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内的房屋没有一间完好的,都是半边破瓦半边天,晴时曝晒雨时漏,勉强能够遮风蔽雨,却承受不了狂风暴雨的洗礼。神龛上的佛像更是惨不忍睹、金漆剥落、斑驳锈渍,连头都不翼而飞,在暮色苍茫中显得凄凉无比。

  丰神玉驾的马车破旧不堪,身上的衣物也寒碜得可以,但是当沈七巧看到跟前歪倒于地的另一尊神像时,不得不感叹说:“表哥,跟这庙里的菩萨一比,你算是过得不错的了。”

  丰神玉不语,只在一旁微笑点头。

  “你确信这里就是我们今晚夜宿的地方?”沈七巧非常怀疑这里是否真的可以住人,搞不好半夜吹一阵大风,房子就会轰然倒塌,把借宿在这里的人压成肉饼。

  丰神玉不答反问:“你不觉得这里很适合我吗?”

  看看衰败破落的庙宇,再看看衣衫褴褛的乞丐表哥,她似乎只有点头的份。这里确实很适合他,而且是绝配!

  “你该不会是为了和你的身分相配,所以故意选在这里打尖吧?”她不敢苟同地呶呶嘴,他的嗜好真是怪异。

  “你说呢?”

  “如果是的话,我肯定你以前一定来过这里,而且旧情难忘。”她对他眨眨眼,完全是一副打趣的神态语气。

  丰神玉没趣地摸摸鼻子,他怎么总是忘了自己从小斗嘴就没赢过表妹。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沈七巧一脸甜笑地凑到他跟前,“表哥,我们现在算不算分手后的重逢?”

  他困惑地看着她,思索着话中是否设有陷阱。

  “记得我在凤栖楼说过的话吧,重逢时,你要请我吃叫化子鸡啊。”她提醒他。

  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就知道“吃”在七巧心中永远是的。“好吧,我去抓鸡。”遇到她,他也只能认栽了。

  等他抓了鸡回来,沈七巧已经在廊下铺好干草,足够两个人睡觉用。

  “表哥,后院有井,里头的水很甜哦,去洗鸡吧。”她开心地看着那只活蹦乱跳的鸡。

  丰神玉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心头有着莫名的郁闷,她眼中有山鸡,居然对他这美男子视而不见,这是什么世道啊!

  沈七巧不是个勤快的人,但是如果有东西可以吃时,她就会比变得十分勤快,所以当丰神玉处理完山鸡回到庙内时,她已经拣好了一大堆柴火等着烤鸡。

  “表哥,你干什么?”七巧不解地看着他用几张硕大的荷叶将山鸡包起,将地上和了水的泥巴涂抹上去。

  “叫化子鸡就是这样做的,叫化子是不用锅的,一切都是就地取材。”他一边解释一边熟练地涂上泥巴,将泥鸡放入挖好的地洞中,再掩上黄土,然后在上头起火。

  沈七巧好奇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难得没有出声打扰,这样的做法吸引了她的注意。

  火烧得正旺的时候,丰神玉就回到廊下倒在干草堆上假寐。

  沈七巧也跟着坐在草堆上,托腮盯着燃烧的火焰,心中直嘀咕还要多久才会好?她的肚子好饿啊。

  辚辚的马车声由远而至,似乎在庙外停下接着便有人声传来。

  “今晚就在这里打尖吧,兄弟们看好东西。”一道人声传来。

  “是。”整齐划一的响应,显示出众人训练有素。

  几辆大的镖车被推进破庙,一队镖师走了进来。

  镖车上插着迎风招展的镖旗,黑色的镖旗上绣着“振远”二字,镖旗以金线收边,看起来肃穆大方。

  领头的镖师看起来威武神勇,年龄大概在四十开外,这样的脸一看就是正气凛然,胆小一点的坏人见了只有躲避的份。沈七巧终于相信,有人生来就是长得很正义,就像她的某个师兄天生就长得脂粉味很重。

  乞丐住破庙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一个乞丐带着姑娘住破庙就有点不寻常了。而且这乞丐俊美得像谪仙人一样,而少女看来就是大家闺秀模样,这样的组合入住破庙就显得更加诡异了。

  镖头狐疑地打量着那位俊美的乞儿,他曾听闻丐帮现任帮主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莫非就是眼前这位?

