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习惯成自然。

  所以当苏清羽在拜月教圣地,曾经她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看到自己心心念念要找的人时,她释然了。

  只不过,她明智的并没有现身。既然司徒斗言明这是他的「家务事」,那么她还是暂时当外人比较好。

  但是就像大哥常说的——听风楼不管闲事,但是可以凑热闹看看戏,别人爱演,他们看戏便是。

  苏清羽觉得,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哥说的话似乎越来越有道理。

  锦绣殿的武学浩如烟海,她在其他武学上或许力有未遂,但钟情轻功和暗器。

  以前,他人或许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可现在她的内息吐纳与轻身隐藏已经到达一种空无的境界。用锦绣殿大长老说的话,她是历任殿主中最不学无术的人,精通的却是最让人头疼的。

  对于大长老的嘲讽,苏清羽倒是不以为然,武学一途,精通一道就好,毕竟天才不多,而她到底下是天才。

  「你真的对那丫头动了真情不成?」

  屋中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妇人拍桌而起,对着跪在地上的司徒斗怒道:「像她那样普通的女人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而你竟然为了她,将我几十年的心血抛诸脑后?」

  已然化身为屋前一名暗卫的苏清羽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又思绪纷繁。眼前的情形,按照她曾经读过江湖宝典,应该是最洒狗血的那一种,而她似乎就是其中最被人鄙夷、下场最凄凉的角色。

  「娘,她是我的妻子。」

  「妻子又如何?你当初对我说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为的是感动那个笨丫头,让她引你进锦绣殿不是吗?」苏清羽拳头下意识攥紧。江湖阴谋最不堪的便是算计人的感情,而她最讨厌这样的江湖。

  「娘,感情是不由得人控制的。」喜欢便喜欢,半点不由人。

  不知道是从何时起,他满心满眼都是她,想甩也甩不了,只能沦陷,不可自拔。

  对他而言,她从来就不是棋子,那只是他的一种托词,为的只是让娘放心。

  「我记得刚开始只是习惯性的逗弄她罢了。」美艳妇人更紧了眉头。

  司徒斗自嘲地笑道……「这个世上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

  「她甚至都不及你身前的四婢十分之一。」

  苏清羽暗道:您客气了,即使说百分之一也不过分。可心下却酸涩起来。

  平凡如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值得人喜欢,而且还是被司徒斗这样的人喜欢,现在她知道答案了,苦涩的心不禁揪疼了起来。

  小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目光惨淡了起来。江湖秘辛有什么值得听的呢?有时候无知反而幸福。

  很想就此离去,可脚却像生了根,动不了,只能麻木地继续看里面人争执。

  会读唇语有什么好呢?

  苏清羽心下戚然。这种时候,她看不到他们说什么应该会比较幸福吧?可是,她看得一清二楚,这比亲耳听到更令她难受。

  这才是他之所以会等她三年的原因吗?就赌那缥缈的一线机会?

  她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司徒斗这个阴柔的男人的?

  想了半天,还是无解。就像他刚才说的,感情是不由人控制的,也许在他们彼此纠缠的那些日子里情意便一点一滴地滋生了,最后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已成长力参天大树。

  大哥比她更早看出她对司徒的感情,所以成全他们。

  可是……苏清羽苦涩的笑了下。如果大哥听到他们今天的对话,会不会后悔当初替她做的那个决定?

  大哥一定会后悔的!他们虽然斗气许多年,但是始终血浓于水。

  浓重的夜色中,苏清羽悄悄离去。

  有时,人该走的时候一定要走得决然,留下来只会徒惹烦恼而已。

第九章

  听风楼打探消息向来无所不能,这虽是江湖传闻,泰半接近事实。

  苏清羽坐在桌旁,看着手中几页资料,良久无语。

  她不说话,坐在另一边的风少宣也没有开口。这个时候,他的心情并不比妹妹好多少。

  以为是成全,结果却反而害了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清羽蓦地发出一声轻笑,将手中的纸放到桌上,轻拍了两下:「大哥,我的直觉果然是正确的。」

  「什么?」

  「我一直认为司徒斗跟柳清岚之间有某种关系,事实证明我没有猜错,他们竟然是嫡亲的表兄弟。」最终还是由她亲自查证出这个惊人消息!心头的滋味却复杂难言。

  她搞清楚、想明白了许多事,司徒斗或许从没把她当成棋子,因为先前他并不知道她的身分。就算知道了她的身分,也不知道她跟锦绣殿会有关系,在确定她跟锦绣殿有关系后,她又消失了。

  只是,他们之间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比如上一代的恩怨……

  看着她脸上的笑,风少宣却只感到心疼:「羽儿,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为什么不笑呢?现在的我就只是个大笑话。想也知道,平凡的我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呢?」连司徒的母亲都不信他喜欢自己,是司徒掩饰得太成功,还是他母亲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有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很确定柳清岚对妹妹是真心的。而司徒斗对妹妹就算不是十分真心,也最少有五分情意在。他妹妹虽然相貌普通,可是长久相处下来,要吸引人并不困难。

  苏清羽不解的看着大哥:「哥,称霸江湖有什么好呢?为什么古往今来有这么多的人想一统武林,唯我独尊?」为了一个野心,可以数十年如一日地去经营,甚至可以利用、糟蹋别人的感情,这样的人性还值得期待吗?

