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月皱皱鼻子,「有点儿困。」

  「想睡?」

  「嗯。」

  「那就睡醒了再去看。」

  「嗯。」

  龙兆天让她趴在自己胸前,轻抚着她的背,柔声道:「睡吧,朕陪着你。」

  「哦。」这人近来很喜欢这样搂抱答她小憩,抗议无用,后来她也就随他去了。

  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缓,龙兆天也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有些久,醒来的时候天色都微微暗了下来。

  苏明月茫然地看着窗外的天色,声音都还带着初醒时的迷糊,「我睡很久了吗?」

  龙兆天伸手掩口打着呵欠,道:「睡得好吗?」

  「嗯,还行。」睡在人身上总归是有些不太舒服,但某人坚持,她也没办法。

  龙兆天伸手捏捏她的下巴,道:「收拾一下,朕带你去个地方。」

  苏明月狐疑地看他一眼,倒没说什么。

  白茶上前搀扶主子,扶她到一旁净面,重新梳理发髻,然后是更换衣物。

  等收拾一新的苏明月走了出来,龙兆天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咱们走吧。」

  帝后共辇,直往宫门而去。

  「地方远吗?」苏明月一边看天色,一边忍不住问了一句。

  龙兆天伸手替她拢了下披风,道:「不远。」

  「怎么会这个时候看呢?」苏明月有些不明白。

  龙兆天手支在辇中的引枕上,微笑,「这个时间刚刚好。」

  苏明月白了他一眼。

  龙兆天目光落到她的小腹上,换了另一个话题,「皇后,都三个多月了,怎么你这肚子看起来都没什么变化呢?」要是不说透,真不像是有三个多月身孕的样子。

  苏明月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龙兆天自问自答道:「这是不是就是别人说的皮薄馅多啊?」「你当是饺子还是包子?还皮薄馅多咧。」苏明月忍不住吐槽。

  龙兆天笑了,笑声爽朗而轻松,显示心情极好。

  其实,没事就撩拨撩拨皇后也是很不错的生活乐趣,她的反应总是不会让他失望。

  当御辇停下,苏明月看着眼前这座彷佛原样搬过来的「不找零」宅院,整个人目瞪口呆。

  龙兆天拥着她,在她耳边低声问:「喜欢吗?」

  苏明月眨了下眼,稳住自己的情绪,慢慢扭头看他,声音有些发涩,「你把屋子给我移过来了?」这是原样拆建吧。

  龙兆天轻笑,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道:「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苏明月当然是要进去的,进去后,她就发现不是原样拆建的,而是新建的,虽然里面的格局摆设跟她那间「不找零」完全一样。

  「喜欢吗?」在她看完整幢宅院后,龙兆天又问出这个问题。

  苏明月点头,「喜欢。」虽然喜欢,但是她还是有疑问的,「把店盖在这里做什么?」

  龙兆天忍不住摇头叹气,感慨良多地道:「人都说一孕傻三年,果然,皇后,你变笨了啊。」

  苏明月瞪眼,实在是很憋屈,「我只是想说,你觉得店开在这里会有人来吃饭吗?」

  这个地理位置是开店的好地方吗?文武百官、皇城禁军,他们都是公家管饭的,有免费的,谁还肯掏钱?

  至少,苏明月觉得自己肯定是不干的,饭钱省下来大有用处啊。

  龙兆天不以为意地道:「有没有人来吃饭有什么重要,皇后不就只是不想整天待在宫里吗?」

  苏明月暗暗翻了白眼,很想问他「在这里跟在宫里有哪里不一样,还不是整天都会看到不想看到的某人」,但这话她到底没敢说出口。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他的一片心意,不能太打击人,否则以后不好说话怎么办?

  「从这里回宫,路上不会有什么闪失,朕很放心。」

  听到某人这么说,苏明月就更没什么想说的了,这就是赤裸裸的以权谋私啊,这家「不找零」严格说来就是皇城的违章建筑嘛。

  算了,反正他是这个国家最大的Boss,有权又有钱,任性是应该的。

  「后天是个黄道吉日,咱们在那天开张好吗?」龙兆天笑着问怀里的人。

  苏明月没有反对,她只是有些担心自己的身分恐怕是隐瞒不下去了,以后再出宫开店应该会被围观吧?

  宫门前的「不找零」如期开业了。

  苏明月拒绝了皇帝亲临店铺的好意,只是放了一挂鞭炮就算是开业大吉了。

  反正,她也不觉得开在这个地点会仔什么客人,就权当是自己在宫门外的度假农家乐小别墅了。

  光顾「不找零」的第一个顾客是本朝最大的Boss——天佑帝!

  来带外卖的是乾元殿的中官许大海,他照旧将今日所有的菜单都点了一遍。

  虽然只有他一个人进来,但是在店外还候着几个小中官,多余的食盒会由他们分担。

  苏明月炒好了所有的菜,看着许大.海I盘一盘认真仔细地放入食盒内,她坐在宽大舒服的靠背椅中,系着围裙,半托着腮,一脸若有所思地道:「我觉得我大约明白为什么皇上要把店弄在这个地方了,他叫外卖容易多了。」

  许大海保持了沉默。

  常冬则默默表示了同意。

  许大海将一只一只的食盒提出去,最后的食盒提到手上的时候,他恭敬地朝皇后娘娘行了一礼,「奴才告退。」

  当然,饭钱他是付过的,娘娘店里最明显的一块牌子上用朱墨写着「小本生意,概不除欠」,当然连皇帝也不成。

  许大海离开之后,吴奉成小心谨慎地摸了进来——偷偷摸摸地「摸」。

  苏明月有趣地看着他的行为。

  吴奉成笔直地站到台前,很不确定地问:「娘娘,我们真的可以进来吃饭吗?」

  苏明月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了,只要你们规规矩矩交银子,谁都可以进来吃饭的。」

  「好的,那请娘娘给我来份什锦炒面……」吴奉成马上口齿清楚地点了餐、交了钱,然后就到一边等他的餐点做好。

  饭菜的香味很快便飘了出去,让外面一些好奇观望的禁卫军和侍卫都忍不住用力吸了下鼻子。

  好香!

