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以为你会是我的解语花,可我错了。”
“不…”她只能发出这样一个艰涩的字眼儿。
“甜言蜜语我不擅长,我能做到我就帮你做,不管我喜欢不喜欢,可你真的有替我设身处地的想过吗?在我心力交瘁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你鼓动稚子争父宠的情形,是你泪眼婆娑让我怜惜的脸,是你口口声声‘我有做错什么’诘问。”
孟明远一声长叹,闭了下眼,“你可知有时我是累到话也不想讲的。”
“远郎…”李玉娘想从椅中站起,可是她却双腿发软,她是爱他的,不比程氏的爱少,可他现在是完完全全地抛弃她了吗?
“我已经跟岳父说过了,我们和离。”他一字一字缓缓地说完最后的话。
“不…”
“我既然选择与岳父摊牌便再无更改。”孟明远从椅中起身,郑重地向李氏施了一礼,“玉娘,今生是我对不起你,愿你能再配良婿,祝你幸福。”
李玉娘跌扑在地,伸手抓住从眼前飘过的丈夫袍角,“不要…远郎原谅我…远郎…”
“玉娘,放手吧,这对你我都是种解脱。”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被牺牲的永远是我?”
“为什么?”孟明远无意义地轻喃低笑,“是呀,为什么呢?”为什么他就一定要承受一切呢?
“我些话我无法对你说,你可以去问你父亲,为什么当初在先帝赐婚的时候不取消你我的婚事,李家是有这个能力的,而且谁也不会怪责李家,在道义上你们站得住脚。”
孟明远没有回头看,又叹了一声,然后一扯衣摆,大步朝门口走去。
李玉娘俯地大哭。
她不懂,不明白,明明她是正妻的…
有人走进屋子,却站在那里没有动。
一直到李玉娘哭累了,只能嘤嘤低泣的时候,才开口道:“为父说过多少次了,你只要安心待在后宅就好,安之会把所有的事都处理好的,偏你要自作主张。”
“爹——”李玉娘仿佛被雷劈中一般抬头,“为什么要同意他?”
“安之既然选择了摊牌就表示不会再继续装聋作哑下去,你与其问为父为什么要同意,何不问你自己为什么要把事情弄得一团乱?”李浩兴皱着眉头看女儿,“你大哥为人愚钝,我膝下又只得他一子,若他不争气,将来如何在族中立足?安之本可为你大哥助力,可是你将一切搞砸了。”
“爹…”原来她的作用只在于此吗?难怪远郎不肯对她说明,这话甚至比和离更伤她。
“若不和离,难不成你想要一纸休书?”女婿的凶残举朝皆知,他既然连相位都不放在心上,还惧什么?难不成李氏一族真的会只因为一个女子便跟这位相爷为敌?
李玉娘瘫在地上,休书?远郎真的会如此绝情?
不,她不相信。
回程时,李玉娘没有同行。
次日到国公府拜年,孟明远生平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被孟安搀回了家。
醉了好啊,所有的烦心事都不会再有,所有的负疚也不会再有。
这个时代改嫁并不会受指责,世家大族的女子改嫁是寻常之事,但对于李氏这毕竟不是一件好事。可,若不如此,他又不知道要如何继续下去,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有些牌一旦摊开了,就永远掩不起。
他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如果程氏不是先帝赐婚,他这次就索性一起全和离了,落个心里清静。
过年多好啊,偏偏都不让他顺心,他们快乐,凭什么就要让他作难?他欠他们吗?
