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梧就在一堆册子里翻,不久便果真翻到了。
方槿桐随手拿了引枕,才见一旁有两条厚厚的毯子。
这天气,哪里用得上这样的毯子。
方槿桐问:“你备这个做什么?”
她以为是阿梧备的。
阿梧摇头,不是她。
这便奇怪了,方槿桐又看了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
等到走了半上午,车队停下,寻了个凉茶铺歇脚。方槿桐才听车夫说起,那厚毯子自家公子准备的,说怕路上颠簸,可以拿来垫在身下小睡。
方槿桐才恍然大悟。
木头其实心细,却不喜欢拿出来说。
便是这厚毯子也是这般闷闷的。
“姑娘,您喝什么茶?”
方槿桐还在想洛容远的事,凉茶铺的小厮就已经上前招呼。
“菊花吧,要加冰糖,还要凉一些的。”
她其实也渴了,又怕热,就恨不得喝些冰凉的。
小厮应好。
一侧的沈逸辰不假思索:“凉菊湿气太重,换成熟普。“
小厮愣了愣,又赶紧应好。
方槿桐诧异看他。
他哪里察觉?
早前大夫就说过她湿气重,不宜饮些冰的凉的,她却时常管不住嘴。
大凡他在,都让人给她换了。
习惯成自然,他自己倒不觉得。
郭钊嘴角又抽了抽,果然自家侯爷就喜欢做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不以为然得很。
人家方小姐喝杯菊花茶想来又关他什么事,这画蛇添足的!
“汪!汪!汪!“就连方槿桐怀中的狗蛋都实在看不下去了,连连吠了三声,沈逸辰才反应过来,他先前似是逾越了。
好在洛容远正同店家打听些路况,没有听见。
方槿玉又才从马车上下来,没有留神。
沈逸辰倒也好掩饰过去:“我二叔的女儿名唤安安,平日里也喜欢喝些凉的,大夫说她湿气重,夜里不容易睡好,白日又喜欢犯困。二叔就禁了她喝些冰凉的,还说是熟普能去湿气,让府中平日里也多备着沏茶用。“
言外之意,方才他是习惯使然。
并非唐突。
方槿桐眼中的诧异才打消了些。她向来夜间睡不好,不知也是不是同样缘由?
“哒哒哒…”一阵轻快马蹄声驻足,似是又有一波人到了凉茶铺子歇脚。
方槿桐顺势望去,足足有十余人。
那衣着看起来,不像是长风人士。
倒像是…塞外来的?
沈逸辰抬眸,郭钊也是警觉握紧了佩剑。
“羌亚人。”洛容远不知何时来的近处。
只是这一句,方槿桐更惊异了些。
羌亚人?
第39章 机缘
长风北部惯来有两大游牧民族。
其一是巴尔, 另一个便是羌亚。
只是巴尔一族骁勇善战, 高大威猛, 屡屡南下骚扰长风国中,更有趁机掳劫人/口掠夺金银财宝的恶性。
羌亚一族却相反。
羌亚一族轮廓分明,族中貌美之人众多, 惯来能歌善舞, 又善长经商,在通往西边的丝绸之路上占有一席之地。
羌亚一族不好战, 且友善。
故而长风国中多有羌亚一族商人的身影, 也多被称为羌商。
眼前的十余骑, 就是羌亚人。却是少见的骑马佩剑, 气虚轩昂,又带着盛气, 绝非普通的羌商。
所以郭钊才会警觉握剑。
即使羌亚这样不好战的民族, 边境上的摩擦一样存在。尤其是新的羌亚可汗即位后,一改早前的和善之风。
让长风国中颇为忌惮。
洛容远和郭钊都想到了一起,才会生了警觉之心。
防人之心不可无,特别是在这样人烟罕至的地方。
思绪间,那十余骑已经下马。
有人去饮马, 有人去喂粮草,其余的人涌到了凉茶铺里歇凉休息。
这凉茶铺本就不大,顿时显得拥挤了起来。
加上还有方槿桐和方槿玉两个女眷, 诸多不变。
这群人嗓门很大,声音又吵, 加上各个都佩剑,体格又不似普通的百姓,他们涌入了凉茶铺中,洛容远和沈逸辰带来的侍从便都警惕上前,颇有一番针锋相对的气势。
凉茶铺的小厮吓得腿下哆嗦。
那老板娘还有些见识,连忙上前,挥着手帕道:“路子,路子!快来,给各位客官添些凉茶,降降火!都远道而来的,这路上方圆几十里,也就我们这间小店可以歇脚。出门在外啊,万事以和为贵,和气生财。这凉茶啊,算是我们赠的!”
