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一直没提。
她想等秦楼自己放下,等哪天他的安全感回来了,他大概就能主动和她提:小蚌壳,你陪我把头发染回来吧。
宋书等啊等,等啊等……
身份确认一年了,秦楼都没提这茬。紫色褪了就染回去,再褪了再染回去好不容易哪天她进总经理办公室送咖啡,感觉看见坐在老板椅上的某人发顶有点长出黑色碎发的痕迹了,不出三天,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于是直等到白颂案冤情大白,一切尘埃落定,等到这年阳历年底的跨年,她和秦楼在Vio资本23层的大衣帽间里给秦楼选聚餐要穿的衣服。
看着那一套套衣服换下去,宋书的目光最后还是定格在秦楼的头发上。
两人对峙数秒。
心有灵犀一点通。
秦楼主动开口,“我不。”
宋书木着脸,“不也不行。”
秦楼僵了两秒,眼神和表情开始朝委屈调整这一年来他的演技逐渐炉火纯青。
“装可怜也没用。”可惜没等到演技达到巅峰值,就被宋书一盆冰水浇灭了挣扎的火苗。
于是反抗无效,宋书亲自联系人事部部长栾巧倾同志,让她安排人事部下属的后勤人员找来最专业的造型团队,紧急收拾秦楼那头紫毛。
栾巧倾心里虽然有感慨,但自从宋书回来她被秦楼折磨了这么久,此时更多的情绪绝对是喜闻乐见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栾巧倾第一时间把造型团队送去了23层。
23层一整层都是秦楼的私人领地,除了最初的装修,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大张旗鼓地上来了这么多陌生人。
大衣帽间旁边就是空置多年的化妆间,专业的造型师团队第一时间把场地人员都布置好了,拿出给娱乐圈顶流大腕们化妆的敬业程度,扛着秦楼那能冻死人的目光,也硬是要把那一头紫毛给他漂回白色。
中间大概是发现反抗无用了,秦楼也不干别的,就让人把宋书叫来站在旁边,他伸手握着宋书的手,眼神可怜巴巴地往旁边看着活像是即将挨医生一针正在试图垂死挣扎的幼儿园生。
负责给他漂洗掉发色的小姑娘也算是身经百战了,但大概也是头一回看见这么一位护头护到像护命程度的成年人。
秦楼凶的时候,有宋书在旁边做“镇宅兽”,他们还能少些顾忌;到中间他那可怜巴巴的眼神死不挪窝地盯着宋书的时候,小姑娘只是旁观,都感觉自己下不去手了。
欲抬又落了好几回,小姑娘犹豫地看向旁边站着的宋书。
“秦、秦小姐,真洗么?”
一听见这话,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软硬兼施起效果了,秦楼立刻再接再厉他一瞬间就从委屈巴巴转向凶劲儿的眼神投向要给他漂掉发色的小姑娘,准备“一招退敌”。
可惜没来得及命中敌人。
宋书就任他牵着手,然后平静地走到小姑娘身旁,“我来给他洗,你来教我吧。”
秦楼怔住,小姑娘也愣了下。
然后小姑娘下意识地扭头看向秦楼她其实是想替秦楼说句话的:有些人天生一副美人骨相,五官俊朗匀称,再衬上冷白肤色,自带气质的眼神情绪,更是叫人挑不出半点瑕疵。这样的模样,什么发色也是好看的。
但她目光落过去,却发现秦楼好像屈服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阖上眼,安安静静地躺在那洗发椅上,没什么表情,但就是让小姑娘觉得他俨然摆出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从方才浑身是刺儿到现在全无反抗,小姑娘不认识面前这两人,至少不熟悉,但她心底莫名地生出点羡慕来。
倒不是羡慕哪一个人,只是羡慕这种感情。
后面就真是小姑娘一句一句教,宋书戴上手套一点一点给秦楼洗掉了头发上的紫色。
等最后一盆水变得清澈见底,秦楼那头紫发也褪成了接近奶奶灰的白色,宋书摘下手套,然后朝拿来新毛巾的小姑娘伸手。
她笑笑,“我来吧。”
小姑娘觉得这个一直没什么情绪的女孩儿的笑容里,好像突然多了种如释重负的温柔。
小姑娘没懂,但还是把毛巾递给了宋书。
这一角安安静静。
造型师团队的其他人都在旁边束手等着这边的进度。那些或明或暗的视线下,宋书给秦楼擦拭头发的速度仍然温和,不紧不慢。
等到快要擦干的时候,她轻声笑了笑,“舍不得么?”
