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四小姐咬住唇,不甘道:“凭什么,凭什么好的都要她们两姐妹先挑,挑剩下的才轮到咱们,不过是投了个好胎,落在了正室夫人的肚皮里,比才貌,比品性,她又哪一点比我强,那些穿的用的吃的也就罢了,我不贪那点好,只是像表弟这样的,凭什么只许她有想法,就不许我去争一争。”
“明知争不过,还去急,便是犯傻了。”韦大小姐神色一苦,不知想起了什么,黯然了片刻,又苦口劝道,“依我看,她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表弟的婚事,恐怕就是姑母也不一定能做得主,咱们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看着她折腾去吧,总要撞得头破血流,你就不要淌这浑水了,到时不但不能如愿,反而恶了她们姐妹的眼,更连带夫人看你不喜欢,何必呢。”
“我…”
不提韦大小姐苦口婆心地劝着自己的妹妹,花亭里,庄静这会儿正追问华灼为什么要诵佛,华灼哪里能如实告诉她,只得顾左言他,实在被逼不过,只得道:“我说,我说还不成嘛,你容下我坐下喘口气,被你闹得嘴巴都干了,总要先润一下嗓子眼儿…”
一边说,一边却向守在花亭外的七巧打眼色,又悄悄指向高台上,这时候,宋娉婷正拉着庶妹宋月婷,还有张雨惜,在上面逗着小杜宥玩,眼看着幼弟被三个女孩儿逗得团团转,杜宽盘着腿坐在一边翻白眼儿,这些女孩儿真是闲得没事干了。不过有人自愿陪杜宥玩儿,他也乐得轻闲,在一旁吃着点心喝着茶,别提多惬意了。
七巧会意,知道小姐是要借着宋家小姐的尖酸来脱身,赶紧就溜到高台上去请宋娉婷了,也不多话,直接就说了一句:“宋小姐,我家小姐请你下去陪庄小姐说话呢。”
宋娉婷听了七巧的话,往高台下看了几眼,忽地冷笑,道:“怎么不见赵玉儿?”
她就是不待见赵玉儿总围着庄静,所以才避清闲避到高台上来,这时忽听说华灼请她下去陪庄静说话,心中不免有些自得,她这可不是自己贴上去拍马屁的,而是华灼请她下去的,有心就要在赵玉儿面前显摆,却发现赵玉儿竟然不在下面,心中顿时大为失望。
七巧是个玲珑心思,先前就知道宋娉婷和赵玉儿不和,这时隐约揣摩出她的心思,便道:“赵小姐去了更衣室,一会儿便回来了。”
同去的还有韦二小姐,是八秀给领的路。七巧这样说,言下之意,自然是赵玉儿不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正是宋娉婷的机会,不会有人跟她抢着去和庄静说话。
宋娉婷听得明白了,眼神微微一亮,笑道:“既然是华小姐有请,我便去吧。”
她到得及时,正是华灼一杯茶饮完,又被庄静逼得说不出话的时候,只可恨杜宛在一边笑看热闹,杜宜和赵仲良更是不好插入,只装做什么也没看见,坐在一边谈论今日的天气,宋娉婷一走进花亭里,华灼可算是松了好大一口气,连忙过来,拉着她的手笑道:“我怕你一人寂寞,特地拉你来说话,瞧见没有,这里有一个疯闹的,赶紧帮我摆平了她,我亲手奉茶谢你。”
宋娉婷一歪头,看着庄静道:“咱们这些人,便也只有庄小姐一个人,能肆无忌惮地疯闹了吧。”
明明是过来讨好的郡守家的小姐,可是宋娉婷这张嘴,仍是一开口就不饶人,就差没直说庄静是刁难大小姐了,直把庄静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再缠着华灼,溜到杜宛身边坐下,低声抱怨道:“玩得好好,偏来了个败兴的,真讨厌。”
杜宛低低笑道:“哪个让你闹来着。”
她这边话音未落,杜宜已经凑过来过来,柔声道:“庄小姐,宋小姐天生便是这脾气,好心说不出好话来,得罪之礼,我代她赔礼了。”
庄静瞪着眼珠子,奇怪道:“你是她的什么人来,为什么要代她赔礼?”