他也想过个安稳年,也想在忙碌一天后有个能休息的地方,不想那个称为家的地方是另一个战场。
初五一过,衙门开印。
孟府和李府安静地进行了和离的一应手续,发还了李氏所有的陪嫁之物,包括仆从。
但消息终究是掩不住的。
开华帝留孟明远在宫中对奕。
“安之此事做的欠妥。”
“开弓没有回头箭,有时候,即便错了也只能一错到底,就如同南王他们。”孟明远轻轻地落下一子,神情未变。
“李氏是世家大族。”
“恕臣不恭,臣其实无心相位。”
“安之为人有时便是太过不羁了,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
“若不想成仇,早些分开也未尝不是解决之道。”孟明远不疾不徐。
“李氏…”
“是臣对不起她,臣或许是个好臣子,但却实在不是个好丈夫。”
开华帝落子的动作一滞,抬眸看向对面的人,神色淡淡,仿佛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只有眸底那一抹黯淡泄露了他些许心事。
“安之何需自苦若此?”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孟明远淡淡地说,摩梭着着手里的玉质棋子,微微地扬了扬唇线,“臣觉得有时候人还是简单一点好。”
开华帝长叹一声,沉吟半晌才道:“当初先帝赐婚…”只是对世族的一个牵制罢了,皇族与世族的利益之争由来已久。
孟明远只是专注棋盘,似乎未曾听到一般。
做了被牺牲的棋子又如何?
当年他懵懂不知,而今明了又能说什么?于事无补,徒增烦恼罢了。
“安之是聪明人,当知国事惟艰。”
“为国尽臣,事君以诚,臣当尽本分。”
“安之的心乱了。”开华帝看着棋盘叹了口气。
“臣输了。”孟明远笑得坦然,人生如棋,事事难料。
“这盘棋输了不妨事,朝堂的棋局若输了便后果难料。”
孟明远淡然一笑,“人生百年,匆匆而过,命里八斗,求不得一升,毋须强求。”
开华帝向一旁扫了眼,“把东西拿来。”
很快便有内侍捧了一只托盘过来,单膝跪地举高手里的东西捧在皇帝面前。
“安之,将这些东西拿了回去。”
孟明远微微讶异地看过去,在看到托盘之中的东西时,脸色为之一变——是和离书!
“圣上——”
“安之,国事为重。”
孟明远双手在袖中捏紧,心中苦如黄连,在他痛定思痛做了决定之后,皇帝轻描淡写一句“拿回去”便要抹煞一切,这便是皇权大于天的时代…
“圣上当知覆水难收。”
开华帝蹙了下眉,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去。”
所有侍从都默默退下,殿里便只剩下了君臣二人。
“此时不可。”
孟明远撩袍跪地,伏身道:“那么臣请圣上开恩,南王之事了结,允臣辞官。”
殿内突然静了下去,开华帝半晌没有说话。
“孟明远——”
“臣一介凡夫俗子,无能尽心国事之余再兼济家事,可家若不齐,臣何以治国平天下?”哥还是先回去齐自己的小家吧,免得后院起火,悔之晚矣。
“你大胆。”
“臣万死。”既然活得如此艰难,何妨便就此一了百了?孟明远突然万事放下,一身轻松。
57公子风流
开华帝来回踱了几步,又站到孟明远面前,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安之可明白当今朝堂局势?”
孟明远伏在地上道:“科举制度已实行近三百年,可世家大族依旧对朝局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
开华帝轻轻地叹了口气,“安之,你看得很明白。”
孟明远心说:是呀,怎么能不明白呢,他已经深陷在朝堂这泥沼中了呢,不努力弄清里面的弯弯绕绕,又要如何明哲保身呢?
甭跟他提什么名留青史,百世留芳什么,全是扯淡,当下能活舒坦了都不容易。他娶老婆皇家插手,他跟老婆和离皇家还是要插手,这样的日子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李氏,不是不好,只是他们真的不适合。而他又在一时怒火冲头之下跟李家摊了牌,话既出口收是收不回来了,所谓覆水难收,难收又何必收呢?就此各自走开好了。
这年头,谁活着都特么地不易,和离自古到今就不是啥好事,中国传统没事谁也不想走那一步,可事情走到了那一步便只能散了。
“那安之可知此时与李氏和离,代表着什么吗?”
