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眼里一亮:“慕先生是要指点紫陌?”
我压低声音:“可不要让卓掌门知道,不然会怪老夫多管闲事,抢他弟子。”
紫陌笑着点头。
“那日在桃花坞,你出剑章法不对,首招破绽太多,若彼时我抢先出剑,你便一点机会也无。”一边讲解,我一边递了虚剑出招,“这一招,看似一式,却蕴含八十一般变化,可保各个方位,应对奇招突袭。诀窍便是,不要只顾对方彼时所在的地方,高手只需在你一眨眼间,便挪换方位,甚至可能,闪身到你身后。”
讲罢,我让她再度出剑。她一剑向我递来,我已不在原位。风声飒飒,闪身之时,我顺手抄起书卷,点至她背心。
紫陌转身,面上极为震惊,“我、我师父都没有这么快……”
“慢慢练习,不要急。”我纠正她出剑姿势,握着手带她走了一遍,“就是这样,反复练习,待功力提升,自会有所变化。”
谁知,越是带着她,她出剑越乱。又反复纠正了她几次,反复讲解了几次。
“慕、慕先生,紫陌回去练……”她面红耳赤,收了剑势,转身就跑。
我看她拉开房门,往外跑,顿时撞上门口的天玑,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九嶷女弟子低着头,瞬间不见人影。
天玑走进房间,跟我站一处,一起往外看,“师父是在目送那位姐姐?”
“为师是在奇怪,她为什么不练了,难道是为师教得太快了?”我满腹疑惑。
“她是九嶷弟子,师父也要收她为徒?”天玑仰头看我,眼里黯沉。
“紫陌姑娘这几日送了不少东西来,为师是想指点她一式作为酬谢。”我转身坐回躺椅,长吁口气,其实指点一招半式也怪累人,“为师说过,你是关门弟子,岂有再收徒之理。”
天玑蹲到我躺椅边,眼里又有了神采,睫毛浓密,一颤一扫,一手搭上扶手,望着我,“师父的这个酬谢方式,未免太重了,寻常人承受不起的。能得师父指点,是造化。师父方才那一招,江湖都没有几人能做到吧?”说着又垂下头,“师父都没有教过我。”
我看她半蹲半跪垂头沮丧的模样,也不知说什么好,一眼扫到案几上的酥糖,忙取了一块送到她嘴边:“这是桂花酥糖,紫陌姑娘送来的,很好吃,你尝尝。”
不料她竟扭过脸,不理我了。
“师父不愿意教我,我不如去找卓紫阳讨教。”她起身扭头就要走。
我一把将她按住,“不准胡闹!”
她挣了一下没挣脱,只得回身,盯着扶手上,被我按住的手。
我不敢松手,怕她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再去招惹卓紫阳。若是可以,我并不想牵扯出太多恩怨是非,把师兄交给我的事办妥就回桃花坞,再也不鸟江湖宵小。
但是教育徒弟不苦口婆心不行,不然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为师没说不教你,但你体内有高人灌入的内力,若处理不当,怕有祸事,所以需从长计议。你须弥宫的内功太过怪诞,与中原心法迥异,在为师没把握之前,不可轻动。莫非你不理解为师的用心么?”我蹙眉,做出哀伤的模样。
天玑果然就重视起来,又乖乖蹲过来,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覆到我手背上,试探地望我一眼又一眼,“师父不要生气,我不闹了。”
“嗯。”我便姑且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每晚8点更新~~~

谁更高一筹
算着时日,也快到江陵城了。
卓紫阳一直待在自己房中,未曾再露面。千岁忧表示见不到那张狐狸脸,即便船上呆闷,也是一种愉悦的呆闷。旺财也是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天玑对我开始寸步不离,不知是什么道理。
我却觉得,越是江陵在望,越是有一种说不清的氛围。让千岁忧不要太大意,他却道我杞人忧天。
船上送来的饭食,我准备让旺财先尝一尝,谁知旺财果真得了道,完全不上套,面对鸡腿都失去了主动性。
我只好给旺财尝鸡腿试毒。
天玑见我提着筷子要给饭食一一尝过去,总是想快我一步,抢先试毒,可惜没能让她如愿,谁也快不过我指间的牙箸。
一次次抢失败的天玑委屈不已,索性扔了筷子,抱着我胳膊不让吃。
一旁观战的千岁忧啧啧道:“从没见过跟徒弟抢东西吃的师父,慕小微你果然是个没有下限的人。”
我侧视于他:“老夫可以让你先。”
千岁忧优雅地推出手掌:“不,这种事情怎好跟百毒不侵的慕掌门争先,您继续!”