  风少宣摇头:「你问倒我了,因为我从来不认为称霸江湖有什么好,八卦江湖才是我的最爱。」

  她不禁莞尔:「说的是,那确实不是大哥爱好的。」

  风少宣看了眼那几页纸,忍不住叹道:「正邪两派之首联手,江湖一统确实不是难事,上一代的幽冥宫宫主不可谓不心机深沉。」

  苏清羽也叹了口气:「司徒的母亲竞然会是幽冥宫的传人,江湖果然很小啊!」

  「这是江湖宿命。」

  她点了点头:「是呀,恩怨一代一代地传下来,上任殿主出的手,我这继任殿主便得负责处理善后。」

  「当年都说幽冥宫宫主的儿女都死了,没想到竟然还活下了一对姊妹。」风少宣道出秘辛。

  苏清羽感慨:「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两个姊妹苦心积虑到了这种地步,分别下嫁黑白两道的人,耐心等待几十年,为的便是完成她们父亲的遗志,一统江湖。」

  这样的心机让人不得不佩服,却也让他们兄妹俩觉得真是吃饱了撑着。

  在某方面,他们兄妹是极为相似的,对于江湖只有旁观的兴致,却无参与的热情,看戏可以,绝不演戏。

  相视沉默片刻之后,风少宣开口直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回去。」

  他怎么也想不到妹妹会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一句话,张口结舌了老半晌,才道:「你可是现任的锦绣殿殿主。」她有她的江湖责任在。

  苏清羽狡辫:「上任殿主不是到忍无可忍,江期群雄摆不平的时候才出手的吗?同理可证,这次等其他江湖人士摆不平的时候,我们再出来才符合常理。」

  风少宣闻言,为之语塞。

  她笑了笑,伸手拿过那几页纸,双手轻搓,纸张化作飞屑,飘落尘埃。

  「有些东西不如不知道,秘笈往往都是伤人的。」她叹口气起身,朝门口走去。有些事查证了,总要在江湖史册上留下痕迹,那就是大哥的事了,她能做的已经做了,该是离开的时候。

  「羽儿……」

  苏清羽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我没事,至少我肚子里的孩子是真实的,这就已经足够了。」

  风少宣只能看着妹妹消失在门外。如果事实真像她说的那样倒好,可惜,他知道在妹妹状似无事人一般的神情下,隐藏的是最深的苦涩与痛苦,那个孩子最后会不会留下来,他都不敢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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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少宣很烦恼!

  因为他有个不负责的妹妹,自己躲起来,却把所有的麻烦留给了他。

  江湖已经很乱,更乱的却是他现在所在的听风楼总部。

  伸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他看着若无其事却如同背后灵一样存在的人直叹气:「司徒教主,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待在我这里喝茶。」

  司徒斗拿茶碗盖拨了拨飘浮的茶叶,轻呷一口香茗道:「我只是一个退出江湖的闲人,那些事与我何干?」

  风少宣陡地额际青筋直蹦:「我这里可不是江湖人养老的所在。」

  「扬州的风景还不错。」司徒斗说得极为轻描淡写,阴柔的俊美面容被窗外投入的明亮光线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他更加的魅惑人心。

  风少宣眼神闪了闪,恨恨地将头转到一边。这样一个漂亮得近乎妖孽的男人整天在自己跟前晃,妻子会怨怼也是应该的。

  「我已经说过了,我找不到她。」他极为无奈,不是他不想尽力,而是无能为力啊!

  「如果连风大少都找不到她的话,我就更不可能了。」

  「一个人要是存心想躲你,找起来本来就不容易。」

  「所以我才来找你啊。」司徒斗回得理所当然。

  风少宣忍不住苦笑:「问题是我也找不到啊。」

  司徒斗神情微敛:「你是她大哥,至少她不会躲你。」这事实刺痛他的心。

  他真的不懂,她为什么突然消失不见?

  风少宣摇头叹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司徒斗难得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问出口:「她究竟为什么躲我?」

  「我以为你不会问。」

  「我也以为自己不会问。」

  「可你终究还是问了。」风少宣叹了口气。

  他看着手里的茶碗,默然片刻才道:「我怕不问的话,永远找不到她。」

  「其实就算你问了,她不想见你,你找到了也没用。」就算找到人,可是心已不在,有何用?