  等到有人看到吴大统领安安静静地端了自己点的午餐到一边去吃,围在外面的人终于也有胆大的走了进去。

  「不找零」的生意很快就热闹了起来,侍卫、禁卫军成了今天主要的客户群。

  当然,这主要的客户群也并不太多,多是今天值勤和交接岗位的,但随着时间过去,消息便像插了翅膀一样传开来。

  第二天,就有官员小心翼翼地来尝试。

  当然,他们成功了,因为真的就只是一般的饭馆营业,除了需要先交钱,不找零之外,真的跟外头的饭馆没什么两样。

  唯一最不一样的地方,便是皇后掌勺,侍卫烧火,掌事宫女洗菜,这个无论如何是谁都无法复制仿效的。

  宫外的「不找零」便这样平静地开始营业,也平静地每日营业下去。

  「不找零」丝毫没有因为老板娘身分特殊而让饭菜价格居高不下,相反的非常平价,即使是俸禄不丰的小官也可以消费得起。

  至于,店里的菜单会因为老板娘的喜好任性地频繁变动或不更动,那就完全不是问题,能吃上皇后娘娘亲手做的饭菜,那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荣幸啊,要说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也不为过。

  况且,饭菜的味道真的很不错。

  「不找零」每天的营业时间段大约是午餐时间前后,大约会维持三个时辰左右,一般申时末就会打烊。

  老板娘要不要进宫门,那要看老板娘当天的心情,还要看宫里的天佑帝有没有又跑出来泡在「不找零」的后院不肯走。

  自从有了这个农家乐的小别墅,苏明月就不大愿意回那个空荡荡又缺少人气的凤仪宫了,就喜欢窝在这个小别墅里混日子,这就导致了皇帝也时常溜到这里来过夜。

  每天结束营业后,苏明月都会将一天的帐理一遍,算算盈亏,当然目前为止并没有亏本的时候,她虽然有时脑袋不好使,打打算盘、计算收支之类却也是难不倒她的。

  于是龙兆天发现皇后就连打算盘的姿态都是那么地迷人,让他不想移开半点目光。

  算完了帐,将银匣子盒上,苏明月扭头看某人。

  龙兆天很上道地主动询问:「什么事?」

  苏明月犹豫了一下,道:「后宫是不是皇后最大?」

  龙兆天肯定地点头,「对。」

  苏明月更进一步地问:「那是不是我在宫里做什么都可以?」

  这个问题龙兆天就不好直接点头了,「你想做什么?有些事就算是身为皇后也是不能做的。」

  苏明月也不拖拖拉拉,直奔主题,「我想在宫里弄个蔬菜园,有问题吗?」

  龙兆天小心地问了句,「你不是要打御花园的主意吧?」

  苏明月摇头,「不是。」

  「那随便你吧。」虽说可以支持皇后的一些无厘头的要求,但是也不能太不像话,要是御花园全变成了菜园,他若想散心赏景也会很烦恼的。

  「皇后想亲手种菜?」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龙兆天看看她已经微微凸起的小腹,忍不住担忧地道:「你真的会种吗?」

  苏明月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不会,我也没打算自己种,我打算找宫里会种菜的帮我种去,反正现在宫里的闲散人员不少,等你什么时候补充后宫了,我再给他们调整岗位。」

  龙兆天摸摸鼻子,「皇后高兴就好。」

  有了皇帝的金口玉言,苏明月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说干就干,在宫里找了两处地方,都是比较偏僻的宫苑,基本已经处于破败的边缘,很久都无人居住了,比冷宫还冷宫。

  在这样的地方开建菜园,那可不能说是胡闹,简直算是废物利用了。

  皇后的菜园子是专为「不找零」提供菜蔬的,跟御膳房的菜蔬来源完全不会混淆。

  龙兆天其实并不介意皇后拿皇庄种出的菜蔬或者御膳房每日采买的菜蔬去用,但是皇后坚持自力更生的话,他也没意见。

  有时候,看皇后这么兴致勃勃地折腾,也挺有意思的。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

  在这样冷的天气里,坐在一间暖融融的屋子里,吃着热辣的锅子,真的是再舒服不过的一件事。

  「不找零」最近的菜单是火锅,分清汤锅和麻辣锅,还分大锅和小锅,大锅是几个人一起吃,小锅则是一个人自己吃。

  即使窗户开着适当的缝隙透气,依旧不影响屋内的温度。

  冬日的新鲜蔬菜不多,肉品倒是够,所以猪、羊肉无限量供应,牛做为农耕国家的主要工具,当然是不在列的。

  火锅汤底都是提前熬好,只要按需要提供就行,这代表苏明月这些天不用掌勺,自然也就不会出现在厨房。

  这几天在店里看店的是凤仪宫的两个小宫女,后院里分拣菜蔬肉品的也是凤仪宫里的宫女,当然还有中官。

  他们这算兼职打零工,可以赚点外快,工钱或许抵不上私底下收授别人的孝敬,但这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能靠自己的努力得到报酬,自然比收受别人呈上的银两来得有成就感。