天玑抬手一抹泪花:“师父真的百毒不侵?”
“是啊,可还记得百花楼那只无辜的蛊虫,爬上慕小微的一根手指,都被毒死了,真是惨绝人寰。放心,你师父就是吃了□□拌饭都没有事。”
天玑疑惑地看看千岁忧,又看看我,“那只蛊难道不是被师父身上的药香给熏醉了?□□拌饭就留给千叔叔吃吧!”
“你确定不是被熏晕了?”
“明明是被师父身上的气息给征服了!”
“……”
趁着两人拌嘴,我把饭菜都尝完了,搁下筷子,端了杯茶便走了。
饭食没问题,必然是其他地方有问题。
夜半,被一丝细微的响动惊醒,才觉房中不对的是气息,一种似有若无的香气。推了一把千岁忧,竟是毫无反应。旺财和天玑在隔壁,我想起身去看看,却觉一阵头晕。
“慕老先生,可曾睡着?卓某想同你一叙,不知方便否?”门外响起脚步声,有人推门。
抑制着晕眩感,我躺着不动。
“这么说,慕老先生已经睡了?可是卓某有些事要办,那么就打扰了。”房门被推开,迷蒙月色从窗口笼罩,映着一道暗影缓步走来。
无法屏息太久,我还是吸了口气,身体渐渐沉重起来。
暗影站到房中,观察片刻,见无动静,便开始翻寻,从我们的随身包袱到衣物,再到桌椅,最后站到了床前。隔着一段距离,他持剑从被褥探到千岁忧身上,最后谨慎地探到了我身上。
我微微挣了眼。
暗影瞬时退开一步,剑指于我,剑梢颤了一颤,“慕老先生,您竟还醒着?”
我眨眨眼,抬了抬手,却只挪动了一点袖角。
“哦,原来是不能动。”暗影松了口气,假惺惺地惋惜,“不过能坚持到现在也不容易。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谈正事吧,慕掌门慕老先生,《往世书》下卷在何处?你若助我寻到,我便让你们行动自如。对了,这个迷香可不是一般的迷药,若是超过一个时辰得不到解药,便会毒入肺腑,再无灵丹妙药可解,一个半时辰后,呼吸减弱,两个时辰后,便可往生了。慕老先生虽是堂堂蜀山掌门,但若带着你徒弟一起在这江面上香消玉殒了,只怕也只有江底鱼虾知晓了,未免可惜,您说呢?”
我再喘口气,艰难道:“《往世书》是什么……老夫没见过……”
暗影克制着身上的戾气:“您老人家不顾江湖道义,执意收了须弥宫转世灵童做徒弟,就是现在带在身边的这个丫头吧。哼,小妖女不自量力,居然还敢试探我,却不知反倒让我试探出她的底细。小妖女内功出自婆罗门一系,须弥宫功法便有锁骨为童的秘术,您老人家瞒过世人也瞒不过我。说吧,《往世书》下卷在何处?”
我缓缓吐气:“只要下卷么……这么说……上卷在卓掌门手里?”
暗影气息一滞,身上杀气翻涌:“慕老先生这么聪明是不打算活过今晚?”
“老夫又没有活够。”我叹气,“但老夫和徒弟都没有《往世书》,反正你也找过。”
“既然这样,那就换个方式。”暗影发出信号,又有四个人影闯入房中,还挟持着一个纤弱的身影,“慕掌门看看这是谁。”
我抬眼一看,正是天玑,半昏迷半清醒地软倒在九嶷弟子肩头,身体极力想动,却只有细微的动作,眼眸半睁,努力向我看来。
剑,再度指向我面庞。暗影逼问天玑:“再不说,你师父的性命可就在我一念之间!剑不长眼,你说我是先毁了你师父长生不老、年轻俊美的容颜呢,还是先取他五脏六腑,或者先挑了他经脉?”
