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竟然真是公子宛真迹!
此番猜度,便都将目光投向殿中的昭远侯。
阮婉却是听懂了陆叔叔的言外之意。
同是风蓝图,多年后再作,心境和下笔自然与从前不同。陆叔叔其实是说这幅比从前那幅有长进,欣慰她离开长风之后,没有荒废。
最后两个“好”字,言简意赅,欣慰之意却溢于言表。
能让陆叔叔看这般久,其实不易,阮婉面色也不显露,心头笑意却是悄然浮起。
邵文槿就也不觉一笑。
陆康将卷轴还于阮婉手中,又朝殿上之人拱手鞠躬道,“陛下,这幅确实是公子宛的真迹,风蓝图。”
他并未撒谎。
旁人心中虽然早已有了猜度,竟有陆康亲口说出,还是难免惊愕,荣帝竟也微微顿了顿。
但陆康素来清高,为人又有原则,断然不会在殿中妄语。
即便不信,也不得不信。
殿中一时沉寂,唯独老三忍不住开口,“方才何大人不是提起过,几年前的画作根本不可能保存如此完好。本殿看这幅根本就是临时新作,陆大家难道没有看错?!”
冲动行事,不识脸色,老三性子毫不掩饰。
阮婉却是求之不得。
陆康遂而转眸,朝向老三冷冷道,“老朽不才,当说的都已说完,这幅就是公子宛的风蓝图真迹,今日换做纪子来此,也是如此。殿下若是信不过,大可另寻高明。”
你!老三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幸而老二拉住,“陆大家,三弟并非有意诋毁,怕是今日在场的诸位,心中皆有此疑惑,还望陆大家解疑。”
一脸笑容可掬,就要比老三更难应付许多。
阮婉微怔,陆康却轻哼道,“画卷如何保存完好,老朽确实不知,但大抵惜画之人,自然远非暴殄天物者可比。”
老三再忍不住,重重拍案而起,“陆康,你好大胆子,竟敢出言污蔑本殿!”
一旁老四也也起身扯了扯他衣袖,隐晦笑道,“三哥,陆大家又不是说得你,你着急对号入座做什么?”
老三狠狠望向老四,老四笑得倒是坦然。
阮婉遂才懂了晋华之前所言,六子对待李朝晖一事上虽然沆瀣一气,实则本身不合,相互拆台之事并不少见。
譬如眼下这般。
荣帝果然平静开口,“李卿,三皇子今日酒饮得多了些,频频殿中失举,你扶他去殿外醒酒。”
“父皇?”老三顿时不闹了,心中一滞,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旁人也都惊骇不已。
先前仍由殿中如何,荣帝一直鲜有开口,大多时候都在同嘉和公主及李朝晖说话,似是并不关心。
眼下,说是醒酒,其实是将人轰出去!
众人才恍然想起,荣帝是久病不愈,才无心琐事。而荣帝病后,六子越加有恃无恐,竟然忘了荣帝从前的脾气手段。
这一句说得淡然,却在众人心中撩起轩然大波。
今夜宫宴上,荣帝其实心知肚明,强忍着怒意才不显怀。
“没听懂?”荣帝一眼瞥过,李卿自方才陆康一席话起就僵在一旁,此刻愣愣望向荣帝,继而应声,“是,陛下。”
老三也不敢再开口,方才父皇一席话虽是呵斥卿公公,实则说与自己听。当下不做迟疑,老实拱手鞠躬,跟在卿公公身后出了殿中。
诸子脸上骤然阴沉,唯有老四继续坦然得很。
气氛一时冷寂,陆康就适时向荣帝请辞,“陛下若无旁事,陆康告退。”
荣帝也不挽留,遣了内侍官送陆康出宫。
照说风蓝图一事到此就该划一段落,荣帝隐隐不悦,老三被轰出殿中,哪里还有人会开口追究风蓝图一事?
是以,众人都沉默不语,静观其变以做后策。
荣帝缓缓看向殿中,方才大义凛然,心怀坦荡要求以正其名的阮少卿,自始至终都再未开口。
他将老三赶出殿外,殿中之人都应该会联想得到老三今日在京城外的举动,阮少卿却一丝幸灾乐祸都没有。
荣帝看她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旁的意味。
方才听闻要邀请陆康鉴画,不慌不乱。
眼下众人缄默无语,她却倏然上前,低头鞠躬开口,声音是少有的郑重沉声,“陛下,阮少卿也有一事向陛下请罪。”
又是请罪?