  苏明月这个时候没待在后院,她在自己的凤仪宫,其实她也不想待在这里的,但是她今天要见家人,没得选择。

  来的人是苏皇后的兄长,镇守边关的大将军,新年到来之际回京给皇帝述职,顺便看看他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看过苏皇后的记忆,苏明月很清楚苏氏兄妹的感情,那是真的好。

  所以,苏明月心里多少是有些忐忑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家的亲哥哥看出什么破绽来。

  而且,为了见娘家哥哥,她今天的装扮就不能太过家常随意,虽说对方是她的亲人,毕竟尊卑有别。

  想想也是很麻烦,这个时代就是有这么个规矩。

  再想想某皇帝对她其实挺包容的,她一直没在彼此的称呼上太遵守尊卑上下,而他竟然一直容忍了下来。

  不过,既然对方容忍了,她也就随意了,人生苦短,还是尽量让自己过得舒服些好。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这是后世许多人的想法,不巧,苏明月也是这种想法的信奉者。所以,她穿越过来后很快地适应了变化的生活环境,也算是性格上的优势帮助了她适应。

  「皇后娘娘,苏将军求见。」外头的宫女禀报道。

  「传。」

  很快的,有人进了殿,随着那人的脚步越来越近,苏明月握紧的拳头也在不知不觉中放松。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竖这一刀都要挨,干脆就迎难而上,跟他拚了!

  一看到端坐在凤位上的皇后,苏明远便跪倒在地,「臣苏明远拜见皇后娘娘,祝娘娘千岁安康。」

  「快请起,兄长毋须多礼。」苏明月做出了虚扶的动作。

  「谢娘娘。」苏明远起身,到一旁给他备好的椅子上落坐。

  「说起来,本宫与兄长也有两年没见了,兄长情况可好,父亲的身体可还康健?」苏明月努力按照苏皇后的性情来咬文嚼字,实则内心十分抓狂。

  这不是她的风格啊!

  「劳娘娘惦记,臣很好,臣的父亲也很好。」苏明远回答得一板一眼,一点儿也没有嫡亲兄妹相见甚欢的意思。

  这下苏明月心里有些懵了,这对兄妹感情不是挺好的吗?难道妹妹一入宫当了皇后,当兄长的就立马将彼此的距离划开了十万八千里远?明明苏皇后的记忆不是这样的啊……

  苏明月觉得话题有些无以为继,她真没什么好跟对方唠嗑的,本就是勉强见一见,结果对方还是这么生疏的态度,她就更加意兴阑珊,懒得应付了。

  气氛一时尴尬了起来。

  「臣听说了重华宫的大火。」

  一段时间的沉寂之后,苏明远的声音兀地在殿内响起。

  苏明月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苏明远抬头直视过去,看着她的眼睛,道:「娘娘死而复生。」

  来了,终于还是来了,听他问出,苏明月心里的一块石头突然就落了地,整个人轻松了下来。

  面对那什么「天降异象,皇后死后复生,天佑本朝」的说法,苏明远是持怀疑态度的。

  即使面前这个皇后与妹妹的容貌一般无二,即使在她身边服侍的是自幼随她一起长大,陪她嫁入皇宫的白茶,也无法消减苏明远心中的疑惑。

  消息传到边关后,有太多的细节让他怀疑,这个皇后不是他的妹妹,所以今年他回京述职,为的不过就是一辨真假。

  苏明月嘴角微微一勾,道:「兄长相信死而复生吗?」

  他摇头,语气轻而坚定地吐出两个字,「不信。」

  苏明月笑了,「本宫也不信。」

  苏明远神情一怔,「娘娘……」

  苏明月略带嘲讽地环视了殿内一圈,「这个皇宫,有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

  苏明远身子微微一震。

  她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一般,继续嘲弄地道:「该死的不该死的,倒是死了很多,想死的却活了下来,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苏明远默然,妹妹的心早已死去,他是知道的。她会答应入宫,不过就是因为她已经无所谓,既如行尸走肉一般,在哪里不是过?至少,入宫还可以不必再看到某些让她厌烦的人。

  皇宫,有时也是一个很好的避风港。

  「没有什么死而复生,不过就是被人算计罢了,没死却也没能好到哪里去,否则也不会在行宫养半年了。」苏明月半假半真地将事情说出来。

  好一会儿,苏明远才语气复杂地道:「娘娘受苦了。」

  她笑了一声,道:「我倒没觉得受苦,说实话,我更愿意皇上对外宣布我的死讯。」

  「娘娘!」苏明远声音中透出颤抖,眼神担忧地看着她,却说不出心中最想说的话。

  苏明月摆摆手,手在自己的小腹上轻抚,神色柔和下来,「其实,我不大记得以前的事了,就连你是我兄长也是听白茶他们说的。」

  他神情一震,难以置信地看过去。

  苏明月神情似在回忆,又似在思索,「当我从凤棺中爬出来时,眼前是一片火海……鬼门关前走一遭,可能连孟婆汤都一并喝过了,却不知因何又回到了这个让人厌恶的人间,想想真的很不甘愿啊。」最后,她自嘲地笑。

  「柳贵妃呢?」苏明远开门见山地问。

  他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但他不知道皇上究竟怎么处置她,听说只是将人封在了翠羽宫内,这是让他极为不满的地方。

  苏明月忽然笑了笑,透着几分诡异,伸手在自己颈边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苏明远一愣。

  苏明月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该存在的人自然就不存在了,这世界总是这样,有些人活着,内心却早就死了,可有些人……」她没有再说下去。

  苏明远听明白了,柳贵妃死了。

  死得好!将他妹妹害得如此,让那女人轻易地死去,便宜她了!