孟明远淡淡地一笑,“有所为,有所不为。”
开华帝眉头微拧,“安之,你是难得的聪明人,怎么就非得在这件事上不肯退一步呢?”
“圣上,许多事当时看时也许是走了捷径,可是最后往往是绕了一个大圈子。俗话说,欲速则不达,这是有道理的。”
开华帝眼底闪过一抹亮光,袍袖一甩,道:“平身,坐下跟朕说。”
“臣没什么好说的,还是跪着吧。”
开华帝眼睛一瞪,指着地上正经八百跪得十分踏实的丞相很有几分哭笑不得,“行啊,你,跟朕闹情绪是不是?”
孟明远还是淡淡的,“臣真是没什么好说的,说得再好不如做得好。”
开华帝似乎是明白了,自己往位置上一坐,挥手道:“平身吧,朕不问了。”
孟明远并没有急着起身,而是抬头看向了那只托盘。
开华帝笑了,声音提高了些,“来人,将东西拿下去还给李家。”
内侍很快便应声进来,将托盘重新拿了下去。
孟明远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
“坐。”开华帝指了指他刚才下棋时坐的地方。
“谢圣上。”孟明远依言坐了下去。
“再陪朕下一局吧。”
“诺。”
这一局,孟明远赢了。
开华帝不由哈哈大笑,“安之现在的心应该是稳了。”
孟明远心里暗自苦笑,要不露声色地输棋看来还是要再继续练。
“时间不早,臣请告退。”再不走宫门落钥,便只能到勤政殿偏殿东阁间去值班去了。
“去吧。”
“谢圣上。”
一直到出了宫门,坐在了回家的马车上,孟明远的心才慢慢沉淀了下来。
摊开手掌看着掌心因为用力而攥出的指痕,不由苦笑了下。
赌赢了,却也赌输了。
赢了,是因为开华帝果然是不会轻易动他的。输了,是因为他还是没能彻底解脱。
自杀吗?
其实但凡人生还有一点希望,他还是想活下去的,哪怕艰难如斯,毕竟活着才会有希望。
李氏的事解决了,可是家里另一尊大佛——程氏,这个就很难解决了,如果先帝还在的话还有那么一丝希望,可惜先帝他老人家嗝屁了,开华帝做为儿子,实在不可能推翻他老子定下的事。
这万恶的封建制度啊,这万恶的皇权!
不能解决的问题那就先不用考虑了,他还有许多别的麻烦要解决呢,这让人淡疼的相位啊…
回府的一路,孟明远的脑袋就没有停止转动,在听到孟安在外面请安的声音时,他知道已经到家了。不由暗自叹了口气,照这样下去,他肯定会未老先衰的。
孟安跟在老爷的身后,低声问道:“府里少了些人,是不是要再买些进来。”
孟明远直接道:“不必了,府里本也没太多的事。咱们府里以后没必要不要再买人进来了。”
“小的知道了。”
“你不用跟着我了,让虎子帮我拿只红泥小炉到书房去。”
“是。”
孟明远脚上没停,一路往外院书房而去。
他先是习惯性地写了一张大字,静了静心,然后在虎子烧开一小铜壶热水后给自己沏了杯花茶,闻着那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孟明远的心微微阖眼,疲惫的心也似乎有些轻松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
人生如果就如此刻,那该有多美好啊。
慢慢啜饮完一杯清茶,孟明远剔亮了桌案的烛火,在书案上铺好一张宣纸,拿了细羊毫笔快速地在纸上写起来。
慢慢地,纸上的字渐渐有了雏形,就像一株枝桠繁多的大树,又如金子塔似的排列,人名姓氏互相交叠,赫然是一张朝堂人物关系图谱。
这些都是深刻在他心里的,如果不能记住这些,他在朝堂便会举步维艰,而掌握理顺这些也耗费了他不少的心神精力和时间。
与南王一战即将会有结果,战后分封一定要要不落痕迹地让朝中势力重新划分排列站队,否则就对不住南王苦心经营的这一场战乱。