  「这些不需要你告诉我。」

  风少宣自讨没趣的摸摸鼻子:「你跟柳清岚的关系她知道了,并且见过你的母亲。」他能告诉他的只有这些。

  司徒斗暗自沉吟,原来她有上山,却没有人发现她。能被称为听风楼的镇楼之宝,她必定有过人之处,打探消息的本事绝非浪得虚名。

  那么,她到底知道多少事?他不知道,却非常害怕她会因此误会了。

  风少宣看着他复杂的神情,不由得叹气:「你是真心爱她的是吧。」事实摆在眼前,这个男人是深爱着妹妹的,否则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隐退江湖。

  「她果然还是误会了。」司徒斗的声音很低,犹似呓语。那些只不过是她对母亲的说词,口不对心,如果她真的听到了那样的话,很难不误会。

  身为局中人往往看不清棋局,而她现在就在局中,她越是对他有情,就越容易误会。一时之间,司徒斗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这种事情很难不让人误会啊!」风少宣带了些同情地看着他。

  「这件事情终究还是要我自己去解决。」知道了原因,司徒斗起身朝外走去。

  见瘟神要走了,风少宣忍不住抹一把脸上的虚汗:「司徒教主一路好走,在下就不送了。」

  「不必相送。」他忽地止步转身。

  风少宣吓了一跳,以为他又改变主意了。

  司徒斗却道:「否则我会以为楼主想留我多住几日呢。」

  这回,风少宣很干脆地对他说:「好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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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江湖上如何风云诡橘,似乎都与庐山深处的锦绣殿毫无关系,这里依然宁静而安详。

  也许,唯一不安宁的只有这里的主人。

  「殿主,你多少吃一些吧。」

  「没胃口,先放着吧。」

  侍女看看面窗而站,近来益发清瘦的身影面露担忧之色,忍不住劝道:「再吃几口,就算您不饿,肚子里的宝宝也需要吃啊。」

  苏清羽慢慢转过身来,垂眸看着微隆的小腹,摇头叹道:「这孩子也够可怜,吃多少吐多少,再这样下去,我真怕到时候生出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娃娃来。」

  侍女再加把劲游说:「所以殿主才要努才不停地吃啊!这样多少总会留一些在胃里。」

  苏清羽闻言失笑:「那我岂不是成了猪了,一天到晚就是吃吃吃。」

  侍女掩口偷笑。

  「还是让厨房给我熬些白粥吧。」

  「奴婢这就去。」

  「嗯。」

  屋子里又只剩下苏清羽一个人,她回身又朝窗外看去。

  她知道这个时候江湖一定不太平,也知道长老他们为了让她安心养胎,隐瞒了一些事,不过,她也清楚那些不会是什么大事,真要出了事,就算她这个殿主武功再不中用,也还是要她出面的。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名,这个东西有时候远比一些别的东西来得紧要。

  摸上自己的脸颇,苏清羽的神情闪过一抹怅然。肚子里留不下什么东西,人自然便瘦了下来,倒是让殿里的人替她担忧了。

  「殿主。」

  她看到窗外廊上出现大长老,不由得笑着打招呼:「大长老。」

  「殿主最近气色差了些,容老朽替殿主把把脉,开两帖补药吧。」

  「长老要进来吗?」

  「不必麻烦了,」大长老走到窗前,采手:「殿主。」

  苏清羽笑着伸出手,由着他诊脉。

  「殿主要安心静养,心绪不稳,胎儿便难安稳。」

  她笑而不语。

  大长老忍不住坦白:「不怕实话告诉殿主,司徒斗早已抽身事外,回庐山多时,这次倒没生事,只是终日待在山顶的竹屋里吹箫自娱。」

  她不再沉默:「长老想说什么?」

  他摸摸自己颔下的长须,慈蔼地笑道:「殿主不如四下走动走动,孕妇适当的活动,对腹中胎儿也有益处。」

  苏清羽闻之失笑:「我近来乏得很,不想走动。」

  「凡事顺其自然,在事情发生以前不用担心太多,因为担心是没有用的。」

  「我确实只是不想走动,倒是大长老多想了。」

  该说的都说了,怎么做,由她自己决定。「既是如此,老朽告退,稍后我让人给殿主送药来。」

  「劳烦长老。」

  「这是老朽份内之事。」

  虽然她对大长老说不想走动,但是几天后,苏清羽还是在夜色浓重时出现在竹屋之前。

  当她一步一步走近竹屋,四周很安静,她的心也很平静。

  可当竹屋的门霍然打开,那道熟悉的黑色身影映入眼帘时,平静的心期却忍不住起了涟漪。

  四目相对,两人就这样看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许久之后,仿佛就要石化的两人终于有人先打破了沉默。

  「你瘦多了!」听得出司徒斗低哑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压抑与担忧。

  苏清羽笑说:「近来身子不太舒服,胃口差了,所以便清瘦了些,其实没什么大碍。」

  「夜晚天凉,怎么没加件衣服就出来」看着她单薄的衣着,他不禁更紧了眉头。

  苏清羽不以为然:「我们都是习武之人,这样的天气,无碍的。」

  司徒斗不再多说什么,直接转身回屋取了件披风,出来给她披上,她没拒绝。

  「你来,是有话问我吗?」

  苏清羽摇头:「我只是听说有人在山顶吹箫自娱,过来听听罢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她厘清所有的事,她并不需要他的解释。

  司徒斗看着她,倏地手腕翻转间,腰间的竹箫已到了他手中。

  他吹,她听。

  两人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似乎他们从未分别。

  现实是,他们已分别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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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远的箫声在山谷中回响,为这一片秀美奇绝的风景增添了几许情趣。

