕恭毕敬,每个人都看他作霍家大少,霍家背景雄厚,即便他相貌再可怕性格再乖僻,也不会有人敢当面异议。
而霍重楼并不在乎。
所以或许该换个说法对于了无生趣的人来说,即便是地狱,他大概也觉得还不错。
毕竟还有什么,比他如今的存在本身更“错”的呢?
霍重楼没什么想活的欲|望,但同样他也不会选择死。
骄矜是他骨子里最后留存的东西,他不纵容自己像个懦夫一样,背弃他亏欠了一条命的霍家于不顾。
而除此之外……
或许还有最后一点,他不想承认的执念。
如今霍重楼已经不再去亲自关注秦可的消息,他甚至是克制着自己忘记和忽略那个女孩儿的存在当然不是因为后悔或者是恨之类的情绪。
霍重楼从不后悔自己救了她,即便付出这样的代价。他只是担心自己如果得知了她的任何一点消息,会把这些给自己下的克制与禁锢都撕得粉碎。
毕竟习惯了走在地狱的人,终其一生都只看得到灰白世界里的岩浆与焦炭,如果眼前再次出现那漂亮剔透的、阳光或是雨露或是空气……或是一切和希望相仿的那样的存在,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克制自己想要掠夺、想要占为己有的心。
所以索性,就全都不要知道好了。
霍重楼只会在每个月初的时候,惯例问他身边的霍家管家霍景言一句:
“她还好吗?”
“还好。”
只需要这两个字就够了。
不需要藏着无底欲|望的关心,杜绝任何哪怕来自他自己的危险的可能性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好了。
只是,这世上事总与愿违。
回到四九城的第二年的年底,12月,霍重楼得到的不再是那两个字。
而是沉默。
这让霍重楼在昏暗的书房里僵滞了许久,才慢慢回神,打开落地灯,目光沉戾地看向霍景言。
“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斟酌自己的用词,重楼少爷。”霍景言如是说。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秦可小姐最近可能不太好。”
“…………”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里,霍重楼从霍景言那里得到了他刚详尽调查后的关于秦可和她父母那笔遗产被谋夺的全过程信息。
随着霍景言的讲述,霍重楼藏在灯光阴影里的身影愈发僵硬和紧绷,放在沙发椅宽大的扶手上,那只手也捏得越来越紧,青筋暴起。
等霍景言说完,霍重楼再开口时,声音愈发嘶哑可怖。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现在一无所有,秦家还要赶她出门?”
“……”霍景言沉默两秒,“可以这样说。”
“!”
一声闷重的声响后,昏暗的书房里是无边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霍景言终于还是开口问:“重楼少爷,你准备为秦可小姐做什么?”
“……那笔遗产还可能拿回来吗。”
“法律层面上来说,正规途径很难了。”
“……”
霍重楼这一次沉默的更久。
半晌之后,黑暗里传来一声低哑的笑,语气却冰冷骇人。
“那你告诉霍晟峰,我要娶一个女人。”
“是秦可小姐吗?”
“不。”
“?”
“让秦家,把他们那个亲生女儿嫁、进、来。”
“……”
霍家是什么样的地位权势那是秦汉毅和殷传芳无法想象的东西。
所以在霍景言给他们掀开了那无边画布的小小一处,只露出下面冰山一角的时候,就已经完全足够他们疯狂了。
巨大的诱惑当前,他们甚至都顾不得推敲霍景言的那番说辞,自然也就更看不到霍景言眼底复杂而冷漠的怜悯。
于是,在霍景言提出要求他们一家人出发去四九城准备婚礼和前后事宜的时候,秦汉毅和殷传芳更是毫无犹豫地暂且放开了把秦可赶出家门的事情,全心全意地要配合“成全”。
秦家四人被霍景言接到了四九城,落脚在霍家老宅耳楼的三层里。
在最繁华的都市里做最潇洒的毫无顾忌的挥霍,秦家的一家三口尝尽了甜头,连原本稍有异议的秦嫣都在晚上迫不及待地表示了对这桩婚事的同意。
作为确保鱼儿上钩的最后一点敲定的饵食,秦家三人之后几天,被霍景言安排的人带着,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四九城内花销享受,乐不思蜀。
而唯一的例外,就是从第二天开始便不愿再去的秦可。
这件事来得太莫名、突然,也奇怪。
这让秦可从心底觉得不安。
于是那一天,霍重楼那个被霍家的佣人们视为禁地的书房外,秦可小心翼翼地敲响了他的房门。
黑暗里,霍重楼神色阴沉。
他拿起电话来责问家里的佣人主管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新人来敲他的房门。
佣人主管吓得连忙查探,然后才赶紧回禀了霍重楼:
“少爷,是秦家您那位未婚妻的妹妹,秦可。她听说您今天在家,问了佣人去向,似乎想去拜访您我现在就上去请她下楼。”
“……!”