  「娘娘真的不记得前尘往事了?」虽然程止瀚有证实,可他依旧不太相信,即使刚刚听她亲口说,他也不信。

  苏明月摇头。

  苏明远看着凤座上的人,一字一句缓缓道:「娘娘……看起来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苏明月神色从容,只是笑容略有苦温,「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进了这个地方,有谁能不变?」

  「这不是娘娘应该说的话。」他微敛下眼。

  她不以为然地道:「经历一场生死,本宫倒也看开了。」

  「娘娘既知这里诸般不好,就更该谨言慎行。」

  苏明月笑着反问:「然后再来一把天降大火吗?」苏皇后谨慎到不能再谨慎了吧,还不是遭了罪。

  苏明远顿时哑然。

  「人生苦短,不如就让自己任性地活一场,也算对得起这条捡回来的命,不是吗?」

  「娘娘忘了自己还有家人吗?」他皱起眉。

  「如果不是为了家人,我想我现在应该不会坐在这里。」苏明月叹了口气。

  要不是不好拒绝,这些便宜家人她一个都不想见,多见一面就多一分危险,她又不是傻子,何必自找麻烦。

  苏明远又一次失语,自觉从妹妹的话里听出了太多的东西。

  果然苏家又一次成为她的软肋了吗?所以,在她摆脱了一切之后,却又不得已重新回到了这里,被这里桎梏。

  苏明远突然觉得很愤怒,为什么这一切要让他的妹妹来承担?

  她明明不适合这个皇宫,不适合龙兆天这个男人,却因为她姓苏、因为她的出身,她没得选择,在被亲人重重地背叛之后,却还要为了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委曲求全。

  还记得妹妹当初坐上大红花轿的那一刻,对他说了句「苏明月死了」。

  在她大喜的日子,在她即将成为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时,她这样告诉送她上轿的兄长。

  这让苏明远没办法再继续试探下去,眼前这个容貌熟悉,眉眼间的神情却让他觉得陌生的皇后,总给他一种奇特的感觉,似乎是真的,又似乎不是真的……

  他恍惚地离开了凤仪宫,却在出宫的半路上被许大海拦住,转往乾元殿。

  苏明远走进乾元殿的时候,里面除了皇帝外没有其他人。

  「臣苏明远参见皇土。」

  「平身吧,坐。」

  「臣不敢。」苏明远并没有起身落坐。

  龙兆天轻轻叹了口气,从龙案后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苏明远。」

  「臣在。」

  「想问什么?」

  「皇后娘娘是臣的妹妹吗?」苏明远开门见山地问。

  「抬起头来。」

  苏明远抬头直视他,等着他的答案。

  龙兆天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惋惜地道:「为什么不相信你自己呢?」

  苏明远笑得有些苦涩,「臣不敢相信自己。」

  龙兆天笑了下,道:「她是苏明月。」

  苏明远重新叩下头去,「多谢皇上告知。」

  龙兆天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皇后自重华宫大火醒来后,性情有些变化,前尘往事已不想再回忆,也不想继续再过以前的生活。可她确确实实是苏明月,你的妹妹。」

  他说过,借尸还魂一事太过离奇,所以不论对内对外,他都必须坚持皇后还是原来的皇后,才能免去许多麻烦。

  是啊,经历过生死,尝遍人生万般滋味后,性情有些改变似乎是很正常的。苏明远手慢慢攥紧。

  他的妹妹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活得不像个人了,今日看来虽有些陌生,但却是活着的。

  这样就很好了……

  依旧是老地方,依旧是曾经的姿势,但如今倚在窗前美人榻上看风景的人是有人气的,就算她此时周身都散发着一股消沉,至少她还有情绪。

  龙兆天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过去,为了不想惊吓到太过专注的她,他在接近时提前唤了她一声,「皇后。」

  苏明月伸手揉了下太阳穴,慢慢回首,微微扯开一抹笑,「皇上来了。」

  龙兆天伸手示意她不要动,自己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在想什么,感觉心情不太好。」

  苏明月将头靠在他怀中,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寂寥地道:「不知道呢,见过兄长后莫名有些伤感,心里觉得很难过。」

  龙兆天一边轻抚着她的腹部,一边道:「皇后和明远的感情自小便很好。」

  苏明月手抚在心口,微蹙着眉头。

  「可是哪里不舒服?」龙兆天发现了她的异样,马上关切地问出口。

  苏明月老实地道:「想哭。」

  龙兆天将她搂在怀里,叹了口气,对她说:「想哭便哭吧,哭出来心里就会好过些。」

  苏明月却没有哭,在他怀里转身,跟他面对面,探究地看着他的表情,「皇上,是不是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龙兆天笑了下,伸手摸摸她的脸,道:「朕的梓童一直都是聪明的。」

  「是什么?」

  龙兆天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揽着她在美人榻上倚倒,慢吞吞地道:「让梓童进宫,是明远的主意。」