  大腹便便的苏清羽半靠坐在一张翠竹做的竹榻上,面带为难地看着面前摆放着满满点心吃食的竹几。

  吃了又吐,却还是有人逼她不停地吃,导致她现在一看到吃的东西就更加反胃。

  身为孕妇,还是不应该随便走动,大长老害人匪浅啊!苏清羽近手幽怨地看着那些食物。如今的她又不能强走,司徒斗盯她像盯贼似的,她根本不可能离开。

  箫声再好听,食物再美味,吃对她而言仍是一种煎熬。

  「司徒。」她哀求的看着他。

  司徒斗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迳自收了箫:「你今天吐的比吃的多。」

  「我天天如此。」否则她也不会一直消瘦下去。

  「那就继续吃。」他说得斩打截铁,毫无婉转余地。

  「噢……」苏清羽趴在竹榻上,开始大吐特吐,吐到最后虚弱无比地趴在榻上。

  司徒斗眼中闪过忧色。她这样的身体怎么熬过未来的几个月?

  接下来的日子,尽管司徒斗费尽心思帮她调理,苏清羽的身体仍不见起色,人清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她,倒是肚子显得越来越大。

  她的情况看在他眼中,心不禁揪紧,脸上一贯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

  他迟疑了下:「羽儿……」

  「嗯?」她半躺在竹榻上,懒洋洋地应声。

  「你回锦绣殿吧。」他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苏清羽抬眸看了他一眼:「好。」

  眉头皱得更紧,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她从来不问为什么,仿佛这决定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她越是平静,他越是不安。

  「羽儿。」这次的口气多了些凝重。

  「嗯?」她还是懒洋洋的样子。

  「为什么一直不问?」

  苏清羽讶异地看向他:「问什么?」

  「问所有的事。」

  「问了能改变什么?」她不答反问,他的母亲是幽冥宫的人,而她是锦绣殿的人,这是事实,无法更改。

  司徒斗怔住。是呀,问了能改变什么?

  沉吟了下,他说:「问了,就不会有误会。」

  「如果根本就没有误会,问了岂不是多此一举?」苏清羽不以为然。

  「羽儿……」他伸手按在她的肩上,双眸直盯着她。

  「嗯?」

  「这不像你。」他的手划过她益加清瘦的脸颊,眸光变得深邃起来。

  苏清羽笑说:「人本来就是最难看懂的,这也没什么。」

  他突然问:「你为什么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为什么?」苏清羽征仲了下。其实她自己也没有答案,当时只是想出外走动走动也好,然后脚步便不受控制地走到了这里。

  原来,陷在感情的泥淖里真的很难抽身而出,明知道她的出现可能会让他的立场变得尴尬,她还是忍不住出现在他面前。

  司徒斗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地道:「我不知道你当日究竟看到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总之,我爱你这件事是真的」

  苏清羽也认真的望着他,点头回应:「我相信你」

  「江湖人有太多属于江湖的无奈,不管各自的立场如何,但感情是不会假的。」

  她点头认同,只是——「但也有太多为了立场而放弃感情的先例。」

  江湖人多情注定是场悲剧,有太多的例子可以证明这点。

  「你还是不相信我。」司徒斗感到挂败。

  「你觉得我相不相信你重要吗?」

  司徒斗怔愣了下,而援剑眉轻扬,又恢复了从前那种邪邪的、充满魅惑的笑容。「你说的对,不重要,我只需将你牢牢地抓在身边就好。」

  苏清羽没有回答。这样的司徒斗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即使偶尔会展现出温柔善良,但是邪恶才是他的本质。

  「明天你就回锦绣殿吧。」虽然不舍,但是他还是做出决定,依她目前的情况,留在锦绣殿才能得到更好的照料。

  苏清羽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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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本来今天是苏清羽要回锦绣殿的日子,却因为意外的访客而不得不打消念头。

  访客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持刀佩剑带着杀气的人。

  清瘦而虚弱的苏清羽面对这样的一群人,只是淡漠看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反而是司徒斗浑身散发出了浓烈的杀气与冰寒之气,档在她身前,面对那群来者不善的人们。

  「属下参见教主。」

  「我早已卸下教主之职。」面对昔日手下的见礼,司徒斗表情很是冷淡。

  「我等奉命前来,望教主不要阻档我们。」

  「奉了谁的令,奉的又是什么命令?」

  「夫人有令,苏清羽,杀无赦!」

  那人话音未落,已感受到一股杀气迎面而来,饶是他反应迅速,胸口仍然被司徒斗狠狠击了一掌,立即口吐鲜血,踉跄后退。

  「想杀她?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卸魅蛊惑的笑换成了森冷勾魂的肃穆,相同的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苏清羽暗自感慨。不知是谁说过,魔鬼往往披着美丽的外衣,而眼前的司徒斗有如验证了这句话。

  美丽又致命!

