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道:“来的时候不小心落入机关,生死未卜。”这是不幸的消息,她却很平静,语声无一丝起伏,只隐隐透着冷意。
让人不禁怀疑,这样的结果本就是她所要的。
“生死未卜…”唐初楼喃喃道,到底还是痛心了,“阿连生死未卜,你竟不难过担心么?”
阿瑶淡淡道:“路是他自己选的,早知是这样的结果,他还是要来,我难过担心又有什么用?”
唐初楼一愣,由不住注目正视她,他们已经许久不曾见面,咸水行宫一别,距今日已近两月。原以为是人鬼殊途,从此再无相见之日。谁知她竟没有死,不但没有死,反而一跃为皇帝身边的宠妃。
石壁上油灯的光落在她脸上,许是有那华服丽裳的映衬,她看起来更美了,明珠美玉般夺目。
而他,却当最落魄凄惨的时候。
水性杨花!秦放歌所说果然不假。
也是,碧玉斋出来的人又怎可能忠贞节烈?当他落拓之时,转身离开另寻依傍其实再自然不过。只是,最可笑的是,她如今所依附的那个男人竟很可能是他的骨血,父子同/淫一妇人,*背德,传扬出去必令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唐初楼想到此,脑中忽如电光石火般闪过某样东西,登时便是一震,沉声问道:“你在此多久了?”
阿瑶没有回答,只看着他。
他瞬时明白过来,这便是说方才他同皇帝所说她都听到了。
“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多少?”唐初楼神色渐厉。
阿瑶微微扬起下巴,将眼中泛起的泪雾忍回去,道:“听到了很多,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到了。”她在发抖,从见到他那刻起便无法控制地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心冷。他与皇帝所说的那些话,她差不多都听到了。他们说的十分隐晦,她听得也迷迷糊糊。但后半部分关于她的那些话,却是听明白了的。
有些话他并没有说出口,但字里行间的轻视、鄙薄却一览无余。
这让她自心底深处腾升出一股刺骨的寒意来。
唐初楼眉心一跳,轻叹了声,似是自语般地念道:“是么?你都听到了…”既如此…那便怪不得他了。他闭目稳了稳浮荡的心绪,忽抬头望住阿瑶一笑,柔声道:“来,阿瑶,你过来。”
阿瑶有些发怔,心里疑惑,却还是身不由主走了过去。
他朝她伸出手。
阿瑶迟疑着,短短的两个月过去,他看来苍老了不少,形容憔悴,两鬓依稀可见白发。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发现他眼角的皱纹又深了几许,一道道宛如刀刻。
他有多少岁了?知非之年,也是到了该老的年纪。
阿瑶只觉鼻中泛起酸意,方才心里那些怨恨委屈竟就被漫天漫地袭来的愧疚压住了,毕竟是她对不住他在先,*他人于他不忠,尽管那并不是她愿意的,但事实俱在。他那般说她,或许只是为了劝服皇帝放过她。
他已然沦落到这般地步…
不知不觉中,她已将手伸了过去。
唐初楼反手握住她的手,忽然一使力,她便跌入了他怀中。这不应该,她下意识地想到皇帝,皇帝看到他们如此,一定会伤心的。只是,不等她挣扎开,一股大力便扼住了她的脖颈。
唐初楼额上青筋爆出,他将双手扼在她颈中,咬着牙一点点收紧。
阿瑶只觉呼吸困难,就如同是濒死的鱼,张着嘴却喘不过气来。意识已渐模糊,浑浑噩噩中她只想:“原来,他是想杀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丢地雷的nini同学。
第89章 绝恩义(5)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她。
他一出手便是要害,可见杀她之心的坚定,竟全不念昔日的一点情分。
只是,为什么?
她想问他为什么,已没有机会,就算有机会问,又有何意义?
原来,都是她想错了。
心头有什么轰然倒塌,那些曾经的一切,像幻影般破灭。
她以为他待她总还是有那么点不同,至少是与阿芙不同的。实则…她如今才知道,她在他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甚至都及不上阿芙。阿芙虽也死在他手上,却是误伤,而她却是他立意要杀的。
阿芙死时,他似乎还很难过,临走,还将自己的披风盖在了阿芙的尸身上。
也是,阿芙是太后送与他的,岂能与她种低贱的,从碧玉斋出来的女子相提并论,终究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棋子,若不是容貌酷似商玉,他根本都不会看她一眼。又怎么会真心待她?
