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却也不急,笑微微与他说了些闲话,不觉便问起他家中情况,颇是关切地道:“朕知卿在京师之中尚未有置家业,不知今晚你出宫后可有下榻之处?”
秦放歌沉吟道:“哦,这个,前些日圣上已予臣安家费用,已命亲随去置办了。”
皇帝道:“只怕今晚已是不及,你那些亲随初来京中摸不摸得清方向也难说。朕便将东市仁安坊那里的一处宅邸赐予爱卿,你看可好?”
秦放歌忙跪下叩谢龙恩。
皇帝却道:“那日多亏爱卿为叶美人拾得幕篱,叶美人那里亦不胜感激,特地让朕替她跟爱卿道声谢。”
秦放歌不由一怔,随即便明白过来,皇帝这是意有所指,叶美人!?这就是说昔日曾在唐初楼身边侍奉的那位十二娘--阿瑶摇身一变化为叶氏之女,并封美人,以后便是皇帝的后妃。他脑子里登时乱成一片,想到自己当日在独峰山竟曾将这位“叶美人”按在床柱上行事,便觉方寸大乱,浑噩间仿佛只说了句:“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便听皇帝道:“连日奔波,爱卿也已疲惫,便下去先回你府中休息吧!”
秦放歌“喏”一声,便即退出大殿。
出得殿门却见华公公并杜汶带了些许宫人捧着个铺衬着明黄织锦的托盘站于殿前玉阶上,华公公见他出来,便走上来,将那托盘中的一个花梨木盒子递与他道:“这是东市仁安坊那幢宅子的地契等物,秦副统领且收好了,这几个宫人也是陛下赐予副统领的,随便秦副统领差遣!地方不远,你随杜统领带这几个宫人过去便是。”
杜汶上前道:“秦副统领,且随我来。”
两人从太和殿出去,乘马从朱雀门出去,带着两辆宫车,车上载着许多皇帝赏赐的金银珠宝绸缎之物并几个年轻貌美的宫娥,径往东市仁安坊。杜汶现是神威射生军统领,也是秦放歌的顶头上司。他目下极受皇帝器重,掌三千禁卫,既不与南衙相干,也不隶属于北衙,直接由皇帝调遣。
杜汶带着秦放歌沿着朱雀大街往东,更深夜静,路上一个行人也无,只闻嗒嗒脆响的马蹄声和辘辘转动的车轮声。
秦放歌自出了太和殿,这一路上都在想皇帝今日召见他的用意,一时竟有些心神恍惚。正往前走着,却忽听旁边杜汶道:“等等!”
他便是一惊,以为已到地方,转头望时便见眼前一座高广门庭,门前一对威武的石狮,两翼高悬的大红灯笼上映在门楣上挂着的匾额之上,却是老大的两个字“唐府”。
秦放歌这才醒过神来,见杜汶带住马,忙也勒转马头,心里暗道:“这难道竟是唐初楼的府邸。”
东市坊区里多是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的第宅,唐初楼的府邸在这其中也没什么奇怪,只是这府门前竟有重兵把守。把守的兵士皆是神威射生军,秦放歌这才想起唐初楼前些日已被皇帝敕令回京闭门思过,实则便是被软禁了起来,这门外的重兵足以说明唐初楼如今的处境。
杜汶朝那为首的禁卫队长亮出腰牌,笑问道:“这几日唐相在府上如何?”
那队长道:“没见有什么动静。”
杜汶翻身下马,对秦放歌道:“秦爷,我们进去瞧瞧相爷。”一头又对后面两辆马车道,“你们先去秦爷府上拾掇,我与秦爷随后便到。”
秦放歌想了想,却也想看看唐初楼如今是何模样,便也下了马。
杜汶命禁卫打开府门,两人一前一后踏入唐相府内。
方进门厅便见一老仆迎上前来。杜汶负手问道:“你家唐大人在何处?”
