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徐琇莹一脸不满。

  韩瑾瑞将她按坐在主位的另一边,「就坐这里说话。」杨清逸笑了。

  哟,这醋吃的,非得把他们师兄妹隔这么远才放心吗?

  瞧瞧,小师妹那座位也是主位,算得上是当家主母的位置,某王爷的居心简直就是毫不遮掩啊。

  徐琇莹瞪着韩瑾瑞,最后确定他不肯让步,才不太情愿点了下头,「好,我就坐在这里跟师兄说话。」韩瑾瑞这才放开手,转而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伸手拿起桌上的摺扇展开,慢慢摇起来。

  杨清逸忍不住笑出声。

  徐琇莹眼一瞪,十分不满地道:「师兄笑什么?」

  杨清逸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袍子,「小师妹啊——」他故意拖长了音,一脸不胜唏嘘的道:「这才几天不见,你这就烈马上了缰,这么听话了啊!」

  「呸呸呸!」徐琇莹恼得直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师兄你讲话怎么这么难听。」韩瑾瑞蹙眉看了她一眼。

  徐琇莹老实不客气地横了一眼过去,「看什么看?难不成你以为我在外面十年就光长个头不长脾气的吗?」韩瑾瑞继续摇动自己的扇子,不说话。

  杨清逸手握成拳在嘴边挡笑,又忍不住轻咳了两声,撒泼的小师妹也是很赏心悦目的。

  「师兄,你能帮我找几个帐房先生来吗?」不想理会韩瑾瑞,她直接向师兄讨救兵。杨清逸扬眉,「小师妹缺帐房?」

  徐琇莹肯定地点头,「缺。」

  杨清逸目光往某王爷那边眯了一眼,嘴边笑意一深,「小师妹这是发财了?」徐琇莹眉头立时一拧。她压根不想发这笔财,奈何有人非逼着她拿啊。

  她抿了抿唇,道:「这你别管,帮我找帐房就是了。」

  「不用。」

  师兄妹一齐看向某人。

  韩瑾瑞重复了一遍,「不用。」

  杨清逸一笑,就知道是这人搞的鬼。

  徐琇莹扬眉,不是很友善地道:「那你是肯借王府的帐房给我用了吗?」韩瑾瑞道:「嗯。」

  徐琇莹顺势要求,「那一事不烦二主,顺便帮我找几个中间人,我想把一些田庄卖了。」韩瑾瑞闻言眉头一皱,「卖田庄?」

  徐琇莹点头,「嗯,我如今孤身一人,一来,没那么大精力去管,二来,要那些东西也没用,还不如折成现银的好,也方便我花用。」

  韩瑾瑞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你这是要走?」

  徐琇莹并没有回避这件事,坦承道:「京城对我来说就是个伤心地,我确实不想留下来。」

  「那我呢?」

  徐锈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道:「关我什么事。」他占她便宜的事她还没跟他算帐呢。韩瑾瑞板着脸一字一顿地问:「你这是打算对我始乱终弃?」

  「噗」一声,杨清逸刚喝的一口茶喷了出来,咳嗽不止,错愕地看着韩瑾瑞。徐琇莹直接将手边的茶碗朝某人砸了过去。

  韩瑾瑞侧了侧身,闪过了茶碗,那只茶碗便「匡当」一声落到了地上,碎成一地。

  厅堂里的六名侍女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更恨不得把脑袋钻进地里去,当自己完全不存在。她们不会被灭口吧?

  杨清逸继续咳嗽着,这一口茶可把他呛狠了。

  韩瑾瑞面不改色地摇着扇子,面对暴怒的徐锈莹反问道:「我有说错吗?我们确实是有了肌肤之亲了,不是吗?」

  徐琇莹伸手抚胸顺下了堵住心口的那团怒火,磨着牙道:「珂亲王,请慎言。」韩瑾瑞不紧不慢地道:「本王想得很清楚,且说的是实话。」

  徐琇莹用力攥紧了拳头,又气又羞,脸上一片通红,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杨清逸这个时候终于顺过了呛着的那口气,开腔道:「王爷,男子汉大丈夫,这样欺负一个小姑娘就不好了,小师妹脸皮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比王爷您的厚。」

  徐琇莹用力点头附和。

  她真的没有某人脸皮那么厚,这种私密之事居然堂而皇之地嚷嚷出来,摆明了想坏她名声,让她只能嫁给他。

  他用心何其险恶?实在……太不要脸了!

