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冰冷到心脏都缩紧和颤栗的痛苦里,秦楼再次沉进黑暗里。
和以前唯一的不同,这一次他紧紧地握着掌心的温度,像是握住了自己人生里唯一的那根稻草。黑暗里他终于有了唯一的牵系,不再是只能跌落进那片回荡着魔鬼嘶笑声的梦魇地狱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楼的意识重新复苏。
涌上来的第一感觉,是和之前的冰冷截然相反的烧热。他浑身滚|烫,喉咙疼得快要干裂冒烟,脑袋也昏昏沉沉得像塞了重铁。
但并不陌生。
秦楼甚至已经习惯了:即便他的身体素质比起同龄人更好,但每一个雷雨夜后他从不例外会大病一场。
身病也是心病。
前者,秦家有最贵的药和最好的医生来给他诊治退烧去热;后者,无药可救,也无需要救。
没人关心秦家的疯子少爷有怎样的伤疤和过去,留着他独自化脓腐烂就够了,他们只想离他越远越好而已。
谁叫他是个疯子?
谁都怪不得。
大床上的少年勾起无情绪的笑,慢慢坐起身。
房间里的遮光帘被拉合紧密,一丝光都不透,眼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是他最讨厌的黑暗。
但所幸还安静。
按照以往的惯例,家里的佣人应该已经给他……
少年的身影突然僵住。
几秒后,他不确定地再次攥了攥左手掌心里软软的,小小的,能够触摸感觉得到纤细的手指。
秦楼很确定那不是他的右手。
尤其是“它”还动了动。
他的手掌心被细细的小手指挠过去,痒痒的劲儿一直顺着手掌钻进身体里去。
所以,现在这个偌大空旷、从来只有他自己独自醒来的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在。
而且按照这只手的大小,和它的主人到现在明明醒来了却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的情况来判断……
“小蚌壳?”
“……”那只小手开始试图从他手里挣扎出去。
秦楼确认了答案。
他无声地笑起来,连声音里都满是愉悦,他紧紧地攥住了那只很小的手,不让它再有半点挣扎的空间。
“洋娃娃。”他很遗憾他的小蚌壳不喜欢那个称呼,于是“宽宏大量”地暂时妥协,换了回来,“你怎么会在?”
空气安静,秦楼本来也没指望能听到答案。
但是他听到了
“昨晚,院子里,我在。”女孩儿声音轻慢,带点涩。
“……”少年笑意一沉,声音也低下去。“那你还敢来?不怕我下次发疯,连你一起打?”
黑暗里,女孩儿轻摇摇头。
少年冷笑了声,“别摇头,看不见。”
宋书默然,然后她轻声开口,“我知道你不会打人的。虽然你把那些桶打倒了,但你只是想把自己救出来。”
少年笑容一僵。
黑暗里再次安静下来。
几十秒后,秦楼回过神。
他故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听起来格外吓人:“谁说我不会打人?下次你最好跑远点,没看到其他人怎么做?”
他大概忘了自己的手还攥着女孩儿的,攥得紧紧的,所以连威胁听起来都色厉内荏。
女孩儿没拆穿他,只安静地垂着眼。“下次我也会在。”
但秦楼还是有种被拆穿的脸红感,他硬气地冷笑了声,“谁要你在。你在能做什么?”
“……”
女孩儿沉默下来。
秦楼怀疑她想要反悔,所以他先反悔了:“你……你是我的洋娃娃,确实要在。”
为表决心,他把洋娃娃的手攥得更紧了。
宋书点点头。
少年说:“别点头,太黑了看不见。”
但是这一次女孩儿没有再上当。
她没开口,少年有点遗憾。
他想以后如果每天都能撬开他的小蚌壳,听她跟自己说几句话,那他一定会每天都开心一点。
两个人都没想到,说好的“下次”来得这么快。
那场雷雨之后,阴云两天,太阳始终不肯露面。秦楼的发烧反复过几次,到这天傍晚才勉强退了。
闷雷声也是在那之后没多久响起来的。
宋书淋了雨也有点轻微的感冒,吃药之后有些昏沉。但窗外的闷雷声还是在第一时间惊醒了她。
女孩儿小声咳嗽着跑出房间。
走廊上恰好刚走过宅子里的佣人。
“又来了,这场雨还有完没完?”
“哪怕不打雷也行啊,一打雷那位肯定又要折腾。”
“他这两天高烧,虚弱成那样,应该折腾不起来了。”
“那小疯子,谁猜得到啊?不管怎么说,这两天还是离他远点吧!”
