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迟疑着,便听车内传出唐连虚弱的语声:“十二姐…让他们送。”想来他也担心会出不去城,遂听从他所言,没有拒绝。
秦放歌唤了个车夫想过来接替阿瑶赶车,理由是她这身行头和这副容貌不适合赶车,他问她:“娘娘是想满街的人都出来看您吗?”
阿瑶对此置若罔闻。
秦放歌见她不理只好作罢,遂增加了在马车前后左右护行的人手,一路走过去,均早早命路人回避。
不一时,便到西城门,秦放歌随在车后送阿瑶他们经过护城河直到城外,却是守信,到那里便止了步不再继续跟着。阿瑶未想竟走得这般容易,回思前后之事,心里总还是不大安稳。
秦放歌道:“下官便送到这里了,娘娘保重!”
“等等…”阿瑶叫住他,想了想还是道,“麻烦秦副统领替我谢过皇上。”
秦放歌点头道:“好。”略沉了沉,他却将马往车边带了带,倾□子向阿瑶凑近,一面缓缓地道,“不过我想皇上恐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他只说放你们走,却并未说其他的,出了这座城门你们便自求多福吧!但愿皇上不会另派人来追你们。其实你为什么不好好呆在皇上身边呢?你该知道呆在皇上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阿瑶望着他,不知道他说这话是出于什么目的。她自然知道呆在皇帝身边安全,不不,那也只能基于皇帝还喜欢她的份上,就如同当初跟着唐初楼,一开始她也觉得安稳,可后来呢?她自嘲地笑笑,道:“多谢秦副统领提点。”
秦放歌面上微滞,坐直身子,掉转马头带着他的那队人马径自回城。
返回城中时,他在城门口遇见江天成。秦放歌与江天成也仅只是点头之交,某种程度上他并不喜欢这个人,总觉此人势力钻营,非我族类。本打算不理会的,却没想到江天成却走过来与他打招呼,秦放歌碍不过面子,遂下马与他说了两句。
江天成问他道:“秦副统领这是要回宫复命去?”
秦放歌点头道:“嗯,余下的事便归江斋主了。”
江天成道:“方才华公公叫人来跟我通了个气,让我跟秦副统领带句话。”
秦放歌道:“什么话?”
江天成道:“他让秦副统领先别忙着回去复命,还是继续跟着,只是不要让阿瑶姑娘知道。”
秦放歌不由皱眉:“这是皇上的意思?”
江天成说的模棱两可:“他没这么说,只是你也知道这位华公公一向最知道皇上的心思,所以他叫跟着便跟着吧!我的人已在前头盯着了,你带人慢慢过来,有什么事我自会叫人来知会你。”
反正都是办差,秦放歌回去也没什么事,只是不耐烦给个太监支来使去的,但江天成既这般说了,他也就不好多说什么。心里却想,早晚把这什么劳什子的副统领辞了,懒得受这些阉人的鸟气。正想着便听江天成问他道:“秦副统领觉得他们会走么?”
秦放歌怔了怔,听他话里有话,便没接这话茬,只看着他。
江天成果然接着说道:“他们不会走的,有唐相在京里,唐连不会走的。”
秦放歌道:“那他们出城…?”
“我猜的不错的话,唐连在城外必定有藏匿之处,他手下那部分黑甲精卫可不容小觑,一直都是陛下心上的一根刺。陛下放他出来显然也有此因,多是想放长线将他们一网打尽。不过…唐连这小子自从跟了唐相,行事越来越诡谲,我总觉他会给我拿住竟像是故意的,原本以他的本事没那么容易落到我手里…他这般做,却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带走阿瑶,而不是为着别的什么目的?”
秦放歌道:“这便不知道了,先跟着看看吧!”
江天成抬头望望天,见天时尚早,便道:“眼下恐怕还不需要我们过去,我们先出城找个地方坐坐。”
秦放歌道:“好。”说着话两人便出了城。到城门外时,载着阿瑶和唐连的那辆马车已然不见,也不知去了哪里?两人也不走远了,就在城郊半里多外的一处亭子里坐下,禁卫们则被安顿在离亭子不远处的桃林里歇息。一时周围无人,便只剩他二人,江天成侧身坐在石桌前的石墩子上,看着秦放歌,欲言又止:“我听说…阿瑶从相府出来后有一阵是在你那里,可有这回事?”