危机往往就是转机,这并不是一句空话。
羊毫笔微微在李字上顿了顿,孟明远轻叹一声,今生他是对不住李氏了,但那也只是在和离这件事上,削弱世家势力这件事上他不会手软。
战场之上容不得心慈手软,不是敌死,便是己亡。死道友还是死贫道?这个问题一般人都不会怀疑答案的,这个世界上无私大爱的人毕竟太少了。
案头的蜡烛随着时间流逝烛泪淌满了烛台,而孟明远手中的笔仍在不停地更换落笔。
外面传来四更天的梆声,孟明远最后又看了一眼桌上的人系图谱,合上眼默记一遍,然后将纸投入了桌旁的香薰炉中,化为一团灰烬。
放下手中的笔,掩手打了一个呵欠,孟明远不怎么优雅地伸了一个懒腰,捏捏自己酸困的脖子,往书房内室走去。
几乎是沾枕即睡,他用脑过度,真的是累了。
感觉似乎只是合了下眼的时间,孟安便在外面叫他起身,说要上朝了。
孟明远几乎就想什么也不管地继续睡下去了,简直太特么地难受了。
他明明就不是工作狂,可偏偏被逼得快成了工作狂。
过年本来该是件放松心情的,可他这个年却过得糟心无比。家事不宁,朝事也纷扰,便是他心中还有些许残留的儿女情长也要被外界这些躲不掉的事情压得无力再去悲春伤秋。
这个世界谁离了谁就不过了吗?地球一样公转自转,太阳依旧每天会升起,且各自受着去吧。
精神实在是有些委顿,孟明远临出门前用了些薄荷油擦在自己的太阳穴,腰间的荷包内也换上了薄荷,以便随时提神醒脑。
百官之首有个毛好处?
偷懒眯一会儿都不行,大殿上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你呢,你就是个完人被这么盯也吃不消啊,何况人无完人!
他简直就是个杯具有木有?
朝会之上,继任的兵部崔尚书汇报了一下各地赶来的勤王之师情况,向开华帝声情并茂地畅想了一下大军围奸叛军的美好前景,最后对皇帝歌功颂德一番。
开华帝龙心大悦,同时又心里微有些违和,这个继任的崔尚书总感觉太过浮华了些,心里这么想,眼睛就忍不住朝百官之首的位置看去。
很不凑巧的,他看到丞相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明显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开华帝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来,当初遴选新任兵部尚书的时候,这位崔大人混在一堆举荐名单中根本就不曾入他的眼,可偏偏最后他的丞相却独独挑了这么个他看不上眼的,有时他是真想问问丞相,难道他就不觉得这个崔启亮很浮夸不切实际吗?
皇家本来一直致力于打压世家大族的势力,可开华帝却渐渐有些发现孟明远当相丞相后,非但没有压制世家的势力,反而若有意似无意地将一些世家之人安插到了一些要缺部门。这分明摆出的是一副欲跟世家妥协的低姿态,可他却又毫不犹豫地切断了跟李家的姻亲。
费思量!
他让孟明远收回和离书未尝不是一种试探,可是丞相的态度坚决得毫无转圜余地。
皇家最怕的便是权臣能臣偏向世家那一方,可,开华帝承认,其实他有时真看不懂自己的这位年轻丞相。
孟明远精神重新集中回来的时候,就听到崔尚书仍在夸夸其谈 ,不由在自己的笏板上挠了几下。
丫的,其实,每次听这货满嘴跑火车他就很想抽他耳光。
当初要不那帮满腹黑水的大臣们故意拟出的那份举荐名单,他也不能矮子堆里选最锉儿的挑这么个货出来。
既然他们想逼他选那个他们认可的那个人,他就偏给他们来个反其道而行之。
尼玛!
玩呗,谁怕谁?
