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回手,给天玑盖好被子,可看她浑身发烫,又把被子掀了,担心受凉,又把被子较薄的一部分调过来。我起身坐到桌边,看住对面两人,“你们有办法么?”
“废话!”千岁忧给我倒了杯茶重重搁下,“有办法还在这里愁眉苦脸叹气?”
姬无常思索了许久,还是从办案方式入手,“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宝莲山被灭了一半贼寇,是谁干的?”
我胡乱灌下茶,“洞仙。是他打伤的小徒。”
“啊!”神捕面色一变,似是想到自己被一击昏迷的遭遇与自己不得不将其捉拿归案的天职。
“什么?”千岁忧脑子转得快,“洞仙为什么要对小可爱出手?对了,小可爱究竟是自己跑去的宝莲山还是被洞仙抓去的宝莲山?”问完后,他自己又快速否定,“小可爱怎么会自己跑去呢,那么远,难道是洞仙趁我们睡着后把小可爱抓去?也不对啊,那洞仙又怎么抽空去把姬大人给打晕的呢?”
姬无常愤怒地哼一声,“大爷的侦查手段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绝不可能出错!你们所在的房间没有外人进去的痕迹,是你们家小孩自己跳窗出去的,也是她一路只身一人上的宝莲山!大爷以人格担保!所以,洞仙出现在百花楼跟你们家小孩上宝莲山就是两件事,并没有时间上的冲突,如果沐微微的口供属实,那么就是洞仙打伤大爷后回山遇到了你们家的熊孩子,然后因为什么起了冲突,洞仙打伤了她。这样推理才对!”
“虽然在理论上好像是成立的,但是——”千岁忧挠挠头皮,“不可能!绝不可能!小可爱跑那里去做什么?她不好好睡觉,翻窗上山野游?”
姬无常指着脚边卧着的狐狸,“这就是原因!你不是说,你们从宝莲山带回的也有这只狐狸么?也就是说,这只狐狸就是你们家熊孩子上山的理由!”
因果,一下子迷雾拂尽,都摆在眼前。
千岁忧拍案:“原来如此!慕小微因为旺财走失,吃不下饭,小可爱就去找旺财,结果找到了宝莲山,然后与打晕姬大人回山的洞仙狭路相逢,洞仙觊觎旺财的美貌,想霸占我家旺财,小可爱拼命保护,还是被洞仙给打伤了。事情的原委就是这样的!”
姬无常脸皮跳了跳,“你在叙述洞仙的时候能不能不给加上‘打晕姬大人’这个定语?”
“我这不是为了点明时间先后顺序么,没有‘打晕姬大人’这个定语,就没有彼时洞仙不在宝莲山的不在场证明。”
我被他们的推理弄得很是心烦,“天玑怎知旺财被洞仙抓去了宝莲山?我与洞仙交手过程中,被他用计耗尽了内力,似乎是预谋不让我最后阻止他伤天玑。洞仙被我打伤后,不惜损伤自己也要出手伤一个小孩,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以及最重要的,天玑究竟是什么情况,你们这两天查得如何?”
