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顾不得那么多。
燕韩到苍月,往返要四月。
她少说会在苍月待上一年半载。
他不能去送她,也不能朝旁人透露半句,只有在高高的城墙上,目送她与人道别,再目送她的马车离开。
如果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场梦境,那他用两年的时间,能否…
他也不知道。
“宝之的事情,老夫人一直挂在心里,说侯府欠你一个人情,你有没有想求之事?”彼时,定安侯如是问。
有!
他想求娶侯府的表姑娘。
却知晓不到时候。
敛了眼中情绪,平淡应声:“学生不敢。侯爷在朝中已经多番提携,学生心中没有再求。”
他没有再求,除却孟云卿。
他要攒足资本,才能向定安侯开口。
…
五月端阳了,宋景城放下车窗的帘栊。
阿风正好想起,便开口:“对了,大人,今日齐王府还让人送了帖子来,邀请您明日去齐王府坐坐。”
齐王府?
宋景城抬眸看他:“是什么时候的事?”
“您去侯府不久,帖子就送来了。”
宋景城低眉缄默。
阿风道:“大人,我们后日就离京了,明日要去吗?”对方是齐王,大人只是大理寺丞,照说拒不得。但大人这幅模样,他猜大人是不想去的。
宋景城果然开口:“不去了,我们明日就离京。你差人给齐王府回话,就说家中急事,要提前走。”
阿风道:“大人,可还有些东西没备好,若是明日就走的话…”
话音未落,宋景城又道:“不准备了。”
阿风懵懵点头。
****
翌日,从茶庄子到衢州城的路便勉强通了。
段旻轩说老爷子肯定会来,就要去城门口迎。孟云卿也想同去,段旻轩却让她在驿馆候着。
发烧反复了几日,还好没有烧成肺炎。
眼下大病初愈,大夫都说了要将养,吹不得风。
孟云卿只得噤声。
大夫确实是这般说的。
这几日她添的乱子已然够多,气势上就短了一截,只能听话待在驿馆里。
等到晌午,驿馆才来了人。
她到苑中去迎。
“乖孙女!”老爷子又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好生伤心。
孟云卿心中先前还有的担忧,就忽然一扫而空:“爷爷。”上前去搀他,老爷子嘴还在打抖:“可有伤着哪里?”
孟云卿摇头,伸了伸手、腿,又大方摇了摇脖子:“爷爷你看,好好的。”
老爷子就老泪纵横:“想我这一把老骨头,没在战场上战死,险些被你们吓死。”
孟云卿又有些愧疚。
段旻轩就上前道:“是我们托老爷子的福,摔到山洞里都没摔死,还有颗枇杷树充饥,又循着蔓藤爬了出来,没给你丢人吧。”
老爷子瞅了瞅他,继而吹胡子瞪眼:“还好意思,若不是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来衢州城买东西,我乖孙女会跟着一起遭罪!”
段旻轩一时语塞。
老爷子便不搭理他,又朝孟云卿道:“那小子说你烧了几日,眼下还难受不?”
老爷子常年征战沙场,刀剑伤见多了,发烧风寒都觉得是小事。可孟云卿是娇滴滴的宝贝孙女啊,比不得军中那些粗枝大叶。
“已经好了,不烧了,都能下床走动了。”孟云卿如实应道,又怕他多问担心,便问:“爷爷,娉婷和沈通可好?”
老爷子来了精神:“好!就是伤着筋骨了,都在茶庄子里养着,大夫开了药,躺些时候就好。”
这番话从老爷子口中听来,便证实了,孟云卿心中松了口气。
忽然想到音歌,又伸着脖子环顾四周:“爷爷,音歌怎么没来?”