反正他也不是真正忠君爱国的人,玩死谁算谁?到时候他们被自己搬起的石头砸到脚的时候千万别喊冤,丫全是自找的。
赌徒最怕什么?
最怕的就是穷途末路的疯狂赌徒!
孟明远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一个穷途末路的疯狂赌徒,那帮人用家世用背景,用各种人脉关系跟他赌,他就用这个国家的命数跟他们来场豪赌,只要不想当亡国奴,这帮家伙就得各自多少兜着点。
这叫自作孽。
他怕什么?
他本来就是来自异世的一抹孤魂,这一世本就是捡来的,一帮混蛋玩意儿,咱们看谁顾忌更多。
有顾忌就是弱点,有弱点那哥还不往死里掐你们啊,要不哥对不起自己那颗让你们逼得面目全非的心!
58公子风流
城墙上的风依旧凛冽,风中甚至带着战场飘送来的血腥气。
孟明远站在城墙垛口,举目望着城外混战的军队,任由冷风吹拂着他身上系着的貂皮披风,一言不发。
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短兵交接的血腥,血肉横飞的场面冲击着人的视觉神经。
这不是孟明远第一次旁观战局,大概也不会是他此生最后一次看这样的场面。
“罗将军。”
“末将在。”
“你觉得这场仗的胜负如何?”
罗远峰看着城下的战场,淡定而略带冷漠地道:“崔参将太过性急了。”
“程将军呢?”
程青山直接给答案,“崔老三要败。”
孟明远轻轻哼了一声,拢了拢袖筒,心说:“这一战下来够兵部崔尚书喝一壶的,就看崔家怎么替他收拾善后了。”
“丞相…”程青山还有话想说,可是在接触到丞相妹夫射来的冷光后,果断掐断了自己的声音。
这哪是什么妹夫啊,这明明就是个爷爷!
孟明远的目光移到罗远峰身上,后者表情依旧有些冷淡,只是开口道:“崔参将太过急功近利,其实以逸待劳不失为上上之策。”
孟明远点头,震国公府的这个罗小将军比程家大舅子有内涵多了,没有意外的话,震国公府的未来就着落在他身上了。
“各地勤王之师正陆续赶来,南王败局已定。”罗远峰给这场战争的最后结局做了结论。
孟明远淡漠地看着战场厮杀,漫不经心地道:“到时候给南王包顿饺子就好了。”当初你十五万大军围城,多拉风!如今,换个位置,让你也体会下那种销魂的滋味,所谓礼上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
罗远峰忍不住偷眼打量了一眼丞相大人,心里突然有点毛毛的,不知为何,他从丞相淡淡的音调中听出了嗜血的味道。
丞相虽年轻,却已然喜怒不形于色。一介文弱书生面对城下的刀枪箭雨尸山血海却面不改色,眼神透出的是比久经杀场将士还要冷冽的目光。
祖父说的对,孟丞相此人深不可测,轻易不要与之为敌,除非你有必胜的把握。若非如此,不能毙敌于一击,则后患无穷。
收拾报复敌人算不得本事,能让敌人心甘情愿为你做事,那才叫能耐。
而,丞相似乎就属于这种人。
孟明远淡淡地瞥了一眼过去。
罗远峰心头一凛,急忙将目光投向城外战场。
“元宵节快到了,趁着冰雪尚未消融,让将士们雕冰灯玩吧,到那天点上烛火,想必也是极好看的。”
“是。”
程青山怪异地看着妹夫,总觉得恐怕自己永远也无法理解丞相妹夫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他总是在很不合时宜的时候说不合时宜的话,做不合时宜的事,偏偏最后又都证明他其实还没做错。
这种感觉简直是让人糟心!