  杨清逸继续道:「再者,清白名声对女子何等重要,还请王爷口下留情,莫要害了我的小师妹。」

  韩瑾瑞发出一声轻笑,起身郑重地向杨清逸施了一礼,道:「杨兄不必多虑,我是不会辜负阿欢的,还请杨兄放心将她交予我照顾。」

  杨清逸愣了一下。

  咦,这么快?这出戏就这么结束了?

  徐琇莹柳眉一竖,怒道:「师兄,你敢答应他?」

  杨清逸清了下嗓子,一本正经地冲某亲王道:「王爷,婚姻之事不是小事,我只是小师妹的师兄,尚无法替小师妹拿主意。」

  韩瑾瑞倒也干脆,坦言道:「只要杨兄不插手便好,这原也只是我跟阿欢之间的事。」杨清逸无言,觉得自己被打脸了。

  徐琇莹却是一点儿面子不给地呛回去,「既然是我跟你之间的事,你为什么让侍卫拦着我不放我走?」杨清逸微笑。小师妹干得好!

  韩瑾瑞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一名侍卫急匆匆奔入。

  「启禀王爷,圣旨到。」

  「开中门,接旨。」

  韩瑾瑞临出门前又看了一眼厅堂里的那对师兄妹,只是什么也没有说。杨清逸求小师妹解惑,「他什么意思?」

  徐锈莹完全不甩师兄,「我怎么知道。」

  杨清逸不放过她,「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

  徐琇莹「嘁」了一声,「十年未见的青梅竹马。」

  杨清逸忍不住哈哈大笑,深以为然地点头,「小师妹说的有理。」下一刻,徐琇莹的脸色便垮了下来。

  杨清逸甚感兴趣地看着她,「遇到难题了?」

  徐锈莹走到他身边,然后对身后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厅堂里的六名侍女便应声退了出去。

  杨清逸耐心地等自家小师妹诉苦。

  徐琇莹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单手托腮,一脸苦恼地道:「师兄啊,十年不见,我发现儿时的小伙伴更变态了怎么办?」

  杨清逸咳了起来,这话有够直接,果然是小师妹一贯的风格。他略带幸灾乐祸地调侃道:「还有小师妹搞不定的事啊。」

  「正常人怎么能理解变态的思维。」徐琇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咕哝道。

  她小时候就知道珂亲王世子阴沉狠戾,生人难近,也不知道他看中了自己什么,对她算是不错,却也没少给她苦头吃。

  这次重逢,她倒是隐约明白了后来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难怪,后来母亲就不愿意她跟他多接触,还是大人的眼睛利,一眼便看穿他的意图。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见那名侍卫去而复返。

  「莹姑娘,王爷请您去接旨。」徐琇莹吓了一跳,「我?」

  「是,圣旨是给莹姑娘的。」

  徐琇莹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就知道,只要认回侯府嫡女的身分就会有甩不掉的责任缠上来,果然。整整衣襟,徐琇莹收妥情绪后,肃着一张小脸随着那侍卫往前面而去。

  被留下来的杨清逸在厅堂内叹气。

  恢复身分的小师妹此后怕是身不由己了,难怪此次临行前师父会说若是京中有什么变故,就不要管了。想来,师父指的便是小师妹的事。

  接旨的香案还摆着,王府管家已经打赏并送走了来宣旨的太监,而接旨的徐琇莹则站在一边看了老半天自己手里拿的那道黄澄澄的圣旨,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韩瑾瑞站在她身边,也是一个字都没有说。终于,徐琇莹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

  今天的天气真好,湛蓝的天空连一丝云彩都没有,可她的心却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乌云,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半点阳光。