言罢,又朝小厮吆喝道:“茶来了吗?都要大碗的。”
“来了来了!”小厮果真听话,一手捧着一摞大碗,一手拎着凉茶壶,在人群中穿梭。
也不知是这老板娘的话起了效果,还是这凉茶铺内的两帮人来回打量着,都瞧出对方有来历,都不敢轻易动作,才造就了短暂的平衡。
方槿玉心头怕极了,一直扯着方槿桐的衣袖。
方槿桐怀中抱着狗蛋,她其实也怕极了,不过没有方槿玉这般明显罢了。
洛容远在军中多年,生了一身硬气,在这群人中最为显眼。反倒将沈逸辰衬得温文了去。
郭钊已经适时站在方槿桐身侧。
以侯爷的身手,这几个羌亚人倒不足为惧,他早前就是受了侯爷的命来保护方家三小姐,这时候,他要担心的更是方槿桐的安危。
所以,反倒没人注意到角落里那个不太瞩目的沈逸辰那里去。
而沈逸辰也确实楞住了。
倒不是因为这突然出现的一群羌亚士兵的缘故,而是他认出了其中一个人来。
乌托那!
羌亚可汗的小儿子,乌托那。
这位小王子并非羌亚王后的亲生,也并不得羌亚汗王的喜爱。
但他日后会迎娶阳平郡主。
阳平郡主的母亲是安阳长公主,父亲是定北侯,在京中身份尊贵显赫。乌托那迎娶了阳平郡主,如同忽然有了凭借。而乌托那也像开了窍一般,越来越得羌亚汗王欢心。
后来老羌亚汗王病逝,乌托那登基即位,成了新的羌亚汗王,和长风交好。
弘景三年,巴尔铁骑南下。
九幽关一役血流成河。
乌托那力排众议,遣了羌亚国中精锐五千来九幽关救急,九幽关才得以保下。
于公而言,这位羌亚王子对长风重情重义。
于私而言,乌托那有恩与他和槿桐。
乌托那同槿桐早前便认识。
后来方家变故,他将槿桐安顿在怀洲城内。乌托那一眼认出了槿桐,却没有拆穿。
后来若非乌托那的关系,槿桐的身份怕是已经就被景帝的心腹猜出,也是乌托那帮忙的缘故才避了过去,没有留人把柄。
于公于私,他都感激乌托那。
他只是没想到,这一次来定州,竟会在回程路上遇见乌托那。
忽的,沈逸辰目露笑意。
他忽然想明白一个道理,莫非早前槿桐就是在从定州回京的路上遇见乌托那的?
巧合的是,洛容远也在。
九幽关一役,乌托那会派五千精锐奔赴九幽关,会不会也有洛容远在九幽关的缘故?
换言之,前一世,兴许就是在定州到京中的这处凉茶铺里,槿桐和洛容远遇见了乌托那。
而后机缘巧合下,成为了朋友。才会有了往后乌托那维护洛容远和槿桐的一幕。
只是这样的猜测本身只在他一念之间,前一世的事已经无从考证,他更好奇的是,眼下这等剑拔弩张的气氛,是如何缓和下来的?