秦放歌不意他竟问出此话,一口水呛在喉咙里,由不住一阵咳嗽,好不容易才止住。
“你没事吧?”江天成见他咳得满脸通红,好心伸手过去帮他拍一拍背,却被他一闪躲开。
“没事。”秦放歌道。
“你同阿瑶姑娘…”
他这是想拐弯抹角地打听什么?秦放歌心生疑窦,对江天成越发没了好感,蓦地打断他,冷冷道:“我说了,我跟她没什么事。”一面却想这人莫不是知道了什么,竟拿这些话来试探我。由不住便有些心神不宁,想到江天成终是做暗探的,后脊梁上不由便升起一阵冷意。
江天成却是一笑:“没事便好,要知道阿瑶姑娘如今可是皇上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在榜,又要拼命了。
第74章 惊窥秘(2)
日头升到半空的时候,江天成派出去的人带来了唐连、阿瑶的消息。
“他们进了点石庵。”来人低声向江天成禀报。
“点石庵?”江天成微拧起眉,面上的神情凝住,陷入到沉思当中。
秦放歌觉得纳闷::“他们去点石庵做什么?”点石庵离此地很近,也就不过二三十里地的路程。那一带还不单只这一处庙宇,佛缘寺也在那边,平日香火极旺,前来求佛上香的人络绎不绝。按说,这个时候唐连他们不是该躲去某些人迹罕至的偏僻之所才更为妥当,怎地倒去了点石庵?
江天成道:“我也想知道,不如一起过去看看。”
秦放歌道:“好。”
当下招呼手下人牵马过来,与江天成一道就往点石庵去了。江天成放在此盯着唐连和阿瑶的人是一名叫做杨大来的属下,平日用着还算顺手。江天成四下里看了看,便见那杨大来从庵前走过来,便问:“如何?”
杨大来道:“还在里面,被庵里的老尼引到后面禅房,一直不见出来。”
江天成不觉皱眉,又问:“进去多久了?”
杨大来道:“差不多有半个多时辰了。”
“一直都有人看着?”
“是,卑职一直都叫人看着呢。”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可江天成却总觉心里不大踏实,寻摸了会,忽然道:“不好!”迈开步子急往庵门口跑。
杨大来急忙跟上去,不解道:“斋主,怎么了?”
秦放歌却是明白了,对他道:“别问了,赶快到庵里去看看,你们跟的人怕是已不在那禅房里了。”
三个人一前两后,转眼已到庵内。杨大来在前带路,径直往后面那间禅房走。走到后院门洞前时,却被一名老尼拦住,老尼合十道:“三位施主,上香拜佛请到前面殿中,这后面是庵中招待女客的居处,不方便男客进去。”
江天成瞥她一眼,道:“我们今日分明见你引了男客到这里,却骗人说什么是女客的居处?”一把将她推开继续往里走。
老尼被他推个趔趄,等站稳时已见三人到了那间禅房门前,忙跌跌撞撞地奔过去,边跑边道:“施主,那位男客是因为受伤了,他家娘子为方便照顾才…”
说着话房门已被一脚踹开,便听房内响起一阵女子的尖叫声。
江天成直走到内中,禅房内只有两个惊慌失色的年轻尼姑,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却根本就没杨大来所说的那两个人。
杨大来登时张口结舌:“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一直都有人看着,就没见他们出来过,外面的马车也还在…”他的话被江天成冷冷横过来的眼光打断。
连那老尼都呆了,眼望住房内的两个小尼姑道:“怎么是你们两个在这里?”
秦放歌一面在禅房内上下左右打量,一面问杨大来道:“他们进这房内后,这房里有人出来过么?”