“不看了,本相先走一步了。”已知结果的战局没必要再继续看下去了。
“恭送丞相。”
“不必。”
孟明远下了城墙,飞身上马,然后在十几个侍卫的簇拥下往御史台而去。
中书省的装潢款直到现在抠门的卢尚书也没给拨过去,所以孟明远理所当然地就继续在御史台办公了。
反正现在御史中丞他也兼着呢,不算鸠占雀巢,他心安理得得很。
不过,再心安理得,每次看到自己办公桌上永远都堆着一撂一撂的奏折都让人有种竖中指的冲动。
这就是中央集权的弊端了,不过,暂时他是没办法改革了,忍着吧。
孟明远往自己的位置一坐,便开始利落地对桌上的那些奏折分门别类,然后让属官分领下去。
奏折的内容有些只能上位者观看,他粗略翻过之后再分发下去,这多少也替自己减轻了负担,算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这还是亏了南王围城的功劳,要不一国丞相的工作量那是相当大的。可惜,等战事一结束,恐怕奏折就算不像雪片一样从全国各地飞来,也相去不远。
全国军政大事一把抓,这明明就是找死的节奏啊…
得想辙儿啊,不能让公务把他给淹没了。
向来秉持先自己再国家的孟丞相,以饱满地热情投入到了精简工作流程、减轻自身负担的伟大工程中。
工作是件劳心劳力的事,但是抱着强烈目的心去做一件事,那有时就是一件很令人愉快的事。
愉快到,就连上朝听到兵部尚书那让他有抽人欲望的演说辞时,孟明远都能不受影响了。
“住嘴,若不是崔启山鲁莽行事,如何会让南王的人突围而去?”开华帝今天实在不想听崔尚书继续演讲,忍不住发怒阻止了他。
“圣上,只是几个兵士突围而去,南王兄弟尚在。”
“你焉知那几个兵士不是去求援?”
崔尚书想当然地道:“南王是谋逆之人,他们又能去哪里求援?圣上过虑了。”
孟明远此时慢条斯理地站出朝班,慢悠悠地开口道:“便是本朝没有,可南王等人谋逆之事都做得出,焉知他们不会做出勾结敌国引狼入室的勾当,须知家贼有时远比敌人更可恶。”
此言一出,百官俱是一凛。
便是龙座上的开华帝都忍不住蹙紧了眉峰。
“孟卿有何高见?”
“臣没有。”孟明远回答得直接了当。
百官愕然。
开华帝怒道:“孟明远——”
“臣确实不知该如何是好,南王勾结外敌之事都不过是臣一时的猜测罢了,既然是猜测又怎么可能会提前就有应对的策略呢?臣不敢欺君,便只有据实以告,请圣上恕罪。”
“那就现在想。”
孟明远看向崔尚书,“可有派人去追?”
“下官以为只是跑了几人而已…”所以当然就没让人追了。
蠢材!
孟明远道:“那现在就让城外的人分几千人去追,不论死活,逮回来再说。”
“不要活的?”崔尚书还是有些奇怪的,抓住活的不是才能问出内幕吗?
“你是想说死了还怎么问内情是不是?”
崔尚书点头。
“南王不是还活着吗?”逮住大头就行了,跟小兵折腾什么啊,那太本末倒置了。
“南王?”
孟明远抱着笏板,声音清朗地冲着龙座上的开华帝道:“南王必须要活捉,臣相信一定可以从南王的嘴里问出一些有趣的事来,那十五万人马悄无声息的来到京城外,只一个前兵部尚书臣可不认为就能办到了。不过呢,捉奸捉双,拿贼拿赃,有南王活着跟他们对质这就是铁证如山。”
百官心中不由各自算计起来。
丞相这话是何意呢?
不好!
丞相这摆明了是要下套坑人了,到时候活捉了南王,到时候凭他想坑谁,只要让南王一口咬定了那人是同党,那人只怕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南王,必须死!
孟明远抱着笏板又站回朝班,心里的小黑人翩翩起舞,南王,这下你还不死翘翘?新帝让哥看着处置你,可哥不好亲自动手啊,这到底是个烫手的山竽,可哥能借刀杀人啊,反正只要不是哥杀你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