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在那片灌木丛里就有只鬼,还是个怯生生的女鬼,女鬼身上并没有什么阴怨之气,却不知道为什么不去投胎反而在人间滞留,也亏得井台附近的阴气够重,否则她白日是无法现身的。

韦孤云很快就从灌木丛那里回来了,脸色不太好,有点儿发白。

而简单给某人开了天眼的沈清欢已经又若无其事地开始捶洗自己最后一件脏衣物了,根本就没考虑过某人第一次见鬼对他会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

有人强烈要求见鬼,她只不过顺水推舟成全他罢了,完全没有心理压力的。

她这是成人之美,是做善事。

站在水井边,韦孤云一言难尽地看着槌衣服槌得米高采烈的小不点,他敢肯定他是因为成功戏弄了自己才这么高兴的。人不大,心可够坏的!

韦孤云平复了一下心情,见小不点已经洗好最后一件衣服,开始收拾善后,准备离开了,他这才开口道:“你知道那里有只鬼?”

“嗯。”对于这个问题,她倒是挺给面子的做了响应。

“不害怕?”他又问。

沈清欢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答案,“人比鬼可怕多了。”

韦孤云目光一闪,看着眼前仿佛深有感触而感慨的小家伙,忍不住伸手朝他的脑袋上揉了揉。

沈清欢一时不察,被人在头上揉搓了一把,表情就有些不太好,“你干什么?”

“有人欺负你了吧?”他这样问。

沈清欢没回答他。

韦孤云却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肯定是有人对小不点做过什么极为不好的事,才让他生出人比鬼可怕的认知。

“是你师父吗?”

沈清欢被他这神来一笔的发问惊到了,一脸的震惊,“你是不是对我师父有什么误解?”

“哦,原来不是那老道士啊。”韦孤云迳自点头自语。

沈清欢满脑袋黑线,感觉被人套话了,怎么办?

“来,小不点。”韦孤云扬起一抹带着魅惑的笑,“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我给你报仇。”

沈清欢端着洗好的衣服从他身边绕了过去,打定主意不跟他说话了。

然后,韦孤云又一路跟着沈清欢回到了他们师徒暂住的小院。

这次云中子并没有在院中打坐,他正在院里打拳,跟韦孤云打了个照面。

对方的脸一映入云中子的眼睛,他心头剧震,没有人能理解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是何等复杂震惊。

如此面相,是当年挑城的那个初生婴儿!

没错,如此特异的面相,他不会看错的!

少年身上多了的那些阴怨之气,恐怕就是这些年因他无心之失而亡的人所生的怨气,这少年就是个人形大杀器,福薄的女子只消跟他打个照画都会阴病缠身,更别提想跟他有肌肤之亲,那是自找死路。

三岁之后,韦孤云身边便不能再有女性仆役服侍,即使是亲生母亲也不可与他太过亲近。随着他年纪渐长,凶煞之气越发凶猛,如今能在他身边长期随侍的男性仆役也得命格够硬才行。偏偏他生了这样一副模样,这得引得多少怀春少女飞蛾扑火啊……

然后云中子又看到了沈清欢对某人的嫌弃之色,心中不由一乐,最合适命格的人,却对他嫌弃不已,这可真是有趣了。

沈清欢将洗好的衣物搭到院中扯好的晾衣绳上,将木盆放好之后,转身一看,某个人竟然还赖在他们的小院没走,她也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了。

大哥,您能有点儿羞耻心吗?

没看到我们师徒两个都不欢迎你啊,自己麻溜的走,行不行?

“小九,去沏壶茶来。”

“是,师父。”沈清欢听话地去干活。

云中子转而面向不请自来的客人,微微一笑,道:“施主可要起喝杯茶?”