前一世,这凉茶铺里没有他。也就是说,眼下即便他不吭声,不理会,也不会妨碍乌托那和槿桐,洛容远交好。
沈逸辰饮了一口杯中的茶,若是如此,他倒想静观其变。看看事态的发展是否如同他猜想的一般。这也是头一次,他借着重生之后的眼光回想前世。
若是他不在,凉茶铺里的情境便应当同前世的情境相仿。只要他和他带来的人都不吱声,事态就应当同前世的走向一样。
思及此处,他使了个眼色。
郭钊和同行的十余人都会意。
不动声色。
倒是乌托那那里,大大咧咧端起小厮先前送的凉茶,“呼”的一声一口饮完,而后满脸笑意,用羌亚语笑嘻嘻说着什么。
洛容远等人自然听不懂。但那群羌亚士兵明显都高兴,哈哈笑了起来。
而后跟着端起茶碗,“咕噜咕噜”将碗中的凉茶都喝了下去。
为首的一个,还朝洛容远举杯。
果然都将洛容远视为了这群人的首领。
沈逸辰看向洛容远,只见洛容远也端起眼前的茶碗,一饮而尽,而后茶碗向下,没有留一滴下来。
乌托那和这群羌亚士兵更高兴了起来。
方槿桐不知道他们高兴得什么,总之,一瞬间,先前针锋相对的气势仿佛就忽然淡了下来。
洛容远也道:“散了吧,应当无事了。”
他带来的人自然会听他的,这话是说给沈逸辰听的。
沈逸辰点头,那十余人就陆续退出了凉棚。
羌亚那头,也自觉退了几人出去。
其实这十几人退出后,凉茶铺里就忽然开朗,也清爽凉快了些。
凉茶铺外面也放了长凳,原本就可以端了凉茶碗到茶凳上休息,现在天气也不炎热,其实并不遭罪,反倒自在些。
眼看洛容远和沈逸辰都一脸无事模样,方槿桐也跟着放下心来,心里想着这群羌亚人的性子可真是奇怪。
狗蛋也一脸懵得看着方槿桐。
不过有方槿桐抱着,狗蛋也不觉得好怕。
一旁的方槿玉就紧张得不行,好容易才将方槿桐的衣袖放下,却连水都喝不下。
她少有出门在外,哪有见过这般阵势,只恨不得不在这凉茶铺子里待了,能脚下生风,立刻回到方府才好。方槿玉不时抬眸去看乌托那一桌的几人,好似他们忽然就会变成洪水猛兽一般,整个一幅坐立不安的模样。
”我们还要等多久?“好难熬到方槿桐将一杯茶喝完,方槿玉滴水未沾,心里着急得不行,才开口问起。
洛容远看了看身侧,应道:“饮马和喂草还有些时候。”
老板娘也说了,这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一家凉茶铺子,饮马,喂草和歇脚都只能在茶铺这里,否则等重新上路,马饿着,渴着,走不快,耽误行程,还不安稳。
这是定然不能耽误的。
方槿玉便只能将着急压在心里。
她自己要是能回去就早回去了,眼下却还要在这里等着洛容远和沈逸辰的眼色行事,到她回家中还免不了要受爹娘口中微词,她确实左右为难。
…
等方槿桐又添了杯普洱,沈逸辰那边的侍从上前。
大致意思是马喂好了,可以上路。
沈逸辰颔首。
于是方槿桐,方槿玉和洛容远都纷纷起身,准备回各自的马和马车上。
沈逸辰却是遗憾得很。
莫非,他早前真是想错了。槿桐和洛容远只是再这里偶遇乌托那罢了,并没有特别之处。
那槿桐认识乌托那是什么时候的是?
他垂眸。
步子还没离开凉茶铺,忽得,听闻一声方槿玉尖叫。
众人赶紧移目。
只见那羌亚人中有一人用手掐着脖子,口吐白沫,表情极其狰狞痛苦,好似呼吸不过来一般。
因着方槿玉一直紧张留意着,她竟是最早发现这人口吐白沫。
于是尖声叫了出来。
而后众人顺势望去,才发现这人是乌托那。
那群羌亚人分明慌乱了。
有抱着乌托那喊的,又朝着老板娘大声说话的,但因为是羌亚语,老板娘也没听出来什么意思,在一旁干着急。
而还有的人,已经围上来,好似担心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也同他们相关,不让他们离开似的。
郭钊握紧了剑。
他也不想和这帮羌亚人废话,他一人对付几个再护着方槿桐安稳都不是问题,只是他不明白侯爷今儿个怎么像哑巴一般?
不吱声,也不动单,存在感极低,像是故意的一般。而看那些羌亚人的意思,仿佛是觉得喝了这凉茶铺的茶,自己的人才出了问题,要让老板娘拿药出来。
但老板娘哪里知晓?