“呃…”
杜宜也只是来打圆场的,哪里料到庄静却是个天真不解事的,这一反问,还真把他给问住了,其实他跟宋娉婷,今日之前原是不认识的。
杜宛见二哥尴尬,连忙拉着庄静的手笑道:“你理她做什么,我且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郡城去?定下日子要告诉我,我去送你。”
庄静让她岔了心思,想了想道:“具体日子我也不晓得,母亲说,她要来拜访过华夫人,然后才决定回去的日子,不过总在花朝节前,定是要走的。”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依依不舍。
“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了。”
“见面虽不易,但写信总会吧。”杜宛轻轻笑着,“我一定给你去信,你可不要忘了我。”
庄静嘻嘻一笑,道:“忘记谁也不能忘记宛儿姐姐,我还记得宛儿姐姐的素心龙井呢,真是好茶啊,待我回去,最多三、五个月,我一定向大伯求到中冷泉水给你送去。”
“那就说定了,回头我给你送一包素心龙井,虽说不多,但想起时,解解馋总是能的。”
她们两个说得兴起,倒把华灼和宋娉婷给撇在了一边,这让兴冲冲过来的宋娉婷失望之极,赌气般地坐到围栏边上。
华灼倒了杯茶给她,笑道:“我说要亲手奉茶给你的,说话算数。”
宋娉婷总算是笑了,接过茶饮了一口,才道:“滋味也是一般,不见得你倒的便好喝几分。”
华灼有些无奈了,这个女孩儿,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了,不过她却不讨厌,因为她瞧得出,宋娉婷说的话,不带半点恶意,不爱凑热闹,反爱泼冷水,天性如此,没得治了。
正要再劝她几句,忽地亭外传来一声尖叫,刺耳之极,惊得华灼连忙抬头望去,却见长椅边上,韦三小姐不知为什么坐在地上,而韦四小姐却尖叫不已,张云惜和韦大小姐正手忙脚乱地去扶韦三小姐,却又被一把推开,然后韦三小姐蓦然大哭起来。
出事了!
华灼只觉得头疼起来。
第六十三章 如何处置
事情其实很小,就是韦四小姐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拉着韦媛跑到长椅边凑热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抢在了韦三小姐前面坐了下去,哪里知道,长椅上竟然爬着一条青虫,她一坐下去就察觉不对,站起来伸手在后面的裙上一摸,摸出半条虫尸来,顿时吓得她失声尖叫,用力把虫尸甩开,岂料这一甩,又正好一巴掌打在旁边因为位子被抢而生气的韦三小姐脸上,连带半条虫尸也粘在了韦三小姐的脸上。
韦三小姐大骇,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从脸上摸下半条虫尸,她原就很怕虫子,更禁不住这半条虫尸实在恶心无比,加上是以为韦四小姐是故意把虫尸抹在她脸上,又气又怕,就连张云惜和韦媛去扶她,也被她胡乱地推了开去,心中只觉得委屈之极,然后大声哭泣起来。
韦媛手足无措,两个妹妹在别人家中闹成这样,她这个当大姐的,委实面目无光,忍不住小声劝着,可是尖叫的仍是尖叫,大哭的仍是大哭,根本就没人听她的。
“哟呵,这是唱的哪一出,可真比戏台上还热闹。”
旁边韦三少爷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又传来,长椅和假山不过十几步远,他摇着美人扇慢吞吞踱过来,却比谁都先到,还对庄铮笑道:“表弟,你看你就是多虑了吧,我可没有闹得让旁人下不来台,反倒是你两个表姐,要让主人家下不来台了。”
语气中,不无幸灾乐祸。
庄铮板着脸,走过来拿出帕子,递到韦三小姐面前,淡淡道:“三表姐,擦擦脸。”
韦三小姐怔了怔,这才发觉自己在这个表弟跟前可以说是仪态尽失,顿时面红耳赤,止住了哭声,从地上爬起来,接过帕子一边擦脸一边抽泣道:“表弟,这不怪我,我最怕虫子了…也是你四表姐最可恶,故意把虫子甩到我脸上…”
韦四小姐也停止了尖叫,委屈兮兮道:“三姐不要赖我,我也是被这只死虫子给吓到的,随手一甩,哪里晓得会正好打到你脸上…”