那老仆道:“唐大人在后园,二位大人姓谁名何,老奴这就是通传,请他出来。”
杜汶挥了挥手,道:“既是如此,你便就在前面带路,也免你来回跑路艰难。”
那老仆半信半疑,见他二人都着铠甲,便也不敢怠慢,忙拎着灯引着二人过去。许是大难将要临头,相府之内分外冷清,一路之上竟连仆从也不见几个。秦放歌随在杜汶身后跟了那老仆穿过回廊,过了第二进院落,走过一道竹间幽径,却到一荷花池子边上建着的一座小小院落之中。
院内空无一人,月光与零星的一点灯光映照下,只见一树梧桐尽已凋零,门前青砖上霜影破碎,一派凄凄惨惨戚戚景象。尽头处一幢竹舍,半掩着门扉,依稀有袅袅地白烟飘出来,空气里隐隐浮荡着香烛纸灰的气息。
杜汶和秦放歌面面相觑,问那老仆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老仆叹了一声道:“原是阿瑶姑娘的住处!”说完执着灯盏当先跑去,在竹舍门前站住,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在外面传话道:“相爷…有人来看你了。”
杜汶随后到那竹舍之前,见里面无人回应,便也跟着唤了声:“唐相可在?”略犹豫片刻,伸手将门推开。
门开处,顿有呛人的香烛纸钱焚烧的烟子溢出,跟着传来的却是唐初楼的厉喝:“滚,我谁也不见!”
杜汶用手在鼻前扇了扇,却不管不顾地走了进去,道:“陛下命我来瞧瞧相爷,相爷这是要抗旨么?”他一面说一面四处打量,惊异地发现这幢三开间的小屋的中厅竟有些像是灵堂,长明高燃,中首置一香案,案上摆着香炉及一些供奉之物,当中有一牌位,上面却是一个字也无。
案前却是一个烧纸钱的瓦盆并一个蒲团,眼下唐初楼便站在那蒲团前,正怒目瞪着他与秦放歌二人。
杜汶捏着鼻子啧啧道:“相爷这是在祭拜谁呢?”
唐初楼望着他不做声,面上怒色渐敛,稍后方冷笑道:“杜大人叫错了,唐某而今已不是相爷。”
秦放歌在一旁上下打量他,见他面色端严,形容举止仍有十分气势,叫人望而生畏。虽是如此,憔悴颓废之色却仍是难掩,便连头发都似乎白了不少。他心里倒也由不住惋叹,瞧一瞧那桌上的牌位,想这屋舍原是阿瑶所住,那他多是在悼亡她了。
可惜,他不知道,他所悼念的人如今还好好的活着,正在皇帝身边承恩受宠,将来只怕是前途无限风光哩。
杜汶道:“我奉皇上谕旨,特来问唐大人一声,不知这两日唐大人闭门思过思得如何了?”
唐初楼道:“这是皇上的原话?”
杜汶道:“正是皇上的原话。”
唐初楼听闻此话,阖目半晌无声,过了许久才道:“那你便转告陛下,唐某这些时日来反复思量过,自认扶助圣上以来,或是有些许小错处,却无大过。”
作者有话要说:书到用时方恨少,我现在才感觉知识面太窄,词汇量太少,写到很多东西都是两眼一抹黑,于是查啊查的,结果还查不到,所以,考据党请手下留情哦!
另前面秦放歌的官职俺改了下,因为发现御前侍卫原来是清朝才有的啊!
第64章 逐水流(4)
唐初楼听闻此话,阖目半晌无声,过了许久才道,“那你便转告陛下,唐某这些时日来反复思量过,自认扶助圣上以来,或是有些许小错处,却无大过。”
说这话时,他面上已是沉静一片,眼望着杜汶,目光冷隽锐利,语调沉缓,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就这么回皇上,”杜汶未想他到这个时候竟还是这等强硬的态度,不由微微诧异,道,“唐大人不再斟酌斟酌?”
唐初楼目中微起一丝讽意,道:“那你便再告诉圣上一句话,请他别忘了与唐某的约定。”
杜汶并不知皇帝与唐初楼有何约定,心头疑惑,却也不好相问,只点点头,道:“唐大人可还有别的话?”
唐初楼道:“没有了。不过,杜大人既是传话便请原封不动地将唐某所说说与皇上,可别随意添减什么。”
杜汶微晒,哼一声道:“也请唐大人这些日子安份在府上闭门思过,最好别闹出什么岔子,让我不好在圣上那里交差!”