  一步江湖无尽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她没有得罪谁,可惜却身不由己与人结怨成仇,招来杀身之祸。

  此时此刻,苏清羽的心情很复杂,却只能站在原地安静地当一个看客。

  司徒斗从来就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她一直都知道,可是这样亲眼见证他杀人的狠戾过程,令她仍然忍不住心惊肉跳。

  杀人,人杀,江湖自古便如此。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不知不觉中,苏清羽伸手抚上胸口,面现痛苦之色,身体微晃,最终忍不住跑到一边,扶着一株大树呕吐了起来。

  如今的她很虚弱,此时向她出手正是最好时机,司徒的母亲真是选对时间。

  苏清羽下能不佩服她,却又不得不苦笑。

  纵然司徒斗的武功再高强,毕竟双拳难抵四手,她终究还是与人交上了手。

  杀手招招致命,她却招招留情,一边得顾忌自己的肚子,还要强忍刺鼻而来的血腥味。

  无路可退,逼得她使出鬼魁般的身法,而取着不竭、用之不尽的暗器不时地从她手中打出,顿时有效地阻止了杀手的连逼。

  司徒斗见此情形,大怒,手下再不留情,解决了围攻纠缠自己的人,重新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保护。

  随着时间流逝,地上横陈的尸体也越来越多,最终来的人全部躺在地上。

  黑衣不改其色,却已染上血腥之气。

  司徒斗只好退开她几步,不想让她吐得更加厉害。

  脸色苍白的苏清羽扶着树千,看着他虚弱的笑了笑:「司徒,我得休息一下才能回去了。」

  「嗯。」

  他默不作声地将地上的尸体清理掉。

  等到竹屋前重新恢复宁静,苏清羽开口道:「我必须走了,否则永远也回不去。」

  司徒斗眼神微变,袖中的手悄情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又过了一会儿,苏清羽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便告辞离去。

  司徒斗没有送她,因为他清楚她不会希望自己送她,锦绣殿的存在必须保持神秘。

  只是在她离开不久,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在山中响起,惊起飞鸟无数,司徒斗心惊地飞身掠向声音来处。青翠的草叶上扰有鲜红的血滴轻轻地滚落,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未知的恐惧霎时铺天盖地而来,很快将司徒斗淹没……

  如果没有了她,江湖乱了又如何?

第十章

 「大长老,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回到锦绣殿援后,苏清羽说的第一句话。

  大长老仍旧笑得很和蔼:「就是殿主看到的那样,没什么意思。」

  那也能叫没什么意思吗?

  苏清羽用目光表达了自己强烈的质疑。任谁听到那样的惨叫、看到遗留血渍的现场,都不可能没有可怕的联想。

  「我确实没别的意思,只是如果别人一定要想成别的意思的话,也与我无关。」

  「大长老……」这说法太不负责了!那景况,分明就是想栽赃陷害。

  大长老一脸和善地说:「与人为善乃是做人根本,只是有些人不需要对他们和善,对他们太和善,有时反而会成为他们变本加厉的籍口。」

  苏清羽对扑这种说法不予苟同,却只能摇头。

  「殿主只管安心休养,别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

  依她现在的身体,也只能这样。苏清羽无奈的点头。

  「那殿主休息,老朽告退了。」

  「大长老慢走。」

  目送大长老离去的背影,苏清羽无声叹息。大长老这么做,分明想把水搅得更混浊嘛!这下子,按照司徒斗此时此刻的心情和脾性,拜月教的内讧恐怕是避免不了。

  看似和善慈祥的大长老,即使借刀杀人,依然是那磨和善可亲,所以说,外表绝对会骗人,不可尽信。

  可不管她怎么想,未已成炊,木已成舟,她也只能静观其变。

  接下来的日子,苏清羽不理会外面的风风雨雨,安心待在锦绣殿静养,因为她知道事情总有结束的一天,到时候就会有人来告诉她最后结果。

  只是,她却没料到那一天会来得太晚。

  从繁花似锦到白雪皑皑,时间足以让世上多添一个小生命。

  当孩子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苏清羽不无遗憾,那个人没看到孩子的出世,对他而言也是一种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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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最想得到的东西亲手毁去!

  司徒斗就是这样做的,从他再次现身江湖,便处处与母亲的行动背道而驰,她要灭的,他必救之。

  他这位前任教主与拜月教从此决裂。

  江湖很乱,正派邪教打成一锅粥,甚至有些正邪分不清。

  倒是风少宣很乐,因为越是乱世八卦越多,听风楼的《江湖名人轶事录》因此更加丰富热闹。

  对此,苏清羽不得不感慨:「大哥,你果然是江湖的害群之马啊!」

  她手上拿的正是新鲜出炉的《江湖名人轶事录》手稿,上面所讲的事件,十之八九全是杜撰的,换言之,全是胡说八道。

  对于妹妹的评价,风少宣不置可否,还笑呵呵地说:「反正乱嘛,也没人会去注意事件的真伪。」

  她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伸手拍拍手上的那纸张:「据说,有不少人因力你这里面写的艳遇排闻,搞得夫妻失和、父子反目。」