  频频接受那群镖师的异样目光,沈七巧处之泰然,丰神玉则视若无睹。

  “你的鸡烤好了没有啊,怎么这么久?”她怀疑地看着闭目养神的表哥,难不成鸡会在他的梦中变熟吗?

  “自己去看吧。”他一点起身的意愿都没有。乞丐三年懒做官,当惯了逍遥自在乞丐王,就算拿皇位来他都不肯换。

  沈七巧恨恨地走到那堆火前,用树枝将余火移开,掏出一把匕首挖开火下的土,将用泥巴包着的鸡挑出,再用石头砸开干掉的泥巴,一阵淡淡的肉香扑鼻而来。

  沈七巧的唇畔扬起笑意,她小心地将那层荷叶拨开,浓郁的肉香飘散开来,引得庙内众人皆伸长了颈往这边看。

  忽有一只污手横空抢去半只鸡,她一抬头,就看到丰神玉一脸嘻笑出现在眼前。

  “是我辛苦烤的,你总不能一个人独享吧。”

  她皱皱鼻子,不以为然地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有说要一个人吃吗?”就算有,至少她没说出来,那就不能作数。

  “我的手艺不错吧?”他有些沾沾自地喜看她吃着自己烤的叫化子鸡,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沈七巧秀气地啃着鸡,懒得理他。既然这是叫化子鸡,也就是说凡是叫化子都会做,那他有什么好得意的嘛。

  丰神玉挨近她,笑道:“表妹,你看我一表人才,鸡又烤得这样棒,有我这个表哥你是不是觉得很幸福?”

  她瞪着他,喉头的肉差点把她噎到。“不觉得,你吝啬得让人想痛打一顿。”

  “吝啬?”他一头雾水。

  “对呀,吝啬。”她很认真地点头,“我同你要信物,结果你耗到现在都没给我啊。”对于没要到丐帮信物一事,她一直耿耿于怀。

  他一脸被冤枉的表情。“表妹,我都把自己当成信物送给你了,你还需要什么信物?”

  “你?”这次她是真的梗到了,丰神玉急忙伸手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表妹,慢慢吃,不着急,不够吃的话,我再烤就好了。”她的胃口是十年如一日的好,让他轻易就将十年前后的她重叠在一起。

  “把你拿来当信物那才叫招摇,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你还是老老实实给我一个信物就好,这样我的安全比较有保障。”江湖地处处险、江湖人个个奸,师祖的话是有道理的,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有我当信物才更保险啊。”他觉得被人说自己不如一个信物是种污辱,所以一定要争这口气。

  “你这个当家的都没事可干吗?有这么多时间陪着我闲逛?”她怀疑地瞅着他,可不相信偌大的丐帮竟没有要事需要帮主亲自处理。

  三两下就吃完手中的烤鸡,他随手在破衣上擦了擦,便直接向后仰躺于干草堆上。“乞儿原本就是四海为家,正所谓无家处处家。”

  从包袱中找出馒头,将鸡肉夹入其中,沈七巧吃得津津有味。她的胃口大,一只叫化子鸡或许够吃,但是半只肯定不行,幸好还有干粮。

  “那个萧家妹妹呢?你怎么甩掉她的?”她老早就想问了,却也连带想起刚才那匹老马破风而驰,差点颠出她的心肝脾胃来,越想越有气,忍不住就抬腿向他踢去。

  俐落地翻身闪过,丰神玉笑道:“表妹,妳怎么说生气就生气啊,吃醋也吃得太明显了吧,要不,我们干脆找个好日子成亲吧。”