这种时候请罪?
殿中原本就沉寂无比的气氛,顿时又增添了几分诡异!
“哦?”荣帝眼中笑意却是毫不掩饰。
老四便也嬉笑开口,“今日倒是有意思得很,先是邵将军,再是昭远侯,轮番请罪,嘻嘻。”
除却他,旁人却是都笑不出来的。
就连一贯笑容满面的老二,都也不动声色。
燃眉之急已结,邵文槿不知晓他何意。片刻,却又眉头拢紧,只怕是有人平日里惹是生非的性子又昭显出来。
不知他要作何!
果不其然,阮婉应声抬眸,一字一句,便甚是嘹亮,“回陛下的话,今日出驿馆的时候,少卿确实已将风蓝图交给公主!”
!!
若说之前一场闹剧,众人早就惊愕多次,直至阮少卿这句话说出,方才的惊愕都好似荡然无存。
甚至有人手中杯盏掉落都浑然不觉。
风蓝图都已回驿馆取了!
陆康也已鉴定过了!
就连三皇子都被轰出殿中!
他此时却来说风蓝图一早就交由嘉和公主手中?
这不是,当众打了一群人的脸是什么?!
纷纷骇然看了看殿中,又戚戚望向荣帝,荣帝竟然笑意正浓。
阮婉就顺势看向落杯一侧诸子,眉峰微微上扬,标志性的猥琐笑颜浮上脸庞,嘻嘻道,“不想,却在驿馆到宫宴的途中被人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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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讨说法
第三十六章讨说法
风蓝图遭掉包一事,在座诸人心中早就有谱。
原本以为阮少卿死鸭子嘴硬,折回驿馆拿了一幅仿作来殿中滥竽充数,遂而落井下石,不想却蓦地被陆康翻盘。
三皇子就是不服气,才惹怒荣帝被赶出殿外。
他却兀得自拆自台,突然说风蓝图其实早在途中被人掉了包去。直言不讳风蓝图被掉包的是阮少卿,先前认定手中风蓝图是真迹的也是他。
不晓他的再生事端的用意,更揣摩不透荣帝当下笑容,便唯有忍气吞声看他要如何自圆其说。
阮婉却不紧不慢,驻在殿中慢悠悠收起画卷,精细束好之后,郑重其事托在手中,上前呈给荣帝。
待得荣帝接过,阮婉才缓缓退下,再抬眸时,先前的猥琐笑意悉数敛去,取而代之是一脸不虞。
“罪已请完,阮少卿还想斗胆向长风荣帝陛下讨一个说法。”这份不虞便拿捏得很准,恭敬不减,不卑不吭亦有。
一句特意的“长风荣帝陛下”,殿中纷纷瞠目。
他国使官以礼觐见才会如此正式称呼。
而两国联姻,就是姻亲之国,送亲使官更不会轻易抬出,阮少卿竟还开口抛出“讨说法”这样的言辞。
换言之,便是南顺在向长风讨说法!
口口声声说要请罪的是他,眼下就突然翻脸,反过来要向荣帝讨说法?!
如此口舌反复,公然挑衅皇室,殿中恼怒的大有人在。
宋嫣儿也掩不住眼惑色,羽睫倾覆在眼睑处,微微颤了颤,隐在袖中的手心不禁攥紧,坐立不安。
婉婉在做什么!!
宋嫣儿心中掠过一丝不好预感,当下就闻五皇子轻蔑开口,“罪是昭远侯自己要请的,父皇不做追究也就罢了。眼下又莫名奇妙讨说法,出尔反尔,是想让旁人看南顺笑话不成?”
一侧诸人便相继戏谑而笑。
阮婉也顺势转身,“是本侯想让旁人看南顺笑话还是旁人想看我南顺笑话,诸位之中,应当有人心知肚明!”
心照不宣的事情被阮少卿公然诉出,全然不顾彼此颜面,盛气凌人,几人当场敛了笑意。
老六更是倏然而怒,“昭远侯,长风不是南顺,说话行事之前还是多做思量,拿捏分寸得好!”
