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那个时候,明月就已经在计划,甚至穆若琨的离开其实就是明月在暗中操纵。她既然可以对生养她的父亲这样心狠手辣,自然也不会对自己的姨妈心慈手软。
如果锦颜真的打算放弃童华安,他还有必要保住明月腹中的孩子吗?这样狠毒的一个女人生下的孩子会有美好的人生吗?
第248章
细雨霏霏,天地间如同笼罩在烟雾间,迷迷蒙蒙。
玄锦默独自坐在这家不大的店铺内,这儿他算是个常客吧,从他小时候母亲还在的时候他便常常过来,要上一碗粥饭,一盘咸菜,慢慢的吃,细嚼慢咽的打发时间,尤其是落雨的日子。
每每这个时候,他才觉得他是个人,一个平常的人。
隐约听到马蹄的声音,这家店铺前面的路是不宽的青石板,街道两边全是不大的店铺,这个时候都各自忙碌着,虽然有喧哗,却仍然让这清脆的马蹄声落入耳中。
他微微一笑,抬起头,看着一身红衣的童小叶从马上一跃而下,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他从来不认为红色是吉祥的颜色,甚至在他的记忆中,红色留下的只是母亲过世时拼命挣扎落下的血。
但是,红衣在童小叶身上却带着令他温暖安心的美丽。
她散了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肩上,在细雨中微微轻扬,洁净的面庞,清秀的眉眼,浅浅的微笑,充满爱的眼神,仿佛扑面的清风让玄锦默忍不住深深呼吸。
空气中似乎也有她身上清冽微甜的香气。
那一晚,他的记忆中抹不去的所有,其中就包括这种淡淡的香气,让他总是忍不住亲吻,总是忍不住安心的呼吸。
“来了。”玄锦默懒懒的问,伸出手。
童小叶微笑着把自己的手放进玄锦默手中,在他身旁坐下,甜甜的说:“来了,急了吗?”
“等你来也是一件幸福的事。”玄锦默盯着童小叶的脸,温柔的说,眼神让童小叶的脸上染上羞涩的绯红,有些娇羞的垂下头,头发垂下来,仍然有些湿湿的水意,“也不戴个帽子,头发都湿了。”
童小叶轻声说:“刚刚起床泡了个热水澡,得了消息,匆忙出来,也顾不得头发干不干了,反正总是要干的,而且现在还在下雨,总是要湿的,没关系。”
玄锦默怜惜的说:“不用急,我会一直等。”
童小叶抬起头脱口说:“我不要你等,我也不要等,因为,——”她顿了一下,继续说,“因为我希望每时每刻都能够陪在你身边。”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应该是生生世世。”玄锦默紧握着童小叶的手,一字一句的说,“哪怕上天也不可以带你走,我不信天奇所说,这世上没有不可解的毒,小叶,相信我,我会用尽一切可能留下你,若你离开,我会去找你,不论你在哪里,哪怕是阴阳相隔,我也会找你回来。”
童小叶面色微微一变,然后立刻笑了笑,说:“天奇乱讲什么。”
“他没有乱讲,徐医师也和我说了,你确实身中奇怪的剧毒,和当今皇上所中的毒相似,如果不是因为需要他配制解药,他早就没有存在的必要。”玄锦默静静的说,“始皇后可以活很久,你也可以,你一定可以活到和我一起离开。”
“也许,只是当时你所下毒的余毒,我身子弱,从小就多病,所以才会如此,徐医师也只是危言耸听。”童小叶轻声笑着说。
玄锦默犹豫一下,静静的说:“小叶,你嫁过来的时候,我确实对你下了毒,但是,我并没有真的下三种蛊毒中的一种,我只是选择了一种容易让人产生疼痛的毒,只会让人一时体质疲惫,如同大病一场,但并不会令你有什么别的情况。”
童小叶愕然的看着玄锦默。
玄锦默苦笑一下,轻声说:“我下不了手,我以为我可以,但我面对你的时候,我做不到,所以告诉你,欺骗你是下了三种蛊毒的一种,因为我所下的毒产生的疼痛感会因中毒者的心理而出现各种不同的疼痛感,你以为中了蛊毒,便会有类似的疼痛感。”
童小叶静静看着玄锦默,微笑着听他说下去。
“甚至我很庆幸没有把我随身佩戴的长剑放在床的中间。”玄锦默也微微一笑,轻声说,“当时你吓坏我了。”
想起当时不小心被长剑弄伤胳膊的情形,童小叶温柔的一笑,轻声说:“早就好了,乌蒙国盛产奇药,那点伤算不得什么。你的伤如何了?也没得了好好休息。”
“没事。”玄锦默微笑着说,“不过,后来真不敢再去了,怕你再用剑弄伤了自己,只是半夜你睡着后过去看看,看你还是把剑放在中间,真是又气又恼,却拿你半点办法也没有。”
童小叶甜甜一笑,有些撒娇的说:“不说了,我饿了。闻着好香的味道,是什么粥?”