“小可爱似乎也不是受伤,我们打入的内力溅不起一点水花,完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起身到床边,把天玑抱了起来,抱回我们的房间。我来想办法,仔细想想有什么办法。
玉嵌生了一场气,甩下一包糖就回了百花楼。姬无常继续去宝莲山查访现场,调查山贼死因,以及追踪洞仙留下的痕迹。宝莲山大半山贼在此之前就散了大半,山大王不知所踪。
千岁忧买回一堆医书研究,甚至提议带天玑去长安城,凭他的关系可以找御医帮忙。我是觉得,这种江湖奇谲功法,非御医能医。也许,我只能去找那个始作俑者洞仙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令我们措手不及。
就在我们准备第二天出发上路,我一觉醒来,大惊——
身边躺着的少女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愁死师父了
因客栈空了下来,便不用再三人挤一张床了,我不放心天玑,担心夜里出什么情况,还是把她留在我们原先的房间,千岁忧带着旺财去了隔壁房,林公子与神捕也都一人一间,各有各的忙。
天玑人小,当初拥挤的床榻如今显得格外宽敞舒适,但我夜里没敢睡踏实,半个时辰醒一次探查体温,一个时辰起身一次倒茶喂点水。这样折腾,上半夜还好,下半夜便有些力不从心,终于在凌晨时分,没坚持住,睡倒了。
一睡睡到大天亮,还是有些乏力,起不来身,将就翻个身,拿手去探天玑额头。手没落下去,忽然感觉有些不对。汤圆和包子的不同,是很显然的,哪怕是在半睡半醒的时候,这个区别也能立即感觉出来。
察觉到异样,所以我是被惊醒的。
一个陌生少女沉睡在一边,半张脸陷在枕头里,露出来的半张脸被乌黑柔顺的发丝半挡着,却也能看出白皙的皮肤。
我愣了一瞬间,难道我在做梦?可梦怎么会这么真实,连这陌生少女的睫毛都能一根根数清。不是梦,那她是谁?怎会睡在我旁边?我小徒弟天玑哪去了?
满心被徒弟又不见了的事实充斥,以及我果然不是个好师父,连个小孩子都两度看丢了的悲怆笼罩。我一边发呆一边悲怆,不知过了多久,陌生少女在被子里动了动,脑袋在枕头上挪了挪,伸出手来揉揉眼睛,打个哈欠,眼睛慢慢睁开。
明亮漆黑的眼睛暗室生辉,莹润欲滴,“师父。”
我从呆愣中进入另一种呆愣,“啊?”
陌生少女趴在枕头上,又叫了一声:“师父。”
我彻底惊醒,“你是谁啊?”
轮到她面上一愣,见我的确不认识她,她忙拿手摸摸脸,再掀了被子看自己。这一看,把我也吓到。天玑的小衣服怎么全跑她身上去了?明显不合身,都只遮了个半截,几乎是衣不蔽体。她又一愣,才想起用被子把自己遮住,抬起眼望着我,“师父,我是天玑呀。”
“啊?”我看着裹成一团的她。
两两相望了好久。
“师父,我就是您的小徒弟,您捡回来的转世灵童,赐名天玑的三弟子呀!”她说得很认真。
我起身去喝了口凉茶,让脑子清醒一点,深呼吸后回头问她:“你说,你是我小徒弟天玑?”
“嗯嗯。”
我脑子终于不浆糊了,“可我小徒弟是个五岁的小孩,你大概十四五岁吧?”
“我长大了嘛。”
“啊?”我又糊涂了。
就在我们如此这般进行完全无法沟通的对话时,千岁忧来叫我起床,我没有心思回应,被他强行推开了门,“慕小微太阳晒屁股了,天玑昨晚怎么样……”房间内诡谲的情景也被他看到了,“嗷,慕小微你你你,你做了什么?”
被子里团着的少女转了转眼睛,“千叔叔。”
千岁忧愣住,“你认识我?”
“千叔叔,我是天玑呀。”
千岁忧张着大嘴,看看少女,又看看我,“慕小微你又把徒弟看丢了?故意找个小姑娘来冒充,你以为老子这么傻!”