段旻轩就道:“茶庄到衢州城的路,一共塌了六段,抢修起来需要时间。老爷子也是勉强借着道过来的,路上好些都没有修好,路上要徒步不少时间,音歌怕是不方便。”
换言之,老爷子都这把年纪了,为了来看他们,费了不少周折。
“爷爷。”孟云卿心中不是滋味。
老爷子拍拍她的手:“没事就好,我这老头子也闲不住,非得亲眼看看你们才安心。等路修好了,再让老福领着音歌那丫头过来。”
孟云卿就点头。
“老爷子,外头风大,大夫让她少吹些风。”段旻轩提醒,“进屋再说。”
第133章婚事
结果这半日,都是孟云卿陪着老爷子一处。
端阳节的这场雨下得太大,除了衢州城通往茶庄的路滑坡了,还有不少地方都受了重灾,衢州城涌来了不少流民。
衢州城守是个心慈的父母官,有流民来投奔,便开城放人进来。
流民进城就需要安顿周全,以免流民滋事。
衢州城守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合过眼了。
受了灾的地方,要救人,要抢修,要安抚,好在朝廷这几日开始,陆续拨了不少赈灾的银两和人手来。
段旻轩在衢州城这里受了城守不少照顾,如今在抢灾的节骨眼儿上,每日便都会抽上几个时辰去城守那里帮衬。
衢州城守很是感激。
加上衢州城地处苍月南端,隶属于甫州郡。
灾后几日,甫州郡的郡守领了皇命,亲自来衢州城一带督办。段旻轩早前就在处理灾后的事,轻车熟路,便受了甫州郡守的邀请,协同料理赈灾的事。
老爷子自然没有反对。
“赈灾同带兵打仗一样,都是迫在眉睫的事,吃完就快去。”
孟云卿便顺手夹了一筷子青菜给他。
而后低头扒饭。
段旻轩轻轻抿唇。
匆匆陪着老爷子和孟云卿用过晌午饭,就往府衙那头去了。
孟云卿望了望那袭长袍背影,只怕是又要等到入夜了才会回来。
这几日在衢州城都是如此。
过了晌午,他就往府衙那端去,等入夜了好晚才回来。
回来便来房内看看她,若她醒着,就同她说会子话才离开。
她也就习惯了等他来一趟再入睡。
不过才几日功夫,仿佛就成了习惯。
好似寻常夫妻一般,朝夕相对,平淡如常。
她咬了咬筷子,低头喝汤。
吃过午饭,孟云卿便陪着老爷子在苑中走走,消食。
端午后虽是入夜,但由得暴雨的缘故,这几日的天气还算凉爽,饭后在苑中散步也不觉得热。
她搀着老爷子,走得很慢。一边散步,一边说话。
“先前听旻轩说,暴雨时是被困在山洞了,还在高烧着,可有吓着?”到眼下,老爷子才有机会慢慢问起。
孟云卿点头:“起初是吓着了,后来就不怕了。”顿了顿,又道:“同段旻轩一处,很安心。”
老爷子挑了挑眉,似是又忽然想起何事。
就缄默,没有说话。
孟云卿问:“爷爷这是怎么了?”
老爷子分明一副欲言又止模样。
感叹一声,方才咽回喉间的话,才又出口:“他爹娘就是山洪暴发时去世的,他从小就怕这些。你们困在山洞里,他肯定是担心,也怕极了,只是不说。”
孟云卿也才僵住。
——“在我小时候,他们乘车赶路,遇上了山洪,就没有回来过,我是老爷子拉扯大的。”
他早前就同她说过,她竟忘了。
孟云卿心中好似钝器划过。
那时在山洞,他守着她,口中一直浅笑宽慰,看不出半分慌张神色,当时却是何种心情。
——“不怕,有我在。”
——“那也不差,我们还都在洞里,同现在没有两样。”
——“傻丫头,我怕死,我们还要活着出去,去见老爷子。”
…
孟云卿微微出神。
等老爷子都说了许久,她才缓过神来。
许是触景生情,老爷子又说起了段旻轩母亲许多事情来,人虽不在了,回忆却是好的。
老爷子说,她就安静听,不时点头应声。
等再说到段旻轩,竟会难得的赞许:“这孩子从小就听话懂事,没让我多操过心。受委屈的时候,还总喜欢瞒着我这把老骨头。偏偏就这性子像我得很。”
孟云卿也笑:“是同爷爷像。”
老爷子感叹:“一晃眼,就从这么大,变作这么大了。”
口中说着,还不忘手中比划着。
段旻轩的个头都比他高出许多了,他就伸手没过头顶,眼中还分明写满笑意,讲得时候才会手舞足蹈。
孟云卿就跟着点头。
老爷子是真疼段旻轩这个外孙。
老爷子也欢喜得很。
不知说了多久,临到末了,又叹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就盼着你们都什么时候能成亲,赶快让我这这个老头子抱上重孙子。”
孟云卿愣了愣。
——“等从这山洞去,我就同老爷子说,我要娶你。多好,他的外孙要娶她的孙女,他定然欢喜。”
他同,爷爷说了吗?