“好。”韦孤云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心中却是不禁念叨了下,原来小不点叫小九啊。

沈清欢很快沏了壶茶出来摆到院中的那张小桌子上,就见属于他们师徒的两个蒲团上,云中子和韦孤云各坐一个,正下着空棋。

所谓空棋便是没有棋盘棋子,凭空下棋。下空棋十分考验下棋人的记忆力,记忆力不行的人只能靠边站。

沈清欢完全看不明,只能乖乖地奉茶,然后到一边继续研究自己的符篆纹路去。

一盘棋,两个人下了很长时间,一局结束,云中子拈须微笑。

韦孤云倒是落落大方地一施礼,道:“道长棋艺高超,在下甘拜下风。”

看看那边专心研究手虫符篆的小不点,韦孤云又看了下天色,最后还是带了几分不甘心地道:“时间不早,在下告辞了。”

“施主慢走,贫道就不送了。”

“不必。”

韦孤云一脚迈出小院时,下意识又回头看了一眼,小不点连头都没抬一下,他心中莫名有些失落。

“小九。”

听到师父叫自己,研究符篆的沈清欢有些茫然地抬头看过去。

云中子的目光却仍落在院门的方向,那里已经没有人,方才那个让人惊艳的少年已经离开了。

“此子命格特殊,生女近身则亡。”

“嗄?”还没完全从符篆纹路里走出来的沈清欢脑子还有些短路。

“他是阴冥鬼妻的姻缘命,只有符合冥鬼妻命格的女人跟他相处才不会一命呜呼。”

“啊!”沈清欢终于完全回过神,马上发出一声惊呼,手捂在自己嘴上,大大的眼晴转了转,吞了口唾沫才怯生生地道:“师……父,我不会有事吧?”

什么见鬼的阴冥鬼妻姻缘命,她要是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原因挂了,那也太冤了!

云中子收回目光看了徒弟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小九还这么小,他还是不要说出某些事实,万一吓到她就不好了。

云中子如是想着,决定等徒弟长大了再告诉她,她其实完全符合阴冥鬼妻的命格,正是最适合方才那个美少年的妻子人选。

毕竟小九那么讨厌对方,还是晚些知道比较好,是吧?

沈清欢被那一眼看得寒毛直竖,师父那目光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事还是没事啊?

就在她忍不住又想问的时候,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了答案——

要是有事的话,师父肯定不会一言不发,她好歹也是他目前唯一的徒弟,基本的关怀还是会有的,师父之所以一言不发,那就是说她不会有事。

无量天尊,谢天谢地!

以后一定要远离那个少年,那家伙的命格太凶残了,尤其是对女性。称之为女性生命收割机半点儿也不为过啊!

不知道哪个倒霉的姑娘最后会嫁给这个家伙,虽然别的女人只能对着那张脸流口水,可是一点都不能小看女人的嫉妒之心,要是因为得不到而慕嫉妒恨,再生出些的是非恩怨,普通人估计真扛不住。

美人有毒啊!绝对的危险人物!

这种人怎么能放他出来到处乱黑,这是对广大妇女同胞生命安全的极度不责任。

“他们家人怎么会放他出来的?”沈清欢忍不住愤愤道。

云中子自然明白徒弟在说什么,闻言不由一笑,“所以他才会在云观啊。”

“啊?”

云中子不吝给徒弟解惑,慢条斯理地继续道:“他应该是来观中压制自身的凶煞之气的。”

原来是这样啊,沈清欢恍然大悟。

“放心吧,就要过年了,他不会在观中再住多久的。”云中子给徒弟吃了个定心丸。

沈清欢安心了,一则对方那凶残的命格对她没有杀伤力,二则对方马上就要滚蛋了,综上所述,她当然无比安心。

“小九。”

听师父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沈清欢的心就是一咯登,下意识有些心虚,“师父?”

云中子看着她,缓声道:“你刚才给他开天眼了?”

