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便解脱了。
她要报复他做什么?
报复之后呢?
她依旧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家。但这些,他都给予过她。
她并不恨他。
都城十日雪,庭户皓已盈。
人心最痛处,不是报复,而是形同陌路。
她便用最惨痛的方式,选择形同陌路,又何尝不是对他的报复?
前一世尾声,她心灰意冷,无所求。
梦醒了,这一世,她想好好活着。
她有疼她的外祖母,爷爷,还有定安侯府的舅舅舅母,和一干亲人,还有,护着她一路,从悬崖峭壁处将她拉回的段旻轩,她活着要和他一起离开这个山洞。
…
翌日清晨,孟云卿被雷声惊醒。
天才不过放晴一日,又下起了倾盆大雨。
这山洞顶端又是颗枇杷树,雨势透过顶端的枇杷树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山洞里只有狭小的一处可以遮蔽。
洞外狂风乱作,好似呼啸而过一般,听起来让人发麻。
孟云卿有些担心,下这么大的雨,虽然不像前日那般恐怖,但也恐怕更难有人能寻到他们。
“再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出路。”段旻轩开口。
她点头。
山洞中央的区域都溅了水,他们只能围着山洞的石壁寻找。只是寻了整整一上午,在石壁上敲敲打打,才发现山洞的四围都缝得严严实实,根本推不开,也出不去。
徒劳一番。
孟云卿没有出声,只是瞥目看向段旻轩。
晌午过后,雨便停了,大雨倒是浇落了不少枇杷树上的野枇杷下来,段旻轩就俯身去捡那些枇杷,而后递给她:“这场大雨,下得倒还是有些好处的。”
分明是宽慰她。
她也不戳穿,从他手中接过一个,尝了尝,笑眯眯道:“这颗倒是比昨日的甜。”
他便俯身,狠狠在她唇边咬了一口,挑眉道:“日后再说枇杷甜,我会以为你在暗示我。”
孟云卿噤声,脸色都红到了脖颈处。
他又忍不住上前啃她一口。
孟云卿懊恼道:“我没说。”
“我想。”
孟云卿语塞。
大雨过后,空气中仿佛都是湿漉漉的,有泥土混合着雨滴落下来,有时候,会落下来好大一块,若是砸中,只怕会吃不消,两人只好回到方才躲避的地方。
先前捡来的枇杷,大约还有二十多个。
孟云卿和段旻轩吃了一些,又留了一些下来储备。
因着不少泥土混着雨水落下来,山洞里明显亮堂了许多。
借着光亮,段旻轩望向山洞顶端。
山洞四围是岩石,密不透风。山洞顶端是那颗枇杷树,大雨过后树周围不牢靠的泥土都陆续落了下来,兴许,还能漏出更大空间。虽然更大的空间可能会透风,漏雨,却也可以逃生。
段旻轩捡起地上稍大些的石块,让孟云卿躲远些。
孟云卿躲在他身后,他狠狠砸向枇杷树周围的松动之处,砸了几次,还真砸落下来了几堆成块的泥土,漏出好大一片晴空。
人总是怕黑暗的居多,眼见山洞顶端空出一片,孟云卿心中又惊又喜。
想上前去看,段旻轩一把拦住,还不知道是不是有更多的泥土是松动的,怕她被砸倒。
透过来的光线越多,发现其实石壁半中央往上,是挂有不少藤条的。
这些粗壮的藤条连着山洞顶端外的树木和植被,若是确认足够结实,是可以顺着藤条爬上去的。
落下来的泥土和石块堆在一起,勉强能够到石壁上的藤条。
虽然危险,但值得一试。
老爷子常年在军中,段旻轩自小也耳濡目染,行军打仗,没有少攀过崖,对这些藤条也都熟悉得很。
依旧不断有泥土和石块落下来,孟云卿帮不上忙,只能听他的话,躲在安全的地方不添乱。
等他能够上石壁上的藤条,孟云卿心中都捏了一把汗。
他使劲儿扯了扯藤条,虽然结实,却只能承受得住一个人。他不知道山洞顶端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这藤条经受一个人之后,还能不能再经受另一人爬上去。
“怎么样?”孟云卿在下面问。
他低眸看她:“你能顺着藤条爬上去吗?”