  苏明月一惊,就要起身。

  龙兆天按住了她,摇头,「别激动,小心些,朕慢慢跟你说。」

  听着皇帝说故事,苏明月心中真的是一片惊涛骇浪,苏皇后到底是有多倒楣啊?老爹娶了继室,继室苛待她,继妹陷害她,现在竟然连她入宫都有亲哥哥的手笔在,怎一个惨字了得。

  苏皇后的一生真是……悲摧地一言难尽啊。

  龙兆天俯身亲了亲她的眼,叹了一声,「你们都不喜欢皇后这个身分,可是你不能否认这个身分真的很好用,对不对?」

  苏明月也有些感慨,「是呀。」否则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想要来争抢这个位置呢。

  龙兆天目光落在她凸起的小腹上,脸上泛起了笑,「在苏府有孝道压着你,可当你成了皇后,那些人便不敢放肆。」

  苏明月目光微妙地看着他。

  龙兆天忍不住伸手轻掐了她的脸颊一把,挑眉问:「想说什么?」

  「你也说了,皇后这个身分很不一样,当时怎么会愿意给她?」

  龙兆天笑,「有朝堂利益平衡,也有我自己的一点儿私心。」

  「皇上喜欢她?」

  龙兆天目光看向覆盖在大雪之下的那片草地,缓缓道:「说不上喜欢吧,只是觉得她当皇后能省却许多的麻烦,她不是个爱生事的性子,朕需要这样的一位皇后。」

  苏明月撇嘴。

  龙兆天收回目光时,正好看到她嘴角的不以为然,忍不住又低头亲了她一口。苏明月皱眉,「你干么?」

  龙兆天贴到她耳边,道:「朕很高兴,你能活过来。」陪在朕的身边。

  「起开。」

  「还跟朕闹脾气呢?」龙兆天有些无奈。

  「哼。」苏明月把脸扭到一边。

  龙兆天伸手扳过她的脸,先亲了一口,才道:「朕真的是无辜的,宫里的女人想爬朕的床,这是朕阻止不了的,朕不是让人把那不知死活的宫女拖出去了吗?你这醋吃得时间也久了点儿,都几天了。」

  苏明月想坐起来,他急忙伸手扶她,一边说:「小心些。」

  苏明月跟他面对面,表情甚是严肃地道:「你也说了你自己阻止不了,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皇上,咱们来个君子协定吧。」

  「说来听听。」虽然有预感她说的自己肯定不喜欢听,但还是想听一听。苏明月也不跟他罗嗦,直接道:「如果后宫进新人,请皇上允许我去道观修行。」

  龙兆天的脸色阴沉下来。

  苏明月对他的表情完全没放在心上,继续道:「我是真不乐意没事就看大小嫔妃你掐我拧的,没劲儿。」

  「朕也不想看。」龙兆天脸色微霁。

  「她们一般都会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皇上看,总的来说不太会影响到皇上宠幸美人的心情。」

  龙兆天哼了一声,他又不是昏君,那些女人的心计手段他哪里看不出来,从被柳氏处心积虑的设计开始,他对女人便时时有着戒备之心。

  如此一来,宠幸什么的,便真的有些索然无味了。

  「朕难道还不够宠你吗?」龙兆天心情不爽的症结点在这里。

  苏明月看看自己的肚子,特别实事求是地说:「我觉得,你可能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小家伙才一再迁就我。」

  「你也明白啊。」龙兆天忍不住讽刺了一下,仗着肚子里的龙种,你多会折腾啊。而朕为了增加好感,也尽量配合你的各种折腾。

  「你看,你自己也承认了啊,」苏明月立刻抓住了他的话柄,「所以,等我生完孩子,我觉得我可能要被秋后算帐,宠爱什么的那就是浮云了,我还记得你以前对柳氏那也是宠爱有加,我一度以为她是你的真爱。」

  龙兆天的脸有些黑,柳氏也配!

  还有,她整天琢磨他的真爱是谁,怎么就从来不往她自己身上想?就不能对他有点儿期待和信心?

  苏明月忧心忡忡地道:「我呢,特别害怕一件事。」

  「什么事?」

  「我总担心哪一天你的真爱出现了,我就成了你们爱情的绊脚石,会被随便找个什么理由给废了,皇后这个位置实在是太扎眼了,尤其会扎到你真爱的眼。」爱她就应该把最好的都给她啊,就算是一国之母的位置也哪有不给的?

  与其等着被人以欲加之罪给废了,还不如自己主动让贤,至少还能落个善终。龙兆天伸手扶额,真有些听不下去了。

  「咦,皇上,你怎么了?」

  「头疼。」

  「叫太医吧,我让许大海送你回乾元殿。」苏明月积极地打算付诸行动。

  龙兆天一把抓住她,很不友善地看着她,「朕为什么不能留在凤仪宫?」

  苏明月一脸真诚地说:「我怕您头更疼啊。」

  龙兆天无语,她绝对是故意的。

  夜很沉,银色的月光流泄一地。

  月色下的凤仪宫显得静谧,大殿外值守的中官和宫女不敢有丝毫放松,克尽职守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随时等候传唤。

  夜半时分,四下一片安静,值守的宫女都有些昏昏欲睡,脑袋时不时地点着。

  就在这时,殿内突然响起一道带着惊惶的喊声,「来人!皇后要生了!」

  这个惊惶的声音是皇帝的,所有人瞬间就如同被雷劈过一般清醒了。

  皇后娘娘要生了!