沈清欢心虚的低头,她那不是被烦得不行了嘛,就想吓唬一下某人。

“修为不到,以后不要对人乱用术法。”

“哦……”沈清欢乖乖地应了。

“趁着我们在观里的这段时间,也得好好教你识字了。”云中子自语似的说道。

沈清欢低着头在心里默默地吐槽,只要不是符篆上那些鬼画符的东西,认字她是不怕的,好歹这个时空的字跟她之前所在的时代的字大同小异,基本没有太大的区别。

比起识字,还是画符的困难最大,好吧,她还是继续研究符篆吧。

于是,沈清欢又继续低头去研究手里的符篆,这真是个任重而道远的学习任务啊……

随着年节越来越近,白云观里也有了过年的气氛,大殿里来买香包、平安袋的人越来越多,跟菜市场一样热闹,沈清欢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她在观里到处闲逛的时候亲眼看到的。

虽然每天的功课很多,但是也有得到闲暇的时候,而且师父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沈清欢便乐颠颠地找机会就冒充云观小道童到处逛。

这道观规模不小,建筑群古色古香,要搁以前她待的那个时空,想好好浏览参观一幢像这样的古建筑,那要不少钱呢。

沈清欢有信仰,她的信仰就是——钱!

对,是钱,她不觉得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活逼得她变得如此庸俗。

穿越过来,境况是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至今她手里也只有沈母藏在夹袄里的那七枚铜钱,就是她所有的家当了。别看她师父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其实死抠死抠的,一点也不像那些财大气粗的师父,一甩手就给徒弟一迭银票……

好吧,这个是她想像的,估计有钱也不可能这么豪迈地给徒弟,给亲儿女还差不多。

手里没钱,她心里就缺安全感,这是现代社会落下的病,没得治。

“小道士,过来。”

沈清欢忍不住抬头看了下天,今天天气不错,湛蓝湛蓝的。

“喂,说你呢,小道士!”声音突然变得恶狠狠的。

直到脚步声明显朝她这边过来,沈清欢才发现人家喊的是自己。

这个真不能怪她,她其实对自己的道士身份还不太适应。

朝她走过来的是一个穿着对襟小袄的婢女,梳着双丫髻,瞧衣服质地,是大户人家出身,此时清秀的小脸上挟带着一丝怒气。

什么情况?

“小道士,我叫你,你为什么不答应?”丫鬟气势汹汹地质问。

沈清欢眨了眨眼,伸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叫我,我以为你别人呢。”

“你看看这附近有别人吗?我不叫你难不成是叫鬼?”丫鬟一听顿时怒火中烧。

沈清欢听话地四下看了看,发现确实连个多余的鬼都没有,人家的确在喊她,只不过她思想正在放飞自我,所以没能及时反应。

有错就认才是好孩子,于是沈清欢非常干脆地承认错误,道:“对不起啊,我刚才走神了,施主你叫我什么事啊?”

丫鬟一脸傲慢地道:“你们观里是不是住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年轻公子?”

沈清欢一下子就来精神了,这浓浓的狗血八卦气息扑面而来啊,她很给力地点头承认,“嗯,是有一位。”

昨天还见到他来着,这些天基本她挑水的时候都能在井台那边看到那货,整天跟摆Pose的各种炫家产,那人的衣物服饰基本就没有一天是重样的,厉害!

人跟人是真不能比,人家天天换名牌,她手里就七个铜板,谁穷谁尴尬。

哎,她其实有点羡慕嫉妒恨了。

丫鬟一听真有这人,紧接着又问:“那你知道他住在哪个院子吗?”

沈清欢直接摇头,“不知道。”那样的危险人物,她避之唯恐不及,要不是挑水是每天的功课,她都不想去了,怎么还可能主动去问对方住在什么地方。

何况不问他都整天变着法儿的想拐她过去小坐,那么执着非要拐她过去小坐,天知道有什么陷阱在等着她,她当然不会去了。

世界如此美好,她必须好好活着。

就是为了活下去,这日子过得有点点辛苦罢了,咬咬牙也就撑过去了。

一切的艰难险阻都是暂时的,她终将重拾一米八的气场,笑傲人生,哈哈!