一直闭着眼像是快要睡过去的人眼睫颤了颤,几秒后才哑着声音开口:“为你留的,你洗掉的……算是‘死’得其所,舍不得也舍得了。”
“……”
宋书给他擦头发的指尖停了停。
“我不是嫌它难看。”
“我知道。”
“你才不知道。你如果知道,就不会一直留着了。”
“……”秦楼默然。
“……”宋书也安静下来。
等最后一点湿度从指尖褪去,宋书拿掉毛巾。
她微微俯身,低下头去两人五官背向她轻轻地吻了吻秦楼半潮的洗成白色的碎发,又吻了吻他的额头。
宋书轻声:
“我真的回来了,小疯子。”
躺在洗发椅上的人身影僵住。
数秒后,那张冷白清隽的面庞上,秦楼的眼眶慢慢泛上一点红。
“真的?”
“真的。”
“还会再离开我么。”
“不。再也不会了。”
“……”
秦楼和宋书乘车到达楚向彬分组的聚餐场所时,已经是临近晚上。按照栾巧倾之前给通知时不断更新的地点来看,这已经是他们换来的第三场了。
地点在Q市一间比较有名的高消费KTV,坚持到这场的人不少,订了一个自带舞池的VVIP的大包厢才总算盛下了。
宋书按照栾巧倾发给自己的包厢信息,和秦楼一起,在迎宾人员的引领下到达包厢外面。
迎宾帮他们拉开门,宋书最先走进去。
房间里灯光半明半暗,包厢玄关这里没什么灯光,只有头顶两盏小LED灯。宋书进来时包厢里的众人察觉动静,纷纷看了过来。
一看清楚进来的是助理秘书组的“秦情”,前一秒还满脸笑容的职员们顿时紧张起来,拿着话筒鬼哭狼嚎的都一个接一个停下了,纷纷将目光下意识地往宋书身后投去。
进门有台阶,宋书比她身后那人多上一级,恰巧七七八八地挡住了来人的长相和身材。
不知道谁的话筒没关上,几声带着点醉意微醺的议论声悄悄从音箱里冒出来。
“那是……秦助理来了?”
“好像是,吧?”
“她身后跟着的是谁啊?”
“我瞅瞅啊……看不清,黑头发的,反正不是秦总。”
“不是秦总,嘿嘿,不是秦总就行……”
后面不知道是不是被还清醒的同事提醒了,这点议论声很快消止下去,众人四散目光想去看是谁出了糗,正笑着闹着,突然不知道哪支话筒里收入一声“卧槽!”
众人吓了一跳。
这还没完,还有第二声
“秦总!!”
这一声就不是吓一跳,而是吓得好几个人差点腿软了。
他们见了鬼似的纷纷看向门口,目光绕过宋书和宋书身后他们之前确认过发色的人什么都没有。
正有人恼怒回神,准备谴责刚刚开口的人故意吓唬他们,就见宋书和她身后懒洋洋地插着长裤裤兜的男人走到近处。
近处灯光辉映。
停在宋书身旁那人身材颀长,没穿任何正装西服,上身衬衫下面长裤,外套一件中长的休闲风衣。
黑色碎发下一张清隽冷白的俊美面孔,上面那偏冷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还有微薄的唇再熟悉不过的五官叫众人悚然一惊。
“秦……秦总……?”