又有羌亚人朝他们大吼。
方槿玉吓得躲在方槿桐身后,洛容远自觉上前。
方槿桐深吸口气,镇定看向乌托那。
其实这人容貌生得极美,轮廓分明,错落有致,虽然嘴角挂着白沫,但似是缓了过来,眼下,明显是呼吸不过来。
方槿桐怼了怼一侧的阿梧,悄声问道:“清凉油带了吗?”
嗯?
阿梧懵了,带是带了,可这个时候问清凉油做什么。
“有没有?”方槿桐又问。
她木讷点头:“有的,在马车上。”
“去拿来。”方槿桐吩咐。
阿梧将信将疑看了看她,见她点头,才硬着头皮往马车上去。
谁想刚挪出两步,就被羌亚人拦了下来,怒气冲冲说着什么,都听不懂。
但那幅凶恶模样,吓得阿梧呆呆站在一旁。
“拿药。”这个时候,方槿桐却冷静,一面出声,“拿药”一面比划着,倒出一滴,抹在鼻息的场景。
似是有一个羌亚人看懂了,赶紧让那人住手,还同阿梧做了个“感谢,快去”的姿势。
阿梧又看看方槿桐,得了方槿桐赞成,才一溜烟跑向马车。
“拿清凉油做什么?”洛容远悄声问她,但一侧的沈逸辰也能听见。
方槿桐就道:“我看他那样子,似是不是吐白沫的引起的,他是呼吸不上来。”
经她这么一说,众人都朝乌托那看去,似是,果真如此。
方槿桐又继续:“我早前见过一个人,就是呼吸不上来,大夫就在他鼻息间抹了一些清凉油,不一会儿就好过来了。正好我有让阿梧带着一些,原本是想驱蚊用的,还没派上用场。”
出门在外,谁没有个意外时候,若是能有用倒是更好。
洛容远看了看她,不置可否。
方槿玉却紧张起来:“那要是没好,岂不是要怪在我们头上?”
她真不想方槿桐多事!
医好了还好说,如果有差池,这群羌亚人可不是吃素的。
阿梧却已经折了回来。
洛容远眼中有迟疑。
方槿玉更是不赞同。
只有沈逸辰点头:“去吧。”
方槿桐备受鼓舞,将狗蛋交给阿梧,自己上前。
她上前,洛容远只得跟上。
沈逸辰就远远看着。
看来他猜得不错,上一世乌托那就是忽然犯病,呼吸不上,正好遇到了带了清凉油的方槿桐和洛容远,才救回了性命。
羌亚人最重情义。
他是将方槿桐和洛容远看作了他的救命恩人。
果然,方槿桐上前,掏出清凉油在鼻息间比划了一下。
为首的羌亚人半信半疑滴了一滴在手上,抹在乌托那的鼻尖。
只听“呵”的一声,乌托那深吸一口气,仿佛差的气都在这一口里吸回来了一般。
茶铺里的羌亚人都欢呼起来。
方槿桐,方槿玉和洛容远等人才慢慢看懂,这个先前犯病的少年,似乎才是这群羌亚士兵的主心骨。
“!@#¥%…&*(真是痛快!)”乌托那摸了摸胸脯,好像没事一般。
这边的人听不懂,羌亚这边的人却笑得更欢。
“!@#¥%…&*(这味道真是太难闻了,但是我得感谢这位美丽的小姐。”乌托那示意身旁人扶他起来,其余的人都对方槿桐鞠躬行礼。
方槿桐受宠若惊。
乌托那“呼”得凑上前,方槿桐下意识后退。
幸好又有洛容远一步上前,拦在她和乌托那之间。
乌托那笑笑:“!@#¥%…&*(你是这位小姐的恋人吧?感谢你们。)”
方槿桐和洛容远哪里听得懂。
焦灼之时,却听沈逸辰开口:“!@#¥%…&*(他们是表兄妹,这位姑娘是我未婚妻)“
羌亚人便纷纷看过来,一脸心领神会的模样。
就连方槿桐都莫名看向他。
沈逸辰,什么时候会羌亚语的?