若真心爱她,必不会舍得她受半点委屈。
便如皇帝,知她是为着别人而来,心里虽是恼她,亦不愿动她一根指头,而她终究辜负了他。
阿瑶只觉胸口闷胀,浑身的血液好似全都涌去了头脸,脑袋爆裂般了痛。眼前朦胧一片,好似起了场大雾,唐初楼的脸在雾里若隐若现,渐渐扭曲、变形。她张着嘴,既无进气也不能出气,就如同是濒死的鱼。
浑浑噩噩中,她想:欠皇帝那许多的情,恐怕得下辈子再还了。
唐初楼眼看着阿瑶口唇发乌,面孔紫涨,起初她还试图掰开他的双手脱身,渐渐她便不再挣扎,好似认命了般松开了手,双眼直愣愣望着他,却是空洞无神。他眼望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涣散开来,心头竟无端端有些发紧,扼住她脖颈的双手不觉便颤抖起来。
这时,却忽听一阵脚步声自身侧那开着的石门处传来。
他手上不由便是一松,转目看时,便见唐连直奔了进来。
“相爷——”唐连见此情景,登时大惊,想也不想便上前咕咚一声跪倒,声泪俱下,“相爷手下留情!求相爷手下留情…”
他哀求着,怕唐初楼就此下杀手了结阿瑶性命,却到底顾忌着上下尊卑,只拉住了唐初楼的一只手臂,并不敢动手去制止。
唐初楼瞪着他一言不发,双手只兀自发抖,过了片刻,闭上眼长叹一声,终是松了手。
阿瑶只觉紧箍在她脖颈上的双手一松,顿时从那窒息般的桎梏中解脱出来。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怎么也没想到唐初楼会在这当口放她一条生路。从鬼门关口走了一遭回来,到底心有余悸,眼望住唐初楼赤红的眼,只觉喉中火烧般地痛,由不住一阵后怕。当下爬起身,跌跌撞撞往前便跑,直跑到前面紧闭着的石门处方站住脚。
这时,她才发现,唐连也在。
万幸,他还活着。
想是怕唐初楼还会改变主意再对阿瑶发难,他面上神色并没有一点放松,仍拉着唐初楼不肯放。
唐初楼道:“你拦着我做什么?放开——让我杀了她。”
唐连道:“相爷,念在十二姐曾侍奉过您一场的份上,您就饶过她吧!”
唐初楼道:“饶过她,似她这等不知耻的女人,就不该活着。”
不该活着!阿瑶只觉胸口似有重锤猛击。他凭什么这般说她?
唐连道:“相爷,十二姐也是身不由己,都是…是皇上逼她的。”
唐初楼道:“那你便问问她,她是不是身不由己?”
阿瑶不等唐连说话,便开口道:“是,您说对了,我不是身不由己,我根本就是自愿的。至少皇上待我是真心的,不比相爷,从头到尾都只是利用我而已。”
唐初楼只是冷笑:“难道他就不曾利用过你?在流马城时,他不是还差点把你送给那几个狱卒糟蹋么?此一时彼一时也,就算他如今待你是真心,又有多久的真心?少年人贪图妇人美貌也是常事,终有厌弃的那天。”
一盆盆冷水浇下来,阿瑶再是坚定,也禁不住。何况流马城那件事本就是她的心结,此刻被他这般随意说来,顿时便有些绷不住。她还从未恨过什么人,但此刻她真觉得自己恨极了他:“相爷您是人中龙凤,向来都瞧不上我们这些泥淖中挣扎的蝼蚁,只是您瞧不起我也好,觉得我低贱也罢,凭什么以己度人,认定皇上也同您一样。”
唐初楼挑眉道:“难道不是?除了美貌,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资本得到皇上的宠爱?”