唐初楼只是微微冷笑,却与秦放歌道:“商师弟别来无恙,每次我落魄的时候都是你来看我,真难为你了。”
秦放歌心道,还真是,上一次唐初楼被商相打压之时,他的确也来看过。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年他是抱着同情之心去看,而今却是别样一种心绪。为着商徐两家的惨局,他这许多年已是无法释怀,更何况又添了徐云廷的死。只能说唐初楼落到今日这个结局是罪有应得,实在是大快人心。然二人往日终究有些交情,想起昔日唐初楼也曾为他仗义出手,秦放歌心里不免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杜汶对他二人过去那段故事也大略知道一些,待要看秦放歌如何回他,便听唐初楼道:“杜大人可否移步外院让我与商师弟叙叙旧?”
杜汶闻言眉头便是一皱,望住秦放歌只不说话。
秦放歌也在踌躇,与杜汶对视片刻,终道:“我也正有几句话要问他,便烦劳杜统领略等我片刻。”
他既这般说,杜汶也不好多说什么,心里虽是嘀咕,嘴上却道:“时候不早,烦劳秦副统领快些,长话短说。”一头说一头阴着脸走了出去。
唐初楼眼望着他走出去,才转眼看向秦放歌,道:“秦副统领…想不到你也入朝为官了,当日恩师那般苦口婆心,也没见你没生半分心思在这上面。”
秦放歌怒目瞪着他,冷哼道:“当日--当日恩师对你那般好,也没见你手下留情。”
唐初楼一时语诘,怔怔看他半晌,方缓缓地转眸看向别处,黯然道:“是我对不住他老人家。”
秦放歌蓦地上前一步,上前揪住他衣领,咬牙道:“好歹他教导你一场,就算有什么不对,你也不能那般害他,你也真下得了手…商氏一门一百多口人就全没了,还有徐家…就只剩了云廷那一条血脉,你都不肯放过,你还是人吗?啊--”
他越说越是激动,到最后脸已涨得通红,完全就是吼了。
唐初楼武功远在秦放歌之上,若想挣脱其实很容易,但这时却似是给他震住了,由着他抓着衣领乱吼乱叫,只不做声。
秦放歌说到怒处,忽然挥拳朝唐初楼脸上打去。以唐初楼的身手本是可以躲开的,也不知为何他竟没有闪避,被秦放歌一拳砸在脸上。这一拳分量不小,他身子一晃朝后趔趄了下,眼见秦放歌咆哮着又扑过来,这次却是不相让了,怒道:“够了!”侧身往旁一让,反手一拳击在秦放歌小腹上。秦放歌登时被砸的朝后连退数步,咣地撞在靠墙的书架上,方立住脚。
他二人说话时,外面门一直都是开的。站在小院门口等候的杜汶将这一幕看的清楚,却仿佛早就料到似的,站在那里无动于衷。与他同候在那里的老仆却是急了,发足便要奔去阻止,却被杜汶拦住。
“忙什么?主人家的事几时轮得到你去指手画脚?”杜汶冷冷道。
老仆气得脸红脖子粗,将牙齿咬得咯咯响:“你们这些…”
杜汶道:“打不了几下。凭你家相爷的本事,他若不想吃亏,谁也动不了他。”
说着话那边果已偃旗息鼓,老仆这才把一颗心放下。杜汶朝里面看几眼,低咒一声,紧了紧脖子上披风的系带,踱到院外去了。
秦放歌倚在书架上,几乎没把那架书撞散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怒视着唐初楼道:“你怎么能那么狠?不说看在云风大哥的份上,便是看在玉姐的份上你也该网开一面,可你…真是没人性的畜生…”
唐初楼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痕,睨他一眼,道:“他扮成那样,连你都认不出,我又岂能认得出?对了,你是先我一步到那里的,他就没跟你提个醒?”