她说着,眼泪就滚落下来,十分楚楚可怜。
华灼正好匆匆赶来,听到这一句,脸色一黑,死虫子有什么可怕的,逃难的时候,粮尽银绝,别说是虫子,就是树皮泥土,都有人抢着去吃。罢了罢了,这两位到底都是没吃过苦的千金小姐,她也不能苛求了。
“只是意外罢了,不要伤了你们姐妹的和气,我看两位姐姐的衣裙都有些脏了,到我屋里去换一身吧。”
女孩子最重仪态,她这么一提议,韦家姐妹自然没有异议,韦三小姐身上沾了泥土,韦四小姐更惨一些,裙后还粘着半条虫尸,实在是不能见人,华灼叫人取了披风来替她们挡了,这才遮遮掩掩地跟着华灼去了秀阁。
这场风波暂时算是平息了下去,让华灼微微松了半口气,现在唯一烦恼的是,她屋里没有合韦家姐妹身材的衣物,只得派丫头通知了双成姨娘,赶紧着人到外头买了两套成衣来,让韦家姐妹换了。
只是这两姐妹也实在不算懂事,即使是在内室里换衣时,也仍是要吵嘴,一个指责对方故意害她出丑,一个委委屈屈地喊冤,喊不到两三声,就泪珠儿滚落,抽抽噎噎,哭得嗓子都哑了。
华灼在外头听得心烦,忍不住就摇头叹气,韦家这两姐妹倒底是怎么回事,这又不是在自家,便是有什么不愉快,也应回了家再清算,就这样在主人家吵起来,不仅失礼,连带整个韦家都没面子,她们是真不懂得,还是怨仇结深了,连身在何处都顾不上。
想了想,她还是进了屋,只装做没听到韦家姐妹吵嘴,对她们笑道:“这两套成衣,是城南绣云轩的,手艺出名的好,料子又是挑的最上等的云锦,两位姐姐穿着可还合身?”
这一句话,把这两姐妹吵嘴的心思就都给压了下去,各自不由得注意起身上的衣裳,先前还没在意,被华灼刻意一提,她们才真发觉,身上的衣裳果然是绣云轩出品,用料是最上等的云锦,摸上去柔滑爽手,绣工精致无双,款式也是时下最流行的,心中那份虚荣满足,自是冲散了先前的不快。
韦家虽是清流名门,但自韦陀沉珠之后,家财就散了大半,这些年又与佛门交好,不知捐了多少香油钱去,早就成了空底子,外表看着好,其实里面早就入不敷出,绣云轩的云锦成衣,是出了名的昂贵,平日她们都是穿不起的,偶有一两件,也是压在箱底,不是逢年过节,都舍不得拿出来穿。
韦四小姐抹干眼泪,对着华灼微微福礼,细声细气道:“多谢华小姐赠衣,这衣裳十分合身。”
韦三小姐本来就忌着华灼,又见四妹这般巴结,顿时气哼一声,道:“真是没眼力劲的,不过是件衣服,咱们家多少件没有。”
韦四小姐眼一红,又开始掉眼泪。
华灼心中暗道,你家衣裳多少件都有,只怕这云锦成衣,是一件也无吧。她心中暗气,面上却不露,只笑道:“三小姐说得是,不过是件普通衣裳,不值当什么,我原也不好意思拿来,只是一时半会儿,做新的来不及,能买到的,这已是最好的,勉强还能穿几日,你若不喜欢,等归了家,剪了做抹布,倒还使得。”
拿云锦做抹布,也只你们华家才舍得吧。韦三小姐被噎得有气撒不出,一跺脚,道:“衣裳也换好了,我到外头去陪表妹。”
说着,甩了帘子就跑了。
华灼看着甩动不已门帘发怔,这是清流名家出来的女儿?怎么比普通的小户千金还无礼几分。
韦四小姐再次抹干眼泪,气苦道:“说什么陪表妹,我看她要去陪表弟才是真。”说完,忽觉得失言,颇不好意思地看着华灼,解释道,“我母亲想和姑母亲上加亲,所以三姐盯表弟盯得紧。”
你也盯得挺紧的吧。
华灼心中又嘀咕了一句,到底不干自己的事,只是笑了笑道:“咱们也出去吧,不然大小姐怕要为你担忧了。”
韦四小姐应了一声,跟在她后面走了几步,忍不住又道:“华小姐,你是好人,我也不瞒你,三姐也防着你呢,你可要小心,别让她算计了去,她这人,在家里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得不到的,竟宁可砸了打了,也绝不让别人得去。”
华灼听得明白,只是面上仍装不懂,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了她,我竟不知道,让她这般防着我?一会儿我给三小姐赔礼去,她就不怪我了。”
韦四小姐听得直跺脚,但一想华灼年纪还小,不懂也是正常的,只得悻悻地住了口。
走到半路上,三春突然迎了上来,行了一礼,道:“小姐,快到午时,席面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请客人们入席?”