杨大来先还摇头,随后想起什么,道:“中间有两个尼姑出来过。”
秦放歌和江天成对视一望,心里均想,看来是中了人家金蝉脱壳的计了。当下将那那老尼和这禅房中的两个小尼姑拘押,又令禁卫军进来搜查,一时点石庵中乱成了一团。
点石庵中鸡飞狗跳之时,唐连与阿瑶已被承平同几个乔装的黑甲精卫从点石庵中接出去有些时候了。
那日在咸水行宫内,先是阿瑶被皇帝假说乱棍打死带走,随后唐初楼也被贬黜,并被皇帝责令回京思过。承平与泛香跟随出来,路途之上便被唐初楼赶走。两人随后与尾随而来的唐连碰头,黑甲精卫在京师外原便有训练的秘密基地,是以这一段时日几人都呆在那里。
两人虽出了城,唐连心里却是明白,知道皇帝绝没这么容易放过他,为了甩掉身后跟着的那些可恨的尾巴,他用了这样一个金蝉脱壳的计策。
从点石庵中出来,他们上了承平早就等候在点石庵外的马车,直奔南面的半山桃源而去。
半山桃源的腹地深处建着一座巨大的庄园,这座庄园便是黑甲精卫的秘密训练基地。阿瑶还从未来过这里,遥遥看到那隐没在密林深处的红砖绿瓦、屋宇楼台,由不住震住。马车由侧门驶入庄中,穿过一重重庭院,终于停下来。阿瑶扶着唐连下来,便见泛香自面前那幢屋子里走出来。
看到阿瑶,泛香不由一怔,两眼圆瞪惊震不已,手指着她颤声道:“你…你…”
阿瑶顾着唐连身上的伤,却也没功夫理会他,只道:“快来帮忙,阿连中了箭。”又转头问承平,“有医生吗?”
承平道:“有,我已叫人去喊了,马上就到。”
三人把唐连扶进去到西面隔间的软榻上坐下。唐连面色煞白地靠在阿瑶身上,他这人一向坚韧,身受重伤却也不叫半声痛,只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中了一箭而已。”
泛香道:“到底怎么回事?如何竟会中了箭?”说话时咄咄盯着阿瑶,大有质疑她之意。
唐连看了眼阿瑶,道:“不小心碰上禁卫军,干了一架。”
泛香听他如此说,便也不好再继续纠缠此事,默了片刻,问他道:“见到相爷不曾?”
唐连点头道:“见到了。”想起唐初楼交代的话,由不住又看看阿瑶,面上一派黯然。
“那相爷怎么说?”
“相爷他——没说什么。”唐连略顿了会才道,回思那晚与唐初楼所说的话,只觉胸口发闷,面色便越发地难看。
“怎么会没说什么?”泛香急了,转头望见阿瑶,又道,“还有,她是怎么回事?她不是…不是已经被皇帝打死了么?”
他一句接一句地问连珠炮般地,问的偏又是这等敏感难言的话,唐连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精神也不济,垂了眼只是不语。承平担心唐连的伤,不满地瞧瞧他,道:”十三爷还病着呢,有什么话等他好了再问。”一面着急道,”贺医生怎地还不来?”他满心焦躁,搓着两手干脆走到门口去看,正要再叫人去催,便见一个小厮领着那位贺医生走了进来。
第75章 惊窥秘(3)
从唐连背上伤口渗出的血已同几层衣服粘在了一起,脱是脱不下来了。阿瑶找来剪刀,干脆将衣服一点点小心地剪开来。那枝箭射在他右面肩胛骨靠脊柱那侧,只差寸把的距离就到后心窝子上。也亏了是冬日,他穿的还算厚,故而还没伤及内腑。除了箭伤,他背脊上还有密密麻麻的鞭伤,血迹斑斑,一直延伸到腰臀以下,瞧着触目惊心。
“他奶奶的混蛋,姓江的这厮竟敢下这样的狠手,操/他祖宗。”泛香和承平瞧见,都气得瞪大了眼,一时破口大骂,恨不能将江天成的祖宗八代都翻出来鞭挞一番。两人还觉没骂够,又把皇帝捎上一并骂。