孟云卿微怔,她没做过,也分辨不出来。
藤条离山洞顶端还有一定距离,她应当撑不住。
“上来。”他唤她。
她迟疑了半分,还是沿着他堆好的石块往上爬。半晌,才同他一道。
“看到那里了吗?”段旻轩指了指藤条顶端,连着树干的地方:“那里是最结实的。一会儿我托你,你就往那里去,记住了,往最结实的地方去。”
孟云卿似是没听懂,诧异看他:“我爬不上去。”
他扯了扯藤条,一面绑在她腰间,一面同她道:“别怕,有我在,我会接住你的。”
“那你呢?”她问:“你为什么不先上去?”
他认真道:“我若是先上去,这坡滑了,或是藤条断了,你就上不去了。你先上去,若是这坡滑了,或者藤条断了,我还能想办法。”
孟云卿听出了几分端倪,咬唇道:“一起。”
他松手:“云卿,藤条同时经不住我们两个人。”
孟云卿就伸手去解腰间的藤条。
他握住她的手:“你早些爬上去,我能上去的几率就更大些。”
孟云卿的鼻尖就红了:“我若是爬不上去呢?”
他就笑:“那也不差,我们还都在洞里,同现在没有两样。”
这时候还有心情打趣,孟云卿眼中浮起一抹氤氲,不去看他。
他最后检查了一边藤条,确认后松手,又俯身蹲下:“先踩着我肩膀上,然后去够旁边那根藤条,很近,你能做到的,然后我托你上去。”
孟云卿不动弹,只是看着他,也不说话。
他只得回头:“先管好你自己,我才不用分心管你。”
又是这句,孟云卿攥紧手心。
他叹口气,将那枚香囊从掏出,还到她袖袋中:“等我上去之后,你再送我。”
言外之意,他一定能上去。
孟云卿鼻尖抽了抽,嘴唇都跟着颤抖起来。
“孟云卿,若是再下方才那场大雨,我们可能都出不去了。”他并非危言耸听。
天色虽然放晴,不远处还是乌云密布。
“段旻轩!”她忽得抬眸。
“嗯。”他应得理直气壮。
“你若是不上来…”她说道一半就停住,他嗤笑:“你先上去再说。”言罢,也不再等她,干脆俯身将她扛起,直接送她去够近旁的藤条。
孟云卿捏了捏手心,不作迟疑。
藤条有些滑,还有些扎手,她缩了回来。
看了看段旻轩,还是又伸手。
“不怕,有我在。”他还是这句话。
第128章怀抱
她不是怕,只是…
孟云卿迟疑,要说的话又咽回喉间。段旻轩说的对,她要集中精神沿着蔓藤爬上去,只有她先攀上去了,段旻轩才能爬上来。
藤条很滑,她光是握紧便费了好大功夫。
即便是前日,她手心都没有出过如此多的汗。可越出汗,便越不稳,掌心就沿着藤条滑到并不平整处才勉强控得住。横生的枝丫和刺间磨得她手中迅速起了水泡,她想喊疼,却没有喊,如此只会让他分心。
至少,她扯着藤条,沿着石壁的凹凸处,往上攀了不少。
她心中微舒。
段旻轩还能托着她,她并不害怕。只是石壁上常年淌水,很滑,她险些没有踩稳摔下来,还好段旻轩接住她,却也一眼见到她手上的磨出的泡。
她便掩饰一般,先出声:“我会小心些的。”
他缄默。
从石壁这里往上攀,其实并不高。孟云卿虽然不够熟练,却足够小心。
有了方才的经验,被泉水侵蚀的部分,她都有意避过。绑在腰间的藤条足够结实,她双手箍紧另一根,用脚去踩石壁,段旻轩托住她往上,她吃力归吃力,却向上攀了很长一段。
她不敢往下看。
直至感觉不到段旻轩在托她,她心中才微微发麻的。
段旻轩让她去够的稳当的树干,就在一个人身高处,剩余的只能看她自己。
他也不说话,是为了让她静心。