  整座凤仪宫沸腾了起来,各处灯火接连亮起,脚步声,低语声,杂乱中又带着按部就班。

  太医说过分娩之日就在最近,娘娘也不止一次念叨快生了,所以大家心里都是有心理准备的。

  留在宫里值守的太医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龙兆天亲自动手将皇后抱到了生产用的偏殿,早就备在宫中的有经验嬷嬷和产婆也都各就各位。

  「怎么样?」龙兆天就算是帝王之尊,这个时候也被人请到了偏殿外,而他正焦急地问从里面出来的一位嬷嬷。

  「产婆说娘娘产道尚未开全,怕是还要一些时候,娘娘说现在想吃碗面。」

  「让御膳房赶紧准备。」

  「是。」中官领旨一路小跑出去,到了外面就是一路飞奔。

  赶来的太医跑得满头大汗,进去替皇后请过脉,然后到外面回话。

  龙兆天现在整个人处于一种焦躁不安甚至暴躁的情绪之中,就像一堆乾透的柴禾,只需要一点点星火就能轰一声燃烧成冲天大火,没有人会想在这个时候去测试他的耐性。

  越是接近皇后娘娘临盆的日子,所有人都感觉到陛下比娘娘不安焦躁多了,经常会让人有种错乱的感觉,以为要生孩子的是他。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在偏殿内忍受着生产前那种无以描述疼痛的皇后娘娘,都明显比殿外不停走来走去,沉着一张脸的陛下镇定多了。

  「皇后怎么样?」一见太医出来,龙兆天就忍不住抢上两步问。

  太医抖抖索索地道:「娘娘无碍,脉象平稳,应该会顺产。」

  虽然之前产婆已经这样说过了,但是龙兆天仍旧觉得心中不安。

  他真的不希望有什么变数出现,他已经把柳氏那个最大的变数处置了,皇后应该是安全的,可事情不到最后关头,他一点儿都不敢放松,生产可是会让女人一脚踩进鬼门关的事。

  此时御膳房的面来了,送进了偏殿。

  不久之后,空食盒被提了出来,白茶出来报信,娘娘一切安好,正在房内走动。

  「还能走动?」龙兆天很是难以置信。

  白茶此时倒还能笑出来,声音平稳的就像在说一件再小不过的事,「娘娘说,这样可以分散一下注意力,就不会疼得难以忍受。」

  龙兆天一时不知自己该做出何种表情,最后只能乾巴巴地道:「没事就好。」

  「娘娘说,可以的话还是请陛下回殿里等吧,也帮不上什么忙。」

  龙兆天无奈,他这是被嫌弃了吧?

  一定是的,最近皇后挺嫌弃他的,他理解她身子越来越沉,积攒的怨念就越来越深,也不好跟她计较。

  白茶突然郑重其事地给皇上行了一礼,认真地道:「娘娘还说,等一会儿生的时候,她忍不住疼可能会骂人,皇上在外面听到了不太好。」

  难不成他听不到就能当她没骂吗?龙兆天整个人在无比担忧焦躁的情况下,都忍不住要笑了。

  「朕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等。」

  「那婢子先进去服侍娘娘了。」白茶将话传达到,也就不管了。

  偏殿里苏明月正略显烦躁地走动,她的肚子疼啊,生孩子这种事实在是很不公平,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做的事,结果要承担后果的只有女人。

  这一胎如果生了个儿子,她是不是就算完成今生任务指标,以后都可以跟怀孕说拜拜了?会有这样美好的前景吗?

  苏明月认真思考了一下,脑海里泛起某人那张影视明星般俊美的脸,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儿邪恶,美好前景什么的,短时间内根本就是浮云啊。

  小腹突然又是一阵抽疼,那种有人在她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般的感觉,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

  手上有水珠滴落,苏明月惊讶地看过去,然后发现了因为她用力握住而疼得泪水直流的宫女,脸色发白还得忍着疼,不敢吭声。

  苏明月瞬间松手,无辜地眨眨眼,她只是疼得不自觉抓紧身边的东西,真的不是故意的。

  出于人道主义,苏明月没有再让宫女扶她,她自己扶着墙在一边慢慢走。

  「白茶,去拿些核桃来,没开壳的。」

  「好的。」

  不久之后,偏殿里等候着皇后娘娘生产的人,就集体参与了一件活动——吃核桃。

  皇后娘娘因为阵痛,不住地捏着核桃玩,其他人就把壳碎掉的核桃挑出来,顺手吃几口。

  很快,御膳房表示存货告罄。

  「娘娘在干什么?」在殿外魂不守舍的天佑帝对偏殿里某人不肯专心生孩子,却不停找事做的行为表示了极大的困惑。

  「在砸核桃。」送核桃进去的中官出来后,表情有些微妙地回答。

  「皇后在砸吗?」龙兆天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

  中官很肯定地点头,「是的,皇上。」而且娘娘好厉害,手一捏,一颗核桃就碎了,两颗核桃一对碰,两颗都碎了。

  娘娘那力气,完全不像是个即将生产的孕妇。这是他进去一趟最大的感想。龙兆天顿时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即使这样苏明月也依旧觉得肚子好难受,总觉得得再干点别的转移一下注意力。

  时间就在殿内殿外各种烦躁纠结中过去,终于,苏明月躺到了产床上,她的产道完全打开了。

  想想以前看过的那些电视剧里产妇们声嘶力竭的生产画面,苏明月顿时有种想倒带重来,姊不怀了的冲动。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实现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院子里急得坐立不安的天佑帝听到从殿内传出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骂道:「龙兆天,你个混蛋!老娘不要生了,疼死我了!」

  有那么一瞬间龙兆天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放松下来,能够这么中气十足的骂人,他突然就觉得安心了许多。