第40章 恩人
他是会些羌亚语。
一则因为府中的老人, 老石。老石是怀安侯府的老人, 跟在父亲身边有些年头了。
老石是羌亚人。
早前西域动乱, 老石举家东迁逃难,结果路上遇到悍匪,正好被父亲的车队救了起来。
老石会些功夫, 又懂得通往西域的商路, 后来就留在父亲身边做侍从,跟着父亲东征西战, 一待就是十几二十年。
羌亚人长相同汉人大有不同, 通常长相俊美, 老石也不例外。
老石在怀安侯府待了许多年, 一口流利的汉文说得入乡随俗,但不时冒出来的几句羌亚语更抢人眼球。
沈逸辰自小就在府中耳濡目染, 跟着老石学了不少羌亚语。
应付日常是足够了。
先前乌托那说的那些羌亚语, 他其实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过是调侃汉人太过紧张,不够大气云云,并未有旁的敌意。再者,以他后来对乌托那的印象, 即便方才双方真的生起了事端,也只需要说开,便动不起手来。
更何况, 他还知晓乌托那日后种种,若是连这点胸襟和城府都没有, 日后怎么能成一方的枭雄?
他还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随意搅乱乌托那同槿桐的机缘。
果然,方槿桐挤了挤眼睛,悄声道:“他们方才说什么?”
她实在好奇,奈何沈逸辰只顾着同那羌亚人说话,一直都没来得及应她。
沈逸辰就笑:“他说多谢你的清凉油。”
额,方槿桐跟着善意得笑了起来。
而对面的羌亚人看着她笑,也纷纷跟着一同大笑起来。
方槿桐从没见过这等阵仗,眼前这群羌亚人又一直笑个不停,方槿桐自己笑了片刻,面上便开始有了些许窘迫。
乌托那接道:“!@#¥%…&*(嘿,你未婚妻害羞了!)“
沈逸辰应道:“!@#¥%…&*(呵,她素来颜面薄。)
一众羌亚人听后笑得更欢。
只见眼前这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到自己身上,方槿桐也只得下意识跟着赔笑起来。只是不断瞥目去看沈逸辰,总觉得他的狗嘴里先前怕是没有吐出几颗象牙来。
明知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沈逸辰也果真不负众望,张口道:“他说你长得好看。“
方槿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说的尽是恭维话,她哪里还好意思追问。只是脸上莫名泛起一道红晕,转眸看了看沈逸辰,又看了看身侧的阿梧,好容易才挤出一丝笑意。
倒是身后的方槿玉脸上恢复了些血色。
她还着急回京,原本就怕节外生枝。
再加上这群异邦蛮族,她心里是又焦急,又担心。
更没想到,最后是方槿桐的一瓶清凉油解了燃眉之急。
可待得舒缓了这一口气,只见沈逸辰和羌亚人都对方槿桐称赞有佳,她又有些恼火。她车里其实也放了清凉油的,只是刚才那种情况,她吓得腿都软了,还哪里想得到清凉油的事情来,倒白白让方槿桐讨了旁人青睐去。顿时又觉得碧桃这丫头不让人省心,哪有阿梧那边机灵?
好在瞥目时,瞧得洛容远驻在一旁,并没有开口,方槿玉心中又忽得舒畅了许多。
这种时候抛头露面哪里是好事?!
再加上,这一来一回,旁人免不了觉得方槿桐私下里与怀安侯亲厚得很。
洛容远不喜欢也是应当的。
方槿玉便不做吭声。
只是这群羌亚人不仅叽叽喳喳围着方槿桐说个不停,到后来干脆直接搬出一个箱子。揭开看,玲琅满目的金银首饰,做工里透着异域风情,险些让人眼花缭乱。
方槿玉只觉心肝都跟着那箱子里明晃晃的光泽一起颤了颤。
早知道这帮羌亚人出手这么阔绰,她去冒险也是值得的呀!