她屏住呼吸,好似那日他在马背上一般,集中全部精神。一个人身的高度,她还需要攀爬四次,她的力气是够的。手掌虽然疼得有些麻木,却也比得上前一世在清平时,刘氏让她干得粗活重活。
前两脚,她都踩得稳稳当当,无惊无险,心中也稍稍有了底气。
第三脚,她踩得有些心急,便不稳妥,好在手心攥得紧。
段旻轩想出声,还是忍住,怕她分心。
最后的一步,却是最难的。
她腰上的藤条有些短了,能支撑她到树干的距离,却没有太多余量,她没办法去够更远。她一手抓着藤条,一手扶住的石壁。再向上一步,就够着树干了。
“段旻轩。”她不敢低头,只是最后一步,心有戚戚。
“等上去了,就寻一根结实的藤条给我。”他如此说。是笃定她能上去,吩咐她上去之后做什么,虽然言语间一句安慰没有,却胜过宽慰。
“好。”她应声。
屏住呼吸,左手牢牢抓紧藤条,将身体至于和石壁间最安全的位置,右腿用地一蹬,右手眼看就要够着树干,左脚却打滑了。心中一惊,差点就落下来,左手却死死握住藤条,右手也下意识抓住石壁凸出的部分。
“孟云卿!”段旻轩吓得脸色苍白。
“没事。”她心砰砰直跳,口中却勉强应付。
她左脚打滑,不是踩得不稳,是因为右手去够树干时,右脚没有支撑住。再来一次要如何做,她是清楚的,她又不是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她有她该有的沉稳。
待得深呼吸,调整了心态,再抬右脚,宁肯慢,也踩得更深入些,才伸出右手去够树干。
够着了!
她启颜。
树干很粗壮,能经得住她的体重,左脚便也向上攀了一步,才松了左手,翻上了树干,腰间的藤条也将好这般长。
“段旻轩!”她喜极而泣。
他也笑着望着她:“解腰上藤条时,慢些。”
“嗯。”她听话应声。
因为整个人是骑在树干上的,反倒安稳。腰上的藤条时他绑得,绑得很紧,她解了些时间。然后想将这根藤条扔回给他,结果一扔,藤条却断开了。
她懵住。
方才还好好的。
可另一根藤条她先前没有握住,那根藤条还是段旻轩托她才够上的,段旻轩哪里够得上。
这一瞬间,孟云卿忽得心慌。
惶恐看向段旻轩,他却淡然得多:“方才说的,等你爬上去了,就寻一根结实的藤条给我。”
孟云卿恍然大悟。
她还在树干上,等她翻出山洞,再去寻藤条,外面应当有的。
“你等我。”她交待一声。
扶着树的主干,从枝干上站起。枝干上有水珠,微微有些滑,她不敢大意,只能扶着主干一步一步走。
段旻轩便望着她,一步步消失在眼帘中。
眸色才沉了下来,这么长的藤条哪里是这么好寻的,他不过寻个借口将她支开。
“段旻轩,我上去了,你等我。”远远的,还能听到她的声音。
“小心些。”他叮嘱一声。
“好。”她应声。
段旻轩看了看先前她松开的那条蔓藤,有个半人身高,方才孟云卿有断了的那条藤条缠身,加上他在一旁托住,她才能安稳踩着石壁够着那条蔓藤。
眼下,没有足够长的藤条,也没有人可以支撑他。
他只能徒手攀爬,去够那条蔓藤。
看着孟云卿先前的踩过的痕迹,心中估算着踩空的几率,该在哪里入手。
…
而另一端,孟云卿爬上山洞顶端。
乌云便黑压压的涌了过来,该是不久就会落下,此时若是下雨,堆起来的泥土和石块会散掉不说,石壁和藤条就会更滑,根本爬不上来。
她只能更快些。
可她怎么都找不着他口中所说的长的藤条。
藤条都是依附着大树生长的,最粗壮的就是近旁这颗大树,可是藤条已经断了,怎么办?