上午,是他去接老爷子的,孟云卿心中忐忑。
“云卿”见她出神,孟老爷子唤了一声。
孟云卿回过神来,脸却忽得红到耳根子。
惶恐应声:“爷爷。”
老爷子就笑:“女大当嫁,我们云卿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孟云卿困窘咳了咳:“哪有,爷爷说到哪里去了。”
老爷子笑得更欢:“我们云卿要是有心上人了,就同爷爷说。”
孟云卿为难:“爷爷不是上回才问过了吗?”
在茶庄子的时候,她陪老爷子逛后院的茶山,老爷子就问起过。
老爷子便悄声道:“爷爷知道,你们姑娘家怕羞。不过不怕,爷爷是最护犊子的。燕韩国中的也好,苍月的国中也好,总归我们宣平侯府的姑娘,看上谁就是谁了。”
孟云卿哭笑不得。
***
等到段旻轩回驿馆,都亥时三刻过后了。
见老爷子房中的灯还亮着,就问了起来,伺候的侍从说,老侯爷同小姐说了一下午的话,才将小姐哄睡着了,方才回的房间。
段旻轩望了望孟云卿那端,拎起衣摆,往老爷子房间那里去。
“处理妥当了?”
赈灾的事情也不是一两日的功夫,老爷子这般问,不过是同他找话说。
老爷子专程从茶庄赶来,上午见他的时间又不多,下午他又去了衙门。
老爷子一直没有睡,是在等他。
他心底澄澈,便应道:“今日倒还顺畅,要说这衢州城守和甫州郡守,还都是得力的人,算是这里乡民的福气。这赈灾的事,也拖不了几日。”
他翻开茶杯,倒了些水。
忙了一日,有些渴,又着急回驿馆,路上都没顾得上喝水。
“慢些喝,别呛着,总像我这老头子同你抢水喝似的。”老爷子睨着眼抱怨。
只要同老爷子一处,不出三句就会如此。
段旻轩便转了话锋:“胡大夫没一道跟来?”
老爷子不以为然:“我身子硬朗得很,让他跟来做什么?沈通和娉婷还在茶庄子里养着,正好让他看看。”
敢情给胡大夫塞了活儿,就顾及不到他这里了。
段旻轩好笑。
老爷子果然从兜里掏出一壶酒,笑嘻嘻道:“今晚,我们祖孙倆好好喝一喝。”
段旻轩挑眉:“胡大夫禁了你的酒,你这是偷着跑来衢州城喝酒的?”
“胡说!”老爷子拢眉:“我有偷着吗?我这是光明正大的喝~!”
强词夺理都如此理直气壮,段旻轩奈何:“老爷子,我明日还要去府衙…”
这一壶下肚,怕是要睡到第二日的。
“那你喝一碗,剩余的我喝,嘿嘿!”言罢,就将酒都斟上了,也不给他反驳的余地。
结果这酒一斟上,酒香便溢了出来。
老爷子忍不住嗅了嗅,只觉浑身舒爽,简直堪比灵丹妙药。
老爷子直接将碗端起,送到他手中。
“这碗酒你必须得喝,在军中,大凡上完战场回来,就得大方饮酒去去战场的戾气。前几日暴雨,你同云卿折腾得不轻,这碗酒是去晦气的。云卿那丫头还没停药,你这个做表哥的,就代她一道喝了。”
老爷子不会无缘无故让他喝酒,倒是这般缘故。
他笑了笑,“借老爷子吉言。”言罢,喝了一大口下肚。
老爷子也抓起酒壶,陪着喝了一大口,果真酣畅淋漓。
“这回,可真把我这老头子吓倒了。”老爷子声音有些沉,不像往常,“连个信儿都没有,就怕你出事,我怎么给你去世的爹娘交待?”