“你…”
“皇上如今年少,等他再大一些便会知道,他而今做的这些是多么荒唐可笑。”
阿瑶只觉浑身发冷,双手紧攥着拳,几乎把银牙咬碎。毋庸置疑,他瞧不上她,觉得她低贱,所以不堪与皇帝相配,会给皇室蒙羞。她这样的身份确也是不堪与他们这些上位者相配。这一点其实她早便知道,只是身在泥淖里的人,总是会向往那些无法企及的美好的东西。
越是无望便越渴望。
故而,她才自不量力地贪恋那些他曾给予她的温暖。
真可笑,枉她这些年一腔真情,却都是白付了。那些曾经的所谓的温情,不过只是浮于表面的假象。
唐连也道:“是啊,十二姐,皇上他都是在哄你呢,你可千万别上他的当!相爷他这般说…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哈哈哈…”阿瑶真想放声大笑,唐连他是中了唐初楼的蛊么?竟然连这等话也说得出来,他就没看到方才她差一点就死在唐初楼手上吗?
唐连面上讪讪,也知先前所说的话颇有混淆黑白之嫌,但为着缓和两人的关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这许多年相爷待你如何,你心里也清楚,纵使方才他对你下了重手,也是因十二姐移情他人,一时气怒攻心才如此。”
阿瑶想,唐初楼真该为有阿连这样忠诚的下属而感到庆幸。
唐连真是他的好臂膀,不管怎样,他总是能为唐初楼的所作所为找到借口来开脱。只是,唐初楼杀她的理由当真是如此么?阿瑶此刻却已不信,他有许多许多的理由杀她,唯独不会是移情变心这一条,因为他根本就不曾在乎过她。
到底是何因由令他忽起杀念?
事到如今,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终于醒悟。
她瞧着唐连,心想,从此后他们姐弟二人只怕真要成陌路了。
“你说的不错,阿连,可是就算皇上他哄我又如何呢?我偏偏愿意上这个当。”阿瑶说这话时一直望着唐连,再不朝唐初楼望上一眼,她想,从今往后,她恐怕再也不会想看那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每次写的都跟想的不一样,也真是叫人着急啊!
第90章 心悲摧(1)
阿瑶毫不犹豫地将唐连的话顶了回去,不留任何余地,直接断绝了他又想充当和事老的念头。事已至此,他还在想什么?还想她低头陪个不是便能将中间那许多龃龉揭过不提,从此后各自相安无事?
他这是在白日做梦么?
她与唐初楼已然撕破了脸,岂是他几句话便调停转圜得过来的?何况凭什么又是她低头?难道就因为她出身低微卑贱,便一再被他们践踏?
经过了方才的生死挣扎,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绝不可能!
唐连一时无言,眼望着她,面上大有难堪之色。
这时,忽听身后石门轧轧作响。阿瑶回转头去,竟见那紧闭的石门缓缓朝上升了上去。随着石门的开启,她看到前方空旷的殿堂,尽头处数层石阶后的丹墀上笔立一人,正是皇帝。
阿瑶眼望着那人,她曾讨厌过、害怕过他,但此刻她看着他,竟有些激动,头一次觉得他是可亲近、依靠的人。究其根源,怕与先前他与唐初楼在这石室里说的那些话不无关系,她一颗心怦怦跳着,眼中有些热,几乎是不做二想地,撩起裙裾便朝他奔了过去。
唐连在后喊她:“十二姐…”
她顿住脚,回头看他一眼,稍许的犹豫后,还是继续朝前跑去。
唐连眼见她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也自悲凉,知这一次,相爷到底还是将阿瑶逼走了。
唐初楼冷笑道:“你如今知她是什么样儿的人了?”忽地伸手,一把便将唐连腰间玉箫拽了出来,对着阿瑶的背影便要按动机括。
唐连大惊,腾身站起张开双臂挡在他前面,道:“相爷,放十二姐一条生路吧!”
唐初楼道:“让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
唐连道:“相爷到底为何非要杀十二姐不可?”
唐初楼道:“她跟谁都可以,独独不该惹上皇上。”
唐连一瞬好似想明白了,他朝唐初楼伸出手,道:“既如此,那便由我去吧!我去杀她…”
唐初楼没想到他竟会如此说,不由一怔,怀疑道:“你会狠得下心杀她?”