她前所未有的焦急,额头都急出涔涔汗水。
段旻轩还在山洞里,她怕遇到落石,再将洞口死死堵住。
“段旻轩!”她有些慌乱出声,而后又补了句:“再等等。”
“好。”山洞里的人应声。
她更不敢马虎,淅淅沥沥的雨点开始滑落下来,滴在她的眉心,乱了心扉。
她该上哪里去寻长的藤条?
周围她都寻遍了,她只能去更远处,而乌云就压在头顶上,她顾不得那么多,她只能赌一把。
她不能把他一人留在山洞里。
敛了眼中氤氲,往远处跑去。
这段实在漫长,漫长得好似那枚簪子刺入胸口一般。
大雨滂沱,她顾不得浑身上下被雨水浇湿,绿茵之间,枝盏繁杂。
她终是见到一颗古树上缠着的长长的蔓藤,就伸手去抓取,可这蔓藤死死缠绕在古树周围,她划破了手中也取不下来。
雨下得更大,也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眼泪,她要这样才能快些?
来不及了!
她扯得指头都破了,甚至用上了牙齿,都徒劳无功,最后绝处逢生抓起了一块石头,一点点地将蔓藤割开。好容易,才取了一头一尾。
头绑在山洞顶那颗主干上,尾巴垂下去给段旻轩。
她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鼻尖还是红的。
抱起割下来的蔓藤就往回跑,大雨打湿了地面,本就是草地和错综复杂的枝条,她接连摔了两次,又爬起,膝盖都磨破了也觉察不到痛。
“段旻轩!”一边跑,一边喊,唯恐他听不见。
但雨势太大,她听见得只有雨声,根本听不到他应声。
“段旻轩!”哪怕他不应声,她也是给自己壮胆安慰。
跑了许久,眼见山洞顶端的那颗大树就在眼前,眼圈都红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临到近处,却犹如当头棒喝。雨水落得太大,山洞方才漏出的缝隙早已全部塌下,冲积下来的泥土混着雨水,好似泥浆一般将先前的缝隙全部填完。
“段旻轩…”孟云卿声音颤抖,藤条扔在一边,再止不住喉间的哭声犹如倾泻的瀑布一般。
算上前一世,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哭过。
就像心中的压抑忽得找到了出口,只是对着那条填满的缝隙,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哭得连雨水浇透也不知晓一般。
“段旻轩…”她不知要如何停止,更不知道往后要作何。
前一刻,分明他还在迎他。
眼下,就再没有踪迹。
这样的泥浆填满,山洞里是没有活路的,她觉得心中仿佛被钝器重重的划过,连呼吸都喘不过来。
“等你爬上去了,就寻一根结实的藤条给我…”
“这枚香囊,等我上去之后,你再送我…”
“云卿,藤条同时经不住我们两个人,你早些爬上去,我能上去的几率就更大些…”
“不怕,有我在…”
“日后再说枇杷甜,我会以为你在暗示我…”
他分明还在耳畔同她说话,却怎么会忽然被泥浆掩埋了。她哭得撕心裂肺,手都攥紧肉里,还浑然不觉。
“段旻轩…”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唯有埋首在臂间,留得片刻喘息。
早知晓,她也留在洞里多好。
“段旻轩…”她好似心中被掏空,耳旁只有嗡鸣声,眼泪就似碎了的珍珠,一滴滴坠入深渊处。
绝望处,有人俯身。
有力地将她拢在臂膀间,莫名的温和里,透着熟悉的心跳声。
她全然僵住,一瞬后,根本不需要抬眸,就扑在他怀中,双手将他牢牢抱紧,哭声就从喉间满满溢了出来,仿佛一世那般久。
第129章开窍
算上前一世,孟云卿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嚎啕大哭过。即便簪子寸寸刺入胸口的时候,即便娘亲忌日的时候。
天下着大雨,她在他怀中,就似压抑了不知多久的眼泪,通通从身体里倾泻而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痕迹…
雨势滂沱,约莫在两炷香过后才停下来。
孟云卿哭累了,就趴在他肩头睡过去,也不清楚后来的事情。
…
醒来之后,只觉头微微有些发沉,窗户外透进来阳光有些刺眼,她伸手挡在眼前。片刻,才反应过来这里并不是野郊,不是她和段旻轩刚刚离开山洞的地方。
“段旻轩…”孟云卿下意识坐起。
口中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才发现屋内无人,她也置身在床榻上。
身上的衣服换过干净的,就连床榻上的丝被也是上好的。这里不是她在瑄方苑的房间,房内的布置也中规中矩,更像是,他们一路从燕韩到苍月住过得驿馆。
她和衣而起。
身上有些酸痛,勉强能撑起身下床,寻了鞋子穿上。
山洞内,她的高烧虽然退了,等出了山洞,又一直在淋雨,怕是眼下还烧着。有些渴,翻开了桌上的水杯,狼吞虎咽吞了一口,她是当真渴极了。
等她再倒了一杯水,一口喝下,段旻轩才推开房门走了进来:“醒了?”