除了早有心理准备的楚向彬和栾巧倾外,其余人都惊讶得长大了嘴,嘴巴里面快要能塞下一只鹅蛋了。
秦楼听见那声不知道谁的称呼,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你们唱你们的,我就陪小蚌……陪她来看看。”
这个“她”是指谁,不言而喻。
然后在众人胆战心惊的目光里,秦楼真就和宋书一起,先去跟楚向彬还有三位部长聊了两句,然后去了包厢角落的沙发。宋书坐下来,秦楼就坐到她身旁。
尽管说“随便唱”,但秦楼来了以后,职员们明显还是收敛了许多。
除了个别早就点好歌的不得不按着顺序硬着头皮上,其余人多数老老实实地坐在各自位置上。
离着近的都小声说话,离着远的才敢低声讨论。
“什么情况,是我喝大了把自己喝成色盲了吗?秦总那头发……”
“嘘,小点声,不要命啦?秦总那头发颜色以前在公司里都不让提不让问的。”
“可我听说那是跟他初恋有关啊,现在是什么情况,不止着装风格突然拧成了我差点没敢认的休闲风,连头发都染回黑色了?刚刚看清楚我还以为是秦总有位双胞胎兄弟呢。”
“他和秦情一起来的哎,不会是为了秦情把头发……”
“卧槽,替身出真爱?”
“妈耶,那秦总初恋也就太惨了吧,还真被一个鸠占鹊巢的给完全代替了?”
“你们别脑补了行不行,我看跟秦情根本没关系,说不定只是白颂案解决了,秦总决定放下过去迎接新生了呢。”
“要真是那样,秦情也该失宠了吧?可你看她现在哪有要失宠的节奏就算头发不是因为她染回来的,但今天秦总都说了是陪她来的以前好几年,你们什么时候见秦总参加过公司里这种活动?”
“也是啊……”
讨论的越来越多,有心思唱歌的倒是越来越少。
楚向彬思索几秒,准备想个了结词放这群无心跨年一心八卦的职员们各回各家,却被察觉他意图的栾巧倾拦住了。
“干嘛呀,我还没玩够呢。”
“……你是没玩够,还是没看够戏?”楚向彬拆穿她。
栾巧倾一噎,撇嘴,“你管我是没做够什么,反正就是不能结束。”
“已经没人唱歌了不然你上去顶上?”
“不想唱歌那就换下一摊呗。”栾巧倾憋着坏心眼,朝楚向彬眨眨眼,“我吃了那么多年的狗粮,可不能就我一个人遭罪他们不是爱质疑秦楼对我姐怎么样么,让他们今天狗粮管够。”
“……”
楚向彬沉默几秒,还真默许了。
栾巧倾在公司里尤其是楚向彬麾下三部门的威信力不比楚向彬低多少,她主动起身发话要去下一摊,即便有顾忌秦楼和宋书存在的,多数人也都响应了。
只是众人在去哪里的问题上纠结起来。
最后还是楚向彬扫了一眼包厢角落两位甩手掌柜,起身走到为难的栾巧倾的身旁,说:“我看也到晚饭时间了,今天折腾一下午,午饭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我约一家名气不错的特色大排档,晚餐去那边吃,热闹些。”
楚向彬发话,众人纷纷响应。
秦楼大概是唯一一个有异议的,可惜不等提出,被他身旁的宋书目光瞥见。
“你不想去么?”
秦楼憋了两秒,“想。”
宋书知道他不喜欢更没耐性和人相处,但更知道这样下去对他有害无益,所以此时见没触底,就也压着他脾气来。
她安抚地笑,“那我们一起。”
“……”
听见这一句“我们一起”,秦楼眼底暗沉的情绪总算亮起来些。
半个小时后,秦楼就后悔了。
楚向彬订的那家大排档确实十分有名气有特色且火爆,唯一的弊病就是太抢手,好不容易才及时在赶到之前抢了个大长桌的名额。
老板特意打电话来解释:跨年头一晚上,各种公司部门聚餐都多,需要跟人拼个房间,但是会给立上隔音屏风,尽量互不耽误。
楚向彬答应下来,转头跟大家解释一番。
众人都能理解,毕竟是跨年,人多也热闹。这样想着,他们前前后后包了十几辆车才到达目的地。
不巧的是,服务员领着众人到了合包的房间门口,正遇上和他们拼房间的那个“公司”
为首,隽升律所,余起笙。
彼此认出,两方说笑声戛然一停。
下一秒,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转向最后方
秦楼和宋书的身影露出。
不知道哪个在上一摊喝高了的没控制住音量,嘀咕了句:
“哎?秦情的前未婚夫,是不是就对面这位啊?”