“也对。他现在还在昏睡,赶紧把药给他送过去,我们就去楼下。”
“嗯。”
“……”
两人身影远了。
他们身后,女孩儿没表情的小脸在走廊的灯光下有些苍白,她轻抿起唇。
宋书从小情绪迟钝,各方面都一样。然而加上那晚情绪的积蓄,这是她第一次对什么事情产生这样的愤怒感。
她握紧了手,然后顺着长廊快步跑向秦楼的房间。
她到门口的时候,房门敞着一条缝。
门里黑黢黢地暗。
宋书推开房门,借着身后长廊上的光,她看到送来的药和水就放在门内的墙角边送来药的佣人连门都不敢进。
就好像里面有什么吃人的魔鬼。
宋书踏进房门。
她身后的光落在地上和床上,被折出扭曲的光影方块。
闷雷隐隐在窗外作响。
躲在黑暗的被子里的少年嘶哑着声音:“把门关上!”
宋书把身后的门关上。
“秦楼。”
黑暗里,她第一次喊少年的名字。
床上那团被子下无意识地颤栗着的少年身影一僵。
秦楼睁开眼,然后他听见被子外,女孩儿声音走到床边。
“我来了。”
“……”
秦楼想女孩儿的声音真的很安静,平平板板的,没有起伏,也没有一点安慰人的模样……果然是个木头洋娃娃。
是他的。洋娃娃。
秦楼撑着被子慢慢起身。高烧让他思绪不清,意识昏沉。而窗外渐近的闷雷,就好像从那片梦魇的地狱里伸出来的一只只手,要把他拉进那片只有痛苦和折磨的黑暗里面。
它们会把他撕得粉碎。
他一直跑一直跑,跑了很多年,却一次都没逃过那个梦魇。
秦楼想挣扎而无力挣扎,他感觉耳边要把他逼疯的魔鬼嘶哑发笑的低语越来越近、几乎[]就要贴上来秦楼猛地伸出手,握住了站在床边的女孩儿的手。
他把她攥得那么紧,声音从咬牙切齿的痛苦里挤出来
“你来干吗?”
……救救我。
“你有什么用?”
……救救我。
“你就算来了能做什么!”
……求你救救我。
一声惊雷骤响。
瞬间劈开了漆黑的夜空。
少年的身影陡然僵住,余下的声音消失。
……来了。
他听得到那个魔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它拖在地上的铁棍叮叮嗒嗒地敲出细碎的声音,它挟裹着阴冷潮湿的惊雷和雨的味道,它身后那些嘶哑咆哮癫狂的笑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它要撕碎他住进他的身体。
黑暗里少年挣扎的颤栗停住,嘴角无声地扬起
“唰。”
“……!”
少年呼吸一滞。
女孩儿的手从他掌心挣了出来,像是要离开秦楼回过神慌了,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到黑暗里想再去把他唯一的温度拉回来然后他的耳朵被轻轻捂住。
身下的床一陷,女孩儿跪立在床边,捂着他的耳朵把他抱进怀。
秦楼愣住了。
凑上来的女孩儿柔软微卷的长发里有很淡的花香味。
是哪一种?玫瑰,雏菊,茉莉,还是紫罗兰……秦楼分辨不出来,只觉得很好闻。让人很心安。
他几乎被撕碎吞没的理智慢慢回来。
在再次响起的惊雷声前,他先听见的是近在咫尺的女孩儿的心跳。刺猬竖起来的坚硬的刺、长满了流脓的疮疤和厚茧的心都被那双小手捂住了,慢慢柔软下来。
那些要把他逼疯的声音开始淡去。
只有她的心跳越来越清晰。
从他记忆的地狱里走出来的嘶声笑着的魔鬼,被他的洋娃娃拦在了门外。
她说。
“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中间突然想到,这篇文还可以叫《他的小蚌壳》(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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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第7章没人是你(3)
2004年夏末最后一场暴雨,那是秦楼人生里第一个没有发疯的雷雨夜。
从记忆的梦魇地狱里走出来的魔鬼在他的窗前不甘地嘶吼和徘徊,一次次想要再次把他拽进那个绝望和恐惧的深渊,然而每一次都有另一个声音挡在他的耳边
那个声音说,“我在。”
秦楼也数不清那一晚宋书说了多少遍,大概比她之前说过的话加起来都要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那也是他第一场没有噩梦纠缠的安眠,他的梦里出现了别的地方不再是那个废弃破旧的后院、不再是那些黝黑的吃人的金属桶、不再是那群挥舞着铁棍敲打在他身上的长着孩子面容的魔鬼、不再是他撕碎一切包括自己也没办法逃出来的雷雨夜的噩梦。
他第一次梦见了孤儿院的前门外,那里有一片柔软的草坪。他躺在上面,阳光抚慰过他身上每一寸灼痛的伤口,暖洋洋的光抱着他。
尽管身上的伤很疼,尽管稍一动就会扯破伤口淌下血来。
但他还是伸出手紧紧抱住他的光。
他死都不想放开。
我在。
那请你一直在。永远不要离开。
“秦家小少爷的身边多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女孩儿。”
宋书搬进秦家两年后,所有和秦家有关的人都在这样传言。
女孩儿真的很奇怪,因为她安安静静,不爱说话,没什么表情。最重要也最奇怪的是,她不怕秦楼。
“她竟然不怕秦楼”传言的每一个人都要加上这句话,尾音最好再上扬一些,这样才足够表明他们内心的震撼。
事实上,秦楼的宅子里的佣人们更知道:宋书对秦楼,那哪止是“不怕”两个字能够形容的?