丫鬟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你这个小道士不老实,你是道观中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那位公子住哪个院子?”

沈清欢一脸无辜,一本正经地道:“施主,贫道只是个小小的道士,有些贵客我们这样的小道士是根本不知道住在哪里的,那不是我们应该知道的。”

丫鬟想想这话好像也没问题,但还是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沈清欢一眼,这才转身朝来时路走去。

那里站着几个人,其中被人护卫在中央的那个满身珠翠的身影应该是她家姑娘。这少男少女、古刹道观的,正是著名故事《红娘》的典型桥段啊!

没出神太久,沈清欢正准备抬脚走人,结果刚才那位丫鬟又跑了过来。

“喂,小道士,那你知道能在观里什么地方遇到那位公子吗?”

沈清欢难得思考了一下,那个危险人物可是女性生命收割机,没有金钢钻,别揽瓷器活啊小姊姊。

“快说,需要想这么久吗?”

沈清欢伸手挠了挠头,良心让她没办法眼看着有小姊姊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但同时她也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通常不太美好。

就在沈清欢内心小人争斗的时候,她听到有人喊自己——

“小九,你今天怎么跑这儿来了?”

卧了个草的!某人今天除了在井台那边蹲点,竟然还扩大了搜索面积?

真是防不胜防啊,她不应该依靠惯性思维的。

沈清欢霍地转身,一眼看到某人玉树临风的身影,撒开脚丫子就飞奔了过去。

眼看着小家伙热情满满地朝自己飞奔而来,韦孤云倒是颇有些兴味地扬了扬眉,然后漫不经心地瞟了那边的几个人一眼。

“找我什么事?”沈清欢难得主动开口。

韦孤云忍不住笑道:“今天怎么这么主动跟我搭腔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话在小不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的。

感觉自己又被人看穿的沈清欢也顾不得计较自己智商太低的问题了,“那边有女人找你,你觉得你应该去见吗?”

韦孤云眼神一冷,脸上的笑有瞬间的凝结,但他几乎马上就恢复了愉悦的神情,伸手在小家伙的头上揉搓了一把,平静无波地道:“她们自己要来见,我为何不见?”

沈清欢心里顿时一惊,后背不自觉就冒了一层冷汗,这货分明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却还要在不明对方身份的情况下表示要见面,这基本就是——蓄意谋杀!

果然是危险人物!

难得小家伙主动跑到自己跟前来,韦孤云忍不住伸手又在他婴儿肥的小脸上掐了掐,神情极是满足。

反应过来的沈清欢迅速退离某危险人物身前,跟他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朝他扔了句“我还有事,先走了”,就打算脚底抹油闪人。

只可惜,她快,他更快。也不知道韦孤云怎么做到的,一下就伸手抓住了她的后衣领,将她整个人拖进了他的怀中,一只手如铁钳般地将她禁锢在自己身前。

沈清欢如丧考妣,还是跑慢了。她非有自知之明,既然第一时间没能跑掉,后面也就别白费力气挣扎了,在自身实力未够之前,闲事果然不能轻易插手。

看,她把自己弄坑里了吧,血淋淋的教训啊!

心软是弱者不需要具备的质量,当引以为戒。

她现在不想说话,她想当一个安静的小道士,最好双方都能遗忘掉的存在。

老天爷显然没有听到沈清欢的祈祷,因为刚才向她问话的丫鬟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沈清欢于心不忍地闭上了眼。

一直观察着她神情变化的韦孤云当然没有错过她脸上的这个表情,目光下变得更冷,从他记事以来,身边的人,无论男女总是对他敬而远之,避如蛇蝎,就是亲生父母也一样,如果不是他们只有他这个独子的话,只怕他能不能活到现在都是个问题。