华灼想了想,问道:“都准备了些什么?”
三春便慢吞吞地答道:“四冷碟,八热碟,还有一个汤,一碟点心,一盘越冬的水果,冷碟是腌酸菜儿拌鱼干,白切鸡,糖渍的枣儿和小葱拌豆腐,热碟是…”
韦四小姐正想着三姐先走了一步,这时候不知是不是已经缠上了表弟,哪有耐心听三春报菜名,便抢道:“华小姐,你忙你的,我先去了。”
华灼也不留她,只让她走慢些,待望不见背影了,才笑着问三春道:“你不是专来报菜名与我听的吧。”
三春也笑了,道:“夫人听说花亭那边出了事,怕小姐处置不来,让奴婢来请小姐过去呢。”
“不是什么大事,母亲真是多心了。”
话虽是这么说,华灼还是到西跨院跑了一趟,进门便道:“不过是两个女孩儿让一只青虫给吓着了,换身衣裳便好了,没什么事儿的。”
方氏已把事情问了清楚,听她这么一说,便笑道:“难得你头一回请客,便遇上这样的事儿,不慌不乱的,我便放心了。只是她们毕竟是在咱们家中受了惊,一会儿开席前,你赔个不是,这里准备了两件压惊的物品,你送了去,这场面才算圆过来。”
华灼一听,惭愧了一下,道:“还是母亲想得周全。”
再看那两件压惊物,却是两副鎏金耳坠,款式都是一样的,镂空的花球状,十分精致可爱。想来两件云锦成衣就能让韦家姐妹绝了吵嘴的心思,这样两副还算体面的耳坠,更能让她们把青虫事件给忘到脑后吧。
“你也是头一回经事,有所不周是难免的,这样的事经得多了,自然就能事事周全。”方氏对女儿的表现已经很满意了,想她这么大的时候,还不如华灼今天的表现呢,只怕一眼见到虫尸,吓都吓死了,哪里还能做出反应来。
华灼却还是有些惭愧,要论在逃难中应做些什么,她倒还略懂一些,毕竟经历过了,这些人情往来,反而是大有不足,上一世华家未遭难时,她也是个娇纵的,哪会去想这些事情,到了舅家以后,又整日关在秀阁中,舅母哪会教她这些事情,嫁到乔家更不用提,她这个名义上的乔大奶奶,根本就是聋子的耳朵,完全就是个摆设。
又向方氏请教了几句,她才十分满足地离开了,去请一众小姐、少爷们入席用餐。
第六十四章 方氏择婿
余事不多提,总之宴席上宾主尽欢。都是有身份的少爷小姐,或许有些性子,但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还是懂的,尤其是韦三少爷和宋娉婷这一对儿不修口德的,只要他们两个不开口,一切便都好。
等用完了饭,大家都净手洗面,又有丫环们送上消食茶来,华灼才把方氏的交代都落实了,虽说是丢了颜面,但得了实惠,韦家姐妹那一点不满便尽皆消去,再者,府尹家的小姐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亲自道歉,把丢了的颜面又给挽了回来,于是她们面上又带了笑,尽管姐妹之间仍有些不对付,好歹没再闹将起来。
韦大小姐见她处置得体,心中也是欢喜,暗道:果然不愧是府尹家的小姐,比自家几个妹妹强得多了。便对华灼又多了几分好感,只是有些自惭形秽,觉得自己这样的身份,是不配是府尹家小姐结交的。
余人各有心思,暂且不提,倒是庄铮越发瞧着华灼不顺眼,这女孩儿明明与自家妹妹同样年纪,却处事这样周全,身份尊贵得很,又处处小心,果然是个心机深沉的,以后还是少让妹妹与她来往,没的带坏了自家纯真可爱的妹妹。
华灼虽不知庄铮在想什么,但她原就看不惯他,神情酷似父亲但性格却无比恶劣,见庄铮没好气地瞪她,她也就没好气地瞪回去,瞪了一会儿又颇觉无趣,懒得再理他,比眼睛大,她还没怕过谁来,一双杏眼明眸素来是她最得意处。