这两年里,秦楼和宋书一起进入二中的附属初级中学,秦楼用一两天的时间就成了名声传到高中部去的“风云人物”。
原因包括且不限于:
在刚入学的誓师大会上站在第一排,“沐浴”着台上校领导的唾沫星子,手里把一只六阶魔方转得飞起,被忍无可忍的老师点出后仍然充耳不闻地在短时间内迅速完成复原,然后放到他旁边的女孩儿手里。老师在台上暴跳如雷,少年视若无睹朝女孩儿咧嘴一笑的场面被校报小记者拍下来,私底下流传全校。
第一堂数学课上,跟原本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的数学老师,从“为什么三角形两边之和大于第三边、两边之差小于第三边”的推导求证一路延伸发散到“三重积分的轮换对称性”,并以将数学老师驳斥到面红耳赤摔门而去的结果,取得满堂学生听不懂但是丝毫不妨碍他们跳到桌上拍板喝彩的“胜利果实”……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所以最后校方和秦家做了双方谈判,校方恳切地表达了“您家孩子这种天分到我们学校来实在屈尊我们也承受不起”的意愿,换得秦楼除了大考试以及他本人有意愿参与的集体活动以外不必出现在学校里但不妨碍他以后顺利拿到毕业证晋升高中部的“双赢”结果。
对于这个“双赢”结果最不满意的,大概就是秦楼的宅子里敢怒不敢言的佣人们了。
宋书的到来让秦楼喜怒不定的爆发少了很多,连偶尔的雷雨夜他们也再不需要为那些恐怖的场面和声音担惊受怕,但作为代价只要宋书不在宅子里,比如去二中上学的时候,秦楼的情绪就格外容易被戳到爆发点。
譬如今天。
一辆黑色轿车急刹在宅前。连转进旁边停车位的时间都没留,门前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急等着的佣人已经冲上来。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司机下车。
“接到了吗?”
“在了在了。”司机被催促着打开后排的车门。
背着书包的女孩儿刚踩到地上,就被佣人拽住手,“书书,你可终于回来了,都快等死我们了。”
“老师拖堂……”
女孩儿没来得及说完一句话,已经被佣人拖向宅子里
“这些以后说。少爷已经折腾半上午了,小祖宗您现在可加点紧,赶紧去‘救命’吧!”
“……”
等这边一大一小两道背影消失,去接宋书的司机停好车,下来之后还有些心有余悸。
他问旁边修建草坪的人,“少爷今天又闹了?”
那人苦笑:“我都站这儿修一上午草坪了,你说呢。”
“唉。少爷这脾气,也就宋书能治得住。”
“还真是。要是离了这位小祖宗,真不知道日子还过不过得下去。”
“不过宋书毕竟是白小姐的女儿,又不可能一直留在少爷身边。而且再小的孩子也总是得长大的,这要是以后哪天她想走,少爷那性格还不得”
说到这儿,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噤声。
余下的话谁都没再说出口。
宋书踏进外楼的玄关时,厅里正传出一声清脆的花瓶摔地的声音。
跟在她身旁的佣人一抖。
宋书倒是没什么反应,她眨了眨眼,神情动作一切如常,安安静静地换下鞋子走进去。
佣人下意识地想把她拉回来,转念又连忙放下手。
进到厅里,一地狼藉。
原本站在墙角想拦不敢拦的佣人看见宋书,眼睛登时见了救星似的一亮。他拼命给宋书使起眼色。
宋书走进来。
她不问,也不声张,一直走到坐在沙发扶手上的少年身旁才停住脚。然后她拿下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只六阶魔方,递到少年面前。
少年手里举到一半的另一只花瓶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他绷着脸瞥过来一眼,声音硬邦邦的。
“你没看到我在发火吗?”