  风少宣摇头:「羽儿此话差矣,这只能说他们的感情本来就有问题,这些不过是在某种程度上让矛盾提前爆发而已。」

  「哥你……」苏清羽拿他没辙,脑中想到一件事,她转了话题:「那柳清岚的事,你怎么看?」

  风少宣摇头晃脑地道:「此地无银三百两,唐四小姐倒真是个痴情人呐。」

  替丈夫背下所有的事,引颈而戮,决绝得令人肃然起敬。

  「这世上最难还的果真是情债。」她不禁感叹。

  风少宣突然目光灼灼地盯着妹妹。

  苏清羽被大哥盯得忍不住浑身打颤:「你在看什么?」

  「我这里还有独家压箱消息,你要不要听?」

  「神秘兮兮的,你所谓的压箱消息,搞不好对我而言如同鸡肋,食之无味,」

  她直接摆手:「不听也罢。」

  罔顾她的意愿,他迳自说道:「话说柳大盟主露出破绽根本就是故意的,他因为所爱之人已不在,对于人生再无寄望,便起了就此自我毁天之途。」

  苏清羽歪着头看大哥,不发一词。

  风少宣兴致勃勃地继续说:「想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不想。」斩打截铁的拒绝,那个答案必定不是她想听到的。

  风少宣自讨没趣的摸摸鼻子,讪讪地道:「真是不给面子,你这样我怎么继续说下去。」

  「我不像你爱无事生非。」而且有些事不知道比较好。

  风少宣朝她坏坏地一笑,压低声音道:「可你明明就是个是非人,纵然你不找是非,是非也会找上你。」

  苏清羽没有反驳他,事实上,她对此一直有很深的感触。

  他又看了妹妹一眼,带了些试探地道:「你这次不准备去见他吗?」

  她征仲了下,而援摇头:「这个时候出现不一定是好事。」

  他大叹一声:「其实,你坏起来的时候比我还狠。」

  她却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我们是兄妹,不是吗?」

  风少宣被自己的话噎住了,只能双眼瞪着妹妹。

  不再跟他闲扯淡,苏清羽已经起身离座,打算离开:「这次的事情办完,我也该回去了。」

  「羽儿,你究竞……」

  她扬眉,戏谑地看着他:「你也好奇我在锦绣殿的身分吗?」

  风少宣用办点头。他简直好奇死了。

  她坏心的一笑,轻轻吐出四个字:「不、告、诉、你。」

  他立刻以眼刀用力问候妹妹。

  苏清羽视若无暗,直朝门口行去。

  「羽儿。」他出声唤她。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万事珍重。」

  「大哥也是。」

  相遇曾经很偶然,重逢却是太突然。

  碎不及防间,苏清羽与迎面而来的人打了照面。

  司徒斗的眼神在瞬间亮了起来,一个闪身已到了她身前,声音竞微微颤抖:「……你没事?」

  苏清羽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看着眼前这个跟初遇时几乎没什么改变的女子,心绪起起,复杂难言。嘴唇掀了掀,终于还是问出口:「……孩子呢?」也许那次意外夺去的不是她的生命,而是她腹中的那条小生命。

  苏清羽看到了他的胆怯,不由得安抚地笑说:「他很好,我出外办事,不好带他一起出门。」

  「为什么不找我?」

  她叹了口气,迎视他的目光:「我的出现也许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幽冥宫与锦绣殿百年的恩怨,不是一句话就能化解的,你的立场会更为难。」

  「你在殿中的身分并非一般。」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面对他的话,苏清羽不置可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突然说:「我们回庐山吧。」

  苏清羽讶然地扬眉。

  司徒斗却心无磅碍的笑了:「如今的局面已不可能让我娘达成她原来的目的,她终究还是失败了,这便够了。」

  「放下一切跟我走?」

  「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也可以重新拿起一切。」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铿锵有力。

  苏清羽轻轻牵起他的手,笑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永不放手。」这是他的誓言,一辈子的誓言。

  目送他们牵手的背影离去,不知何时站在大厅门口的风少宣,低低地说了句:「羽儿,你一定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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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药进深山,药篓装娃娃。

  有时候看着布衣荆钗的妻子肩背一只大竹篓,里面放着他们的宝贝儿子,闲适地在风光秀美的庐山之中四处走动,司徒斗会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这样过日子,单纯得像影子一样跟在妻儿身边,如同保护神一般护卫陪伴着他们,只是这样,他却觉得很满足。

  山中不乏野兽,但是倒霉的只会是野兽。

  外面的风雨似乎离他们越来越遥远了。

  此刻他们将小孩放到地上。

  「诚儿,过来,到爹这里来。」他用手中的红果诱惑着摇摇晃晃、站立尚不稳当的儿子。

  粉妆玉琢的小家伙迈着小短腿走了两步就晃倒在地,最后直接手脚并用爬了过去,吃到了果子,呵呵的笑。司徒斗看了为之失笑,伸手抱起儿子:「你倒真是不讲究。」

  「只求结果,不问过程,有大家风范。」从半山腰上飞身而下的苏清羽却这样说。

  「你为什么要一直采药?」

  她沉默不语,就在司徒斗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却开口了……

  「有时候欠了一次债,就得一生去还。」

  司徒斗神情微敛,脾底闪过一抹寒芒。

  苏清羽却没留意他的变化,伸手将药篓卸下,走到旁边的小溪畔掬水洗手,然后继续说:“我的师娘因力我儿时的硫忽,十几年来一直昏迷不醒,像个活死人,我不知道哪些药材能帮到她,所以我常年游走深山大泽,为的就是寻找少见稀有的药材。」