霍重楼拿着话筒的手在甫一听到那个名字时,便轻颤了下。
他目光沉沉地抬头,视线穿过昏暗的房间,落到紧闭的书房门上。
轻轻的叩响还在继续。
霍重楼用力地闭了闭眼。
“……不必了。”
他声音沉哑,声线微栗。挂断电话,又沉默几秒,听着那耳边的叩门声渐渐迟疑,到门外的人似乎要收手放弃,霍重楼的心蓦地一跳。
“进。”
他听见自己到底还是没能忍住那埋在心底压抑了不知道有多久的欲|望。
向着前方,向着那阳光雨露或是空气,也或是一切与希望和光相仿的存在,他终于还是没忍住,伸出手去。
沉重的书房木门被身影娇小的女孩儿推开。
久违的光,从女孩儿身后的长廊上落了下来。
他神思恍惚了下。
“你好?”
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
那是女孩儿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霍重楼”从那一刻起,活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能即时等到凌晨这一更的宝贝,我敬你们是个狼灭……也敬这个写到凌晨一点还没写上三千字的自己qwq
白天有加更
☆、6.27二更
大梦平生(三)
秦可是在代替秦嫣误打误撞地嫁进霍家之后的第三年, 被秦嫣推到了车下的。
双脚粉碎性骨折, 除了截肢之外没有选择霍重楼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疯了。
或许是到那一刻他才发现, 自己人生里因为骄矜犯下的最大的过错,就是他把秦可保护得太好了。
从中学相遇开始,秦可身边的任何一点不利因素都被他排除在外, 他喜爱女孩儿的干净单纯,然后便一手将她护佑成了一个不谙世事、不懂人心、不知险恶的模样。
所以她才会看不清秦家人的面目, 才会被他们抓住机会,彻底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而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是他亲手护住了女孩儿, 也是他亲手毁了她。
发现了这个真相, 终于成为了压垮霍重楼精神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可在麻木的剧痛中醒来后,就发现, 霍重楼似乎已经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一个人。
也可以说,他彻底疯了。
秦可被霍重楼关在了霍家老宅主楼西侧的耳楼里。
通往主楼的长廊被封锁,西耳楼成了霍家老宅的禁地,任何客人不能稍近。霍重楼绝了里面住着的秦可能和其他人陌生人接近的可能性。
霍家的佣人们是秦可除了霍重楼外唯一能接触的人,而即便是他们,也不敢和她说话或者亲近有佣人因为和秦可多说了两句话而被霍重楼驱逐离开的前车之鉴在,其他佣人见到秦可时,往往避如蛇蝎,连眼神交流都不敢。
秦可原本就畏怕霍重楼,经过这一番后, 从此更是对霍重楼避之唯恐不及。再加上失去了双脚再也不能走路或者跳舞,她人生里过往的一切好像都没了意义。
秦可晦暗绝望,一度有过寻死的念头,也付诸实现了,只是没能成功。
佣人粗心大意地随便收走了餐具,却没有注意那几套刀叉中少了一把牛排刀。一切本来不知不觉,只是在那个佣人推着收拾了厨余和餐具的车去往主楼时,却恰巧与霍家的管家霍景言擦身而过。
霍景言目光本是随便扫过,但在收回的前一秒便敏锐地发现那套餐具中少了一把牛排刀。
他叫住了佣人。问了两句后,霍景言便快步赶去了西耳楼。
还在房间里酝酿勇气的秦可被阻断了行动,作为凶|器被擦拭干净的牛排刀,也被霍景言“收缴”了。
秦可惊慌失措。
她知道霍景言是霍重楼最信任的管家,如果这件事被霍重楼得知,那她几乎不敢想象对方会有如何的暴怒、又会对她做出怎样的惩治。
只是霍景言没有说什么,收起牛排刀转身离开了。
秦可畏怕不安地等了很久,却只等到第二天,霍景言拿来了两块画板和一堆颜料画笔。
他推着秦可的轮椅,送人去了二楼的阳光房。
“今天开始,我教你画画。”
“画够100天,我就把那个东西还给你。”