少女不回答,把魔方抬了抬。
角落里的佣人们提心吊胆地看着。就看见他们少爷一张俊脸绷了几秒,还是放下花瓶,把魔方接过来。
佣人们纷纷松了口气。
魔方咔哒咔哒地转起来,客厅里也有了声音。
宋书低头看了看被秦楼坐着的扶手,她也侧身坐上去,一边安静地垂着眼看秦楼玩魔方,一边声音没波澜地问:“你为什么生气?”
“……”魔方一卡,又重新转动,“他要我跳级去高中部。”
“他”是指秦梁秦老先生,不必解释宋书也知道。
宋书问:“你不想去?”
“当然不想。”
“为什么?”
秦楼没急着回答,他皱眉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回去继续转魔方,“因为你在初中部。”
“你又不能去上学。”
“……”魔方再次卡住。而且这次玩它的人有点用力过度,看起来差点把结构强度不高的六阶魔方拧下一层来。
角落里的佣人们呼吸再次屏住,憋得急的差点背过气去
这也就是宋书在他们少爷面前还敢这么实话实说,换个人估计当场就可以抬出去了。
而宋书不但没被抬出去,见秦楼停了,她还拿手指尖戳了戳魔方。
小脸还是表情空白,语气也一样。
“太慢了。”
不是抱怨,就是平板,平板得能气死人。
“那也比你快。”少年冷笑了声,“几年都没学会,笨死了。”
态度很差的少年嘲讽完就低回头去皱着眉加快复原速度,听话程度乖得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宋书听了一点都不生气,还绷着小脸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因为你聪明,所以秦爷爷才让你去高中部。”
在秦家待了两年的宋书最大的进步之一就是会称呼人了。
秦楼:“那也不去。”
宋书想了想。
“嗯。那就不去。”
角落里的佣人们:“……”
幸亏宋书只是来安抚、不是来说服。不然秦老先生估计要气出点毛病。
魔方复原,少年的情绪也都收敛回去了。佣人们从紧绷状态放松下来,开始收拾客厅里的狼藉。
秦楼和宋书一起往楼上回。
“书书”
“你叫她什么?”少年突然转过头,拧着眉问那个开口的佣人。
“书、书书?”
“谁让你这么喊她的?”
“……”佣人被噎得不轻,半晌才尬笑着,“书书搬来两年多,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称呼她的。”
“那今天开始不准叫了。”
“?”
佣人不太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他们的小少爷已经拉着女孩儿上楼去了。
两人去了二楼的书房。
中午的阳光很好,书房的大落地窗窗帘拉开了,让人懒洋洋的阳光照下来。
书房分成了两块。一块是宋书的,摆满了各大流派的画作和相关书籍;另一块是秦楼的,层层叠叠的书架,尽是些高深的数学相关。
一般进到书房里以后他们都是各“玩”各的。
但今天,进来以后秦楼停了下,转过头看宋书,“给我画一幅画吧。”
宋书没太懂他的意思。
秦楼指了指自己,“画我。”
“……”
说完以后,秦楼就看见很少有表情的女孩儿,非常慢动作的,像只小树懒一样,慢慢皱起了眉。
秦楼气得不轻。
不过没等他表示自己生气了,女孩儿就点了点头。
“好。”
“……”
秦楼一下子又不气了,甚至心情有点灿烂。
“画得好看点。”
他回到自己那排砸下来能埋十个他的数学书架前,拿出一本书无意识地面带微笑看了两分钟后,终于回过神。
他笑什么?
智商160+的秦楼人生里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个智障。
半个小时后,宋书拿着画本走到秦楼那边。
秦楼放下手里厚重的书。
对于他来说,这些著作里的内容还是有点过于啰嗦,明明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情一定要用几篇来解释出来他觉得这就是他刚刚走神了半小时的原因,跟别的没关系。
“画好了?”
“嗯。”
“我看看。”
“……”
接过画本,秦楼努力按捺着表情和声音,让自己不会显得有点急迫。
然后他看清了画本上的画。
一座哥特式风格的尖顶古堡,细长,很高。
除了最上面的一扇小窗之外,其他地方没有窗户,整个尖顶古堡是完全密闭的。
而那扇唯一的窗户里,站着一个少年。
毋庸置疑,那就是秦楼因为这幅画里,他也实在找不出第二个可以称为人的东西。
秦楼眼底压抑的悦色冷下来。
“你呢?”