“好。”玄锦默淡淡一笑说,“粥饭应该好了。”
童小叶四下里看了看,这家店铺虽然开着门,但并没有人进出,也没有人向这边打量,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形。
“锦默,你不会把这儿整个包下来了吧?”童小叶好奇的问。
“呵呵,没有。”玄锦默淡淡一笑,温和的说,“因为这儿本来就是我的店铺,你这个表情看着我做什么,来,尝尝我亲自熬的粥饭如何?我可是早早就赶来了,熬好了,才让亲信去叫你来。”
童小叶诧异的看着玄锦默去盛了两碗粥放在桌上,还放了一盘切得极细的咸菜,用着红色干辣椒和芝麻油细细的调和着。
“真的是你亲自做的?”童小叶不相信的问。
“尝尝,和以前喝的鱼汤比,哪个味道更好。”玄锦默笑了笑,拿了勺粥递到童小叶的嘴边。
童小叶咽下粥,轻声说:“真好喝。”
“好喝就多喝些。”玄锦默温和的说。
童小叶微笑着点了点头,粥有些烫,她吹着气,慢慢喝着。
玄锦默看着童小叶慢慢的喝着粥,微微一笑,说:“小的时候,大概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次我让家中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欺负,被堵在某处狠狠揍了一顿,挨了打却没有人理会,母亲刚好不在家,那个时候想必她和穆若琨在一起,因为那个时候,母亲正怀着锦颜。”
第249章
玄锦默的脸色微微一变,顿了一下,缓了缓语气,继续说:“当时一身狼狈的在街上闲逛,从晚上走到第二天早上,又累又饿,赌气不肯回家,想着最好死在外面。就在我觉得我已经要死掉的时候,走到了这家店铺的门前,开店的一对老年夫妻救了我,他们给我熬了粥,并且告诉我要好好活着,受了委屈,遇了事情,就过来找他们。于是,这儿成了我的家,一个可以避风雨但家中没人知道的地方,包括我的母亲,包括锦颜,你是第一个,从开始到现在。”
童小叶没有抬头,面前的粥却有微微的涟漪。
玄锦默轻轻托起童小叶的脸,她的脸上有泪水,眼睛里的泪水正不停的流出。
玄锦默伸出手轻轻擦拭着童小叶脸上的泪水,温和的说:“不要哭,你看,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而且现在还有你陪着我。”
童小叶咬了一下嘴唇,心中却愈加的难过,如果她离开了,他要怎么办?她爱他,舍不得离开,可她身上的毒没有药可医,她的生命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她走了,他——
这样想,她忍不住扑进玄锦默怀中不管不顾的哭了起来。
“不哭。”玄锦默不知她心中念头,只当她是心疼自己所受的苦,温和的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和的说,“小叶乖,不哭,只要你在,我就不会再受苦。所以,你一定要和我一起。”
童小叶哭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甚至头也不能点,她不能承诺什么,她没有勇气告诉他,也许她根本熬不过三个月!