段旻轩搁下碗,知晓他这几日是当真焦心。
“眼下这不好好的?”段旻轩一言代过。
老爷子瞥他一眼,眼波横掠:“云卿下午都同我说了,又滚石,又滑坡的,好容易找到个山洞,还险些塌了,被泥和沙给埋了…”
段旻轩竟会主动端碗和他碰壶:“姑娘家嘴里说出来的,信两分就好。”
老爷子轻哼一声,端起酒壶饮了一口。
爷孙倆同时放下碗和壶。
段旻轩指尖便轻叩着桌沿,眸间看着他跟前的酒壶,开口道:“老爷子,同你说个正紧事。”
老爷子顿住,实在难得。
段旻轩还是轻叩着指尖,却抬眸看他:“我的婚事。”
噗…
老爷子这一口酒就全然喷在他脸上。
第134章
第134章爷孙
段旻轩面无表情擦了擦脸。
对面,老爷子丝毫没有歉意,反是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哈哈哈哈…臭小子,你这玩笑开得一点都不好笑,老头子才不上你的当。”
段旻轩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同你说的是正紧事。”
“唔。”老爷子点头:“我上一次同你说正紧说婚事,你领回来一个羌亚美人,现在还在侯府里供着。再上一次同你正紧说婚事,你放条狗去,险些将阳平郡主给咬了。再再上一次同你正紧说婚事,你一把火把人家锦和公主的后院给烧了,闹得鸡飞狗跳…”
段旻轩越听越恼火:“那是你乱点鸳鸯谱!阳平郡主那里的狗不是我放的,人家孟既明爱慕了阳平郡主十余年,你莫名其妙替我插上一脚,那条狗是孟既明放来咬我的,咬错罢了。”
老爷子赶紧喝酒。
段旻轩继续:“还有那个锦和公主,养在府内的面首少说有二三十人,你欢欢喜喜喝了酒回来,酒还没醒就去替我说亲,我要不一把火把她后院给烧了,她养的那些面首蜂拥而出,这事儿能不了了之?”
“…”老爷子再喝一大口。
段旻轩最后道:“我领回来的羌亚美人,老爷子,你是当真不知晓还是同我装糊涂?”
老爷子又想喝酒,结果摇了摇,酒壶都不觉喝空了,好生尴尬。
段旻轩伸手将碗递到他跟前。
还有半碗酒。
老爷子嘟了嘟嘴,酸溜溜道:“那你同我好好说说,你要娶哪家姑娘?反正隔壁老王的孙女不行,对街老刘的外孙女不行,西郊周大爷的侄孙女不行,兖州老谢的女儿也不行…”
老王的孙女是个病秧子,动不动就咳血。
老刘的外孙女眼睛是斜的,看人都是斜视。
周大爷的侄孙女就更不用说了,整个人都掉进钱眼儿里去了。
至于老谢的女儿,性子同段旻轩太像,日后怕是动不动就要拆房子的。
这些他都权衡过,才觉得阳平郡主最好!(锦和公主那回,是他喝多了…)
“都不是。”段旻轩言简意赅。
老爷子才松了口气,慢悠悠端起这碗酒,问道:“那是哪家的美人呀?”
他怎么没听说京中忽然谁家出了位美人,能让这臭小子上心的?
见他啃饮酒,段旻轩轻声道:“你孙女。”
噗…
老爷子这碗酒是不能好好喝了。
虽然这回没有喷在段旻轩脸上,段旻轩一幅黑脸看他。
“云卿丫头?”老爷子干脆连剩下的小半碗酒都搁下不喝了。
“嗯。”段旻轩应声,“有何不妥吗?”