※ ※ ※
我让小二去买几套十四五岁小姑娘的衣裳,掏出一贯钱递出去,嘱咐:“买颜色好看点的,款式时兴点的,多买几套,哦还有小姑娘喜欢的饰品什么的,反正你看着买吧,钱都买完。”
小二答应着去了,边走边咕哝:“这也不差钱啊,住店怎就那么抠门,把掌柜气得晚饭都没吃,这世道真是越来越坏了。”
等衣服饰品买回来,我尽数抱到床上,还是有些云里雾里,“那个,你先把衣裳换了,这里有好几套,你挑挑,不喜欢的我再退回去。”
“天玑”团在被子里点了点头。
我便退出去了,还是如坠云雾。千岁忧见我出来,立即把我拉到一边,“慕小微,究竟怎么回事,快用简单易懂的句子给我解释一下。”
我何尝不茫然呢,还是耐着性子给解释:“昨夜,上半夜,我不时起来看看,天玑还在昏睡,后半夜没太留神,今早醒来就看到了她,她说她是天玑,长大了。”
千岁忧跟着茫然,“她属竹笋的?不行,得考考她,万一不是呢,我们小可爱被狸猫换太子可怎么办。”
“谁是狸猫?”我略回神。
大版的天玑穿了一身桃花色裙子走了出来,头发用发带束了两个小髻后尽数垂下来,梳妆打扮后与方才凌乱仓促的感觉大不同。我跟千岁忧站一边看着,忘了说话。
“师父,千叔叔,去楼下吃饭了。”她,极其坦然。
“慢着。”千岁忧咳了一声,指了指我们三人,“对了,小侄女,我们是——”
“吉祥三宝的一家。”脱口而出。
千岁忧跟我对视一眼,接着问:“上回在桃花坞,你师父独战两派掌门后受伤,被旺财背去了药泉池,当时你千叔叔我也一起泡进去了……”
“千叔叔你问晚上跟师父怎么睡。”
“我们出门的时候,你大师姐二师姐……”
“让师父遇到危险的时候记得跑,留下千叔叔对付坏人。”
“我们在路上的时候……”
“千叔叔跟师父要绿帽子戴。”
……
如此这般,五十几个回合下来后,千岁忧趴到栏杆上喘气,“慕小微你来。”
我往楼下走,“吃饭。”
旺财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摇着尾巴紧随。
早饭又是馒头和咸菜。跟小二要了鸡腿和清水喂旺财,我坐定后,天玑跟着坐旁边,取了筷子递过来,我正要去竹筒里取,便中途一折,接了她递来的。我再要去拿馒头,她又递过来。我要去夹咸菜,她把咸菜碟全部拖过来。
千岁忧坐到天玑另一边,也就是我对面,伸手去拿筷子,中途停顿了一下,伸手去拿馒头,中途又停顿了一下,伸手去夹咸菜,中途再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自给自足丰衣足食。
我吃到中途忽然发现对面啃馒头啃得怨气冲天。见我看他,千岁忧狠狠瞪我一眼。
我想了想,把咸菜碟推到桌子中央线上。千岁忧还是瞪我。也许是吃撑了吧,我想。
姬无常从客栈外风一般行来,看到我们这一桌,不请自来,大喇喇坐到了天玑对面的位子上,“册那!跑了一早上饿死大爷了,小二,再上一盘馒头两碟咸菜。沐微微,你们知道宝莲山被剿灭的山匪是怎么死的么?”
千岁忧正空虚寂寞冷,见状便搭话:“不是说一击毙命么?”
“没错!但是怎么一击毙命的,你们肯定想不到。”姬无常摸起一个馒头啃了一口,“隔山打牛啊,不见外伤啊,五十丈内的山匪都是咽喉被从内切开,同时啊!我测了距离画了图,如果把这些人的伤口画出来,便是一道严丝合缝的弧线!你们说,这是什么样的高手所为?”
千岁忧惊叹地吸了口气,“不知道。慕小微,你听说过没?”
我咽下馒头,“没有。”
天玑飞快看我一眼,又低头慢慢啃着不太喜欢的馒头。
姬无常一抬头,正对天玑,“咦,这姑娘是……”
我解释:“是在下的小徒。”
“哦,徒弟好多的样子。”姬无常又问我,“沐微微,你那昏迷的小徒怎么样了?实在救不过来,你也别难过了,昨天你那样子把我都给吓到了。”
我呛了一口,含糊一声:“唔。”
天玑停了啃馒头,转头看着我。
见她半晌没有吃一口,我问:“不喜欢吃么?”
她一愣,把馒头往嘴里一塞,似乎是表示很喜欢吃。前次早饭她都吃得兴致寡淡,就算忽然间长大,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改了口味。前提是,她确实是天玑。可她要不是天玑,她又是谁呢?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辨中。
“沐微微,你考虑得怎么样?”