唐连道:“她已经走远了,这玉箫里的暗镖射不了那么远。还是我去,十二姐她不会防着我…”
唐初楼半信半疑看着他,将那玉箫还给他,却忽见那石门喀喀响着往下坠,不由嘲讽一笑:“你也不必哄我,这门就要关上,我想杀她却也是杀不成了。”
唐连回过头,见那石门只差一尺左右便要合拢,当下矮身往那门缝中一滚而出。
外面的殿堂看着空旷,其实并无多远,阿瑶很快便到了那丹墀之前。将要上台阶时,却是迟疑了,眼看着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的皇帝,她心里竟有些忐忑起来,越是靠近他,便越是不安。
或许是有些近情情怯,但更多的却是因愧疚。
“皇上…”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发哽,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皇帝的面色并不是太好,一双眼阴沉沉的,看得人心里发憷。阿瑶不觉便转开了眼,到底是心虚,竟不敢与他对视。
她心下不由打起退堂鼓,方才迈上台阶的一只脚也悄然缩了回来。
“十二姐不在禅房里歇息,来这里做什么?”皇帝冷冷看着她问。
“我…”阿瑶说不下去,她原是想说什么的?她不能否认方才那一瞬心里涌动着的情潮,见到皇帝的那一刻她只想奔到他面前,告诉他她所做的一切是多么糊涂,对他的真情厚意,她有多感激,她心里许许多多的想法,她想全部都告诉他。
可是,临到事情头上,当她看到皇帝冷冷的脸,再听到这句掷地有声的质问,方才所有的想法顿时便一哄而散。她怔怔望着他,只觉脸上火烧一片,仿佛给人狠狠打了几个耳光一般,而心里的热度却在渐渐冷却,唐初楼方才说过的话霍然在脑中响起:你除了美貌,还有什么资本可让皇上宠爱?皇上如今年少,等到再大一点就会知道而今所为是多么可笑…
“为何不回朕的话?”皇帝又道,语声里满是嘲讽,“你心里到底还是放不下他是么?竟然不顾生死安危都要闯到这里来…”
阿瑶张了张嘴,想要辩白,却发现事实本就如皇帝所言,凭她怎样辩白都是枉然。
皇帝深深看着她,语声越发沉噎:“十二姐,你到底有多狠心?才会这般罔顾朕的心意,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朕的一颗真心。”
“不…我没有这样想过!”
阿瑶使劲摇头,想跟他说,她并没有想过要践踏他的心,却被忽如其来的一阵打斗声打断了,掉过头看时,便见唐连正与杜汶、江天成二人刀来剑往。跑出来时她一心只想着皇帝,并没有留意周围,这时才发现殿堂四下都是坚甲利兵的羽林卫。
纵使唐连武功高强,在这样的包围下又如何能够全身而退?如今又有杜汶、江天成二人在,她与唐连都是由碧玉斋出来的,自然知道身为一斋之主的江天成武功是何等高深,杜汶或许唐连还能对付,加上江天成,就难说了。虽则这几年唐连跟着唐初楼学了些本事,但比之江天成如何,阿瑶心里也没底。
只是眼下这情形,于唐连定然不利。
阿瑶只怕唐连有个好歹,一时心乱如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转头看向皇帝,忍不住出声叫他:“皇上…”
皇帝却是冷冷地,目光紧盯着殿中激斗的三人,像是没听到般并不理会她。
她只得拾阶走上丹墀,离他近些,想伸手去挽他手臂,犹豫来去,终是没伸出手去,只仰头望着他,乞恳道:“皇上,求您放了阿连吧!”
皇帝不做声,过了好一阵,才垂目看向她,道:“你只有这种时候,才会不顾颜面来求朕!为了唐连、为了唐初楼,你什么都肯做是不是?”