“便是知道,你还不是照样下狠手?皇上若不是我及时相救,只怕也逃不脱你的毒手。”秦放歌恨道,心里却想云廷那孩子一心想要报仇,怎可能在那个时候自爆身份让他出手打乱自己的计划?是以在他进入文殊殿后,徐云廷待他始终是冷冷的,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怕的就是被他识穿。
唐初楼面色微变,竟被秦放歌说中心事。回想当日宏光寺之事,他也不禁后怕,若不是秦放歌忽然出手,他恐怕真就一掌打死了皇帝。那弑君谋反之名,便就坐实在了他身上。谁又会信他那时并不知晓那是皇帝?他也是等叶如诲的人马攻进来,双方酣战之际才想明白了一切,事情却已无挽回的余地。
皇帝忌惮他,一心要把他拉下马,还要顺带着收服叶家,心倒是真大。
然则唐初楼还是不得不承认,皇帝的计划正在一步步达成,那只小狐狸在某些方面显然已居他的上风。当然他毕竟还年轻,有些时候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不然也不会一来就先杀了阿瑶给他个下马威。
想到此,唐初楼心头不觉又一阵哀恸,道:“多亏你相救,不然阿瑶她也不会…”也不会死。他没再说下去,说一千道一万,阿瑶之死都与他脱不了干系,说起来他才是害死她的真正罪魁祸首。
秦放歌站直身朝那牌位上看去一眼,问道:“不然她怎样?便不会死是么?”他强压住要说出真相的念头,忽哈哈笑了两声,道,“真是可笑。”
“可笑什么?”唐初楼听他说的轻屑,不由怒由心起,厉声道,“好歹你与她也有…有些情义,她而今去了,你竟说她可笑。”
秦放歌听到“情义”二字,便有些挂不住,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红一阵,忽嗤然道:“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又怎配‘情义’二字?”
唐初楼万没料到他竟会如此说,一时怔住,半晌才道:“你说这等话…究竟何意?”
秦放歌只怕再跟他说下去,便露出痕迹,干脆掉头往外便走,一面道:“自己想去。”
唐初楼看他要走,也不阻拦,只在后冷冷道:“你说不配‘情义’二字,难道竟要说是‘苟且’二字?还是说当日你竟是强逼与她?”
秦放歌霍地转过头,红着脖子道:“我还需强逼她…那种女人便是送到我门上,我都不要。不瞒你说,当日她光溜溜爬到我被窝里来,我都没要她。也就枉你还当她是宝,还给她设个牌位在这里。嗳,你那牌位上怎不写字?是给不了她名分是么?却也不打紧,你不给她名分,自有人给她名分…”说到此他猛将话刹住,才惊觉已说漏了嘴,当下二话不说,掉头直挺挺走了出去。
唐初楼面上煞白,眼见他走出门外,竟如同被定身法定住般动弹不得。
秦放歌走出门外,并未见杜汶,心里这才略略放下,整了整衣冠走出小院。
杜汶却在院外赏月,见他出来方迎上来,问他道:“说完了?”
秦放歌闷闷“嗯”了声。
杜汶又道:“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秦放歌心里惊跳了下,却还是稳住神,道:“没有。”
杜汶道:“我说你们俩怎么就打起来了…”
秦放歌只不言语,不管杜汶再说什么,都不做声。
杜汶见他如此,便也不再多话。出了唐府将他送至皇帝赏赐的那处宅第,便告辞离开。第二日早朝完毕,皇帝宣他过去,他便把昨晚的事与皇帝说了一遍。
皇帝听完也没什么表示,只问:“真打起来了?”
杜汶点头道:“嗯,真打起来了。”
皇帝翻翻案上奏折,这才不过几日的功夫,他这里堆放的折子里便有三分之二都是为唐初楼喊冤的折子了。他头痛地将奏折推到一边,道:“唐初楼怎么说?”
杜汶犹豫了片刻,道:“他说他这些年或许有小过,却并无大过,还让陛下别忘了与他的约定。”
皇帝微寒了脸,眼神也变得阴鸷起来,稍后又道:“唐连有消息么?”