小家伙是这些年来他唯一觉得相处舒服的人,虽然小家伙好像不太喜欢自己,但是这不重要,可是现在看来,这两日并不是他的错觉,小家伙有点在躲他,加上刚才小家伙对他说的那句“你觉得你应该去见吗”,他瞬间确定小家伙真的在躲他,原因恐怕就是他那个老道士师父说了些什么。

那些神神叨叨的和尚道士尼姑,韦孤云向来是极度厌恶的,他觉得自己之所以变成如今这样,那些人有很大一部分的责任。

“这位公子,请问您可是姓韦?”小丫鬟像是变了张脸似的,方才对着沈清欢时的嚣张高傲,此时全是恭敬有礼加敬畏讨好。

沈清欢忍不住睁眼欣赏了一下对方的变脸技术,心中赞叹不已。

人才啊!

听到问话的韦孤云却只是冷哼了一声,“什么事?”

丫鬟脸色一喜,却将头压得更低,不知道为什么,打从她跟对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后,那种阴冷透骨的感觉就越来越明显,她几乎都快控制不住冷颤了,但为了自家姑娘也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询问,“婢子是荆州都督府上的,那边的是我们家姑娘。”

韦孤云冷声道:“让她自己过来。”

丫鬟身子一抖,手脚冰冷的她已经有种灵魂飘忽的感觉,对方声音中蕴藏的情绪似乎加剧了她的不适反应,她心下惊惧异常,当下顾不得再说什么,迅速退下,然后往自家姑娘那边跑过去。

快点儿离开这个人,离这个人远远的!这是丫鬟心中唯一的念头。

韦孤云冷眼看着那个丫鬟在奔到她那位主子身前时颓然扑地,鼻腔里不由又发出了一声轻哼——不知死活!

沈清欢也忍不住抖了下,感觉身后这位明显起了杀心啊,原本萦绕在丫鬟身边的阴煞之气有一刻突然变得浓郁,都快要实质化一般,令人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草,这都要跟生物武器同样恐怖级别了吧?

道祖在上,请保佑弟子。

察觉到手下小人身体的变化,韦孤云心中的戾气越发浓重。

他不喜欢小家伙怕自己,那让他有想毁灭一切的冲动。

“你说,她敢过来吗?”开口的同时,他的手在小不点的肩上用力按了下,提醒他回答问题。

沈清欢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先仔细朝那边的人群看了下,在看到丫鬟来过一趟回去就立刻扑街的情形后,那位满身珠翠的小姐明显已经慌了手脚,但她们的第二反应还是迅速拉开了跟他们两个人的距离。

我擦,这是把她也当瘟疫一道隔离了啊!

“没有生命危险的话,我想她会过来的。”沈清欢的回答藏了点小小的心计。

韦孤云哼了一声,伸手在她脸上掐了掐,声音里的冷意减了几分,道:“小九,你心眼儿挺多啊。”

沈清欢干笑不说话,心眼儿多?大哥,跟您一比我这简直都称得上是缺心眼了好吗?

突然间身子悬空,下一刻她被人直接抱了起来,视线终于跟某人持平了。

妈以,我要回家!

那眼睛里的温度简直是万年不化的雪山又结冰似的,脸上也没有平时面对她的笑意,目光如冰箭般一下戳过来——沈清欢表示,真心扛不住啊!

她想扯个笑脸出来,可到底没能成功,最后只得泄气地低下了脑袋。

大哥,我真的很冤枉啊,我是莫名卷到这件事中的好不好?您这样无差别攻击我很受伤啊!

韦孤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脸朝她更近了几分,沈清欢的心脏因他接近的动作差点儿停摆,心里狂呼,大哥,您想干什么?我还是个孩子啊!

“小九,是不是很怕我生气?”

沈清欢乖乖点头。

韦孤云摸摸他的脸,唇线一勾道:“那就不要惹我生气。”

“大哥,我哪里有惹你啊,明明就是你自己更年期情绪不稳好吗!”