那可是一整箱的金银首饰。
方槿玉只觉肠子都有些悔青了。
隐在袖间的手心攥得死死的,掐出红印也不觉得疼。
倒是方槿桐这会子愣了愣,诧异得看向对方。
乌托那笑眯眯道:“!@#¥%…&*“(一点心意,还请笑纳,就当作恭贺你们日后新婚的礼物)
她哪里听得懂。
只得眼巴巴望向沈逸辰,沈逸辰果真道:“他是真心实意想答谢你,你就收了吧。”
方槿桐自然掂量得出这一箱首饰的贵重程度。
先不说这事来得突然,她不过舍了一瓶清凉油,还不值得这么多贵重首饰,就说爹爹是大理寺卿,若是她贸然收下这些物什,爹爹日后也会留人把柄。
方槿桐合上箱子:“替我谢谢他,我心领了,东西不能收。”
沈逸辰从善如流:“!@#¥%…&*“(我未婚妻说,欢迎各位羌亚的朋友日后来京中喝喜酒,至于礼物嘛,留着以后再送。”
乌托那顿了顿,继而噗嗤笑出声来。
身后众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沈逸辰握拳笑了笑。
方槿桐便紧张凑了半张脸过来:“说什么呢?怎么又开始笑了。”
这群羌亚人,总是一言不合就开始笑,着实诡异…
沈逸辰就道:“他们说特别赞赏你视金钱如粪土的品格。”
方槿桐:“…”
乌托那又笑:“!@#¥%…&!@#¥%…&!@#¥%…&!@#¥%…&!@#¥%…&!@#¥%…&!@#¥%…&!@#¥%…&”(都说汉族的姑娘过分矜持,不宜亲近,今日一见,其实同我们羌亚人一样热情明朗,我乌托那交你这个朋友。“
方槿桐瞥目。
沈逸辰正好低眸:“他叫乌托那,交你这个朋友。”
( ⊙ o ⊙ )!方槿桐惊掉了半个下巴。
乌托那?!!
***
她怎么可能没听过这个名字?
乌托那!
简直如雷贯耳。
恐怕整个京中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羌亚汗王家庶出的小儿子,终日不学无术,去年替羌亚汗王来京中朝贺,一眼相中了阳平,大呼美丽的姑娘,我愿用我的生命起誓,我想和你共度此生。
当时还在京中的闹市区。
当即就被阳平打折了一条腿。
后来才知晓人家是羌亚汗王的小儿子,是代替羌亚汗王来京朝贺的。
腿就这么被阳平生生打折了。
还好是个庶出,不受宠的。
阳平也是心大。
只是阳平这一壮举,闹得京中人尽皆知。
也顺带让全京城的人都知晓了,羌亚汗王的小儿子叫乌托那,被京中的阳平郡主打断了腿。
可惜方槿桐当时并不在场,后来听说后却调侃了阳平许久。
阳平恼火得很,一口一个她哪里知晓那是羌亚汗王的小儿子。只道街上冲出来一个奇装异服的外邦人,嘴里叼着朵红色的花,“噌”得一声就单膝跪在她面前。
阳平想也没想,抬起一脚,就将那只“单膝”踢折了。
…
方槿桐一直拿此事打趣阳平。
阳平也一脸无语。
谁知她今日竟会在凉茶铺子里遇到这个传闻中的“登徒子”?
其实莫说是阳平,就连她都觉得这个乌托那行事与常人不同得很,不知道是不是不同地域和文化的关系。
总归,遇上了乌托那,这一路回京也算不得无聊了。
…
马车上,方槿桐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梧本在替她剥着桔子,见她拿着棋谱笑出声来,莫名看她:“小姐是还在笑刚才那个乌托那吗?”
“是啊,”方槿桐放下册子,心情愉悦拿起桔子往嘴里送:“你说,要是把咱们今天遇见乌托那的事情说给阳平听,阳平会不会连脸都绿了?这个乌托那还真是有些意思。“
方槿桐光是想想都觉得好笑。
一侧的阿梧便嘟了嘟嘴:“郡主的脸绿不绿奴婢不知道,但四小姐的脸今儿个算是绿了。“
那是,估计看了那箱金银首饰就魂不守舍了。
方槿桐想都不用想。
估计是肠子都悔青了吧。
她对方槿玉的内心活动不感兴趣,只想起来问阿梧:“对了,先前表哥说什么时候到京中来着?”
阿梧想了想,应道:“快的话还有两日,慢些的话就要三日,等明日一过,不看的棋谱得收起来了。”
厚厚的一摞呢。
“唔,好。”方槿桐连忙点头。
恰好狗蛋听着动静,呜咽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