老大阴沉不语。
唯有老四笑得几分恣意。
老二依旧笑容满面,“昭远侯何苦意气用事,长风南顺日后都是一家,在父皇面前伤了和气反是不好?”
阮婉也就跟着笑起来,几人若是不心虚,何必着急反驳?
“少卿,继续说。”不想,再等荣帝开口,昭远侯三字就已然换成了少卿二字,亲厚过人。
几人不免怔忪,遂而再不接话,默不作声。
阮婉拱手继续,“七殿下亲自到滨城迎接公主,我南顺自然以礼相待。但今日殿下同公主抵达京城,在座各位多少都亲临‘问候’过。少卿实在惶恐!深怕辜负我国君上嘱托,至公主于尴尬窘迫境地,又失了我南顺礼仪,遂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斗胆给了公主一幅风蓝图仿作,将风蓝图真迹藏在驿馆中。”
话音刚落,众人脸上表情便是精彩各异。
稍许,便都明白过来。
怪不得阮少卿会有恃无恐!
原来先前被掉包竟然是赝品!
阮少卿不过是耐着性子看了一路好戏,可恨他们都在其中自诩演了一翻联手好戏,不过是被人当作笑柄看过而已!!
几人又气又恼,但又都不敢开口,就怕言多必失。让阮少卿怀疑到自己头上,无端去触怒父皇眉头,得不偿失。
所幸,继续默不作声。
邵文槿强忍着笑意,若不是亲眼见他在驿馆画完风蓝图,自己也险些以为阮少卿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说得煞有其事,分明倒打一耙,旁人却都不敢质疑。
无论风蓝图在何人手中,此时谁出来质疑,便是将掉包的罪名坐实。
谁会去做这种蠢事?
一路返回,邵文槿不是没有想过日后有人拿出早前的风蓝图说事,直至此刻,心头担忧迎刃而解。
只要阮少卿咬定从前那幅风蓝图是假的,陆康又证明他手上的是风蓝图真迹,那无论从前那幅风蓝图落到谁手中,都是赝品,再难借此生事。
从今往后,公子宛的风蓝图真迹,就唯有荣帝手中那幅。
邵文槿头一次觉得某人的牙尖嘴利,巧舌如簧用到了正途!低眉莞尔,便想起离开驿馆时,有人脸上的明媚笑意,“邵文槿,我们总不能任由旁人当作软柿子揉捏不是!”
软柿子?
还是,阮柿子?
想起方才揽过腰间的触感,似是挺软的。
险些自顾笑出声来,恰逢阮婉目光瞥过,飞快恼意瞪他一眼,继而又换回刚才的大义凛然。邵文槿恍然悟道,有人之所以会拉上自己在一旁,其实私下心里也是慌的。
倒是去到何处都改不了虚张声势的性子。
这般紧张时候,不知邵文槿在想什么,竟然想得差点笑出来,阮婉恼怒得很,这便是传闻中猪一般的队友!!
只得将邵文槿抛诸脑后,借着刚才的气势,继续言道,“不想临到殿中,画卷果不其然被人掉包,才敢回驿馆取来。若非如此,风蓝图真迹怕是送不到陛下手中,不知在座诸位可还质疑我南顺诚意!!”
目光清冽,掷地有声。
几人都低头不语。
这阮少卿根本就是一奇葩,就算有人做了手脚,说破则已。他竟然不顾两国颜面,咄咄逼人!
就这种便要向长风讨说法?!
也不怕旁人闻得嗤笑。
荣帝便也循声开口,“那少卿要向朕讨何说法?”言语中笑意不减,李朝晖心中也隐隐揪起。
父皇平素断然不会如此,笑意里,分明是有旁的意图。
先前低头的几人也自然听出了旁的意味,阮少卿怕是已然惹恼了父皇,却还不自知。
隐晦一笑,相识不语,等着看后头的好戏。
阮婉尽收眼底。
不怕荣帝恼怒,就怕荣帝不恼。既然有人挖空心思设计她,她岂会拂了旁人好意,要演,就将先前未演的戏码演完。
姜颂其何等聪明,好处早已讨得了,再看殿中苗头稍有不对,就立刻适时起身,“侯爷,长风非我南顺,勿再无理取闹了。”
看似言辞说教,实则句句为其开脱。
本就是长风之人先挑起的事端,相较之下,阮少卿的咄咄逼人就不过是锱铢必较了些,顶多也只算是无理取闹而已。
昭远侯在国中年幼无知,生性顽劣,旁人不会没有耳闻。若是荣帝因此迁怒于昭远侯,倒是同小辈计较,有失身份。
这席话就说得恰到好处!