  “我吃醋?你作梦吧。”她想都没想就将手上的东西砸了过去。

  丰神玉伸手接住,便往自己嘴内一塞。

  “我的馒头!”沈七巧发现自己扔了什么东西过去,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叫。

  “要我还给你吗?”他将从口中掏出来的馒头递过去,雪白的馒头上有五个清晰可见的黑指印,还有他刚刚咬过的齿痕。

  沈七巧咬牙再咬牙,一脚狠狠地向他踹了过去。

  只见他顺势而倒,骨碌骨碌滚了几圈,仍不改嘻皮笑脸的态度。

  她很想生气,可是看到他滑稽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泛滥的笑意在脸上绽放。“表哥,这是不是就是有名的‘懒驴打滚’啊?”

  “表妹,老实说你还真蒙对了。”丰神玉又滚了回来,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笑问:“要不要学?”

  “不要。”她很肯定地回绝,“好好的衣服都被弄得脏兮兮的。”

  他别有意涵看了她一眼,然后凑近悄声道:“可是七巧,你得嫁给我这个乞丐当乞丐婆,真的不考虑一下?”

  脸上没来由地泛起红潮,沈七巧忙不迭地转过身去骂道:“你这样的叫化子肯定讨不到老婆的,小心别把自己饿死了。”

  “不会不会,肯定不会。”他哈哈大笑。能看到七巧脸红,就算挨刀都值啊。

  一旁的镖队相视唏吁,这对年轻男女还真是百无禁忌啊,当着众人的面照样打情骂俏,玩得浑然忘我。

  不过,那俊美爽朗的乞丐,倒也不至于辱没了这位清秀的少女,若替他换下那一身脏污衣物,穿上锦衣华服,铁定是位翩翩贵公子,不知会迷煞多少女子。

  幸好,他只是个乞丐!这是众人不约而同泛上心头的感慨。

  看着他们在一旁嬉戏,那镖头心中明了,这个乞儿不可能是丐帮帮主,否则绝不会毫无顾忌地跟个少女嬉戏玩耍,丝毫没有一帮之主的气度可言。

  夜幕降临时,广袤的天空点缀着闪烁星辰,一弯上弦月高悬天际,洒落一地的银丝清辉。

   

  俗话说得好,乞丐无家处处家,手中无粮也饿不着。丰神玉才离开破庙一会儿,等他再回来时,手里就提了两只毛色鲜艳的山鸡。

  “羽毛好漂亮哦,表哥,拔一根给我。”原本昏昏欲睡的沈七巧,在看到野鸡后突然变得神采奕奕。

  他依言拔了两根羽毛给她,沈七巧兴高采烈地把玩着。

  “记得小时候我把羽毛绑在你头上的事吗?”她因回想往事而浮现笑意。那时的表哥真好欺侮,不像现在感觉有点难缠。

  闷闷的应了声,他便转身去后院的井边清洗山鸡。他怎么会不记得,她不止把羽毛绑到他头上,还把他全身上下都沾满了羽毛,这桩糗事让他被同龄的伙伴笑了整整半年有余。

  等他重新点起火堆,认真做着叫化子鸡时,沈七巧蹲到他跟前笑道:“表哥,你真好,知道我晚上会饿。”

  “我们一起长大的。”他扫了她一眼。她让他的童年充满了苦难,不过此时回想起来只有笑声留在记忆里,她的古灵精怪一直是别人无法取代的,就如同在心头深深的烙了一块印记般,即使想擦都擦不掉。

  “那我们算青梅竹马喽。”她的话是那么自然地流泄而出,表情恬淡自得,似乎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算。”

  她脸上的笑容犹如阳光般灿烂,“表哥,你看我们的交情这么好,就算给我一个信物也不过分,对不对?”无论如何她都要拗来一个信物,她听师父说过,丐帮的信物是江湖上最有威信的东西,简直比圣旨还管用。

  丰神玉露出了然的笑。他就说嘛,七巧从小就不是个会轻言放弃的人。

  “表哥,给不给?”她抓住他的袖子。

  他看着抓住自己袖子的那双白皙的柔荑,唇线轻扬。“你只要稍微一用力我的袖子就会被扯下来,这算不算威胁?”