天玑努力地抬起头,目光坚韧:“你,敢动我师父,我必灭你满门!”
“你?转世妖童!没有《往世书》,你什么都不是!”暗影厉声,“下卷在何处?”
“混入须弥宫夺宝的想必就是你了。”天玑轻蔑一笑,“我是转世妖童,你又算什么?九嶷派掌门觊觎被你们斥为魔教的秘笈,岂不是比魔教还不堪?混入魔教做奸细做卧底,毁了须弥宫,趁乱抢夺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们正道的道德和脸面连被我踩在脚底都不配!”
“住口!你这妖女!”卓紫阳手中剑光一闪,“须弥宫本就不属中原,魔道入侵,妄图染指中原武学,卓某岂能让你们如愿!夺了你们秘笈,将你们彻底摧毁,才能保得中原安泰!我为武林除魔,替中原卫道,岂是你这妖女能懂!”
“贪婪,卑劣,竟能口口声声称卫道,何其无耻!”天玑运着内力抵抗迷香,面色惨白,怒斥声也渐小,“若不是你们使阴谋诡计攻入须弥宫,养育我的长老们就不会以死护我,我死也不会告诉你们秘笈的下落……”
“那你师父的性命呢,也不顾了么?”卓紫阳好整以暇到我身边,一手扣住我手上脉门,催了内力逆冲而上。
我忍了忍,没忍住,一口血吐出,落到榻边。
天玑眼眸蓦然睁大,软倒的身躯竟生出些煞气和戾气,不知什么力量使得她逼开挟持她的九嶷弟子,跌落地上,挪着膝盖却要站起,“师父避世十年,不入江湖,不沾俗怨,他什么都不知道,你却要为难他?可即便他不插手江湖,也是蜀山的一代掌门,你就不怕飘涯子以及蜀山上下找你寻仇?”
卓紫阳在我面前迟疑片刻,竟真的权衡了一下,但旋即稳住心神:“在江上,一切都可无痕迹,飘涯子又不是神仙,再者,慕太微从世间消失,只怕最乐见其成的就是飘涯子了,不要以为名门正派执牛耳的蜀山就没有龌龊阴谋,否则慕太微怎会不做掌门,跑去避世隐居?妖女,想要威胁我,你还太嫩!”
天玑无力支撑,再度跌倒。九嶷弟子趁机聚众合围,步步收拢,欲要封了天玑几大命门。情势危急,忽然间,天玑埋首结了手印,展臂之时,一股内力冲击四下,九嶷弟子们纷纷飞身后跌。
“曼荼罗手印!”卓紫阳见多识广,面色一变,当机立断扣住我颈脉,“妖女,你若再释放一丝内力,前进一步,我立即叫你师父气绝身亡!”
手印施展不过片刻,天玑便已是全身脱力,跪倒于地,散乱着发丝,固执地看过来,“放了他……我告诉你……”
“早该如此!”卓紫阳唇角一勾。
天玑状若无力,气息转弱,“《往世书》下卷就在……那里,你去拿。”
隔着距离,卓紫阳听不真切,不由急道:“说清楚!”
“就在……”
“在什么地方?”卓紫阳扔了我,赶到天玑面前,将她从地上提起。
天玑凑到他身边,极度虚弱道:“下卷就在蜀山十二峰。”一把匕首却悄然潜入卓紫阳下腹!
卓紫阳毕竟是一派掌门,无论是诡计还是功夫,都非一介少女可比拟。电光火石间,卓紫阳已警觉地打飞了那只匕首,而天玑也已是强弩之末,一起被卓紫阳深厚的功力甩到几丈之外。
“魔童!妖女!既然你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我就成全你!”恼羞成怒的卓紫阳拾起长剑,反手一剑朝我刺来。
快!准!狠!
剑风如刃!剑气如虹!剑势如电!