阮少卿大可顺势下得台阶,全身而退。
李朝晖心中隐隐松了口气。
一侧诸子却是极其不悦,姜颂其一句话就想将阮少卿摘出,未免太过便宜,还果真当长风是南顺不成!
兴许,南顺敬帝一早打得就是这番主意?让臭名昭著的阮少卿出使长风,旁人还拿他无妨!
若是如此,便欺人太甚!
几人纷纷抬眸望向殿上,不知父皇会作何?
父皇久病之后,鲜有较真。会耐着性子同阮少卿说这般久,不可能心中没有藏事。
众人其实是期许荣帝因阮少卿而迁怒宋嫣儿,再因宋嫣儿一道迁怒李朝晖。原本李朝晖就不受待见,往后更无翻身之日才好。
若非如此,几人私下原本就不对路,何必从一开始就联手挑衅邵文槿与阮少卿?
眼下到了这般关头,如果阮少卿全身而退,岂不白费?
焦急之中,就都在等其余几人先开口,不想各个都心怀此意,面面相觑的倒是多,开口的竟无一个。
荣帝却又一反常态,主动追问,“阮少卿?”
几人心中便骤然喜悦,父皇开口追问,就是再好不过的事!
阮婉微微拢眉,姜大人素来有分寸,离开南顺前陛下就有交待,要听姜大人安排。此时姜大人开口制止,她是想过就此打住。
不料荣帝竟会寻根究底?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阮婉心一横,循声开口,“陛下可知,有人将公主手中的风蓝图掉包成了何物?”
这一句说得甚是迟疑。
“何物?”荣帝
尚在喜悦的几人,也蓦然一滞。
遂才想起之前阮少卿倏然起身,邵文槿便直接上前,不由分手夺下画卷,而后多番掩饰。
不好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先前以为阮少卿捉襟见肘,自然希望他藏匿的画卷公诸于世。眼下被她先声夺人,他们之前的落井下石,就成了有意为之。
无论掉包之后的画卷是何物,都免不了受迁怒!
面色越加难看,却都不知相互之间是幕后下得手,更重要的,便是究竟是幅什么图?
直至此刻,邵文槿才明白阮婉用意。
阮婉微微扬起下颚,逐字逐句,“前朝庄未,风烛残年图!”
前朝庄未?
风烛残年图?!
几人心头一凛,竟然是这幅!!
荣帝脸色一青,便见老五和老六骤起,“血口喷人”的“血”字还未出口,邵文槿已然展开卷轴,老六就僵在远处。
大气不敢出。
瞬时,殿中死寂,没人敢抬头看向荣帝。心中忐忑不安,就仿佛一秒数年。
猛然间,酒杯砸向一侧诸子处,便是怒喝,“朕还没死!一帮逆子!!”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补10号的,~~~~(&gt_&lt)~~~~ ,,
还有一更,有细纲,但是手速太慢,我尽力在12点前码完,
第三十七章 做屏障
第三十七章做屏障
砸出的杯盏落地,“嘭”得一声零碎,听得众人心惊胆颤。虽未砸中其中任何一个,但五人都吓得立时起身跪下。
殿中旁人便也纷纷效仿,根本不敢多说半句。
继荣帝久病之后,一直静心调养,如此盛怒还是头一遭见到,众人如何不惶恐?
借昭远侯之手呈风烛残年图?!
这般用心险恶不说!
单是思及利用风烛残年图,就是恶毒之极,诅咒荣帝是大不敬之罪,哪个皇子担待得起?
对内大不敬,对外挑唆邻国关系,这般行径若是坐实,此生与皇位无缘不说,就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哪里还有心思放在阮少卿和李朝晖身上。
父皇暴怒,五人如履薄冰。
“是以为晖儿的母妃死得早,无人做主,你们就有恃无恐到这般地步!!还是觉得我这个做父皇命不久矣,便胆子大到连南顺嘉和公主也要算计其中!”