  “啊,被你发现了。”她一点心虚的表情都没有,神态自若地笑着,“要不要给我一个?”他敢说不,她就用力撕下那只破袖子。

  “真贪心,我这么大的一个活信物在你身边,居然还不知足。”他微笑着继续加添柴火,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袖子,反正它已经很破了。

  “我说过了,不敢劳烦你,只要给我一个信物就好了。”必要的时候可以拿来救命,又不用担心跟着他这个一帮之主太过招摇。

  “你只身上路不安全。”他蹙眉,不是很满意她的拒绝。

  沈七巧眨眨眼,困惑地看着他。“表哥,老实说我不认为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会惹上什么江湖恩怨,只身上路反而比着跟你还来得安全些。”不是江湖人、不惹江湖事,这样才可以长命百岁。

  丰神玉默然,她说的不无道理。她一个单身弱女子上路,确实不大可能惹上江湖事端,只不过——以她从小就爱惹事生非的个性来看,真的不会出事吗?

  他很怀疑,非常的怀疑。

  “你不相信我?”她观察他的神情得出结论。

  “你很会惹事生非。”他肯定地说。

  她抿抿唇,伸出右手做发誓状。“为了我的小命,我一定不会惹事的。”左手却悄悄在身后打个叉叉。她刚才说的话不算数哦。

  继续往火上添柴,丰神玉一副不想再谈的神情,似乎烤鸡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

  “表哥,你总不会是想让我自己搜吧?”沈七巧的眼珠转了几转,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丰神玉听到这句话,马上像被针扎一样跳了起来。“你来搜?”那还不如自己拎把刀了结的好。

  “别害羞嘛,我又不会乱摸。”这句话真的很暧昧,让其它人纷纷侧目。

  开玩笑,小时候摸摸无所谓,现在长大成人,他是绝对不让她随便摸的。

  他闪,她追,破庙里传出阵阵清脆娇憨的笑声,让这宁静的夜色增添了不少、情趣。

   

  夜深人静,微风轻拂,一阵细微不可察觉的声响闪过。

  火光映出破庙内众人,一边是护镖的镖队,一边却是一对怪异的组合——一个乞丐和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女并卧。

  高度的警觉性让镖队的镖头自睡梦中惊醒,看到破庙内多出一群黑衣人,马上大喝一声,“有人劫镖,护镖。”

  镖师纷纷跃起,刀剑瞬间出鞘。

  沈七巧困倦地揉着眼睛,但看到眼前的刀光剑影时,不由得瞪大了眼。第一次出门就碰到劫镖,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晦气?

  一只宽厚的大掌搭上了她的肩,丰神玉醇厚的声音传入耳中,“不要怕。”

  她纳闷地看着他,但是她并没害怕啊,但心头因他的话而温暖。

  “表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里会有人劫镖?”她突然想到这个可能性,否则他没道理坚持要在这里住宿,那匹马虽然老、车虽然破,但是绝对可以继续赶路的。

  惊讶于她的观察力,丰神玉嘴角的弧度不自觉上扬,她这样聪慧的女子,即使手无缚鸡之力,一样可以平安行走于诡谲多变的江湖是非地。

  “你确实不需要别人担太多心。”这是他的真心话。

  沈七巧回以嫣然一笑,娇俏的笑容在火光映照下,有种说不出的妩媚,让他在瞬间闪神。

  月光反射出刀身的冰寒,一名黑衣人站到了他们面前,手中的鬼头刀笔直地砍向丰神玉,却在下一刻双眼瞪圆,声音还微微打着颤,“丰……丰神玉……”