“对了,我说到哪儿了?说点有趣的事给你听。”玄锦默笑了笑说,“后来,那对老夫妻有事要离开,他们不知道我是玄青暮的儿子,离开前,把这家店铺留给了我,说是留个想头,他们有别的事情要做,不得不离开。我想,他们也许是看望自己的家人去了,因为他们的家人在大兴王朝,他们告诉我说,他们有牵挂的人在大兴王朝。但我没有继续经营这家店铺,却保留了它,我是唯一的老板,也是唯一的客人,不过,现在有了一个客人,就是你。”
童小叶哭得身体颤抖,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小叶乖,小叶不哭,小叶答应我不会离开,会陪着我直到我们一起离开。”玄锦默突然紧紧揽着童小叶,似乎突然发现了她的失常,感知了她心中的担忧,却只是静静的说,“我不会,不会放你走。”
童小叶有些后悔,以前为什么要任性,故意作践自己的身体,如果没有之前的任性而为,是不是可以多一些时间陪着玄锦默?
“我想去趟大兴王朝。”玄锦默突然说。
童小叶立刻坐直身体,瞪着眼睛看着玄锦默,脱口说:“不行,如果让皇上知道了,他不会放过你。”
玄锦默微微一笑,淡淡的说:“他也没几天可做皇上了,天奇不会一直等下去,他的计划很周密,那是一个看似玩世不恭,但实则上步步谨慎的人,他将在近段时间就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童小叶笑了笑,说:“不过,他到是一个好皇帝的人选。”
玄锦默哈哈一笑,忍不住说:“其实他头疼的厉害,他不是一个喜欢做皇上的人,但是他答应了始皇后,也就是他的母亲,不得不为,乌蒙国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执著,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不管可不可以,或者使用什么方式。”
“是的。”童小叶笑着说,“有时候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奶奶说,乌蒙国就是一个矛盾综合体,一方面渴望爱一方面压抑爱,一方面渴望自由一方面束缚自己。”
“你奶奶?”玄锦默不在意的说,“没想到童老将军的妻子有这样的想法,平明看她也就是一个精明能干些的女人。”
童小叶一愣,立刻笑着说:“是啊,呵呵。”
明月睁开眼,觉得头疼的厉害,想要动,身体却僵硬酸痛。
“明月姑娘,您不要动。”床前伺候她的奴婢立刻轻声说,“药很快就熬好了,您感了风寒,大夫配了药,王爷说,一定要小心谨慎些,不可以再出差错,您就饶了奴婢吧,要是再出问题,奴婢可就真的丢了脑袋也不够赔的了。”
明月眉头微蹙,困惑的说:“出了什么事?”
“昨晚你感了风寒,起了烧,奴婢去通知了王爷,他过来看过后特意嘱咐的。”奴婢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是另外一个奴婢端了药进来,立刻扑鼻的药香,“来,把药喝了吧,免得动了胎气,这才刚刚有了身孕,你可得小心些。”
“王爷呢?”明月轻声问。
“王爷有事出去了,那还是早上的事,这都中午了,王爷应该忙正事去了,您就不要多想了,喝了药,想吃些什么,奴婢去准备,然后你好好的躺着,就成了。”奴婢一边说一边扶她起来让她喝下药。
正说着,听见外面的奴婢微扬声说:“王爷来了。”
明月正在喝药,听到这一声,一时激动呛了一口,汤药大半撒在了身上的棉被上,咳嗽的脸也红了。
“怎么了?”玄锦默从外面走了进来,语气淡淡的问。
奴婢立刻手忙脚乱的收拾,嘴里不敢说一个字。
“是我,听见王爷来了,一时激动,咳,咳——”明月咳嗽着,眼泪都呛了出来,奴婢在后背上轻轻拍着,好半天才让她平息下来,“王爷,是明月,是明月不好。”
玄锦默并没有走上前,在离床大约有半人的距离就停了下来,看着明月,平静的说:“要做妈妈的人了,一定要小心些,不要再任性,也少些心思,为着腹中的孩子着想,也该安稳些。”
明月心中一惊,下意识呆呆的看着玄锦默。
“你们要仔细些,如果再出现任何情况,就不要见本王爷了。”玄锦默声音微带严厉的说。
“王爷。”明月有些委屈的伸出手,略带泣音的喊了声。
第250章
玄锦默的身上有一种她不熟悉的淡淡清香,似乎在什么地方闻到过,只是想不起来,但她知道,这种香气不是男人的,应该是一位女子的体香,难道他在息鸾阁又有了新欢?