眉眼温润的男人对轮椅里瑟缩的女孩儿这样说。
从记事开始,秦可的生命里就没有感受过父亲或者兄长的照料。
而那些温度,她都在同一个人那里汲取到了。
女孩儿黯淡绝望的眸子里终于再次燃起了一点光亮。
霍重楼是最早发现她情绪变化的人,只是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原因。
他只能看见的是,原本已经慢慢失去活力像是成了人偶娃娃的女孩儿重新活了过来。她变得开始喜欢西耳楼的那个阳光房,她总是抱着画板在那里画一幅又一幅的画。
拿着画笔的时候,女孩儿眼里是盛着光的就像最开始,他在乾德中学西北角的那片小树林前看到的她一样。
被暴风雨摧残过的花朵脱|掉了被揉碎的花瓣,新鲜而活力的嫩芽儿重新抽发。它抖擞着身上的朝露时,却不知道藏在这明媚晴天上的霹雳已经悄然接近。
在100天之约的末尾,霍重楼终于还是发现了霍景言私自教秦可绘画的事情。
临时起意回到家里的霍重楼走进阳光房时,正看见霍景言站在秦可身后,微躬着身指着画板说着些什么。
在他面前鲜少露出表情的女孩儿彼时眉眼微弯,漂亮的脸蛋上笑意盈盈那是车祸之后霍重楼就再也没有在她身上看见的温柔情绪。
而此时,她却朝着另一个男人展露出来。
嫉妒像毒蛇一样啃噬着霍重楼的心,他放任心底那闸门洞开,穷凶极恶的野兽和魔鬼一起走了出来。
“你们在做什么。”
他听见自己声音阴沉地走过去。而视线尽头的女孩儿甫一听到他的声音,已经本能惊慌失色地转了回来。
霍景言显然也很意外。
“重楼少爷?”他直身转头看向霍重楼,在被霍重楼那沉戾的目光蛰了一下后,他皱起眉,“您别误会,我只是在教秦可小姐画油画。”
“教油画?怎么教?”霍重楼眼神近乎阴鹜,“往床|上教吗?”
“!”
秦可的脸色刷地一白,这莫大的侮辱和冤屈让她想也不想地就要扶着轮椅起身愤怒之下她显然忘记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四肢健全的自己了,一下失力,秦可身体不支,直接摔到在地板上。
连旁边的画板和颜料盘都一起被打翻。
霍景言连忙蹲下身要去扶而这个行为更是彻底触动了霍重楼的高压线。
“你离她远点!!”
男人暴跳如雷的声音把霍景言和秦可都惊住了。
秦可刚抬头,尚未反应便见霍重楼大步过来秦可腰身一紧,被霍重楼直接抱上了肩。
压制下女孩儿本能的挣扎,霍重楼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霍景言自然担心这个精神状态下的霍重楼,他抬脚要追,却被有所察觉的霍重楼回眸以一个无比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我不介意多个观众。”
霍景言身形一僵。
而霍重楼已经直接离开。
秦可被他扛回了卧房,一路上许多佣人惊愕地看着,却没一个敢拦。秦可似乎知道要发生什么,起初还压着畏怕只求霍重楼放开自己,等经历越来越多佣人们各异的目光后,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然而此时暴怒的情绪已经完全焚毁了霍重楼的理智,连那最惹他心疼的哭声都完全没有触动他疯狂的心。
他将挣扎的女孩儿带回来卧房,甩上门后凶狠地扔到了床上。
这一路挣扎的过程里,女孩儿用来束起长发的绢布不知何时脱落了,如瀑的黑发从她白皙的颈旁和形线漂亮的肩上垂落,她穿着一身长长的白裙,裙摆散开在深蓝色的大床上。
精致的瓜子脸上还落着泪痕,美得不可方物。
霍重楼眼底像是在火油里扔下了一桶|炸|药。
所有的情绪倏然炸开,充斥得他眼神骇人,理智荡然无存那白色的长裙上沾染着几滴溅落的油彩,十分刺眼,像是画布上的几笔浓墨重彩。
而霍重楼有更想描摹的“画布”。
他没有再压抑自己心底的那些恶念,放任它们借着这嫉妒的毒蛇,陪着那些魔鬼和野兽汹涌而来。
画纸揭开,洁白的画布上被描摹拓印下一朵朵或开或阖的红梅,艳红的梅瓣上浸渍了点点雨露,梅枝在骤风急雨里巍巍地颤,却被画笔以浓墨压得无可挣脱,只听闻得到那不停歇的烈风暴雨里梅枝无力的喑哑低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