噤若寒蝉。
“谁给你们的胆子!!”
又是拂袖碎了一地器物的声音。
滔天的怒火就好似灼烧在脸上灼烧,却无人敢吭声,宋嫣儿见状也顺势福身,南顺诸人便都跟随低头拱手。
阮婉就也有些懵住,她是想借荣帝之口怒斥这几人。
却万万没有想到荣帝会窜起如此怒意,远远出乎意料之外,阮婉就也不敢抬头,好似闯下了不小祸端。
殿中静得连一侧诸子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但明知这番动静,几人想要努力平息,却也平息不下来。
荣帝大怒,宋嫣儿不好劝,在场也根本没人敢劝。
“你们几个逆子给朕听着!日后若是再有人在背后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就给朕滚出京城去,朕没有这种不孝儿子。”荣帝气急,一席话都气得分了好几段才呵斥完,“即便是朕百年之后,也不认这样的人入长风皇室宗谱!”
逐出京城,从宗谱除名。
都是莫大耻辱!
众人都道荣帝气糊涂了,就也没有人应声。
“如何?都哑巴了不成!”
这一句便连身边的宋嫣儿都吓得不轻。
众人才纷纷出声,道是。
“李卿,给朕拟旨!若是往后,再有人对嘉和公主不敬,挑唆两国关系,便依朕旨意,逐出京城!”
李卿领旨。
旁人才晓荣帝方才是认真的,被风烛残年图一气,又在南顺诸人面前丢尽了颜面,最寒心的还是听闻这些手段出自儿子之手。为了无关紧要的兄弟争宠,便连基本的孝道都抛在一旁。
换做旁人,如何不气?
荣帝的举动,就更合情合理。
李卿不敢怠慢,一直跪在殿中写完了圣旨,才双手呈上给荣帝。原本圣旨也写了些时候,荣帝的气比先前消了几分。
俯身扶起一旁的宋嫣儿,将圣旨交予她手中,“好孩子,你父皇肯将你嫁到长风国中,朕岂会让你受气?收好了。”
宋嫣儿微滞,接了圣旨,眼中浮起些许氤氲。
荣帝一翻表态,阮婉心中微舒,看向殿上二人,心底宽慰。
无论如何,至少闹上这一场也是值得的。往后宋嫣儿一人在长风国中,有了荣帝金口玉言做屏障,就要好上不知多少分。今日这一幕,其实阮婉心有余悸,即便侥幸躲过,往后又该如何?
没想到自己的无意之举,倒是生出了好结果。但话虽如此,眸光扫过殿中,仍是一片死寂。
荣帝言尽于此,总是要有人出来为今日之事抗下责任,否则如何与南顺交待?
阮婉方才回过神来,长风这边该如何收场?
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一层。
难道真要将一人赶出京城才能罢休?
公主大婚,若有皇子被赶出京城,岂不是轩然大波?别国会如何看待南顺和宋嫣儿?
当下心中有些后悔,似是做得有些太过了。
心虚不宁时,却见沈晋华起身走到殿中,一脸沉色,倏然下跪,“晋华请陛下治罪!”
怀安侯?旁人纷纷侧目。
就连阮婉也惊疑不定,晋华这个时候出来做什么?
沈晋华也不抬头,继续沉声道,“方才殿中一事,罪臣心中侥幸不敢开口,不想惹陛下盛怒,罪臣万死不得其咎。”
就连傻子都听得出怀安侯要出面抗下此事。
怀安侯是长风国中出了名的老好人,又岂会与风烛残年图有关?
就连五人都愣愣抬眸望向沈晋华,但出面抗下此事后果会是如何,晋华不会没有思量?
否则便不会到了此刻才出来。
但如果没有人出面抗下此事,他们几人之中一定会有人受牵连,逐出京城,才能给到南顺交待。
这殿中,除却沈晋华,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会有此气魄和举动!
两害相权取其轻,荣帝定然是要保自己的儿子的。
几人心中滋味难以言喻,沈晋华平日里与人无争,也从未挑衅过旁人,对几人都施以援手过。
是以有沈晋华在,一路上才给足了李朝晖颜面。
此番竟将拖沈晋华下水,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晓是谁在幕后做了这些事!!