“王爷——”她期望的看着玄锦默,想要让他握着自己的手,说句甜蜜的话,“明月想您。”
玄锦默淡淡一笑,语气稍微温和一些,说:“你身子不适,要好好静养,不要乱动,本王爷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晚些再过来看你。”
目前着玄锦默离开,明月突然有一种不安,她是一个女人,而且是受过极好训练的女人,她甚至可以从一个男人的一声叹息中知道他想要什么,但是,她发现,她根本不明白玄锦默究竟在想什么!
听着明月长长叹息一声,伺候她的奴婢有些不解的问:“明月姑娘,您怎么了?好好的叹什么气?您想着王爷,他这不是过来看您了吗?您不是应该开心才对吗?”
明月苦笑一下,喃喃的说:“他不过是过来看看,也许只是过来看看我腹中的孩子可好。”
“这有什么区别?”奴婢不以为然的说,“您只是个妾室,能够怀上王爷的孩子已经是上天眷顾,还想要什么。毕竟王爷有王妃,叶王妃不仅出身富贵,而且还是一个美人,又聪明,并且是明媒正娶,自然是要尊贵些。你呀,就少些念头吧,好好的保住你腹中的孩子,就等于是保住了自己的富贵。”
明月闭上眼睛,眼泪流了出来,在心中慢慢的说:这种富贵她不稀罕,她想要的是玄锦默的心。
娘临死前曾经说,一个男人的身体有什么重要的,大街上不缺男人,只要愿意,以女人的美貌,勾引一个男人并不困难。可是,男人的心不容易得,一个女人如果可以得了她男人的心才叫幸福。
如果可以得了心并拥有这个人,那是修来的缘份。
娘临死也没得了爹的心,爹的心中只有一个人,就是玄锦默的母亲穆若兰,那个少言寡语的小家碧玉。
她已经替娘报了仇,她让那个男人到死也不会有机会和他所爱的女人在一起,她要他活着,行尸走肉般活着,没有尊严的活着,就好像娘离开时的最后岁月。
可她爱玄锦默,她希望可以得了他的心,与他相守一生一世。
回到议事厅,童小叶正在,舒服的窝在大大的椅子里,面上的表情温柔恬静,唇畔有浅浅的微笑。
“她,没事吧?”童小叶抬头看着玄锦默,有些犹豫,轻声问。
玄锦默微微一摇头,淡淡的说:“不过是感了风寒,已经让大夫配了药,休息几日就会没事。”
童小叶迟疑一下,轻声说:“她毕竟怀着你的骨肉。”
玄锦默笑了笑,指了指童小叶手中的书,“在看什么,这么专心?等锦颜回来,我就安排我们一起去趟大兴王朝,我希望可能接近大兴王朝的始皇司马希晨,我希望他可以给我们一份希望。”
童小叶浅浅一笑,调皮的说:“他可不是想见就可以见的,自从新皇登位,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带着宠爱的荷妃一直隐居于江湖间,想见他,可真的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你知道的真不少。”玄锦默笑着说,走过去,和童小叶挤坐在一张椅子上,伸手将童小叶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头发,慢慢的说,“不管怎样,等锦颜回来,天奇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了,我就可以和新皇上告假,好好的陪着你,我不信这天下没有可以解你身上之毒的药,我一定会找到,一定会让你好好的。”
“可是,就算是天奇如愿得了天下,你也不可能抛下这所有一切,你还有需要事情要做。”童小叶似乎并不赞成,她不忍告诉玄锦默,如果有解药,爷爷奶奶和爹早就救她了,“我猜到时候天奇会依重你,你会有好的锦绣前程。”
玄锦默不屑的一摇头,轻声说:“这些不是我在意的,原本努力只是为了让自己有一个立足之地,我得先活下来,并且活得好,才能保全锦颜过得好,才能让她无忧无虑。但是,现在对我来说,一切都不重要。如果锦颜选择了冯大柱,我会留下一份足够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财让她顺着自己的意思活着,如果她选择了童华安,有童华安照顾她,我也可以放心。”
童小叶迟疑一下,轻声说:“如果她选择了哥哥,可是哥哥已经不能给她幸福,你会不会恨哥哥?”