唐连忍着痛看阿瑶一眼,出声将他二人喝止:“都闭嘴,这话要叫相爷听到,你们都别想活了。”
两人这才消停,闭了嘴一左一右站在贺医生身旁看他清理伤口。
那箭头带着倒刺,并不能硬j□j。贺医生皱起眉叹口气,叫承平帮忙点了支蜡烛,从随身带着的木箱里拿出把锋利的小刀在火上烤了烤,然后把一块木条递给唐连,道:“会很疼,还请十三爷忍着点,要是受不了就咬着这个。”
唐连道:“先生不必管我,只管做你该做的便是。”一头说着一头将那木条放在口中咬住。
贺医生“嗯”了声,将刀子顺着扎进去的眼朝里慢慢切开一道缝,血顺着刀口便涌了出来。
阿瑶看了眼便不忍再看,唐连半裸着身子倒坐在椅子上,紧咬着那块木条不出一声,满头大汗顺着两颊、鼻梁、眼睫如雨般滴落。他两手紧紧抓着椅背,两臂肌肉贲起,隐隐可见怒涨的青筋。忽然“咔嚓”一声响,竟差点将椅背都扳脱了下来。
阿瑶一手帮他擦汗,一手紧捉住他的一只手,只觉一颗心紧紧揪成一团,道:“阿连…阿连,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
贺医生也是一头的汗。泛香、承平眼看着他将一只小小的银匙慢慢伸入方才的刀口中,生生将那箭头蒯出来,只觉浑身都绷紧了。那种痛楚恐怕真不是一般人能忍的,虽不是痛在他们身上,却也能感同身受,直到那箭头出来,才长长出了口气。
箭头一出来血便如泉涌一般流了出来。
贺医生等血流了一会,才叫人端来盐水冲洗伤口,这却是比之前更疼上十倍不止。唐连终于再受不住,大叫一声晕了过去,直到贺医生在伤口上上金疮药包扎好才幽幽醒转过来。至此,阿瑶才松了口气。处理完箭伤,贺医生又将唐连身上各处鞭伤一并处置了。
唐连的性命应无大碍,只是要养上一阵子。
听贺医生这般说话,三人方安了心。
只是泛香还对之前事情念念不忘,吃晚饭时又追着阿瑶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被皇帝…”他顿住,意识到自己将要问出来的话不是太婉转,想了想才道,“那天…你是怎么逃过皇帝的毒手的?”
“我…”阿瑶放下手中碗筷,一时无措竟不知道该怎么说。
唐连道:“问那么多做什么?十二姐还活着就好。”说这话时,他微蹙起眉,却并不是因身上的痛楚,而是因想起了唐相的交代。相爷让他杀了阿瑶,可他明知道他根本就下不了手。唐连心想,也许真的是相爷同十二姐之间有什么误会,只要他们见了面把话说开消除了那些误会,也许相爷就不会杀十二姐了。
即使十二姐这一段时日同皇帝在一起,那也是被逼的,相爷他应该知道身为女子的无奈。
当然这只是他个人的想法,至于相爷那里怎么想,便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吃过晚饭,阿瑶由承平带着去了东厢歇息。不觉已是一月过去,天又寒了几分。阿瑶回想这一段时日来所经历的桩桩件件种种,只觉仿如做了一场梦。在宫里时她整日想着出来,可一旦出来,她才知一切并非她想象的那么简单。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在她跟了皇帝之后,她该怎么再去面对唐初楼?
不,没法面对。
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方才若不是唐连帮她解围,她真不知该如何回答泛香。但这么避着终究不是办法,纸总有包不住火的时候,到那时她该怎么办?