“叫声云哥哥来听听。”

被威逼的小可怜乖乖地喊道:“云哥哥。”

“乖。”韦孤云身上的冷煞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别人的幻觉。

沈清欢却越发把他的危险级别暗搓搓地提高了。

手在那张婴儿肥的小脸上掐了几掐,韦孤云忍不住笑道:“小九,你的脸很好掐嘛。”

坏人!

看那边的人似乎是没有打算继续上前了,韦孤云便直接抱了怀里的小不点转身离开了。

“你师父不是给你布置了很多功课吗?怎么还有时间在观里乱逛?”

沈清欢下意思地道:“时间就是……挤挤还是有的。”感谢道祖,她及时屏藏了敏感词汇,给自己的警觉点赞。

“你漏掉了什么词?”

沈清欢坚决表示这个问题不予回答。

韦孤云立时便明白漏掉的怕不是什么好词,估计小家伙也怕传到自家师父耳中受罚,所以摆出一副“打死我也不说”的模样。

算了,他本来也不是很想追想究底,这小不点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他也挺习惯了,然而沈清欢很不习惯,相当不习惯。虽然她现在的身体确实是个小孩子,可是壳子里个成年人的灵魂,她真心无法适应被人,尤其是被一个少年人抱在怀里的感觉,他们这样到底算谁占了谁便宜?

“你……能不能放我下来,我自己走。”鼓足勇气的沈清欢终于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心头突然就是一松——好吧,终于把话说出来了,憋着难受啊。

韦孤云笑了笑,从善如流地将她放到了地上,但却马上就牵住了她的一只小手。

沈清欢抿抿唇,好吧,牵手总比抱着让她自在多了,她就勉强接受了。

不过,走着走着,她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对,犹豫再三她还是问了出来,“这不是回我们小院的路吧?”她很肯定不是。

韦孤云理所当然地道:“这是回我住处的路。”

沈清欢:“……”

韦孤云语气轻快地道:“我明天就要下山回家,今天带你过去看看。”

少年,你太执着了!

因为沈清欢之前一直不太喜欢搭理他。韦孤云对他的沉默寡言感觉很正常。

“你云哥哥我呢,是益州都督之子,在益州有什么事报我的名字,懂吗?”

“哦。”被人捏了下手掌的沈清欢发出了一声响应,只是语气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韦孤云一点都不觉得有被人怠慢的感觉,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小家伙说着话,直到他们两个进了他居住的院落。

韦孤云居住的地方当然不可能像云中子师徒那样寒碜的,这里不但院子大,而且屋内的陈设也显得很精致,摆明就是专为来观中上香的富贵人家准备的。

直到进了这处院子,沈清欢才知道某个极危险人物身边的随侍人员还是满多的,至少从门口到院子,她已经看到至少七个护卫的身影。

他们都有一个特别显著的特点——浑身煞气很重,隐隐透着金戈铁马的气息,应该都是从战场尸山血海中拚杀出来的猛人。

每个护卫对韦孤云的态度是恭恭敬敬,敬畏有加。

当然,连带的也不可避免地对自家公子牵着的小人表示了一下关注。

沈清欢统统只用一副无辜的表情应对。她是真的无辜啊!她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来某人的地方作客,这家伙有待客狂的隐藏属性?真心没看出来。

端着几样瓜果点心上来的是一名小厮,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长得还是满清秀的,但跟他家公子一比,立时便成了泥,不怕货不好,就怕货比货啊。

看看小厮,沈清欢又忍不住看了看某人,某人的外表看起来像是十七八,但具体还真不好说,因为有的人面嫩,有的人老成。她跟某人这种勉强比陌生人好一点点的情况, 也实在不适合问太多私人的问题,所以疑问依旧只能是疑问。

再好奇,她也不会问出口的。

少说少错,沈清欢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小厮端上来的瓜果点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