玄锦默微微停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说:“会有遗憾。不过,一切是锦颜咎由自取,也许我依然会努力,但不会再勉强,也许一开始我就是错的,如果让她和冯大柱一起,她可能会快乐些。”
童小叶没有吭声,靠在玄锦默怀中静静的看着手中的书,玄锦默一边揽着童小叶一边批阅着文书,房间里安静的很,只有偶尔飘进来的春雨,让空气有些潮湿。
马车终于颠簸的停在一处有些潮湿污浊的院落前,空气中有些鸡鸭的腥臭味,一只公鸡骄傲的站在稀疏的篱笆上。
“童夫人,到了。”一个侍卫走到马车前,恭敬的说。
玄锦颜从马车上探出身子,一眼瞧见篱笆上的公鸡,立刻面色一变,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的说:“撵了那只公鸡离开。”
自从那次被劫持让公鸡叨了一口开始,她就对公鸡有一种敬而远之的念头,没由来的害怕着。
侍卫立刻上前撵了那只公鸡离开,可是,那只公鸡不买帐,从篱笆这边换到那一边,雄纠纠的看着马车,一步也不肯退缩。
侍卫有些不太耐烦,出刀将那只公鸡的头剁了下来,公鸡还没来得哀鸣一声,就一头栽了下来,身子还在地上乱扑腾。
“是哪个短命鬼?!”一个尖刻的声音从院子里响了起来,并且后面是一连串的责骂声,骂得极是粗俗难听。
第251章
有人站到了稀疏的篱笆前,皮肤黝黑,头发随意的盘在头顶,用一根木制的簪子别着,垂下几缕头发,已然有些灰白,一脸的怒气,恶狠狠的盯视着篱笆外的来客。
玄锦颜呆呆的看着来人,目光怔怔的,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什么人?!”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伴着几声咳嗽,又有一个人走了出来,“你又鬼吼什么?这种荒野之地,能有什么人——”
篱笆内外似乎是两个世界,都在一时之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见了童将军夫人,还不跪下行礼。”一个亲信严厉的说。
冯大柱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不值得一顾的奴才。
冯大柱和阿霞有些木然的齐齐跪下,却依然一个字说不出来,玄锦颜和之前相比,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略瘦了些,还是一样的好看,穿着名贵的衣服,甚至在这种衣服面前,这儿的风都有些粗陋感,更不要提风中的尘沙和异味。
“你们,你们怎么?”玄锦颜诧异的说着,却语不成句。
“起来吧。”一个侍卫一旁安静的说,“来的时候王爷吩咐过,两位是童将军夫人的旧时相识,不必太过拘礼,二位是想请夫人在这儿与你们说话,还是换个干净些的地方?”
冯大柱垂头不语,目光落在自己已经结满老茧的手,扶在地上,指甲里藏着泥垢。在目光垂下最后的一刻,玄锦颜依然细腻白嫩的双手刺激了他的眼睛。
她为什么要来?她来做什么?
“请童将军夫人去这儿一处茶馆说话。”阿霞先清醒过来,立刻说,“这儿地势偏僻,方圆百里没有几户人家,那处茶馆是离此处最近的,也是最干净的。”
她的话语还流利,顺手扯了自己丈夫一下,低声说:“大柱,你说呀,发什么呆呀,难道还想再遭一次罪不成?”