秦楼:“……”
宋书:“……”
余起笙:“……”
☆、第 74 章
第74章
特色大排档的大包厢外, Vio资本和隽升律所各自几十号人分立两侧,阵仗如同两军战前对垒。
气氛也是相差无几地紧张。
领着两队人过来的两名服务员都是站在最前面,此时尴尬又无辜地对视交流了几秒, 纷纷回身去问身后各自公司的管事人。
Vio资本这边,服务员小心翼翼地窥探着楚向彬的脸色,“楚先生,我们店里目前预留下来的大包厢只有这一个了,您看……”
楚向彬还没说话,他身旁的栾巧倾回过神了,笑意盎然,“没事没事, 别误会, 对面那是我们公司的合作律所呢, 两家关系特别好那简直是, 亲、如、兄、弟啊!”
说到最后一句, 栾巧倾似乎是生怕秦楼没听见, 特意回头看了队伍最后的秦楼和宋书一眼。
被声及的Vio的员工们脑袋上的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宋书忍不住有点想扶额。
即便这么些年从来没斗赢过身旁这只小疯子, 但栾巧倾在挑衅和激怒秦楼这方面总是不遗余力……地作死。
同样想叹气感慨的还有楚向彬。
他一抬胳膊,像是随手把栾巧倾扒拉进了包厢门内, “进去给大家安排位置吧。”栾巧倾没来得及拒绝就被楚向彬推出了秦楼的仇恨视野范围。楚向彬自己则挂上笑,径直走向几步外的隽升律所的众人。
余起笙在这方面一贯理智得多, 到此时神色间也不见太多变化。见楚向彬主动走过来, 他回头对跟着的助理安排几句, 助理便带着隽升律所的人也进了包厢。
楚向彬停到余起笙面前, 主动伸手。
“余总, 久仰。”
“哪里哪里,”余起笙客套微笑, “我对楚总才是久仰大名,一直没机会见到,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见,看来也是有缘分了。”
“不只是我们有缘分,也是我们两家有合作伙伴的缘分啊。”楚向彬抬抬下巴,“您这边也是出来犒劳员工跨年活动的吧?”
余起笙点头,“没错。楚总这是带着手下几个部门聚餐?”
“差不多,陪他们放松放松。”
“既然是来吃饭,又有缘进到一个包厢,那我们也别在门外站着了,一起进去?”
“余总请。”
“…………”
进包厢前后,楚向彬又和余起笙客套了几句。
直到不经意看见两边的座位安排,楚向彬的脚步一停,面上笑容也顿了顿
店里确实给两方的中间安排了屏风,但大约是桌椅实在太多,店里屏风不够用,并没能完全隔开,近门一侧两边的桌椅都是互相可见的,中间没有任何阻拦。
而Vio资本这边是栾巧倾安排座位,秦楼和宋书又落在队伍最后,职员们进去就是纷纷往深里走,从内向外排到了秦楼宋书这边,长桌两边只剩下近门一侧的主位了。
不巧,隔壁给余起笙留的位置也在这一侧。
秦楼和宋书已经站在桌旁,随着余起笙和楚向彬前后进来,空气再次陷入微妙的沉默里。
两边职员都不敢做大声,只有靠在里面的还敢小声议论。
“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了吧?”
“我都替余总尴尬,一个是前任未婚妻,一个是撬走了前任未婚妻的情敌,今晚这跨年饭还怎么吃得下去?”