也许她唯一的归宿,还是在山野之间。
阿瑶胡思乱想着,不觉就昏昏睡去。迷迷糊糊中依稀是做了个梦,梦里她仍是在碧玉斋中,仿佛还是十四五岁的时候。空旷的练武堂里有许多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她找来找去,却就是找不到阿连。她在人群间四处询问,却没有一个人肯理会她。后来终于有个女孩儿告诉她,她说阿连又犯错了,被管事罚去面壁,三天都不准吃饭。
她想,三天不吃饭一定会饿坏的。
于是她便带了饭菜去看他。
黑乎乎的屋子里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有人在低低地呻/吟。循着声走过去,她看到一团黑影在地上蠕动。
“姐姐…姐姐…”黑影挣扎着把一只手伸向她,“帮帮我——帮帮我——”
那不是阿连,可她却还是把手伸了过去。随后眼前的一切霍然便变了,不再是黑乎乎的小屋子,而是在一处敞阔的殿堂内。黑影不见了,面前站着的人身穿赭黄龙袍,头上戴白玉冠,漆黑的长眉下是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竟然是皇帝!皇帝笑微微朝她走过来,抱住她柔声道:“十二姐,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阿瑶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但她却再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只觉心神不宁。
她这是怎么了?居然会梦到皇帝。她怔怔想着,皇帝今早在御史台说的话还言犹在耳:“你把朕当什么?十二姐…这么些日子,朕难道对你不好?你怎么就…就忍心如此待朕?你对朕,就真的一丝情意也没有?”
阿瑶蓦地捂住脸,她狠狠摇了摇头,想要藉此忘却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却并不管用。
皇帝的音容笑貌在她眼前清晰浮现,他说:“叫我秀之——”
那是他的字么?她一直都没有问过,也没想去问,怎地这个时候倒想起了?
早起梳洗过后,承平过来喊她过去唐连那里同他们一道用早饭。过了一晚,唐连的精神比昨晚要好些,只是胃口不大好,只吃了碗粥。泛香也在,见着她一如既往地不大爱理会,都是承平在桌上转圜。只是一顿饭尚未吃完,便有一名黑甲精卫匆匆由院外走进。
唐连看他来得急,心里便是突地一跳,问道:“什么事?”
那黑甲精卫走上前将一个方胜递与他,道:“这是方才鲁大人派人送来的,说是十万火急。”
唐连听说是十万火急,当下便将那方胜打开,看时脸色几变,眼中竟有熊熊怒火跳跃。跟着将那方胜几下攥成个团,紧紧握着一拳捶在桌上。
承平、泛香见他如此,均知那纸上所写必定不是好事,便问:“出什么事了?”
唐连抬头,目光在承平、泛香、阿瑶脸上一一掠过,面上有沉痛之色,好一阵才哑着声道:“相爷他…昨晚被拿入天牢了。”
第76章 惊窥秘(4)
江天成在点石庵跟丢了人,秦放歌也不知怎么的,反倒还松了口气,心头无缘无故地畅意。他也说不清楚自己这是什么心思,对于阿瑶离开皇帝这件事竟是乐见其成。这女人到底还是有些骨气,并非是他想象里那种攀附权贵贪慕虚荣的女子,不然她又怎会甘冒死罪救走唐连。
秦放歌虽这般想,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带着自个手下的人跟随其后帮着江天成四处搜寻了一番。到晚上时,仍旧回宫下值交班。从太仆寺出来时迎面碰上华成,便将点石庵的事情与他说了。
华成愣了愣,却也并未特别惊讶,只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却也不打紧。等他们知道唐初楼被打入天牢的消息,自会露头的。”
秦放歌不由愕然,张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他此刻方知皇帝今日为何那般爽快就放了阿瑶和唐连走,原来却是另有后着。那女人颇重情义,若知道唐初楼下狱,恐怕真的会回来求皇帝。如此,一切就又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秦放歌不觉便有些气闷,他实在不想再看到阿瑶同皇帝在一起,同谁都好,就是不要和皇帝在一起。
他这般想着,不觉便有些恍惚,连华成说什么都没听清。
“秦副统领…秦副统领…”
华成又叫他两声,他方回过神来,便听华成道:“秦副统领,圣上宣您去紫宸殿问话呢!”
他如梦初醒般“哦”了声,跟在华成身后到了紫宸殿中。
皇帝坐在殿上,面色平淡如水,看不出情绪,问他道:“事情办得如何?”