  她徐家满门一百一十三口平白冤死做了那刀下亡魂,给她换得一个县主的封号,及接受皇家那一旨赐祭?徐琇莹眼眶发红,却没有泪。

  她祖父、她父亲都已经为皇家尽了忠,他们俯仰无愧,而她生为徐家唯一幸存的人,只想远离皇家,过着简简单单的生活。

  许久之后,自她口中发出一声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将那卷圣旨慢慢卷了起来。

  有侍女捧着托盘上前,黄澄澄的圣旨被轻轻地放了上去。然后,徐琇莹便转身一步一步的离开。韩瑾瑞知道她此时的心情很糟,只默默地跟了上去。

  她在一处回廊转角处停下,慢慢地坐到了扶栏上靠着栏杆,看着不远处的一池清塘。

  「阿欢。」韩瑾瑞唤得小心翼翼,生怕惊到了她。

  徐锈莹想笑,可她最后只扯出了一抹苦涩的表情,喃喃自语似的道:「赐祭,哈,赐祭。」如果没有她这一个幸存的人,皇上要让什么人主祭呢?

  韩瑾瑞将手放到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无声地给她安抚。

  徐锈莹的声音有些飘,「瑞哥哥,我是真的不想回到这京城。可是,十年了,祖父他们坟头清冷,我总该回来看一看……」

  结果,一回来就被皇家当棋子,表皇恩。所以,这里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这次进京前我才脱下穿了多年的白衣,那是为我徐府满门守的孝,十年满目倶白衣。」

  韩瑾瑞仍旧未说一字。

  他犹记当年女孩爱鲜妍服色、明珠华饰,可她竟守了十年孝,满目尽白衣。

  徐锈莹深吸了一口气,振作精神道:「赐祭也好,正好风风光光给祖父他们好好祭一祭,也不枉我回京一趟。」

  韩瑾瑞终于开腔,「我陪你。」她摇头,「这是我徐家的事。」韩瑾瑞瞬间没了声。

  徐琇莹伸手拍拍脸,抿抿唇,眨眨眼,确保自己已经收拾好心情,可以重新站出去面对别人,这才起身。

  「走吧,我还要去准备祭扫的事。」韩瑾瑞道:「我可以帮你。」

  徐琇莹这次没有跟他客气,直接点头同意,「那就多谢王爷了。」

  定远侯府早已败落不堪,不适合住人,而她也没想再回到那里去住,暂时只好继续借住在珂王府了。等他们重新回到厅堂的时候,已经看不出徐琇莹脸上有什么异样。

  「小师妹,没事吗?」

  「师兄,没事,」徐琇莹音调一如既往的欢快,「皇上赐祭徐家。」

  「那是好事啊!」

  「是呀,是天子给的荣耀。」就算她不想要都不成。杨清逸问道:「有什么是师兄能帮你办的吗?」

  她摇头,微笑道:「暂时没有,但我希望祭扫当日师兄可以陪我一道去。」他毫不迟疑地点头,「行。」

  韩瑾瑞在一边默默放着可以冻死人的冷气。

  他陪就不可以,师兄就可以?阿欢是不是太双标准了?

  心里再有埋怨,但该办的事还是得吩咐人去办,他转身派人去叫绣娘过来。奉旨祭扫,徐锈莹需要新做孝服,得先量好尺寸让绣娘去赶做。

  定远侯嫡女重回城,这消息如同巨石入水激起巨大浪花。

  当年定远侯遭人诬陷谋逆,分支出去的定远侯庶弟自私地为了夺爵暗中帮忙,却不料害得老父和嫡兄成为刀下冤魂,爵位也因此成为水中泡影,实为人渣。

  幸好冤案平反后,定远侯那个庶弟罪有应得,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也可告慰老侯爷在天之灵。

  当年定远侯嫡女在贵女圈中也是有名的,蕙质兰心的一个小姑娘,小小年纪便代母管理府中中馈,成为多少夫人口中好孩子的代表。

  时隔十年,在大家都以为定远侯绝后、再无子息的候,她却又突然冒了出来。不少人在私下暗自嘀咕着,甚至认为她根本就是冒名顶替的。

  可是,如果她是冒名顶替的,怎么敢住到珂王府去?

  在权贵圈里,谁不知道当年还是珂亲王世子的韩瑾瑞唯一肯给几分好脸色的就是定远侯家那个小姑娘,冒名顶替住到如今的珂亲王眼皮子下,那不是找死吗?