“怀安侯,关你何事!”南顺诸人面前,荣帝自然要做足样子。
“回陛下,其实风烛残年图一事与诸位殿下均无关系,这幅图,是罪臣收集的。”
四下皆是哗然。
阮婉更是惊骇,晋华这是要做什么!!
将要开口,却被邵文槿一把拉住,长风内政,他一个南顺昭远侯想要开口掺祸作何!
阮婉才知险些失言,只得三缄其口,愣愣看向沈晋华。
“你收集风烛残年图作什么!”荣帝语气中的不悦昭然若揭。
沈晋华遂才放下双手,“罪臣父亲生前喜欢庄未画作,尤其是这幅风烛残年图,一直有所耳闻,却没有机会看到。罪臣费了几年功夫才打听到风烛残年图下落,才寻来为父亲做陪葬品的。”
寻风烛残年图是为父亲做陪葬品的,孝字打头,旁人无法反驳。而风烛残年图本是送予死人的,死人又不会介怀,说得便似合情合理。
“那你先前为何不说?”荣帝一语道破。
沈晋华面不改色,“先前罪臣也不知晓,知道昭远侯提起,罪臣才知其中出了纰漏。今日走得急,画卷并未放回府中,就匆匆往驿馆而去,和昭远侯撞上,想是那时拿错了。是臣一时疏忽,险些至诸位皇子于不义境地,惹陛下盛怒,令南顺与长风生分,罪臣难辞其咎。”
先前的风波实则是拿错了画卷的闹剧?
怀安侯一席话将众人都摘得干干净净,委实漂亮。
邵文槿看向阮婉。
荣帝果然开口,“昭远侯,可有此事?”
阮婉微怔,若说是,晋华免不了平白无故要受牵连,明明就是替他人出面抗下事端,阮婉不甘心得很!
若是说不,晋华苦心白费,荣帝下不得台,长风与南顺也会生出间隙,也是对宋嫣儿不利。
阮婉咬牙,“确有此事。”
沈晋华舒然一笑,“昭远侯肯为晋华作证,感激不尽。”
感激你妹!阮婉气急。
沈晋华又顺势开口,“陛下,此事确因罪臣而起,将接风宴至于尴尬境地,罪臣甘愿领罚,还望陛下治罪!”
从皇子的大不敬治罪,演变到怀安侯无心之失,性质就截然不同。但无端生出如此大的干戈,也不会轻易饶恕。
阮婉垂眸不语。
荣帝缓缓开口,“即便是无心之失,闹得人心惶惶,自然要治罪。自己去大理寺,受一年牢狱。”
“罪臣谢恩。”沈晋华无甚表情,起身拜别诸人,就转身而去。
一袭干戈风波,终以怀安侯闹剧收场。
几分令人哭笑不得。
而宋嫣儿送还圣旨,荣帝却是摆手,君无戏言,岂有收回的道理?

沈晋华离开后,阮婉味同嚼蜡。
频频出神,根本食之无味。
再晚些时候,才散席由得车辇送回驿馆。
今日突发种种状况,众人心神不宁,应接不暇。就好似紧绷的弦,突然放松,就觉得疲惫不已。
阮婉倚在马车一角,恹恹没有精神。
最后坑得人竟然是晋华,她闹心得很。
自殿中出得宫门,需有几柱香的时间,行至一半的时候,车辇却兀得停下。阮婉一惊,她是打死也不愿再同邵文槿一车,由着心烦,便也让江离在马车外呆着。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停车?
未及思忖,车前帘栊撩开,一道身影映入眼帘,“叨扰了,昭远侯。”
李卿?阮婉自然错愕不已,他来作何?
“不耽误昭远侯行程,边走边说可好?”
阮婉只得点头,江离便闻声退了出去,李卿既然来寻她,自然是有话要私下里同她说,李卿又是荣帝的人。
阮婉自然听从。
马车缓缓驶动,李卿才看向阮婉,小声言道,“侯爷以为从前的那副风蓝图在何人手中?”
阮婉当即怔住。
李卿莞尔,“想必侯爷也清楚了。”言罢,才从袖中掏出一幅画卷交予阮婉手中,“原物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