“啊?”我结束掉思辨,好像神捕在问我话。
“沐微微,经过百花楼一案,我觉得你这个人思维严谨,脑子灵活,是个干神捕的材料。怎么样,做我的跟班随从,捕快这个职业很有前景的。”姬无常难得和蔼认真地看着我。
千岁忧脸皮抽动,“思维严谨,脑子灵活,大人你确定不是在夸旺财?嗷——谁踩我——”
“是旺财。”天玑夹了一根咸菜边吃边道。
“嗷呜!”旺财啃着鸡腿,天降不白之冤,很委屈地叫了一声。
没理他们的闹腾,我认真地想了想神捕的提议,向他道:“听起来是很不错的样子,可惜在下有些琐事要办,待办完手头这些事……”
“就做捕快么?”姬无常兴致盎然。
“还要把几个徒弟养大……”
“然后就做捕快么?”
“还有桃林要看顾……”
“册那!你种田上瘾了!”
喀喇一声,凳子腿断了,姬无常噗通摔下桌。“册那!小二!给大爷坐这种崴腿凳子,活得不耐烦了!”
小二慌忙赶来,“鸡鸡鸡——”
“册那!你鸡什么鸡!还不扶大爷起来!”
“姬姬姬大人息怒,小的给您换个凳子。”小二边忙活边嘀咕,“新凳子没用几回,居然断了腿,张木匠又他妈坑爹!”
我跟小二要了碗甜粥,搁到天玑面前,“馒头不爱吃就不吃了,快吃早饭,别乱动。”顺手把勺子塞进她捏着手印的指间。
这下老实了,乖乖埋头喝粥。
真是债,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父的味道
在桃源镇消磨了好几天,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拜月教祭司都跑出来干了这么多缺德事,不知拜月教主躲在哪里做坏事。拜月教向来神秘,行事又邪佞,被他们占了优势就不好了。
我在客栈里收拾新囊,旧衣裳,新添的衣裳,食物干粮,救急草药……
千岁忧去镇上铁匠铺定制能显示他身份气质的暗器去了,虽说我觉得地上随便拣几颗石子便是暗器。
天玑把以前的小包袱换了个大号的,在一边往里塞冰糖酥糖麦芽糖。
我寻了个时机,跟她随便聊了几句衣裳首饰的是否喜欢,她忙不迭点头表示都喜欢。虽然我不是太信。
话题再一转:“唔为师其实现在也还是没明白你怎么忽然就长大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她忙道。
既然客套话都省了,我便严肃起来,“为师见到你的时候,你多大了?”
“五岁啊。”她眨眨眼。
“现在呢?”
“十五岁啊。”
我不再多言,只是看着她。虽然已经有过养大两个丫头的经验,但好像还是不太够用。我正要放弃,她略急道:“我现在真的是十五岁啊!”眼梢转低,“好吧,我不该骗师父,可当初师父救我时,我也的确看着像五岁,那时我要说自己十五岁,师父也不会信啊。”
虽然有过猜测,但还是有些不敢置信,我回忆起花家别墅时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突然间冒出来一个小包子喊我爹爹……
见我半晌不言语,天玑一会儿低头反省,一会儿抬头看看我。
罢了,我也不想再追问了,放好包袱,起身准备去看看千岁忧回来没。刚打开房门,后方一股劲气窜来,房门又砰地一声关上。我转身看着这丫头,她扑通跪下。
“师父,我错了,但你听我解释!”