  那她真的是定远侯嫡女喽?

  十年不见,也不知这十年她遭遇了些什么事。

  不过,人在珂王府,外人也无从得见她的真面目。

  在皇上赐祭的圣旨颁下三天后,徐锈莹终于走出了珂王府。

  马车到久无人居住的定远侯府前停下,一身素服的徐琇莹入府更衣,再次出来时已披麻戴孝,做为侯府幸存的唯一后人,就算身为女子,也得做为此次主祭之人。

  送祭的队伍长长地排成一条龙,白幡纸钱迎风飘扬。哀乐一路伴行,陪祭的仆役发出呜咽的哭声。

  反而手执孝子棒的徐琇莹只有泪没有哭声,路过曾是旧识的府第门前,遇到摆祭的小供桌,她便依礼磕头跪谢。

  一路上不知道磕了多少头、跪了多少次,但她的腰背依旧挺得笔直直到坟头。一路无声落泪的人,在看到那偌大一片坟茔的时候,终于放声大哭。

  十年了,无人祭扫坟台,祖父他们可会怪她?

  她哭得声嘶力竭,彷佛要将这十年的苦闷统统流尽。

  「小师妹,别哭了。」一身蓝衣的杨清逸出现在她身边,蹲下身子低声劝她。徐琇莹哭道:「师兄,我一直没回来看他们,他们会不会怪我?」

  杨清逸扶住她的肩,放柔了声音道:「他们不会怪你,只要你平平安安,他们就很高兴了。」

  「师兄……」她红肿着眼睛,哑着嗓子唤他。

  「起来吧,该回去了。」

  徐琇莹顺着他的扶持站起身,却因跪得太久、哭得太久,而腿麻头晕。杨清逸急忙扶抱住她的身子,满是担忧地问:「小师妹,你不要紧吧?」徐琇莹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已经有人伸手过来夺人,「我来。」

  杨清逸看着那个一身便服的黑衣男子,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将人交给了他。徐锈莹手扶着额,闭目想忍过这一阵的晕眩。

  「很难受吗?」韩瑾瑞担心地问。

  徐琇莹靠在他怀中,因嗓子干哑难受不想说话,只点了下头。

  韩瑾瑞直接往她腿弯一捞,将她整个人搂抱入怀,转身大步朝着不远处的王府马车而去。杨清逸默默地跟了上去。

  但他却没有被允许上马车,他不介意的笑了笑,迳自翻身上了一匹王府侍卫让出来的马。

  马车内,徐琇莹平躺枕在韩瑾瑞的双腿上,闭着双眼,脸色很不好,双眼更是红肿不堪。

  一上车,韩瑾瑞给她喂了两杯水,此时正拿了冰袋细细地给她敷着,眼中满是担心,他怕她太过伤心而哭坏了身子。

  「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徐琇莹伸手抚了抚喉咙,到底没有说话。

  韩瑾瑞忍不住叹口气,「嗓子不舒服就别说话了,回府让太医给你调理一番。」

  徐琇莹觉得整个人有些飘,脑子里时而一片金星,时而一片空白,已没有精力去应付他,就随他了。过了好一会儿,韩瑾瑞的冰袋都换了三个的时候,徐琇莹才开口——

  「换衣服。」

  韩瑾瑞道:「进府前换就好了,现在好好躺着。」

  他其实并不在意她着孝入府,既然她介意,他就随她。徐琇莹挣扎地道:「换了,到坟前烧掉。」

  韩瑾瑞叹气,伸手扶她起身,然后自己避嫌地躲了出去。不一会儿,换下来的麻衣孝服被递了出来。

  韩瑾瑞让近身侍卫过来,嘱咐两句,便让侍卫离开。

  而他自己直到马车内传来她一声「可以进来了」,才重新登上马车。

  徐琇莹靠在车厢壁上,整个人显得颓丧低落,双手抱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双眼没有焦距,越发显得有些呆滞茫然。

  这样的她看得韩瑾瑞心都揪成了一团,她就像一个受了伤的孩子只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拒绝别人靠近。