  不过,这中气十足的骂声也就维持了小半盏茶,接着就消声匿迹了。

  这反而让龙兆天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半空中,却又不敢让人进去打扰,只能火烧眉毛一样在院子里转圈。

  破晓之际,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终于从偏殿内传出。

  「生了!」所有人喜眉梢。

  有宫女第一时间出来报喜,「娘娘生了位小公主。」

  「赏!」龙兆天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地,只是生了公主,太子还没有着落,那么十月就不可能会是皇后的死期,一切都跟柳氏所说的不同,他的皇后会活得好好的、长长久久的。

  皇后产女,普天同庆,宫门外的「不找零」办了三天流水席,所有人都可以入内享用免费餐点。

  店外还张贴着红纸,上面写着:东家有喜,大酬宾。

  不管是文武百官还是禁卫军都无一例外地去店里领了一份酬宾礼,沾沾小公主的喜气,同时也给予小公主祝福。

  据说小公主身体特别健康,嚎得……呃,是哭得中气十足。

  这原本只是据说,可是,等过四十天皇后搬到了「不找零」之后,便有许多人有幸亲耳听到了小公主的哭声。

  那哭声的穿透力真的不同凡响啊,大半夜来一嗓子,立马就让值守的卫兵精神百倍。

  三个月后,小公主才算导正了她的不良作息,不再日夜颠倒,然后成功成为了「不找零」的镇店之宝。

  苏明月教养女儿的方式实在是别开生面,完全不走大家闺秀的路线,特别平民化,身为公主却跟个店宠似的,只要付钱进来的人胆子足够大,就可以伸手抱一抱躺在摇篮里营养充足,养得头好壮壮的小公主。

  最重要的是——小公主一点儿都不认生,见到谁都是一张笑脸。

  三品以上的文武大臣基本都已经抱过了,美其名曰:沾福气。

  以那响亮的声音,足够告诉别人她有多健康,有些不注意的被公主的小脚丫子踹一脚,力道很足,武将们坚定认为公主这是随了她外公一家。

  对于皇后如此随便地养育女儿,龙兆天其实是不赞同的。但他也只能表示一下自己的不赞同,却不能有什么实际行动,否则,皇后就要抱着闺女去城东的「不找零」营业了,这很不方便他出宫去看妻女。

  时间倏地飞逝,一转眼,半年过去了。

  最近,皇后有些嚣张,天佑帝有些夫纲不振。

  龙兆天以手托腮坐在案后有些走神,案上滩开的一本奏摺正寂寞地躺在那里,躺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了。

  午膳时,许大海将今日的食盒提进来,饭菜一碟一碟拿出来摆好,「皇上,请用膳。」

  龙兆天被饭菜的香气引诱着回过神,看到自己身边的中官,眼睛一亮,问道:「娘娘和公主好不好?」

  许大海微笑着回答,「娘娘和小公主都很好。」

  「娘娘有没有什么怀孕的徵兆?」龙兆天满是希冀地看着他问。

  许大海只能又一次无情地给了他幻灭的答案,「娘娘没有一点儿怀孕的徵兆。」

  龙兆天的脸色一垮,带了些怨念地道:「她为什么就不能像个正常孕妇一样呢?」

  许大海适时保持了沉默。

  是的,苏明月又怀有身孕了,在已被赐了封号的和嘉公主六个月大的时候。

  时间进入十月的时候,龙兆天起初是有些心惊胆战的,睡眠品质顿时大打折扣。

  可是随着皇后怀有身孕的消息确定,看她依旧日日精神抖擞地跟他各种过不去,他也就渐渐放下了心。

  于是,艰难的十月就在他的煎熬中顺利过去了。

  如今,孕妇本人没什么,但天佑帝觉得他这个孕妇的丈夫已经渐渐有些熟悉的煎熬了。

  想想自己的孕夫生涯,天佑帝突然十分悲愤,于是他便化悲愤为食欲,乾净俐落地消灭了三分之二的饭菜,让许大海颇是惊异了一下。

  皇上今天的胃口真好啊!

  龙兆天又处理了一个多时辰公务后,决定去瞧瞧他的女儿,顺便看看最近一直跟他不对盘的妻子。

  这个时辰「不找零」是歇业的,甚至可以说是提前打详了,老板娘和店内员工都在后面的宅院里。

  龙兆天来的时候,苏明月正在小睡。

  孕妇嘛,难免有些嗜睡。

  他进屋的动作很轻,轻轻地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看着睡得脸颊红润的人。

  她不会知道他是如何熬过那个十月的,柳氏的话总是不断地出现在他脑海中,十月原本该是皇后香消玉须的时候,那些日子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都能从睡梦中惊醒。

  这样的忧心,他并不会告诉她,无忧无虑的皇后其实挺好的。

  如果她也像他那样惶惶不可终日,他才会更担心,柳氏的话对她没有任何影响,这真的是太好了。

  他伸手轻描过她的眉眼,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好似在抚弄自己最珍爱的宝物一般。

  浓密似两排扇子的睫毛微微动了动,龙兆天的手停住。

  苏明月缓缓睁开了眼睛,甫自睡梦中醒来的她眼眸尚带着迷茫,似乎一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接着,眸光一点点清明起来,她终于看清眼前的人是谁,眉头便先微皱,「皇上。」怎么又来了,还能不能让她好好清静清静了?