  打斗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停下手,目光齐射地看了过来。

  乞丐不稀奇,走到哪儿都有,但是有着一副潘安和宋玉见了也汗颜容貌的乞丐,全天下只有一个,那就是丐帮帮主丰神玉。

  “风紧,扯呼。”一声大喊,黑衣人争相逃遁,眨眼间就消失无踪,彷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原来是丰帮主大驾于此,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恕罪!”镖头走过来向他们道谢,神情不免有些尴尬。

  “他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丰帮主。”丰神玉很自然地撒谎,脸上没半点心虚。

  沈七巧也用力地点头,天真地笑道:“是呀,我表哥不是什么丰帮主哦,那位帮主是位疯子吗?不然为什么叫疯帮主?”

  镖队的人面面相觑,眼角隐隐抽搐。疯子?丰神玉?只怕天下没有一个比他还正常的乞丐了。

  丰神玉暗自咬牙,七巧的恶劣性子似乎只是针对他,无时无刻不忘冷嘲热讽他一下。

  见两人的神情不似说谎,镖头不由得感叹天下间除了丰神玉外,竟还有这样一位俊美的乞丐,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虽然有人受伤,却好在没人被杀身亡,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这一切全是因为这个乞丐长得俊美异常,非常符合传闻中的丐帮之主的特征,所以镖队的人还是对他心存感激。

  秀气地打个哈欠,沈七巧往干草上一倒,含糊不清地道:“总算可以睡觉了。”以为会有好戏看,结果什么也没看到就结束了,真是什么不好当,非要当个丐帮之主,哼!

  丰神玉往她身边一倒,头枕着胳膊望着天际闪烁的星星悠然出神。他忽然觉得其实有个像七巧这样的人在身边,也挺不错的。

   

  路上无人就起程,顶着星星才打尖是走镖人的生活,而沈七巧竟也七早八早地就起来,只因那些人的动作实在是太大声了,她如果还能安稳地睡,除非她是聋子。

  双手抱膝坐在干草上,她一脸哀怨地看着镖队离开寺庙。

  “七巧,你要是舍不得他们,咱们就跟上去。”丰神玉笑着提议。

  她横他一眼。“我是恼他们扰了我的清梦,谁想跟他们一道了。”

  “你离开庸人谷不是出来找我,是想去哪里?”他问出自己缠绕心头多时的困惑。

  她看了他一眼,耸耸肩,把玩着一根干草,一副不以为意的语气神态,“出来开开眼界,顺便看看你成亲没有。”

  “如果有呢?”他挑眉,知道她的答案一定会非常的出人意料。

  她的嘴角漾起浅笑,看来梦幻却又带着狡狯。“我是想啊,如果你成亲了,我就以正牌未婚妻的身分去吓吓表嫂,顺便敲你一竹杠当盘缠去周游天下。”谁知道他居然真的死守着那个婚约,唉,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在流窜。

  他就知道丰神玉以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面对她。“失望了吧?”

  摆摆手,她认真地点点头,“还好,可是爱慕你的姑娘那么多,你就真的没有一个动心的吗?”据庸人谷某位很有八婆潜质的男人带回来的江湖消息,她的表哥可是位风流丐王哦。

  他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转着手中的破毡帽,漫不经心地道:“你似乎知道很多事情?”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被人小看的人,而且当年收她为徒的人似乎也不是个小角色,就算没有学得一身武艺,总也该有所收获才对。

  “你给我一个信物,我就给你答案。”她一副讨价还价的商人模样。

  丰神玉探手入怀。

  沈七巧见了笑道:“你不会又在摸跳蚤吧。”

  一听这话,他也笑了起来,手并没有立即从怀里抽出来,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如果是呢?”