冯大柱刚要开口,听见身后有咿呀之声,是一个正在地上爬的很小的小孩子,手里捏着一只吱吱叫的小鸡当玩具,嘴角还有口水。
“他——他是你们的孩子?”玄锦颜实在是没有勇气接近那个脏兮兮的小孩子,浑身上下全是泥垢,甚至看不出原有的肤色。
“是,是的。”阿霞立刻把孩子从地上抱了起来,亲热的亲了一口,嘟囔一句,那脏兮兮的小孩子立刻紧紧的抱着阿霞。
玄锦颜实在没有勇气再这样与他们二人面对,犹豫一下,轻声说:“茶馆离这儿远吗?不如,我去那儿等你们,你们二人收拾一下,我请你们喝杯茶。”
冯大柱似乎有些犹豫,想要拒绝,但看了一眼站玄锦颜身后的侍卫,他知道,如果他表示拒绝,领了玄锦默命令的这些侍卫绝对不会放过他,心中叹了口气,跟着阿霞不情不愿的回到房内。
说是茶馆,不过是一处搭起的茶棚,非常简陋,但较之冯大柱所住的地方,已经是干净了许多,桌子也有些古旧,但擦拭的还算干净,茶杯也有些破损,茶水混浊浓黑,茶叶也是粗大的叶片。
侍卫看玄锦颜有些为难的皱了下眉头,立刻吩咐人从车上取了自带的茶杯,重新烧了水,用自备的茶叶泡了茶水放在玄锦颜面前,恭敬的说:“来的时候王爷一再嘱咐,说是小姐从未这样出过远门,只怕是有诸多不便,还请小姐且忍忍,这儿地理位置偏僻,此处茶棚已经是最好的一个地方。”
玄锦颜轻轻点了点头,四下里看了看,少有树木,有风,风中带着尘沙,只一会的功夫就觉得脸上有些不适,用手一摸,似乎有些尘沙落在了脸上,触感有些粗糙。
“他怎么会在这儿?”玄锦颜轻声问。
“他参与了玄锦程谋反事件,幸亏王爷从中斡旋才让他得了性命,王爷说,这还是看在小姐的面子上,念他一直对小姐忠心,否则,只怕死上几次也不够抵罪。”侍卫恭敬的说,“原本是要发配荒漠,王爷说是阿霞有了身孕,若是真的发配荒漠,不仅要搭上大人的性命,阿霞腹中的小生命也要被殃及,才让他们落脚此处。此处虽然地势偏僻,且干旱少雨,但好歹是可以活人的地方。”
玄锦颜叹了口气,难过的垂下头,是她害了冯大柱,如果不是她起意让他带自己私奔,也许他现在活得很好。他是一个老实忠厚的人,就算是没能升官发财,也可能得保一生无忧。
听到有人进近的脚步,抬头,是冯大柱,但只他一个人,阿霞并没有跟着。他换了身干净些的衣服,灰色,有补丁,大约是洗了把脸,看起来比刚才好了些。只是脸色黝黑,胡须参差不齐,头发也有些凌乱,看来像是个四十岁的汉子。
“草民见过童将军夫人。”冯大柱跪下。
“起吧。”玄锦颜立刻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温和的说,“坐。”
冯大柱立刻摇了摇头,声音嘶哑恭敬的说:“草民是罪臣,不能与童将军夫人平起平坐,草民跪着就好。”
玄锦颜长长叹了口气,眼泪刷得流了出来,哽咽难语。
旁边的侍卫远远的走开,在茶棚周围警戒,背对二人。
过了一会,玄锦颜才平复了心中的起伏,努力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问:“阿霞怎么没来?”
“她要在家照顾孩子,孩子生在路上,身体不大好。”冯大柱闷闷的说,他不肯抬头,声音是对着地面讲。
“大柱哥哥!”玄锦颜再次哭了起来,难过的说,“是锦颜害了你,要是没有锦颜一定要你带锦颜离开玄王府,你今天不会这样——”
“是奴才活该。”冯大柱身体微微一颤,这一声大柱哥哥让他整个人一时如同雷击,事隔这么多年,她依然是这种信赖,微带撒娇,微带娇蛮的称呼,仿佛,时间一下子回到了许多年前。
“大柱哥哥,大柱哥哥。”玄锦颜哭得双肩颤抖,看着跪在地上,苍老憔悴的冯大柱,绝望的说,“你要锦颜怎么办,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