“师父——”天玑伏地绝望地伸出手。
我朝她看着,事实上,自始至终我也都看着她,看她一句句狠绝,一字字心机,一步步设套,仿佛是顷刻间成长,也仿佛是我从来没好好认得她过。
说不出是悲悯还是心伤,或者是心累,亦或是自责。
抬手并指,钳住了雷霆一剑,借助剑上之力,我从床榻坐起。剑势并未得减,依旧如奔雷而来。
只闻金戈铁马,不见风云七尺剑身。
卓紫阳一剑递到尾,人也到了我面前咫尺之间,却惊骇地望着我脚边地上,洒落一地的宝刃。
一寸寸,没入我指间后,旋即断裂的剑身。
我丢掉手里的碎片,免得割到手。袖子一挥,门窗顿开,清风散入,破开迷香。再挥,一袖甩到某人衣襟时,其人已飞起,撞翻了桌椅杯盏,带出一派狼藉,还呕了几口血。
我起身离榻,一步步踏过地上的狼藉,几名九嶷弟子后退连连,我自然懒得看他们,一路走到天玑跟前。
“师父……”天玑仰头看我,泪珠在眼眶里滚动,不知是高兴还是后怕。
我原想训她几句,可又忽然间什么都不想说,只弯身伸出手去。
作者有话要说:放假了噜啦啦~~

须弥宫秘笈
小徒弟攀着我的手,被扶了起来。因内力受损严重,体虚气弱得厉害,迈步都吃力。我握住她手腕,渡了真气过去,这才见她面上回了血色,力气也恢复一些。
“师父,你没有中迷香?”第七段真气送她体内后,她便迫不及待地仰头问我。
“为师若未中迷香,怎会让你任人欺凌。虽然有过提防,但还是没料到会被人用这种手段放倒,唔,百密一疏也是难免。”给自己找到了解释后,让她倚靠着我手臂,送她到床边坐下,“你同人周旋的时候,为师调出内力压制迷香,好在这点小药也奈何不了为师。”
“这点小药?”天玑与一人同时惊讶。
我转头看过去,卓紫阳还在废墟堆里没爬起来,震惊非常地望着我,模样好似见鬼。
“这是曼陀罗迷香,你居然没事?”
见小徒弟也紧紧盯着我,不相信似的,我沉吟片刻,想到一个解释:“老夫的内功专门克制各种江湖奇毒,是以练就了百毒不侵之身。”
“有这样的内功?”小徒弟明显不信。
“绝无可能!”卓紫阳重重咳嗽一声,断然否决,依旧拿看灵异的眼神看我,“慕老先生,你到底……有没有中迷香?”
我思量着这事左右是没法解释了,“老夫说中了迷香,你们不信,说没中迷香,你们肯定也不信,那又何须纠结。天要亮了,江陵城也将抵达,还是紧着时间说紧要的事吧。”
卓紫阳不知是不服气还是不服输,哼了一声:“既然这回又折在慕老先生手里,往世书下卷想来是求不到了。慕老先生之高深,寻常人实难揣测,卓某也摸不着你的底细。不过,这是在我九嶷派的船上,江陵在即,届时,先前赶赴城中筹备的九嶷众大弟子将前来江上接引。慕老先生纵然功力深厚,却也寡不敌众。”
“喔,老夫也没打算跟你九嶷派火并。”我拍了拍天玑的头,安抚下来明显不甘于此的小徒弟,也是给予对方一种态度,“原本,我们桃花坞就不与人结仇,但是没办法,被人一步步逼到现在,一再退让也难全身。今夜一劫,卓掌门恐怕要修养一段时日了。”
天玑把头扭过去,觉得自己所受委屈非我这般处理可化解。真是个坏脾气,我内心叹息,又接着道,“可是,你恃强凌弱,老谋深算,伤了老夫的小徒,毁了她部分根基,恐怕让你仅仅修养一段时日也难以弥补小徒损失。”天玑顿时又把头扭了回来,两眼一闪一闪望于我。
卓紫阳全神戒备,愤慨道:“慕老先生莫非要赶尽杀绝?蜀山掌门竟也是睚眦必报,何谈执正道牛耳!”