第91章 心悲摧(2)
“他们在你心中果真就如此重要?”皇帝接着又道,语声沉重的让人几乎无法承受。
阿瑶无法回答,亦无那么多时间解释。唐连在她心里毋庸置疑是重要的,虽则两人这一阵为了唐初楼的事时有争执,但儿时情义怎可能是说没就没的,至于唐初楼,那便是另一回事了。只是眼下最为要紧的并不是这些,当务之急是要制止这混乱的局面,解除唐连的窘境。她实在没心思再去想别的事情,何况她与唐连所有的感情也是皇帝所无法理解的,三言两语又如何说的清楚。
“皇上,您先让他们停下来好不好?”她只能这样哀求他。
皇帝望着她,只觉失望至极。他反复地问她,想要的无非只是她的一句话,可她就连他这么个小小的奢求都不能满足他。
他也知道她维护唐连,知道今晚若是唐连来找她,她拒绝不了。来这塔楼之前他甚至想过要在她住的地方多部署点兵力,好阻止她跟着唐连走。但也就仅仅是想了想而已,那个念头很快便在脑中滑过,他终究还是没这么做。
之所以没这么做,并不是出于信任,而是因着心里那一点可以说是侥幸也可说是卑劣的小心思。他就是想确认一下她对他到底怎样?若她对他真有情意,终会顾忌他一二,不会做出令他伤心难过的事来,但她到底还是让他失望了。
她真是一点也不在乎他,就只顾着那该死的唐连,为了唐连,她可以不顾脸面自尊。眼看她慌张失态的模样,皇帝只觉胸口憋闷的难受,她都不肯回答他问的话,他又凭什么满足她的要求?
他别过脸,不想再看她,只冷冷看着大殿中。殿中三人此刻斗得正紧,在杜汶和江天成的夹击下,唐连已处下风,左支右拙频露败相。皇帝唇角浮出抹鄙夷的淡笑,暗自下定决心,这个人屡次触犯他的禁忌,这次他绝对不会放过他,不管是谁求情都不行。
阿瑶见他不予回应,便知此番求告无望,心灰意懒下掉头便往台阶下奔。求人不如求己,这种时候只有靠她自己了。阿瑶心里也憋着股气,不免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大不了她赔上自己一条命便是。
她跑得有点急,一脚跨出去踩住裙裾,脚下一绊,身子便往下栽。得亏她身手了得,抢在滚下台阶前挺腰一弹,如此才未摔倒。皇帝也在此时赶过来,一把将她捞入怀中。
阿瑶待要挣扎,却觉身上一麻,便再动弹不得。
皇帝竟在方才那一瞬出手封了她的穴道。
她用气想要冲开,却发现根本就提不起真气,一时气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
皇帝贴着她耳根道:“十二姐还想做什么?想去救那长着张女人脸的妖人么?想都别想!”
阿瑶急道:“就非得要拼个你死我活么?”
皇帝道:“他自己送上门的,怪得了谁?”说着话竟将阿瑶打横抱起,回身便往殿门口走去,唐连他是必杀的,只是没必要让她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皇上——您不能这样!”阿瑶察觉他的意图,越发着急,“放我下来,我不走…求您放我下来啊!”