  沈七巧处变不惊,从容应对,“那就证明丐帮之主身上的跳蚤与众不同,而且天下皆知,足以成为身分的代表象征。”

  “说得有道理。”他不得不点头承认。

  “说实话,我真的很好奇你们丐帮的信物究竟是什么样子?”她歪头看着他伸入怀里的手,眼巴巴地等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会被天下第一帮用来当信物。

  只见丰神玉反手握着一样物品,直接搁放在她手上。

  一片几乎透明的四方玉符,拿在手里微微透着寒意,她不由得惊讶的抬起头。“千年寒玉符?”据说在江湖上,这种符玉不超过六个。

  丰神玉心有所悟,看来她果然通晓江湖事。

  “真的是吗?”她求证。

  他轻轻点头,证实她的猜测。

  沈七巧不禁欢呼起来,“没想到你们丐帮居然会拿这个东西当信物,果然是天下最富有的帮派啊。”

  看到符上有个小孔,她马上打开包袱翻找起来,不久便见她从包袱中抽出一条银白的细线。

  “要串戴起来?”他猜测。

  “嗯。”她用细线将玉符穿起,打个死结,戴上塞入衣内,万无一失。

  “那条是什么线?”他怀疑地瞇起眼。银白的细线出现在七巧手中,这就代表那肯定不是普通的东西,因为她从小就有许多让他惊讶。

  “那个啊——”七巧一副没什么的神情,“不就是一条天蚕丝嘛。”

  “咚!”丰神玉不负众望的摔倒于地。什么叫“不就是一条天蚕丝”?天蚕丝这种珍贵的东西在她的眼中似乎跟稻草的价值差不多,但有多少武林人士梦寐以求而不可得啊。

  沈七巧忍不住眉开眼笑。“表哥,你这么吃惊啊?”

  “这是天蚕丝啊!”他神情激动,“世上有几条?”

  只见她马上伸手到包袱里又摸出一条,而且比刚才那根更长。“你要吗?”

  丰神玉彻底无语,他早该知道她从小就不是一个乖孩子,长大了也永远不可能变成一个安分守己的人。难怪庸人谷的主人不肯传授她武功,不会武功的七巧就已经是个祸害了,要是会了武功,岂不天下大乱啊。

第三章

老马破车,风华正茂的少女,头戴毡帽的乞丐,如此极不和谐的情景出现在官道上,让来往行人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

  少女的衣服虽不华贵,但质地却也不差,乞丐身上的衣服虽然打满补丁,但至少也洗得干干净净。只不过,既然少女可以穿成那样的衣服,她的车夫不至于连件象样的衣服都没有吧,瞧那衣服上的补丁都叠在一起了,绝对是件正宗的百家衣。

  马车虽然看起来凄惨了点,但是坐在马车上的少女可一点都不惨,平板车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美食,任她随时取食。

  这让来往行人纷纷对驾车的乞丐投以同情的目光。可怜的下人,遇上这么一位吝啬自私的主人。

  “表哥,你真的不吃吗?”用手帕擦过满是油渍的手,沈七巧又拿起一块千层糕,还不忘问一下驾车的人。

  “压榨一个乞丐,你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心虚吗?”丰神玉无限感慨地侧头看着她享受一车的美食。

  她停下进食的动作,俏皮地眨眨眼。“你是我表哥,又是我的未婚夫,我吃你的食物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轻轻地摇摇头,他专心地驾车。她说得没错,确实是天经地义,她根本就是把压榨他当成毕生的使命,而他居然还觉得被她压榨的感觉也不错,一切果然变得不正常了。不,应该说打从七巧出现后,一切就不正常了。

  官道上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马蹄声,同时响起路人惊惶失措的尖叫声。

  一匹受惊的马在官道上横冲直撞,躲避不及的行人被撞开,翻滚着跌落一旁。

  慢条斯理迈着四方步的老马,犹自拉着嘎啦作响的平板车,悠悠哉哉地行走在官道上,对迎面而来的脱缰之马视若无睹。

  路人见此情形无不掩面。

  马的嘶鸣声划破长空,却听不到该有的惨叫声,路人偷偷从指缝间看去,却看到那乞丐轻而易举的拉住马头,而那破车上的少女兀自吃着自己的点心,彷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