老爷子怪异看他:“我们家云卿虽然相貌不差,也是个美人胚子,却胖了些呀。”
“我就喜欢胖的。”
“也不够你府内的羌亚美人身姿妖娆。”
段旻轩恼火:“不要再提羌亚美人!”
话虽如此,老爷子依旧摆出一副苦瓜脸,“旻轩,你是受了什么刺激?”
段旻轩想死的心都有了:“老爷子,怎么你孙女在你心里,还比不上那些个隔壁老王的孙女,对街老刘的外孙女,周大爷的侄孙女,老谢的女儿?”
要不凭何认为他会想娶这些女人,却就是不信他想取他孙女?
老爷子一脸无辜:“我们家云卿自然比她们好,我是觉得…”
段旻轩忽然意会,便连脸都绿了:“老爷子,你是觉得我配不上是吧。”
老爷子轻咳两声:“咳咳…我本是想给云卿丫头在京中寻个踏实,稳重,心思细腻,又疼人的…”
“这些优点我都有。”段旻轩一本正经。
老爷子看了看他,嘴角抽了抽——意思是,打死他都不信。
段旻轩强压着心头怒火,一字一句道:“你想想,若你外孙娶了你的孙女,你孙女就成了你外孙媳妇,留在你身边不就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了吗?”
似乎,是这个理儿,老爷子眼珠子一转。
毕竟是人家定安侯先接回去的外孙女,他忽然插一脚要接走,确实理亏。
所以让段旻轩同定安侯说的,也是接回来陪他一年半载。
若是同段旻轩成了亲,就成了他的外孙媳妇…
那云卿丫头自然是应当留在苍月,留在宣平侯府的。
段旻轩又道:“等日后再抱了重孙子,既有你孙女一半,又有你外孙一半,比旁的重孙都亲!哪里不比京中那些个王孙贵族,名门嫡女来得好?”
再听到重孙子,老爷子眼前都亮了。
仿佛一个大胖小子就活灵活现摆在他眼前。
段旻轩趁热打铁:“老爷子,同你说正紧的,我是真喜欢云卿那丫头。我与她共患难,也在燕韩相处了不少时候,我是真心实意想娶她。”
他难得说如此动人的话,老爷子瞥目:“你想娶,人家想嫁?”
段旻轩就掏出那枚绣着牡丹的香囊,眸含笑意。
老爷子愣了愣,继而也跟着笑起来:“臭小子!怎么不早些给你外祖父说!”
段旻轩就道:“你们爷孙倆才见面,本来想回京再同你说的。谁知端午时候遇上暴雨,险些连命都丢掉了,那时候和云卿一处,看她烧得迷迷糊糊,就想着不等了,出来就同你说,让你答应这门婚事,我可以早些娶她过门。”
老爷子瘪了瘪嘴:“云卿的娘亲才过世一年,要守孝三年。”
“那就先将婚事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
老爷子转眸看他:“定安侯府那里,云卿的外祖母和舅舅都在,没给云卿先张罗一门婚事?”
毕竟是他后才寻到孙女的。
云卿又吃了不少苦。
定安侯府想给她安排门好亲事也是情理中的事。
若是定安侯府那端已经安排了,他再插手,怕是有失偏颇。
段旻轩怔了怔:“似是,侯夫人有过中意的人选,老夫人和定安侯也都默认了,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老爷子意外:“是嫌我们云卿不好?”
段旻轩就笑:“是将军府的独生子,你也知晓,朝廷中的事情向来牵一发动全身,一个是将军府,一个是定安侯府,两边都有所顾量,便成了今日这幅模样。”
老爷子好奇:“那小子如何?”
段旻轩好气好笑:“自然比不上你外孙!”