  最近,她常常会梦到穿越之前的事,隐隐觉得或许回去的契机就在眼前。

  这样的猜测,这样的期待,她不敢泄露一丝一毫,正因为不敢透露,所以面对龙兆天她才会有些心虚,这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帝王那可是个腹黑啊,眨眼间心思就不知转了多少圈,面对他,她时常觉得很有压力。

  「睡醒了?」

  苏明月又阖上了眼,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其实她并没睡醒。

  龙兆天轻轻地笑了笑,纵容地看着她赖床,「最近,你懒了许多,肚里的皇儿似乎是个小懒虫。」

  苏明月含糊地嗯了一声,不太想搭话。

  「娘娘,公主醒了。」

  苏明月立刻睁开眼睛。

  龙兆天扭头朝外面道:「将公主抱进来吧。」

  很快,白茶便将公主抱进了屋。

  一脸不高兴的和嘉公主到了母亲的怀中,闻到熟悉的味道,便将自己的小脑袋往母亲的怀中埋了埋,小手紧紧抓住了母亲的衣襟,似乎怕被遗弃一般。

  苏明月低头在女儿的小脑袋上吻了吻,这孩子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最近很黏她,醒来看不到她便会哭闹不休。

  一旁的龙兆天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母女亲昵图,女儿这几天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生病了?不像,如果生病的话,太医不会没有动静,那就是另有原因。

  是什么原因呢?

  炽热的火焰烘烤着一切,眼前是一片熊熊烈焰,把天际都染成了一片红霞。

  在这样的火云烟霞中,龙兆天看到苏明月一步一步往里面走,慢慢地消失在他的眼前……

  猛然间,他从梦中惊醒,头上已是一层冷汗。

  龙兆天的目光惊疑不定地看向枕畔沉睡的脸,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犹在评怦乱跳个不停。

  那个画面,像极了当初重华宫的那场大火,让他心头陡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来。

  他会失去她吗?

  龙兆天探向苏明月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有些不敢触摸,生怕眼前的是一个幻觉,一接触就会化为泡沫消失不见。

  他会作这样的梦,是因为听到那些关于女儿近来反应怪异的原因吗?

  龙兆天不需要去印证,他的直觉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十月不是已经过了吗?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他原本不想轻易放过柳氏那个贱人的,想让她生不如死地活着,可是他怕变数太多,对皇后不利,便舍弃了报复直接杀死了柳氏。但为什么现在,皇后还是有离去的徵兆?

  是他对她不够好?还是上天不许他有这样的幸福?

  不,他是天子,天下都是他的,他的皇后上天又怎么会无故夺之。

  可是,他还是很不安,内心的那股不安让他觉得必须做点什么来确定一些东西。

  苏明月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被扰醒,眼皮有些沉重地睁了睁,看到伏在自己身上的人,又放心地闭上了眼。

  龙兆天小心地不让自己压到她的腹部,却又忍不住急切地想占有她,好证明她仍然是属于他的。

  睡意沉沉的苏明月十分顺从地配合了他的急切。

  自从确认再度有孕,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亲热过了,有三个月了吧……想到这里,苏明月突地睁开眼。

  龙兆天已经开始抽送,他的腰十分有力,精力特别的充沛,毕竟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跟心爱的人翻云覆雨了。

  「小心……小心些……」苏明月为时已晚地提醒他。

  龙兆天从鼻腔嗯了一声算是应承,但动作却没有丝毫放缓,反而越发地激烈,让苏明月忍不住伸手轻捶他的肩背。

  龙兆天的动作慢了一些。

  苏明月的呼吸这才顺畅了起来,有些不明白他大半夜发什么情。一直以来,在她孕期间他极少失控的,有时禁欲的都不像是她认识的龙兆天。

  一场欢愉之后,她困乏得直接睡了过去。

  而龙兆天则是亲手替两人清理完才躺上床重新搂着她试图睡觉,却一时无法入眠。

  此时的苏明月却进入了一个新的梦境。

  她回到了自己上辈子的房间,并看到了落在枕畔的那本书。

  等等,她明明记得那本书的名字叫《宠妃逆袭之路》,可是现在为什么变成了《皇后归来》?

  她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抓过书飞快地翻阅,然后她呆住了——

  书中的主角已经换成了皇后苏明月,情节内容跟她自火场穿越之后一模一样,结尾部分正是刚才那一场激烈的鱼水之欢。

  苏明月一下坐在床头,她觉得自己脑中真的很乱,必须整理一下思路。

  是她的记忆出错了吗?这究竟是什么情况?苏明月手捧着头,忍不住低声呻吟。

  过了好一会,她又再打开书页,在那之后的页数明明是有字的,却朦朦胧胧的看不清,这让苏明月觉得她要疯了。

  于此同时,一直没什么睡意的龙兆天轻而易举地发现了苏明月的异样,见她似乎是作噩梦了,嘴唇一张一合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头上却密密地起了一层冷汗。

  「明月,明月……」他轻轻地在她耳边唤她。

  苏明月从纠结中悠悠醒转,看到他担忧的神情,心中莫名有些安心,朝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却没说话。

  龙兆天心中暗自吁了口气,轻轻地将她搂在怀中。

  苏明月伸手环住他的腰,心情很复杂,要留在这里跟这人共度余生啊,似乎也不是不好。

  那本书的后半部分,她只看清了最后几行字——

  天佑帝独宠中宫,子女均出自皇后苏氏。

  太子二十岁登基,天佑帝称太上皇,皇后苏氏称皇太后。

  太上皇偕太后周游天下名川大河,逍遥于山水之间。

  百年之后,帝后合葬于庆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