直到过了晌午,各家来人将这些少爷小姐们各自接走,华灼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只在送客的时候,私下向杜宜好生道了一番谢,然后回到秀阁,一边赶秋十三娘留下的功课,一边盘算今日的得失,旁的不说,至少先得了一个教训,日后再要聚会,后园里的长椅石桌,都要事先请人熏过,免得再有不长眼的虫子爬上来闯祸。
却说方氏却仍有心思,想着杜宛的那一番话,待到华顼从衙门里回来,忍不住便提了一提。
华顼正由三春伺候着更衣,听了方氏的担忧,不由得便笑道:“你可见过庄家那个孩子?若是品貌上佳,脾气又好,再有些上进心,我瞧着配灼儿也还合适,韦夫人既有这样的心思,咱们便要好好打探一番。”
说着,却把三春打发出去,他径自坐了,取了热茶吃了几口。
方氏却是另有心思,并不愿自家与郡守家,不,准确的说,是并不愿与郡守夫人的关系太过密切,只是这话却是绝对不能对华顼说的,便道:“庄二少爷我自是见过的,脾气如何眼下还不晓得,但样貌没话说的,额间一点红痣,像极了郡守夫人,只是我听说庄家的人事有些复杂,他家上头没有老的,郡守大人是由兄长兄代父职,一手拉扯大的,因此对这位兄长极为敬重,偏生这位庄大老爷膝下无子,有意让庄二少爷去继长房的嗣,但好像郡守夫人并不愿意,因此一直未能成事。可是依我看啊,郡守大人既然视兄如父,只怕早晚还是会答应的。庄大老爷在京中任职,但灼儿若许给庄二少爷,将来岂不也要跟着去京中,那时便避不开本家的那些人,想想也觉得令人生厌呢,我可舍不得灼儿去受这份罪。”
她心知老爷最不愿与本家牵扯,因此特地拿了这个来说事。
华顼却笑道:“我瞧你是怕女儿嫁得远了,将来再要见也难,舍不得罢。”
虽是笑言,但方氏的话还是到了他的心头上,思忖片刻,便道:“你说的过嗣之事,我倒不知,现下还不能做定论,郡守大人与夫人伉俪情深,倒是出了名的,想来他也不会完全不顾夫人的意愿,强把次子过嗣到长房。反正灼儿还小,要为她择婿,总有五、六年的光景可以慢慢挑去,不必着急,韦夫人若真向你提起,你不妨也以年纪还小做推,不用一口回绝。”
方氏见他提起郡守夫人时,神色如常,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却仍担忧道:“虽说是有五、六年的光景可以慢慢挑,我却只怕本家那边又出什么妖蛾子,咱们拦得住一回,又岂能次次都拦住,万一灼儿的亲事,又让他们拿去做了什么筹码,配了个不知根底的人家,岂不是要把咱们夫妻也活活气死。”
华顼的脸色这时方沉了下来,本家的手段,防不甚防,只要宗祠还被他们握着,有些事自己便做不得主,女儿的亲事,确实要早些定下来,方能教他安心。
“今日来的客人中,是不是有几家的少爷?”他沉吟了片刻,又问道。
“是有,只是韦家那个是出了名的浪荡,赵家…原先又是商户,如今虽入了士籍,到底欠了底蕴,庄家的且不说他,杜家有四子,最幼的那个太小,老二、老三又已订过亲事,只有你那个还没正式拜师的弟子,虽没有订亲,但岁数又了差些,都是不合适的。”
有意无意的,方氏把庄铮一并归入了不合适的范畴。
华顼一时没留意,琢磨了一会儿,又道:“合适的人选哪有这么容易就挑到的,你也莫要太急了,咱们慢慢再留意,对了,不是还有个章家的孩子,虽是性子急躁些,但家世也能配得上灼儿。”
“章家家世虽好,只是我瞧着他是个被骄纵坏了的,从他写给灼儿的几封信来看,真是半点退让也不懂,咱们的灼儿又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倔起来也让人头疼,这两个孩子若是闹起来,怕是要天翻地覆。”