  他的神情缓和下来,再次恢复淡然,继续逗弄怀中的儿子。

  蹲在溪边举目远眺,她有些感慨地道:「而且你不觉得深山幽谷别有一番风情吗?」

  「毒蛇猛兽确实很有风情。」司徒斗说话的同时,弹出一缕指风将一条青翠的草蛇击毙。

  闻言,她不禁笑出声:「但世上的人比他们危险多了,不是吗?」

  他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

  「单纯的好奇也无不可,但若是挖出的消息被有心人利用,做了什度伤天害理的事情,那就不是件让人开心的事了。」

  「敢做就不要怕被人挖。」

  苏清羽歪头打量他一眼,扬唇道:「你跟我大哥的认知倒是一样。」

  「英雄所见略同。」

  「哈。」

  司徒斗的笑容忽地一顿,瞳孔倏地放大。

  同时,苏清羽也看到那一幕,她的反应是飞身跃起,于半空中甩出一条软素将高空坠下的人卷住。

  等到两人看清那个人时,不由得对视一眼,均错愕不已。

  柳清岚!

  曾经叱咤风云,武林正义的代表,武林盟主,竟然会被人逼得重伤坠崖!

  这已经不单单是惊讶而已,几乎可以用惊悚来形容了。

  虽然他们对他的身世心知肚明,但是在大多数的江湖人士眼中,柳清岚代表正义,即使曾经一度出现他是一代袅雄的传闻,但最终随着他的妻子自裁而随风飘散。

  其实许多真相都是这样被历史的风尘所湮没的。

  「救他回去。」司徒斗一边说一边将儿子交给妻子,自己则背起重伤昏迷的柳清岚。

  一行四人默默地回到了他们位外谷底深处的家。

  那是一处绿树掩映的翠竹院落,院里甚至还有一洼终年喷涌的山泉水,院中更是植了几簇鲜花,妍丽多姿,风一吹便摇曳生姿。

  原本在庐山山巅的竹屋,因力上次的事件,最终被遗弃,再次团聚之后他们便在这人烟罕至的深谷重建家园,就此定居。

  只可惜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即使是如此的深谷,仍然遇到了昔日的故人。

  司徒斗帮柳清岚仔细检查过伤势后,一脸凝重地步出房门。

  「很棘手吗?」

  他点头:「唐门的千年梦。」

  「从无解药的千年梦?」苏清羽忍不住露出惊色。

  「对。」

  「欠了债总是要还的,唐四小姐可以为了他舍弃生命,唐门的人为了唐四小姐也不惜对他赶尽杀绝。」

  「宿命。」他叹道。

  「江湖人的宿命。」她感触颇深的道。

  从那一天起,柳清岚在江湖中失去踪影,从此消失在时光的洪流之中,而某处不知名的谷底,却多了一名常睡不醒的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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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斗一直在研制千年梦的解药,而司徒诚口中那个睡叔叔也一直沉睡着。

  苏清羽仍然喜欢背着药篓到处走,时常会突然消失不见,然后又会毫无征兆的突然出现。

  一切,都已习以为常。

  深谷的清晨尚带着几分寒意,丝毫不像暮春时节那样温暖宜人。

  一个带着讶异稚嫩的声音划破了深谷清晨的宁静。

  「爹,娘,睡叔叔醒了……」一身月色衣衫,仿佛一尊精致玉娃娃的小小人儿飞快地奔进主屋,直接撞开了主卧房间的房门。

  很快,他就被一袭黑衣,此刻脸色也如同身上衣色的司徒斗提着腰带拎出了门,他们身后的主卧房间内,只以薄被遮身的苏清羽不由得又是尴尬又是好笑。

  拎着儿子的司徒斗,在看到厢房内床上毫无动静的那具身影时,他的脸色更黑:「你不是说他醒了?」一大清早就被人扰了好事,他的脾气很不好。

  司徒诚在父亲的手中扰如旱鸭子划水般挥舞着,一双眼睛直直地猫着床上的人,申辫道:「我明明看到他的手动了,明明看到了……」

  「你眼花了。」说话同时松开手。

  司徒诚在空中一个翻跃,便稳稳地落了地,一脸不相信地说:「我明明看得很清楚。」

  「你再去看仔细。」司徒斗说完,毫不停留地朝外走去,回到主卧房问内。

  几年过去了,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只是仍然不肯放弃罢了。

  「爹……」很快,主卧房间的门再次被小人儿撞开。

  同样的,小人儿很快再次被人拎着进了厢房,只是司徒斗这次的脸色更黑。

  而主卧房间内,苏清羽趴在床上捶着床闷笑,这事已经不是尴尬而是好笑了。

  这次,司徒斗直接在厢房的床边坐下,伸手采向柳清岚的脉搏。他绝对不想看到儿子第三次破门而入。

  脉象很怪异,不似以往。

  他开始相信儿子的话,他确实看到柳清岚有反应。

  「你刚才对叔叔做了什么?」

  司徒诚很老实地回答:「我就坐在他的肚子上跟他聊天啊。」

  嘴角抽了抽,他已经对儿子这种怪异的行为懒得说什么了,对他而言,柳清岚是兄弟、是病人。

  可对于儿子而言,睡叔叔是玩具,是无聊时打发时间的最佳玩伴。

  「爹,睡叔叔会醒吗?」小人儿充满了希望地问。

  大人冷淡地回答:「不知道。」

  「爹的医术那么好,怎么会不知道?」

  「医术真好,他就不会一直沉睡不醒。」司徒斗看着床上的人,眼神黯淡了下。

  司徒诚伸手拉了拉父亲的衣襟,在确定受到父亲的注意后,他认真的说:「娘说凡事尽力就好,不用太过苛责。尽人事,听天命,乐天知命才是为人处事的原则。」

  他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顶,笑着摇头:「你娘那些奇奇怪怪的言论,偏偏你深信不疑。」