“本来还说来大排档能看个跨年节目这下省了,这场大戏可比任何一个台的跨年节目都真实精彩得多了。”
“待会儿不会打起来吧?”
“那可真难说。”
“早知道我就陪女朋友回家了,这饭吃下来得多消化不良。”
“……”
房间里,不管是Vio的职员或者隽升律所的员工,视线焦点都还是落在秦楼和宋书身上的。
秦楼视若无睹,伸手给宋书拉开椅子,然后抬眼看她。
宋书犹豫了下。
“秦情”身份特殊,至少在众人眼里,和余起笙该是反目成仇的纠葛;而秦楼尽管没有言语,但宋书感觉得出来从余起笙出现以后,秦楼在情绪上的紧绷显然他还是介意宋书和余起笙有过的熟识和婚约关系,即便那只是假的。
宋书只能歉意地看了余起笙一眼。
即便是至交,这时候她和余起笙也不能有任何交流那样于公于私都不合适。
而且最自私的一点:这个世界上拿任何一个人和秦楼作比较,宋书都会选择秦楼。她可以对不起任何人,但她做不到让秦楼再有半点不安。
宋书收回视线,坐到秦楼单手扶着椅背的椅子里。
秦楼顺势拉开她旁边的那张椅子,刚要坐下就在此时,余起笙主动迈开步子走过去。
稍稍缓和的气氛再次凝固。
楚向彬有点头疼地摇摇头,见情况拉不住,他也懒得再去管这三人之间的事情,干脆停在那儿了。
“……秦总。”余起笙走到秦楼面前,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秦楼闻言嘴角勾起来,似笑非笑地瞥向他,眼神冰凉得没有半点笑意:“我觉得碰不见挺好的,撞见才尴尬呢,对不对?”
“……”
本就僵硬的气氛,在秦楼这句话后几乎哐当掉下十度来。
余起笙面上虚假的微笑收敛起来。
栾巧倾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溜到楚向彬身旁,此时忍着笑起来的冲动在旁边看戏,“嘿,一句话就把自己和别人的退路都给断了我哥可真不愧是疯子啊。”
“……”楚向彬睨了她一眼,无奈,“你就这么看热闹不怕事大?”
“再大的事情也不是我的事情,我怕什么?”栾巧倾撇撇嘴,“再说了,谁让秦楼整天折腾我的?”
“所以,你站余起笙?”
栾巧倾思考一下,摇头,“秦楼我都不赞同,余起笙就更没资格了,他才哪年认识我姐的顶多算是捡了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大便宜,不然他哪有资格站在我姐身边。”
楚向彬:“……那谁有资格?”
栾巧倾理直气壮,“当然没人有资格了。”
楚向彬沉默几秒,叹气,压低了声朝栾巧倾那边歪了歪身,“宋书知道你是这么程度严重的毒唯吗?”
“呸,你才毒唯。”
“……”
两人这边小声讨论,秦楼和余起笙那边眼神对峙间的□□味却越来越重了。
而且谁也不肯先开口,眨眼都没有各自一份事业在手,年轻有为,偏偏此刻幼稚得跟两个孩子似的。
余起笙到底是比秦楼理智得多的,大约是感受到职员们越来越微妙的目光,他眼帘一垂,收回视线。
“秦情,我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最近怎么样?”
宋书:“……”
宋书深切地怀疑余起笙这是在“报复”她就算要叙旧,也没必要当着Vio和隽升律所这么多职员的面叙旧吧?更何况旁边还有个易.燃.易.爆.炸的小疯子一直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呢?
但余起笙已经开口,宋书再装傻装不认识都不合适了。她只能承着秦楼落上身的目光从椅子前站起来。
“谢谢余总关心,Vio的工作环境跟隽升一样让人舒服,我一切都好。”
这样说话的时候,宋书的目光却没有看向余起笙,而是凉飕飕地落到一旁就差拿一捧瓜子一边磕着一边看戏的栾巧倾身上。
栾巧倾笑容一僵。
她视野里的宋书幅度很轻地朝身后示意了下。
栾巧倾垂头丧气地叹了声。
楚向彬注意到姐妹俩的互动,转回头看栾巧倾,“怎么了?”