方氏犹豫了一下,试探道:“我哥哥膝下倒有一个嫡出的孩儿,排行第三,年纪合适,又是亲戚…”
“不成。”
她话还没有说完,华顼就一口回绝,话刚出口,便见方氏面色不大好看,连忙又缓了语气,道:“舅兄家在青州,离得也委实远了些。”
方氏眼一红,道:“我嫁到你家,莫非就不远?这些年来,我一次娘家也不曾回过,就连爹娘过世也…我嫁得你华家,灼儿却嫁不得我方家,是什么道理。你也莫再说什么,我晓得,你就是瞧不上我哥哥。”
说完,她坐到一边生闷气。
华顼顿觉头疼,连忙宽尉了许久,才道:“我哪里是瞧不上舅兄,只是这些年来,咱们两家只有书信往来,实在不知你侄儿是个什么样的,也不知是不是订过了亲,总要打探听清楚了,你说是也不是。”
其实他还真是瞧不上那个舅兄,是个目光短浅,又爱财如命的,也不知方家是怎么教养儿子,女儿分明是个温柔贤淑又明理大方的女子,可儿子却…在他看来,方家若没有个出息的人物出来,败落只是早晚的事,而舅兄那样的人物,又能教出什么了不得的孩儿出来。
方氏这才抹了抹眼角,道:“也是我着急了,老爷说得是,还是先打听打听再说。”
他们两口子在屋里说话,也不提防,一时没个忌讳,却不料竟叫一人听了去。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六顺,这几日她一直在秀阁里服侍华灼,见华灼送走客人后,还不忘练习刺绣和书法,怕又要累得手腕子酸疼,便准备取些舒筋活络的药材出来先备着,却发现药材不够了,眼见天色不早,再到刘嬷嬷那里去取也不方便,想起自己屋里还有一些,就决定回来拿了先用,哪知经过夫人的后窗外时,竟听到了几句,顿时吓了一跳,没敢再听下去,取了药便匆匆回了秀阁。
到了秀阁时,华灼已经补完了刺绣功课,正站在书案前勤练书法,八秀在一旁研墨,却不见七巧,六顺也没敢惊扰,拿着药材转到后头的小厨房,就见七巧正站在小厨房外使唤着一个粗使丫头烧热水,一转身见她来了,便笑道:“我晓得你要熬药汁替小姐敷手的,便先叫人烧了热水等你。”
六顺不由得一笑,道:“属你最机灵。”
于是就着热水把药材先清洗了一遍,然后才放到灶上熬汁,七巧左右无事,打发了那个粗使丫头,自己便在一旁打下手,见六顺动作麻利,处理药材又十分仔细,怕沾了水,一双袖口高高地挽起,露出两只洁白如雪藕的腕子来,心下羡慕,便玩笑道:“姐姐生得一双好腕子,将来不知哪个有福气的,能摸得一摸。”
六顺被她的玩笑臊得慌,红着脸斜里瞪了她一眼,道:“死妮子哪里学来的混话,小心我告诉了夫人,把你早早地打发了。”
七巧早知她是个心软如棉的,笑道:“我才不怕,反正我还小呢,将来是要给小姐做陪嫁的,倒是姐姐你都十五了,顶多再有一两年,夫人便要把你配了出去,你若有瞧上的,赶紧给夫人说去,不要等夫人将你配了人,那人却不是你心上的那个,你再悔可就没用了。”
“越发胡扯了。”
六顺嘴拙,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个巧丫头,索性就专心伺弄那些药材,隔了一会儿,忽地就想起在夫人后窗外听到的那几句话,忍不住就道:“方才我听到老爷和夫人说话,夫人好像有意把小姐嫁给舅家的表兄呢。”
她别的没听到,还就只听到方氏和华顼说起自家侄儿的事时的那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