我的经验真是不够用。这丫头跟天枢天璇都不太一样,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个想法。
“你说。”
“师父,你先坐下。”
我依言坐了,“你起来吧。”
她不肯,依旧跪着,“这事说来话长,师父你嫌无聊的话可以先喝杯茶或者吃块酥糖。十五年前,须弥宫教主与你们所谓正道的一位高人狭路相逢,正邪不两立,于是动起手来,交手五天五夜不眠不休,两人终于耗尽内力两败俱伤。教主回到教中开始闭关,但是一直未出关,直到护法发现时,他已经仙逝了。听说你们正道的那位高人不久也故去,两人可谓是为江湖的腥风血雨埋下了深深的伏笔。
“师父先前猜测得没错,须弥宫内部有独特的传承。教主不在,由护法掌教,教主逝去,秘不发丧,护法暗中寻找转世灵童。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是,当时我还没满月呢据说,反正护法说我是转世灵童,就把我带回了教中暗中收养,准备将我养大后,传我心法,再对外宣布教主仙逝,由我继位新任教主。
“没想到,教中早有你们正道的卧底,在教主仙逝后的十五年,也就是今年,盗出了须弥宫的秘笈《往世书》,同时还联系了好几派攻入须弥宫。事出突然,又是被内外夹攻,须弥宫死伤惨重,一朝覆灭。护法为保护我,传了我内力,用了秘法锁了我筋骨,将我化作五岁小孩模样,带着我杀出重围。
“但是正道不放过我们,直要赶尽杀绝。意外中,我们闯入了江南花家山庄,然后,就遇到了师父。护法无力再护我,让我藏起来,他却死了。我见不远处有个亭子,亭子里坐着一个很美……呃……很年轻和气的人,就是师父啦。我就冒险靠近过去,想求你救我,又怕你拒绝。护法曾经跟我讲过,这世间的人,都是极冷漠的,尤其是正道中人,不仅冷漠,还狡诈。但我从书里看过,血缘亲情是可以依靠的。所以,我……我就叫师父爹爹试试……
“师父救了我,又带我回桃花坞。所以,师父是好人呐,我就不骗师父了!”
骗到不能骗了再不骗。
我揉揉头,想起重要的一事,“那《往世书》是被何人盗出?”
“不知道呢,我也想查出来是谁。”
我又有个疑惑,“护法锁了你筋骨,有没有说,需要什么法子可以让你身体恢复原貌?”
“没有。但我一夕之间就恢复过来了,我猜,极有可能是那个洞仙给我解了封锁。”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琢磨了一下,忽然想到,天玑还小的时候,自身力量无法控制,只能防守,大了后,不仅能控制,好像还挺厉害。我视线一转,落到她身上,“你练的什么功?结手印的那个。”
她两手搁到膝盖上紧紧握住,神色也不太坦然,“曼荼罗大手印。”
“八瓣曼荼罗?”我震了震,果然系出天竺婆罗门一脉,妖佞得狠,亏得她功力尚浅,若是功力深厚者使出曼荼罗大手印,恐怕十个洞仙都不够她打的。这要让其他门派知道她会八瓣曼荼罗,哪里睡得着觉,那时就是整个蜀山来保她,都未必有用。我赶紧嘱咐:“以后切不可随意使用,伤人性命!你这功法也不许再练,为师另外教你心法。”
“哦。”也不知道愿意不愿意。
“好了,起来吧。”我走过去,扶她起来。
话说得太久,也跪得太久,她站起身没站稳,要倒,我搭了一把手,便摔到我怀里来了。少女的气息,还是有些陌生呐,跟她小时候比。哎,这么快就长大了,有点点寂寞呢。小小的时候,可以抱。
见她半天没起来,我忙低头看,“哪里摔着了?”
她脑袋在我衣袖间拱了几下,“师父身上的味道好好闻,闻着就能睡着。”
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真是奇怪的想法:“你千叔叔说我一身苦味,能苦死人呢。”
“管他。反正我喜欢。”
千岁忧同旺财一起回来后,我们同客栈掌柜的结了帐,便要离开。说起来,林公子的事情,我们也没有帮上什么忙,这几日他都在百花楼悼念沁芳,也不知他究竟做的什么打算,怎样渡过即将到来的月圆之夜。不过,他医出回春谷,应该可以请求众神医们的帮助,实在没有办法,也可以再回到清夜身边,再骗几颗解药吧,我想。
至于神捕姬无常,最近都忙得很,也难怪需要招收副手来分担压力。答应过替神捕缉拿洞仙,但我内力一时耗尽,还需些时日方能恢复,一时间也兑现不了。神捕也并未拿此事来要挟于我,可见还是个不错的人的。追寻洞仙,其实也是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既然要寻找拜月教主,自然应该利用好洞仙这个线索。
由于神捕行事太过高调,而我们此行则是秘密进行,因此不可同路,我们寻了个神捕不在客栈的时机,悄悄溜了。
“师父,你忘了跟人告别了。”离开桃源镇后,天玑依旧坐在旺财背上,吃着酥糖提示我。
我手拿一张在镇上讨价还价花了一个铜板买来的地图研究,看来看去只得出一个结论,画风太抽象的画师着实不该误入歧途来画地图。听天玑说我又忘了什么,我仔细一想,“啊,忘了跟店小二告别。”
千岁忧蹭到旺财身边,一手搭上天玑头顶,好像在图谋什么,“我就说,你师父这种不开窍的木头,是想不到的,怎么样,输了吧?”