“莫非九嶷派不是正道?卓掌门所作所为,又何曾有一丝正道之风?又何来立场妄议他人?”从小徒弟脑袋上收回手,我离开床榻边,再度走入废墟,走向暗中运内力企图伺机出手的卓紫阳,“首先,老夫想要同你说清楚,老夫并没有见过往世书下卷,也不在小徒手中。须弥宫全套秘笈的下落,恐怕只有前宫主知晓。既然卓掌门已不择手段得了上卷,修炼了婆罗门心法,那就请适可而止,休要再欲壑难填,兴风作浪。老夫早年听恩师冲虚真人提过,往世书原非人间之物,若两卷齐全,再世重现,怕是大劫不远。所以,自是有先辈将两卷分离,或许已毁去其一也未可知。这般莫须有的东西,卓掌门若再执迷不悟,便是入了魔道,武林再难容你。”
被我这般说得神思恍惚的卓紫阳喃喃:“果真,不会现世?须弥宫历代宫主不曾全卷修炼过?”
身后天玑冷冷道:“前宫主是拿到过上下卷的,但是不知什么缘故,上下卷从她手里分离,据说历代宫主手里都是上下卷分分合合,极少有齐全的时候。往世书上卷为心法,下卷为功法,两卷合参,也需累世经年才可参透。而两卷在一起的时光于这漫长参悟的年岁来说,太过短暂,所以几乎没有宫主真正炼成过,除了开派宗主,不然往世书也留传不下来。”
对这般说法将信将疑的卓紫阳试探道:“可我即便不再追寻下卷,难道你们就不会从我手里夺走上卷?”
不待天玑开口,我接道:“这便是老夫要讲的其次,在桃花坞时,老夫说过,从此没有什么转世灵童,只有老夫的三徒弟。所以,往世书与老夫无关,亦与老夫的徒弟无关。上卷也好,下卷也罢,老夫都不会插手,也不会允许桃花坞弟子——天玑插手!”
“师父——”终是不甘心。
我回身看向天玑,缓缓一笑,一点也不逼迫,“你若是不乐意,为师自然不会强迫你,从今往后,无需再叫我师父而已。”
闻听此言,天玑顿时耷下脑袋,两只手绞到一处,低声:“徒儿听师父的。”
“卓掌门可听见了?老夫的徒弟已无意秘笈。”我继续走向卓紫阳,沉吟,“不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身负往世书,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以及卓掌门已练就魔教心法一事,万一为武林所察,彼时还能否有你容身之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执念,九嶷派未必不能发扬光大,一派掌门,又何须存偌大之心。”
“身败名裂,也无需慕老先生操心。”卓紫阳铁青着脸,“只要慕老先生及爱徒不要在武林宣扬此事,否则,卓某势必要将慕老先生拉下水!”
“唔,你如何将老夫拉下水?”我只是好奇一问。
自动将此句理解为挑衅的卓紫阳朝天玑的方向看了一眼,咬牙道:“虽然卓某不知是何种功法使令徒从五岁转眼间成长至十五六岁,但她就是须弥宫转世灵童一事,想必慕老先生并不希望武林皆知。无论慕老先生是否回归蜀山接任掌门,你都代表着蜀山,若是天下人以为慕老先生从中作梗,以年龄掩盖灵童真相,便将认定蜀山与须弥宫相勾结,到时令徒被武林追杀事小,蜀山被武林所摒弃才事大。慕老先生应该不会想看到蜀山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尤其是毁于自己之手吧?”
“哼!我师父轮不到你来威胁!若我身份传扬出去,我也绝不会连累师父!”天玑愤愤道。
我静静听完这番威胁论:“卓掌门所言极是,所以这便是老夫的把柄,你握有老夫的把柄,应该放心了吧?”
“师父!”天玑不赞同,“留着他,迟早会被泄露出去,师父现在就杀了他!”
卓紫阳紧握手中暗器,警惕起来,大概觉得天玑说得很有道理。把一切危险因素掐灭在萌芽之前,才是最安全的举措。
“杀人,很容易。”我决定给徒弟上一课,消消她的戾气。扬手间,卓紫阳手中的匕首便飞到了我手里,在他惊骇的目光注视中,我依旧在步步靠近,气压陡然一沉,压得他动弹不得。
我能感觉到他濒死的绝望,以及天玑大仇得报的期待,再及,门外……
“慕先生!放过我师父吧!”偷听许久的紫陌这时奋不顾身,冲了过来,挡在了卓紫阳身前,满脸泪痕,双腿一屈,当即跪了下来,“我师父不会泄露天玑妹妹的身世的,也不会连累慕先生的!”