杜汶摇头道:“没有。”
皇帝道:“看紧些,我料得不错的话,他很可能近些日子会出现。不过,响鼓还得重锤,唐初楼如今的境况似乎也太安逸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一年里祝大家好运~~
第65章 承宠渥(1)
为着杜汶带来唐初楼所说的那句话,皇帝心里颇有些不痛快,以至一上午都阴着个脸。底下伺候的宫人见皇帝如此,都是心惊胆战,一个个屏气敛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将到中午时分,皇帝想到要去与阿瑶共进午膳,面色方慢慢缓下来。
华公公见了,心里方松了松,正要去给皇帝换杯热茶,趁势探探他口气,却忽听宫门外传来说话声。他心里这个气,暗道,“小兔崽子们,没见这位脸上不好看,这是怎地?一个个都不想活了吗?”一面想着一面便走出殿门外去看。
到门口看时,却是储秀宫里那位余嫔娘娘带着几个宫娥在那里。想是守门宫人也知皇帝今日心情不好,不想去触这个霉头,故而不肯替她通传,以至惹得那余嫔恼怒起来,正在劈头盖脸地骂哩。
皇帝尚未大婚,后宫之中仅有一妃一嫔,便是这位余嫔和淑妃陈氏。二人均由太后一手择选入宫,皆是品貌俱佳的世家女子。淑妃陈氏年纪尚幼,只十五岁,不大会逢迎圣上,这位余嫔娘娘却要比皇帝大些,心思自也多些,不然也不会在皇帝回宫的第二日便赶过来面圣。只是因她二人都是经太后之手才入宫的,皇帝对此似乎颇有些抵触,是以并不怎么将这二位娘娘放在心上,如今他既带回那位叶美人,只怕更没什么心思见这位余嫔,还是几下打发走了她了事。
华公公心里合计一番,走上前叱退那宫人,躬身与那余嫔见礼:“参见余嫔娘娘!”
余嫔冷笑道:“华公公这底下的人调/教的可真不错,竟敢阻着我见圣上,也不知是何道理?”
华公公道:“娘娘息怒,杂家随后便去教训那不懂事的东西。”
余嫔道:“既如此,还不与我快快通传。”
华公公“哦”了声,低声与那余嫔道:“娘娘,非是我不想通传,实在是皇上今日有旨在,说是任何人都不见,杂家这里也不好办哪!”
一番话说得余嫔脸上忽红忽白,却也不好闹腾了,寻思了一回,却把一袋碎银塞入华公公手上,换了副笑脸道:“听说皇上昨晚回来,我一大早便起来为皇上亲手做了他最喜欢吃的如意糕,只怕冷了,还望公公通融一二,替我给皇上带个话。”
华公公掂了掂那袋子的分量,顺手拢入袖中,眼角溜出抹笑意,道:“我试试,烦劳余嫔娘娘稍候片刻。”
正说着便听里面皇帝大声喊道:“华成——”
华公公忙转身往内走,一面走一面却想,皇上这会只怕心情好了不少,倒是可以点一点这事,他愿意见我便卖个人情,他不乐意见我便回了余嫔。
那边皇帝见华成进来,微皱了眉头问道:“出了什么事?”
华成觑着他脸色道:“是余嫔娘娘,听说皇上回来特意做了如意糕送过来,不知皇上…”
皇帝闻听,面上微泛起不耐之色,道:“不见,叫她回去吧!”
华成便知是这个结果,喏一声便要出去回话,却听皇帝又道:“难为她一片好心,东西留下,便说我今日政务繁忙,改日再去看她。”
“是。”
华成去了不多时便回转来,手里提了个描金红漆的饭屉上来,小心翼翼打开,将内中一盘品相颇是不错的如意糕端上龙案。
皇帝看了眼,却也没什么兴致吃,对华成道:“赏了你们吃吧!朕回甘露殿去吃。”
华成忙跪谢皇帝赏,心里却是叹息,一面叫人把东西端下去,见皇帝起身要走,急忙跟上去。
阿瑶自进宫后就被安置在皇帝的寝宫甘露殿里。之所以这样安排,一则是因皇帝眼下对她正是情热之际,恨不能随时随地都与她腻在一处,实不愿她别居他所;二来另外予她安排宫室,势必会为人所知,这个节骨眼上,皇帝并不想因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以至将阿瑶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那样反会令她陷入危险的境地,索性不如先就将人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皇帝进了殿中,却是静悄悄一点声也没,便问一旁侍立的宫人道:“娘娘在哪儿?”