她点头:“这是哪里?”
“衢州城。”
衢州城?孟云卿意外。
原来那日暴雨停歇后,衢州城这边来了衙役搜寻幸存之人。
将好在山洞附近发现他们二人,段旻轩便带上她同衙役一道回了衢州城,住在驿馆内。
因着前几日的滑坡,衢州城和庄子那头的道路中断了,庄子那头来寻他们的人过不来,他们也暂时回不去,好在有信鸽是通的,他给老爷子报了平安。
这一路多是悬崖峭壁,路疏通起来并不容易。
老爷子又急着来看他二人,于是但因着宣平侯府的关系,衢州城这边调集了不少人手,连周遭的县城也来了不少,应当能在五六日内抢出一条路来。
工事就一直未停。
那日她淋了雨,高烧不退,一连昏睡了三日之久。
大夫施了针,又一直在给她服药,到昨晚半夜她的高烧才退去。晨间时候,大夫又来把脉,开了几幅方子,让驿馆的厨房去煎。刚才又来施了一次针,她的脸色便和缓了许多。
段旻轩先前是从大夫去了。
她竟然睡了三天?
孟云卿心中骇然,段旻轩却已上前,将她抱回了床边:“大夫说你原本体质就寒凉,这一次高烧反复,便是好了也要卧床几日,不要随意下床走动,怕又到时反复。”
她被塞进被子里,没有反驳余地,只有转悠着眼珠子看他。
“不用担心老爷子,他知晓你病了,让你别着急回庄子,他等路通了就过来看你。”应是又猜到了她的心思,就将她想问的通通说了出来。
她抓着被子点头。
他又俯身贴近了些,看了看她,才吻上她的额头。
孟云卿心中微微怔住。
虽然在山洞时候,两人就很亲密,但眼下,总有些不习惯。
他便笑:“从前不知道你这么倔的性子,怎么哭上就停不下来?”
孟云卿有些发懵。
她那时候真以为他出不来了,后来他抱她,她就再止不住——如今想来,确实有些丢人。
段旻轩又抿唇,目光轻柔:“日后,再不准这么哭了。”
她咬了咬被子,眼神有些迷茫,喃喃应了声好。
他便伸手,指尖抚了抚她脸颊,双唇贴上她的唇畔,轻轻尝了尝,怎么还有一股子清甜的枇杷味道?
“娉婷和沈通他们…”孟云卿忽然想起。
他也回过神来:“老爷子的信里说寻到他们了。”
孟云卿杏目微睁,寻到了?