天玑取出包袱里一块果糖抛出去,千岁忧当空接住。
“店小二知道我们退房要走了,当然不用特意告别。”天玑继续提示,“师父忘了个很重要的人哦。”
“啊!”我想起来了,“忘了跟西边客房住的李大官人道别了。”
千岁忧又把手伸到天玑面前抖了抖,天玑从包袱里又抛出一块麦芽糖,千岁忧边剥糖纸边道:“他连那江湖骗子都看不出来,还真当人家是李大官人。”
“李大官人跟我们不熟啦!”天玑望着我继续提示,“告别应该跟自己相熟的人告别嘛。比如林公子,姬神捕,还有谁?”
我收着地图,忽然想到:“啊!客栈门前卖烧饼的王大伯!”
天玑挑了颗蜜饯抛给千岁忧,“不玩了,再玩都要被你吃光了!”把袋子口一收,将我一望,“是玉嵌啊玉嵌!”
我收着地图的手一滞,忽然想到一个很可怕的画面。真的忘了跟玉嵌说一声,以后被她发现,可怎么办?
“小可爱……呃……小玑,看把慕小微给吓到了吧,也许晚上还要做被花魁扑倒的噩梦呢,啧啧!”千岁忧边吃糖边赶路,忽然膝盖一弯,跌了一跤,“嗷……”
天玑拍拍手上的冰糖屑,跳下旺财,跑过来牵住我衣角,明亮的眼睛望着我,“师父别怕,我们以后都不见那玉嵌,让她找不着你!”
我顿燃生活的希望,阳光好像也格外明媚。
作者有话要说:
何处不相逢
离开桃源镇后,又行了五六日,风餐露宿,并未再住过客栈,路过小城镇也只是暂时补充一下干粮和酥糖。养尊处优惯了的千岁忧为老不尊,跟天玑抢旺财充当坐骑,抢的途径就是打赌,赌的方式就是一人讲一件轶闻,看我相信谁,也就是能骗过我就算赢。千岁忧讲什么我都不信,因此输得一败涂地。
“有偏见的评委不是一个好道长!”千岁忧选了块草地,往地上一躺,“走不动了,慕小微你来捏捏老子的腰,瘦了一圈,不盈一握了。”
见状,天玑从旺财背上爬下,“师父,那里有个阴凉处,坐会吧。”
这些天赶路并不快,我体力也渐渐在恢复,运动也是一种修养方式,不过显然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天玑时不时要把旺财让给我乘一段,看看旺财也瘦了一圈,且明显不想沦为我的坐骑,不等我触及它的狐狸毛,就把自己在地上摊成一片,我便作罢。
白天赶路,我们是行三个时辰歇两个时辰。形成规律后,千岁忧跟旺财一个德行,到时间就要躺平。
我在天玑选的树荫下打坐调息,感觉真气在体内慢慢汇聚,又自行运转,再汇聚,再运转……
于是就睡着了。
灵识却能感觉到周身吹拂而过的清风、落叶,以及一双小手给我加上一件外衣在肩头。
不知过去多久,阵阵烤肉香熏来,真气散入四肢百骸,我睁开眼一看,已是傍晚时分,地上生了篝火,千岁忧架了只肥山鸡在烤,旺财蹲坐在旁边,尾巴刷刷从地上扫来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