  「阿欢……」他低声唤她。

  她却动也没动,彷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哀伤里。

  过了好一会儿,徐锈莹才换了一个动作,将自己的脸完全埋在膝盖间。

  一直看着她的韩瑾瑞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又倒了杯水递过去,轻声哄她,「阿欢,再喝些水,嗓子会好受些。」

  徐琇莹没有拒绝地接过去喝了。

  「眼疼。」她近乎自语似的报怨。

  「躺下来,我继续帮你冰敷。」

  徐琇莹只犹豫了下,最后还是重新枕到他的腿上,由他继续帮她冷敷。在马车的颠簸摇晃中,她慢慢地睡了过去。

  当马车在珂王府外停下时,徐琇莹睡得正沉,伤心让她太过疲惫,而睡眠正是她身体的自我调节,她有多伤心,此时便睡得有多沉。

  而韩瑾瑞并不想打扰她的熟睡,完全没有考虑便直接将她抱下了马车,并一路抱回到房间,放到床上。至于跟着一起回来的杨清逸,这一次倒是没有被珂王府拒之门外,直接安排进了外院的客房。

  但他探望小师妹的要求却被人无情的拒绝了。某王爷的占有欲实在太过霸道,他很不爽。

  他家小师妹现在正是最伤心失意的时候,说不定就要被人趁虚而入了,他不禁生出淡淡的忧伤,有种自己小妹被人抢走的哀伤。

  被杨清逸担心着的徐琇莹,却沉沉的入睡,跟周公相谈甚欢,趁虚而入什么的,根本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徐琇莹完全恢复精神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那几日她就窝在自己的房间里,谁也不见,唯一让人放心的是她一日三餐倒是都有吃。

  而她走出房间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见珂亲王。

  徐琇莹是在珂亲王的内院书房见到他本人的,当时他正在看书。

  她不知道的是,某王爷手里的书其实已经有大半天没有翻过一页了。

  「阿欢。」一看到她,韩瑾瑞是惊喜的,这几天他真的担心她。徐琇莹矜持地福了一礼,「珂王爷。」

  韩瑾瑞眉头一皱。

  她垂眉敛目,继续道:「我来是想拜托王爷一件事。」

  韩瑾瑞唇线抿紧,整个脸部线条也变得冷硬起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生气时的表情。

  「什么事?」

  徐琇莹倒没有再斟酌考虑,直接道:「我想拜托王爷替我上一份摺子。」

  「什么样的摺子?」

  徐锈莹的声音略低下去,「定远侯府本是朝廷所赐之宅,如今徐家只余我一人,那偌大的府第也不适合我再去住,想请王爷代为向皇上陈情,收回府第吧。」韩瑾瑞紧皱着眉头道:「你想好了?」

  她肯定地点头,「想好了。」

  没有了那座空荡的侯府,她如今名下还有许多的田庄店铺,不会没有安身之处。更何况,就算这些都没有了,她还有师门可以回。

  韩瑾瑞没有问她今后住哪里,认为完全没必要去问,他只是回道:「我替你上摺子。」

  「多谢。」

  韩瑾瑞定定地看着她,「你我之间不用客气。」

  她笑了笑,对这话并没有说什么,而是顺势转了话题,「正好接下来我有时间可以见见那些店铺掌柜、田庄掌事,还请王爷一并安排了吧。」

  韩瑾瑞扬了扬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好。」

  「那我就不打扰王爷清静了。」她行了一礼,转身便要走。韩瑾瑞却一把将她拽回来。

  徐琇莹被人拽得脚步一个踉跄,一时站立不稳,向后撞进他的怀里,刚要直起身子,就被一双大手牢牢地箍住腰身。

  男人的唇贴到她的耳边,呼出的热气就吹拂着她耳边的碎发,熨烫着她的耳廓,让她不禁悄悄红了脸。

  「阿欢,我很不喜欢你现在这样,很不喜欢。」他的语气明白地表现出他不开心。徐琇莹轻咬下唇,不语。

  韩瑾瑞继续在她耳边道:「我等了你十年,你想这样转身就走?你觉得天下有这样便宜的事吗?嗯?」又不是她让他等的,这人简直蛮不讲理。

  韩瑾瑞顺着她的鬓角吻了下去,察觉到怀中人的挣扎,便发狠地在她纤细的雪白颈侧咬了一口。

  「啊!」徐琇莹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伸手捂住伤口,指间有黏腻的触感,她将手拿到眼前一看,一片腥红。