当时走散,沈通和娉婷确实是逃在他们后面的,后来又有几次滑坡,就将几人彻底断开了。
这么想来,倒是他们离庄子那边近些。
“娉婷伤了腿,沈通和付鲍被落石砸伤了,行动不便,但都没有大碍。那日出了事,老爷子遣了人沿路来寻,最先寻到他们,倒是比你我更先获救。”
他们还在山洞里困了两日。
要不是当时及时从山洞里爬出来,只怕都被泥沙埋起来了。
孟云卿有些后怕。
好在段旻轩说的滴水不漏,不像骗她,孟云卿才安了心:“没事就好。”唇边的笑意便也藏不住,沈通和娉婷都是跟着他从燕韩来的,她不想他们在这里出意外。
“老爷子会让人照料好的,你先管好你自己。”
这一句,倒是耳朵里都听出茧子来了,孟云卿就笑着看他。
恰好屋外有人敲门,是厨房煎好了药送来。
这药味苦,大老远便能闻到。
一般良药苦口都会备些果脯,去一去味道,厨房同药一道送来的却是一小碟枇杷。
枇杷,孟云卿不禁咽了口口水。
日后再说枇杷甜,我会以为你在暗示我…
山洞里,他是这么说的。
她如今再看到枇杷,都觉得窘迫。
“你不是喜欢枇杷吗我让厨房将果脯换成枇杷了。”段旻轩不咸不淡说道。
孟云卿接过药碗,抿了口,拢了拢眉头道:“唔,这药也不是很苦。”
言外之意,枇杷就不用了。
段旻轩瞥目便笑。
孟云卿只得端起药碗,咕噜咕噜分几口下肚,秉着气息,也不敢喊苦。可苦味也分两种,一种是秉着气息便尝不出来的,一种是秉着气息还觉得苦的。
这碗药就是后者。
“真不要?”他悠悠看她。
她想也不想,就果断摇头。
“我尝尝。”他好似有些上前。
孟云卿义正言辞:“那还是吃枇杷吧。”
…
总归,要等到衢州城的路修通,都要端午过后了。
孟云卿心中感叹,他们原本是来衢州城置办端午用度的,不想这个端午却是在驿馆,同段旻轩两人过的。
驿馆准备得周全,还特意包了粽子给他们送来。
孟云卿咬了一口,眼中便惊异:“这粽子,是咸的?”
段旻轩好笑:“咸肉粽子不是咸的,还是甜的?”
孟云卿就道:“我们那里的粽子都是甜的。”
她指得是燕韩。
蜜枣粽子,裹糖粽子,还有包了水果的粽子。
定安侯府的粽子就属秦妈妈做的最好吃,秦妈妈做的就是蜜枣馅儿的粽子,她边是回忆,边是同段旻轩讲。去年端午,她还吃到了外祖母包了金坠子的粽子,得了外祖母的彩头。
如今想来,都是许久之前事了。
才反应过来,从侯府出来,也将近两个半月了。
她有些想家了。
外祖母,舅舅,舅母,沈琳,沈陶,世子夫人和婉婉,还有侯府的一大家子。
定安侯府的端午节,当是热闹的。
****
确实如此。
四月里,沈陶和沈妍相继完婚。
这是定安侯的两件大事。
尤其是沈陶的婚事,办得极为隆重。齐王是殿上钦封的亲王,诸多皇子之中,除却太子的品阶更高,亲王就只有齐王和三皇子两个,地位自然不同。
二夫人费尽了心思,想大办一场,齐王府也没有反对。
于是,这场婚事大摆了三日的流水席,燕韩国中近乎人人皆知。
四月一过,就是端午节。
府中上下自二月沈琳的婚事起,就开始忙碌,直到四月末才松了口气,正好端午节好好聚一聚,祈祷端午安康。
侯夫人的主意就正合老夫人的心意。
府中的几个姑娘相继出嫁,端午的龙舟赛都是世子和世子夫人领着沈楠,沈瑜前去的,府中的姑娘都出嫁了,孟云卿也去了苍月,外出便比不得往年热闹。
“也不知云卿那孩子在苍月如何了?”侯夫人就同定安侯府感叹:“二月中旬走的,两个月也该到了。”
眼下都端午了,还没有来信。
听说前一阵西秦诸侯还出了乱子,永宁侯出兵占了青州十四城,是去苍月的必经之路,她又担心孟云卿这一路出意外。
定安侯却是淡然得多:“二月二十才走,路上要两月,等到了也是四月末了。再从苍月送信回来,信在路上也需一两月,六月里有信就对了。”
侯夫人也点头:“是母亲一直在问。云卿去了苍月,她便一直念着。听秦妈妈说,每日都叫修颐去养心苑待上些时候,给她说说云卿他们是到哪里了,我是怕母亲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