皇帝却是铁了心,对她的哀告根本不予理会。
唐连虽在唐初楼面前自请去杀阿瑶,实则却是打的另外的主意。在石门将要落下的那瞬,他决定出去直接杀了皇帝,即便之后相爷怪责惩罚,但木已成舟,他便是死也值得了。至于阿瑶,皇帝既死,她没了念想,便也只能回到相爷身边,相爷与她到底有这许多年的情义,没有皇帝从中作梗,两人放下心结,总是有机会重归于好。
只是等他出来后才发现要杀皇帝其实很难,因为他根本就近不了皇帝的身。石室外面早有重兵层层布守,他一出去,羽林卫们便呐喊着一窝蜂地涌了上来,将他团团围在中央,与此同时,杜汶与江天成也迎面杀了过来。
杜汶、江天成来势汹汹,双剑齐上,霎时便将他裹在了密不透风的剑网中。
唐连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自己今日是决计走不出这地宫了。而且,皇帝也不会让他活着留下。不然也不会命杜汶、江天成两人联手对付他。他的武功是唐初楼手底下最高的,之前在鬼王林也曾与江天成、杜汶短兵相接过,自忖应付他二人不成问题。只是他旧伤未愈,身手便要大打折扣,如今这殿中又有这许多羽林卫相帮,这一战属实凶险。
只是事到如今,他已别无选择。只有拼死一搏,以最快的速度杀出条血路冲到皇帝身边将他干掉,再不济也得阻止他带走十二姐,总是不能让皇帝称心如意才好。
他没想到今日这一战会如此艰难,许是旧伤在身的缘故,他几乎拼了全力也冲不出包围圈,反被江天成、杜汶二人逼得步步后退。他红着眼奋力搏杀,额上汗如雨下,心知今日杀皇帝的愿望只怕不能达成,不免生出几分苍凉的绝望来,几次欲发暗镖去射皇帝,都因阿瑶在前挡着,怕准头不够伤了她而放弃。
正是心念浮动,却见皇帝抱着阿瑶转身要离开,顿时大急,他极是不甘,由不住大声呼道:“十二姐——”只怕会错过最后的机会,他再顾不上自身安危,横过玉箫,朝着皇帝那方按动机括,数枚暗镖便射了出去。
如此一来,他身前空挡大开,杜汶一剑抢上,肋下便着了一剑,顿时血流如注。
江天成未料唐连不顾生死竟行此险招,眼见暗镖激射而出,面色便是一变。虽说此处距皇帝所在甚远,中间又有羽林卫保护,但他还是不放心,立刻飞身抢到了半空,挥剑去打唐连射出的暗镖。
暗镖被他打飞几枚,另几枚被几个身手不错的以长枪拍下,纵使如此,仍有几枚漏网之鱼,嗖嗖嗖射入人群,几名羽林卫来不及闪避,中镖惨叫着倒下。
只是万幸没有射中皇帝。
江天成大松一口气,辄身回去,见唐连满身是血,已被杜汶逼得节节后退,根本就无暇顾及后方防护。当下飞起一脚,直踢唐连后心。
唐连耳听得后面急劲的风声,已是躲闪不及,电光石火中只来得及拧身在半空一转,硬生生从两人的夹击中逃过这致死一击。
那边阿瑶听到唐连喊她,想要挣扎下地,却是不能,只向皇帝哀求道:“皇上,求您了,您就放我下来吧!”
皇帝紧闭着唇一声不吭地只管往前走,面上神色却愈发阴沉。
这时便听一片混乱里嘭地一声响,内中还隐约混杂着唐连痛楚的闷哼声,他一定是受伤了。阿瑶只觉五内欲焚,道:“你要再不放我下来,我便咬舌自尽。”
皇帝终于顿住脚,眉头微微皱起,躬下身半曲起一条腿将阿瑶放在膝盖上。阿瑶以为是方才那句话起了作用,正欲松口气,却见他腾出一只手朝她颈中便是一点。阿瑶登时明白过来,却已晚了,她别说要咬舌自尽,便是连动一动口唇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心头大恨,瞪眼狠狠盯住皇帝。
皇帝却是轻轻一笑,道:“十二姐若不说,我都忘了此事呢!多谢十二姐提醒。”
第92章 心悲摧(3)
皇帝将阿瑶重又抱起,快步往外走。偏偏唐连那厮阴魂不散,方走至殿门口,便听他又在声嘶力竭地喊:“十二姐,你不能走!”
若是阿瑶不在此处,真想亲手结果了他。
皇帝正恨的咬牙,就听唐连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而手中抱着的阿瑶却忽然面色发紫,竟自口鼻里涌出鲜血来。
皇帝登时大惊,当下止步将她放下,伸指在她腕上一探,顿时变了脸色。
她为了冲开被制的穴道,竟冒着自绝筋脉的危险,引体内真气倒转到百会穴,这么做无异于是自戕。
皇帝吓慌了神,忙不迭解开她身上穴道。心里又恨又怜,却是没奈何,她为了唐连竟能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也真是够狠!
阿瑶手脚一得解脱,二话不说,连口鼻流出的鲜血都来不及擦,就往唐连那边奔去。也不知是不是刚才体内煞气冲撞令筋脉损伤的缘故,真气乱走,丹田里却是空荡荡的,脚下发软,竟似有千斤重,短短的一段路走下去竟是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