  「娘说得很对啊。」

  拍拍儿子的小脑袋,司徒斗道:「好了,你继续跟叔叔说话,可是不许再去撞门了。」

  「噢。」小人儿有些闷闷不乐。他明明看到叔叔的手指动了。

  就在司徒斗的一只脚刚跨出门槛的时候,后面响起小家伙兴奋激动的声音。

  「爹,睡叔叔真的醒了。」

  司徒斗伸手揉着太阳穴。这小子……

  「睡叔叔!」司徒诚甜甜地喊。

  刚从昏睡中醒来的柳清岚,看着眼前这张似曾相识的漂亮小脸蛋,不禁有些恍惚。他现在在哪里?

  「柳清岚!」转过身的司徒斗看到睁开眼的柳清岚时,终于露出讶异的神色,一个箭步就窜回到床边:「你终于醒了!」

  柳清岚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你已经昏睡了三年,暂时还是不要说话。」

  柳清岚点头。三年了吗?他竟然一觉醒来便是三年后!

  司徒诚趁着两个大人说话的空档,已经飞快地跑进了主卧房间,将睡叔叔醒来这大消息告诉了母亲。

  很快,苏清羽便出现在厢房中。

  「真的醒了,我还以为诚儿骗我呢。」

  看到她出现,柳清岚的目光一亮,司徒斗却是脸色一黑。

  「醒了就好。」苏清羽想到仍然昏睡的师娘,心中又是一沉。如果师娘也醒来就好了,她就不会每次看到师父都深感内疚。

  「苏……姑娘……」柳清岚的声音干涩沙哑。

  「司徒夫人。」司徒斗硬邦邦的纠正。

  苏清羽不由得失笑。

  柳清岚笑了笑,没再说话。

  「我去给他煮点白粥,你们兄弟聊聊。」她适时告退,把空间让给他们这对表兄弟。

  柳清岚目送她离开。

  司徒斗对在跟前活蹦乱跳、兴奋莫名的儿子说:「爹有话跟叔叔说,你陪娘去。」

  司徒诚撇了撇嘴,虽然不甘心,仍听话点头:「嗯。」

  直到屋于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司徒斗才道:「清岚,她是你表嫂。」

  柳清岚的目光一黯,心头泛起一丝苦涩。明明先遇到她的人是他。

  司徒斗拍拍他的肩,起身:「好好将身体养好,你能醒来,对我们来说是个惊喜。」

  「谢谢。」

  「不用谢,当时是羽儿救下你的。」

  柳清岚听了,嘴角不禁弯起。

  见状,司徒斗板起脸,有些不开心。虽然他们是表兄弟,虽然清岚身子尚未痊愈,但羽儿是他的妻子,这辈子都是他的人,谁都不准觊觎她!就算是清岚,他也不会让,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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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后,柳清岚终外能够下地行走,但因千年梦的毒性过大,他的功力尚未完全恢复。

  司徒诚终日围绕在他身边,上窜下跳,缠着他讲那些江湖往事。

  看到这样的情形,苏清羽感慨道:「诚儿这样的性子,交给我大哥带才是最合适的。」

  司徒斗侧目:「我可不想将来有个像风大少那样的儿子。」

  「其实大哥人还是不错的。」

  「哼!」他用鼻音表示了自己最大的不屑。

  「娘,你们在说舅舅吗?」耳朵很尖的司徒诚从旁边跳了过来,一脸好奇:「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舅舅?」

  「见他干什么?」这是司徒斗略带不满的声音。

  「好啊,有时间就带你去见他,再去看望你外公外婆。」

  「还有师爷爷和奶奶。」司徒诚补充。

  她揉了揉儿子的头,笑着点头:「好。」

  司徒斗看着妻子,轻声问:「你又要出门了?」

  苏清羽点头:「嗯,是时候去给师父送东西了。」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司徒诚开始兴奋的跳来跳去。

  司徒斗忍不住问妻子:「你小时候也这样皮吗?」

  苏清羽莞尔:「他应该像我大哥。」

  「风大少果然从小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司徒诚不满,立刻插嘴为自己辫驳:「爹,我没有不循规蹈矩啊,我都很听话的。」

  司徒斗看着儿子无语,一旁的苏清羽掩口而笑。

  不远处坐在树下竹椅上的柳清岚也笑了,心中慨然……

  没有江湖上的那些是是非非,生活原来可以这样简单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