我撤了一步,威压遁逝,没有理会九嶷师徒,我接着方才的话头:“但取人性命,同时又是世间最难之事。防患未然这种事情,为师不爱做,为师修的道,便是道法自然。若万一到了无可挽回的那天,为师也会倾尽所能,至于结果如何,为师都不会存怨。”说罢,看了眼地上,“你们走吧。”
紫陌艰难扶起狼狈不堪的卓紫阳,离去到房门时,我看着两人背影补充道:“连日得紫陌姑娘关照,实感激不尽,若得闲,姑娘可来桃花坞作客。”
两人身影都不由顿了顿。
卓紫阳兴许是听出了我的深意,那个涉世未深的姑娘有没有明白,就未可知了。
以卓紫阳的性情,是否愿意门下弟子知道自己的不堪过往,简直毫无悬念。灭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但那姑娘善心泛滥,我总不能连累她,能干涉一把就干涉一把。让卓紫阳明白这层干系,至少在我有生之年,他不会擅动。
我舒了口气,反手甩出,一股劲风扫过,匕首钉入木质墙内,笃的一声,余音幽幽。
该走的都走了,终于安静了,窗外也透出一丝曙光。
船舱内一片狼藉,我就地坐下,调控内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啊——发生什么事了——有劫匪?慕小微呢?哎哟,老子怎么感觉浑身发软,不会是被劫色了吧!”
醒来就被眼前景象震惊到了的千岁忧大惊,吵嚷个不停。
我从入定中醒来,发现腿边睡着小徒弟,有感于千岁忧的噪音,挪了挪身体,侧脸搁在我腿上,呼吸均匀。我望了眼床榻,明明有地方睡觉,她竟擅自不用,独独跑来我这边缩成一团,像只小猫。
不过,腿上传来温度,在地上打坐也不是那么冷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江陵奇遇记
千岁忧以毫不掩饰的怀疑目光将我上下打量:“慕小微你是说房间被弄得乱七八糟是因为一只猫头鹰闯了进来劫财劫色结果被你英勇赶跑留下的战斗遗迹?”
“唔。”
“慕小微你觉得老子的智商被旺财吃掉了,是这么容易被忽悠的?”
“好吧,其实……”
“其实是猫头鹰自己跑掉的,跟你一点关系没有,这才是真相!”
“……喔。”
江上行了数日,终于靠了岸,抵达江陵。渡口上,九嶷弟子云集,恭迎掌门卓紫阳。
我们三人一兽自然是不去凑那个热闹,自偏门上了岸,总算着了陆,脚踏实地的感觉非常久违。
江陵城,东望鹦鹉洲,西连巫峡路,上镇巴蜀之险,下据江湖之会,是座扼守天堑的古城。南北商贩,文人墨客,江湖人士,三教九流,俱都荟萃齐聚,是座繁华的关隘。
上岸后,目睹了一路的新奇,却终究是要先填饱肚子。寻了家客流不息的饭馆,我们三人一兽分四方坐定,由于旺财蹲在凳子上的姿势颇为稀罕,引来不少惊奇诧异的目光。
点菜自然是由千岁忧独领风骚,江陵特色菜全都上齐,吃不完有旺财,旺财吃不完还可打包。
行走江湖,茶舍酒楼坐一坐,江湖奇闻,当地趣谈,尽收耳底,是行侠游历之必备。是以,我们一边品尝特色菜肴,一边竖起耳朵捕捉酒楼信息,看能否打听一二江陵城主的事迹。
“听说,城东俏寡妇要开第八春了,不知这回是谁倒霉。”
“纵然牡丹花下死,也死得其所呀。城西八十老翁又要纳第十八房小妾,才不知有没有那个命风流喽!”
“谁家狠心父母把闺女往火坑推呢。说起来,城北秀才相貌堂堂,也就是人穷点,至今无人说媒啊,不知会不会参加今晚的鬼面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