秦放歌道:“回禀圣上,臣已奉命将娘娘同唐连送出城外。”
皇帝沉吟道:“她走时…可有说什么话?”
秦放歌道:“娘娘走时,让我代她向圣上道声谢!”
“哦,是么?”皇帝扬起薄薄的唇角,似是微微笑了笑,一双眼里却是半分笑意也无,眼望着殿门外,眸光悠远深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才道:“她没再说别的?比如说以后要去哪里…朕想,她可能更愿意与秦副统领说些什么。”
秦放歌一震,暗道:“难道他都知道了?”他心里七上八下乱搅着宛如起了一场风暴,面上却不露分毫,道:“娘娘她并未有同臣说别的什么话。”
皇帝垂下眼,神色有些黯淡,他便这样默然坐着,隔了好一会方挥手道:“下去吧!”
秦放歌走后,殿内又陷入一片沉寂当中。皇帝直身坐在案前,许久都未动一下。华成不敢过去打扰他,垂首立在阶下想,今晚叶美人不在,皇上心绪不佳,这侍寝的事恐怕便不用他费心安置了。正想着便听皇帝道:“去拿朕的埙来。”
“是,陛下,奴才这就去拿。”皇帝终于说了话,华成这颗心总算放到肚里,忙去拿了埙过来递与他。
皇帝接过去呜呜咽咽吹起来。他吹得一手好埙,平日兴致来了便会吹上一两首。只是今日他心情不好,埙声便格外哀怨伤悲,未吹到一首便停了下来。
华成看他手握着埙怔怔出神,不由在心里暗叹一声,人说红颜祸水可真是不假,往日皇上何曾这样失魂落魄过?都是那位叶美人造的孽啊!皇帝这副样子连他看了都心疼,也不知那位叶美人是怎么想的,竟如此狠心便跑了。他越想便越替皇帝不值,一时也跟着惆怅起来。看来秦放歌说的那些话还得缓一缓才能禀奏,若是知道唐连他们竟在点石庵摆脱了江天成的追踪,皇上这心里头可如何受得住?
皇帝这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华成惦着,叫御厨里送了些茶点过来,小心翼翼端过去道:“皇上一整日都没吃什么东西,刚刚御厨房送来些茶点,皇上好歹用些!”
“不想吃,瞧着没胃口。”皇帝眼往黑漆镶银丝托盘里一睃,便撇开了脸,“端下去。”
华成无法,只得命人将东西端走。
皇帝一手扶额,在龙案上又趴了会,终于打起精神来,令华成唤人进来研墨,批改奏本。一面问华成道:“后日母后回宫,仁寿宫那边可都打理好了?”
华成道:“奴才今日过去看过,都打理好了。”心里却暗想,太后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恐怕还是为着唐初楼之事,皇帝这日子只怕又不好过了。
太后是在第三日的正午时分到的路阳,皇帝率文武百官亲往宫门外迎接凤驾,随后母子二人同往仁寿宫。将太后从辇上扶下,皇帝笑道:“知道母后要回来,儿子早几日便让人把仁寿宫好好拾整了一番,母后看看可还满意?”
“皇上有心了!”太后道,“哀家还以为皇上并不想我回来。”
皇帝道:“母后想多了,儿子原想着母后这些年为后宫事务辛苦劳顿,好不容易得闲到行宫享享清福,便多休养一阵。”
太后冷着脸道:“哀家倒是想享清福来着,可惜事不从人愿,这阖宫上下闹的,哀家哪里还坐得住?”
皇帝微微皱起眉,他自然知道太后在说什么,却并不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只道:“母后没在宫里这些日子,后宫秩序的确大不如从前。陈淑妃毕竟年轻,凡事还需母后提点。如今母后既已回来,那是再好不过,正好帮衬帮衬她。只是又要让母后劳神,儿子这心里面有些过意不去。”
太后脸上这才有了些许笑模样,道:“有什么过意不去的?皇上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做母亲的为儿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因着太后回宫,陈淑妃同余嫔都过来了,见太后如此说,余嫔忙道:“正是哩,太后娘娘最心疼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