  「你属狗的吗?」她也恼了。

  韩瑾瑞冷哼一声,伸舌将她颈上沁出的血渍舔拭干净,然后搂了她往一边的软榻而去,将她牢牢地抱坐在怀里,从榻头抽出一只小匣子,取出里面的一罐扁平瓷罐打开,从内挖出碧绿透亮的膏药轻轻抹在她颈侧的伤处。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徐琇莹冷着一张脸不理他。

  韩瑾瑞也不在意,只按部就班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抹完了药,他宽慰地告诉她,「不用担心,不会留疤的。」

  徐琇莹双眼用力瞪他。

  韩瑾瑞却笑了,手指在她腰上摩挲了几下,感觉到指下的身躯瞬间变得僵硬,他笑得更欢了,「阿欢,我不求你一定要回应我,可你不能远离我,懂吗?」

  她从他带笑的眉眼间、轻淡的口吻中听出了毫不掩饰的威胁,不由得皱眉。这人怎么越来越不讨喜了呢?韩瑾瑞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不能躲开自己的注视,与她额顶额、鼻擦鼻,轻声道:「我如果去请旨赐婚,皇上是一定肯的,阿欢希望这样吗?」

  「不希望。」她咬牙切齿回道。

  韩瑾瑞笑得轻松愉悦,他的声音原就清冽,染了笑意就更为动听,他笑着回应她的话,「那就乖乖的。」徐琇莹反唇相讥,「乖乖让你上下其手吗?」

  韩瑾瑞搂着她的手一紧,让她整个人贴上他,然后一翻身就将她压倒在榻上。

  今天这样已经足够了,他还不能碰她,还不到时候,他不想让她真的恨他。

  两个人瘫在了一起,各自平复着呼吸。

  待理智回到脑海里,徐琇莹脸上的温度一点点冷却,绯红的脸色也变得如纸一样的白,眸色慌乱的伸手就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清响,她的巴掌直直落在了韩瑾瑞的左脸上。

  他却只是微微侧了脸,发出一声轻笑,暧昧地道:「是我没能让你真正享受到,不过,阿欢,现在还不到时候,乖啊。」

  徐琇莹简直羞愤欲死。

  他怎么能一本正经地说出这样无耻的话来?

  韩瑾瑞却心情甚好地摸摸她的脸,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道:「这辈子你只能跟我纠缠下去,你是我的……」

  徐琇莹被他气得落泪。

  「阿欢别哭,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徐琇莹一手拨开他替自己擦泪的手,泣声道:「你欺负我。」

  韩瑾瑞好声好气地哄她,「是我不好,可我只想欺负阿欢,只愿意欺负你,难道阿欢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她哭道:「哪有你这样的,你怎么能对我做这些事……」

  「相信我,我想做的比这多多了,阿欢,我也忍得很辛苦。」

  怎么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徐琇莹身子一僵,然后哭得更大声,「我讨厌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韩瑾瑞抱起她,轻抚着她的背,默不作声。讨厌如何,厌恶又怎样,只要她能留在他的身边,就算让他做个十恶不赦的魔鬼他也在所不惜。

  早在十年前失去她的踪迹时,他就已经疯魔了。

  如今上天把她又送回他面前,他不择手段也要留下她,哪怕身坠无间地狱,要承受炼狱惩罚也绝不回头!两人之间突然发生这样令人难以启齿的事,徐琇莹整个人都懵了,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本是打算跟韩瑾瑞说完事情后就去见自家大师兄的。

  她抽抽噎噎地在他怀里哭着,再加上方才一番情动,原就困顿的精神便越发不济,最后在他怀中哭睡了过去。

  韩瑾瑞抱着她就如同抱着整个世界,替她拭去面上残留的泪痕,然后轻轻放平在榻上,又拿了凉被替她搭在腰腹之上,以免她受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