“我姐让我们热热场,把他们的注意力拉走。”
“……你会读心术?”
“这叫默契,你懂什么。”栾巧倾撇撇嘴,不甘心地承认,“而且我和我姐这个根本不算什么你是没看她和秦楼,简直变态,和他俩待一起久了你就会觉得自己不是个人,是个摆件,他俩可以一整天一句话都不说,但是永远保持同步调,完全明晰对方下一秒要干什么……变态变态。”
栾巧倾一边嘀咕着,一边主动绕过“三人战场”,走向Vio资本的职员们。
在她的带动下,Vio资本的职员们非常上道,房间里这一半的气氛开始热闹起来,隽升律所那边也不是傻子自家老板下不来台的场面,除非他们不想干了,不然最好谁都别亲眼见证。
热闹起来的房内气氛冲散了三人间的尴尬沉默。
宋书心里松了口气,面上笑容淡淡不变。她抬头看向余起笙,“伯父身体应该还好吧?”
“嗯,他一直念叨着想见你呢。”余起笙淡定开口,“虽然婚约解除了,但我们应该没有闹到不上门的地步吧?”
宋书笑意一顿。
旁边秦楼嗤笑了声,转过脸来,眼神冰冷,“是写了婚书还是送过彩礼?我怎么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正经婚约口头上占个便宜我都忍了,余总别直接来碰瓷我家小蚌壳,好吗?”
余起笙转向秦楼。
“余总只是开个玩笑。”宋书伸手勾住秦楼的手,在他掌心轻挠了下。
秦楼顿了顿,面上那些凌厉的攻击性全都压下去了,他有点憋屈地回眸看了她一眼。
宋书见成功安抚,松了口气。她没松开秦楼的手,只淡淡笑着转向余起笙,“年前太忙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等年后我会和秦楼一起去拜望伯父的。”
话里话外的疏离,已经是不言而喻。
余起笙目光黯了下。他低下视线,正瞧见秦楼和宋书握在一起的手。
余起笙自嘲地勾了勾唇,“我记得以前在国外,你最讨厌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稍微靠近些都会让你不舒服。”
宋书眼神微晃,然后她莞尔,“是么,我都忘了。”
余起笙抬眼看她。
而宋书轻声道:“那几年我活得行尸走肉,回忆起来只记得没边际的案例和卷宗。现在一切结束,我想把它们忘了,余总也一样忘了吧。”
余起笙沉默许久,有些惨然地笑了笑,“这样说你会觉得我自私卑鄙,但那几年是我很珍惜的时间,我甚至希望你永远只是‘秦情’,所以我不会忘。只不过”
余起笙的目光从那两人没有分开的十指相扣里抽走,他转身离开。
“只不过,我也不会再提了。”
宋书眼神轻晃了下。
“新年快乐,余总。”
“嗯。新年快乐……秦情。”
秦楼醋性天大宋书一直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
从小这人就是这样的。他失去过太多,那些抛弃过他伤害过他的,他绝不原谅也绝不回头,生性执拗至此。
秦梁把他接回秦家以后,恨不得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他,但秦楼只是玩,他一件也不喜欢,最多一时感兴趣,很快就厌了烦了,然后破坏、丢掉。
唯独那年突然来到秦家的“洋娃娃”是个例外,然后一直例外下去了。
他对所有事情东西都无所谓,然后把自己全部的占有欲和渴求都集中在了宋书一个人身上。
那时候他们是彼此的救命稻草,紧紧攥着,相依相偎,谁都不肯松手。习惯以后才发现并体连根,分不开扯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白颂的事情逼着他们分开了,就像秦楼后来说的那样。他是陪着她死过一次的。
那件事也逼着宋书长大、改变,去接纳那些从前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没有的东西,去适应新的规则和人际。而唯独秦楼停在原地,就在他们两人的那个世界里,他固执地执拗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