“?”
“为什么没有你?”少年捏紧了画本,他转头看向女孩儿,不知道自己的表情这会儿有点苍白。
宋书恍然。她拉起画本另一边,指向塔下。“我在这里。”
秦楼低头去看,皱眉。
“这是花园。”
“嗯。”
“花园里只有花,哪有你?”
“这些是,紫罗兰。”女孩儿说,“我喜欢紫罗兰。”
所以紫罗兰就代表了她。
听懂这一层意思,少年总算缓和了表情,他看着画儿低声自语,“花也好,花不会自己长脚跑掉。”
他声音太轻,宋书没听清,好奇地看着他。
少年白皙的脸一红,然后他故意板起脸,“那为什么我离你那么远?”
宋书想了想,“你听过《莴苣公主》的故事吗?”
“那是小孩儿才看的东西。而且它叫《莴苣姑娘》不叫《莴苣公主》。”
宋书点头,伸手指了指画本的下边沿。
到此时,秦楼才发现,藏在那满花园的紫罗兰里面,用铅笔轻写着画的标题:
《莴苣王子历险记》。
秦楼:“…………”
宋书第一次露出有点调皮的笑,“等王子长出紫罗兰颜色的长发,他就可以从古堡里出来了,紫罗兰会在下面接住他。”
“……按照这个逻辑,不应该是紫罗兰王子吗?”
宋书想了想,点头,“要改吗?”
“……”
在“莴苣王子”和“紫罗兰王子”之间思考了0.1秒,秦楼坚定摇头。
然后他重新拿着画本端详起来。
这一次,看着看着,少年脸上就慢慢露出笑。
宋书站在旁边。
安静很久后,她轻声开口:“我知道不是因为秦爷爷。”
“……”少年笑意一停。
“你因为什么,不开心?”
“……”
秦楼放下画本,转头看向女孩儿。
在少年的眼睛里,宋书看到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阴翳,一点点吞噬光。
她看见少年敛去笑意。
她听见少年低声问。
“他们说,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你会吗,洋娃娃?”
作者有话要说:【等王子长出紫罗兰颜色的长发,他就可以从古堡里出来了,紫罗兰会在下面接住他。】
【你说的,不许骗我。】
【嗯,不骗你。】
……
后来王子长大了,还把头发染成了被好多人嘲笑的紫色。
但是紫罗兰死掉了。
没人会接住他了。
……
【你骗我。洋娃娃。】
【 】
书房安静,阳光和煦,没人回答。
…………
(好了八十米长刀都收一收,我这就手动撤回_(:з」∠)_
(我们小蚌壳长命百岁,怎么会死呢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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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第8章没人是你(4)
“他们说,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
“你会吗,洋娃娃?”
“……”
书房里安静很久。
风把窗边的书页吹得哗啦哗啦地轻响。
秦楼看见女孩儿点头。她望着他,乌黑的瞳仁里是明亮的干净。女孩儿轻声说:“我会啊。”
“!”
“没有人不会离开的,秦楼。”
秦楼怔怔地看着她。
小疯子似乎吓得傻了,一点都不疯了,他眼睛睁得很大,里面空得像是要流出眼泪来。
但7岁以后他再没哭过,他已经不会哭了。
所以他只是问,小心翼翼,声音轻得像怕打破或者碰碎什么,那些恐惧和狰狞被他压在最深最深的地方:
“可你不是我的洋娃娃吗?我不管别人,他们走不走没有关系……可你是我的洋娃娃啊,你是我的,为什么你会离开”
少年的情绪还是急躁起来。
宋书想了想,开口:“老师说,我们会升到高中,然后考进不一样的大学;会离得很远,交不同的朋友,有不一样的……”
“我只会有你!”
宋书怔了怔,“为什么?”
“因为因为……”少年难得语塞。
宋书安静地看着他,“你那么聪明,比老师们都厉害很多,以后还会更厉害。有很多人想要和你做朋友,你不会只有我。”
“……”秦楼气得不想说话。
“不过你要先开始正常上学,”宋书思考,“不能像在家里一样发脾气。大家不再害怕你,就会有很多人和你做朋友了。”
“……”
秦楼气到极处,冷冰冰地笑了下,转身就走。
他一定得叫这个榆木做的洋娃娃后悔。
一定!
两个月后初三开学,秦楼实力诠释了什么叫“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