老爷子“啧啧”叹了两声,“那可不见得。”
段旻轩脸又绿了。
老爷子却沉声道:“朝中的事情瞬息万变,今日不了了之的事情,难免明日又重新定下来。一面是将军府,一面是定安侯,若是燕韩的平帝在中间穿针引线,那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段旻轩莫名看他。
老爷子“轻咳”两声,继而凑到他跟前道,严肃道:“旻轩啊,这事儿我们得快,要抢在燕韩那头前面,先把事情落定了,不能让将军府那边的婚事定下来。”
段旻轩询问般看他,老爷子继续道:“先让君上把你和云卿两人的婚赐了,等君上赐了婚,燕韩那边便没有回旋余地了,即便中途云卿要回燕韩也不会有变故。”
先前还在质疑他要娶云卿的事,眼下想到自己的外孙女要嫁回燕韩,就变成了给他出谋划策。
段旻轩啼笑皆非。
老爷子又道:“七月初十是君上的生辰,你下月就带云卿回京,在太子那头旁敲侧点,让君上将赐婚的事情定下来,我们爷孙倆也就安心了。”
“这么说,你同意了?”段旻轩问。
“同意!我们家云卿丫头这么好,还能白白便宜了将军府那小子?”素昧蒙面,便唤得是将军府那小子。
段旻轩笑了笑。
老爷子也跟着笑起来,又道:“等婚事定下来,就早早把聘礼准备好了,你亲自送去定安侯府,显得郑重些。”
虽然他是云卿的爷爷,但云卿毕竟在定安侯府待了不少时候,说到底,也更亲厚些。人家定安侯府又大度,将人送来了苍月。说到底,云卿的外祖母,舅舅都在,若是亲事定下来,让段旻轩走一趟也是应当的。
“老爷子,你喜欢就好。”段旻轩抿唇。
“喜欢喜欢,今日这一壶酒是不够喝了,再陪我喝一壶。”老爷子捋了捋胡须,一脸喜气洋洋。
段旻轩看他:“我明日下午要去府衙…”
老爷子都不知从哪里又掏了一壶出来,悠悠道:“我替你去。”
段旻轩简直无语:“你这是去添乱。”
老爷子不满道:“我哪里是去添乱的!你外祖父当年四处赈灾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呢!”
段旻轩就笑:“好汉不提当年勇。”
老爷子窝火:“不提就不提!”
段旻轩自顾端酒。
***
等从老爷子房中出来,就近子时了。
驿馆内很是安静。
他的房间就在孟云卿房间隔壁,这么晚,她当是睡了。
经过时,却又驻足。
房间内有微弱的灯光,像是在临近床头透过来的。
她是在等他?
这几日都是如此,他倒是疏忽了。伸手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应声,果真还没睡。
婚事老爷子同意了,他又饮了些酒,心中有些飘飘然。
推门而入,见她果然倚在床头借着灯光看书,见他进屋,就歪着脑袋看他,宁静喜人。
“衙门今日留酒了?”她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他向来是不饮酒的,今日却饮了,莫非赈灾那边有好消息?
段旻轩寻了床沿边坐下,慢悠悠道:“不是,是同老爷子喝的。”
爷爷?孟云卿疑惑看他。
第135章夜话
“胡大夫不是不让爷爷喝酒吗?”她放下手中的书卷,轻蹙着眉头,认真看他。
段旻轩不是个随性的人。
不会明知老爷子身体不好,还主动去寻老爷子喝酒的。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和老爷子,她都上心。
才会如此问。
段旻轩便笑眼盈盈看着她,轻声道:“是老爷子要喝的。说我们二人才从暴雨滑坡中捡回一条命,依照军中的规矩,要喝喝酒去去晦气。你方才停药不久,不宜喝酒,老爷子就让我代你一道喝了。”
他娓娓道来,说的不似有假。
孟云卿就问:“喝了多少?”
她知晓他是不能饮酒的。
“两碗,其余都是老爷子喝的。”他也如实应她。
孟云卿瞪圆了眼睛,问道:“你明日还能去衙门?”
这几日,都是过了晌午就要衙门帮忙的,赈灾和安抚流民是大事,耽误不得,连她都知晓的。
段旻轩笑了笑:“老爷子说的,明日他代我去,让我在驿馆里歇上一日。”
孟云卿自然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