宫人道:“娘娘在后面殿里。”
皇帝由不住好奇,问道:“她在做什么?”
宫人道:“早起在廊庑里坐了会,便又回后殿里睡了。”
“还在睡?”皇帝不由皱眉,大步走去后面殿中,那人果不其然还酣睡在榻上。
皇帝在门口站住,屋内地龙只怕烧的有些旺,竟有些热。阿瑶和衣侧身卧在软榻上,身上只搭了层薄衾,曲线起伏曼妙,一头乌油油的长发逶迤在地。他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她似是正在做梦,一双黛眉紧蹙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鼻翼翕动,呼吸急促,也不知做了什么可怕的梦。皇帝伸手轻抚上她眉间,柔声唤她道:“十二姐…”
阿瑶只是不应,又唤了两声,她方睁开眼来,眼中尽是迷茫之色,懵懵懂懂地看了他片刻,才完全醒转过来,却是软的,半晌都起不了身。
皇帝坐至她身畔,将她扶起,笑道:“怎么就倦成这样?”
她只是懒懒的不做声。
皇帝从后环住她腰身,将她拥入怀中,凑到她耳边道:“可是我昨晚把你累坏了?”
阿瑶顿时红了脸,掰开皇帝交握在她腹间的双手,站起身不声不响走至窗边。她觉着自己是真成了笼中的鸟儿,被困在这深宫之中,过着醉生梦死不知天日的生活。而皇帝对她所有的无外便是肉/欲,对床上那档子事尤为热衷,一有机会便把她往床上带,花样百出地折腾她。当然从某种角度来说,皇帝其实待她不错,除了不准随意离开甘露殿在外面胡乱走动外,其余各样都尽力满足她,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怕她在宫里烦闷还特意寻了不少奇巧的玩意和书籍来,供她打发时间。
这样的日子与之前那些不分昼夜的逃亡生活相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好过了不知多少。论理她该欢喜感激才对,她却分毫没有沐天恩、承宠渥的喜悦。
皇帝走到她身后,握着她双肩,俯首嗅她发间的幽香,轻问道:“怎么了?”
阿瑶道:“没什么…”
皇帝看她恹恹地只是没精神,便又道:“是不是觉得闷?别急…再等些日子,等我把朝里那些事都料理干净,便好好陪你。”
阿瑶心道,朝里那些事?多是唐初楼的事罢?待皇帝料理完了,怕就是唐初楼赴死的那一日。她如此想着便有些怔忡,鼻中竟也有些发酸,忍不住道:“皇上…”
皇帝见她开口,心头不免一喜,道:“什么事?”
“我想…”阿瑶缓缓转过身,抬眸看向皇帝,“问问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唐相?”
皇帝不想她竟是问的此话,面色微微一变,眼中光芒渐变冷冽,道:“十二姐想我怎么处置他?”
阿瑶被他咄咄望着,便知是惹恼了他,但话既已出口,想要收回却是不能了,只有按下心头惶遽,坦然看着他道:“皇上就不能放过他么?唐相对陛下其实并无反意,他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冷笑道。
阿瑶道:“他只是觉得皇上还小,恐怕还不足以承担起社稷大业,才会迟迟不放权于皇上。”
皇帝目不转睛看她半晌,忽嗤然笑出一声,而后便放开了她,转身走出两步,又回身注目看向她,道:“十二姐忍了这么些日子,终于还是开口为他求情了?你也觉得我还小…就同当年一样,不把我当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头晕恶心也不知道怎么了,好不容易写出了小黑屋,但是居然没写到该到的地方,只好先发上来了。
第66章 承宠渥(2)
阿瑶觉着皇帝这话说得奇怪,当年…什么当年,但为着唐初楼的事一时却也顾不得细想,只道,“我只是就事论事。”
皇帝道,“好一个就事论事。你的就事论事就是他全无罪过,是朕容不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