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团首击失利,众人脚步停了一瞬, 但仗着人多势众, 很快调整战略,十人围攻冯聊,余下几人袭向白行简与龙泉。
长鞭适合远战,被刺客们故意欺上近攻,冯聊难以施展,左右支绌,更遑论支援同伴。龙泉挡到白行简身前,仗着体力与丰富的对敌经验,勉强格挡刺客攻击。
难以久战,亦无法速决,白行简深知今夜难以突围,不禁后悔,为何没能尽早让储君离开。他望一眼被中,短刀相接的房内翻桌倒椅,这声响也没惊扰到贪睡的人。持盈露出胳膊抱着被子角,呼呼地睡,别有一种憨态可掬。刀声鞭影,全在梦外。
白行简先将她光溜溜的胳膊塞进被底,再用被子边角将她裹成个粽子,确保一刀砍落也伤不着她。
龙泉腿上挨了一刀,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血从裤脚下流出,淌出地面一条血溪。冯聊抽空看了一眼,却鞭长莫及,自顾尚且不暇。白行简裹完持盈后,返身面向刺客,血月下,白色中衣泛着银光,如一座玉山挡住刺客步伐。
玉山岿然不动,沉声喝问:“何人指使你们行刺朝廷命官?我等若命丧此地,你们便绝无生路!放下屠刀,滚出客栈,尚有一条生路!”
刺客们被这个浑身散着冷光的家伙喝得愣了一瞬,围攻白行简的刺客之一向他走了几步,一把扯下面巾,露出狠厉的脸与猥琐的眼。
“朝廷命官?不就是个瘸子嘛,威风什么?放下屠刀?怎么,你要渡老子成佛?”
这嗓音白行简一听便知是谁,当即冷笑一声:“老三,你替谁卖命?事后金主拿你们顶下屠戮朝廷命官之罪,株连九族的时候,魂归地府的时候,你会不会后悔?”
老三明显一怔:“你怎知老子的称号?你知道些什么?宰了你们,谁知道是我们干的?”
“你们在当地似乎名气不小,连客栈掌柜都知得罪不起,连官府都不能奈你们何,朝廷查起来,会查不到你们头上?”见老三犹豫起来,白行简接着道,“你们既然已拿了我们的行囊盘缠,何故又多此一举谋害性命?杀人偿命,谁也逃不掉,且问问你们自己,怕不怕死!”
老三果然退缩,一双贼眼滴溜溜乱转:“那……把你女人送我,我就饶你一命!”
白行简微微垂了垂眼睫,脸上不起一丝波动。
其余刺客也不着急,认定客栈里的肥羊跑不了,一边琢磨白行简的话,一边好整以暇看笑话。
冯聊得以喘息,软鞭备战却不敢大意,不知道白行简的拖延与讲道理是否管用,此时一听刺客老三的要求,她一手撩发:“我就是他的女人,把我送你没问题,咱们什么时候走?”
老三贼眉鼠眼将她肆意打量,私自品评:“身材不错,可惜太彪悍,女人是要用来疼爱的,不是用来打打杀杀的,所以,老子对你没兴趣,老子要的是床上那个!”
冯聊转看向白行简,等他下令。但白行简一副置身事外的漠然,不见丁点反应。
老三得寸进尺,认定他是个色厉内荏的瘸子,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算什么男人。作恶多端的勇气重新回归,老三的猥琐视线直接忽略掉白行简,绕道后方,盯上大粽子棉被里的小粽肉。这时方才发现,小粽肉的脸蛋嫩如鸡蛋白,五官极其精致,搭配呼应得挠人心肺,因被裹成粽子而热得粉腮染上一抹桃红,更是撩人心尖。
老三把持不住了,直扑小粽肉。
张手将要触及粽子皮,陡感手腕一抹凉意,如秋露划过落叶,带着凛冬将至的讯息。“当”的一声,刀落地。老三低头看自己的右手,手指弯曲,将握而无力。这时,腕间一缕红线闯入视野,红丝从一缕扩散至一道、一条、一片……
鲜血弥漫,手筋自断裂口蜷缩,入目可怖。
“啊——”老三凄厉叫唤。
持盈觉得又热又吵,一脚踹飞被子,被子将老三横扫地上。
白行简匕首未收,刀尖兀自滴血,挑断手筋的触感自匕首传至手心,再到大脑,他觉得一阵恶心,有些目眩。变故陡生,刺客一拥而上,全取白行简。冯聊一鞭甩至,仅阻拦一晌。
白行简半撑在床沿,晕眩的余光里刀影纷纷,他扬手甩脱匕首,直取当先刺客,刺客闪避,匕首仅划破脸皮。只这转瞬的光阴,白行简捞过两手合掌枕在脸下的持盈,纳入怀抱,拥着她自床上一滚,避开一记砍下的阔刀。
龙泉从后方攻敌,拖住两三人,冯聊自旁侧援助,拖住五六人,仍有□□人对白行简穷追不舍。
滚落床榻,双足落地,白行简膝盖无力,腿上一软,抱着持盈以手撑地。刺客紧追,挥刀斩向他撑地的手。白行简捞起地上翻面的凳子,砸偏刀刃。接连不断攻来的刺客替补来袭,誓要将他砍成两截。
白行简吃力地抱起持盈,一手碰到侧翻的桌角,借力站起。大刀劈来,白行简借离心力,推出木桌,撞飞刺客,自己则被力道推向墙角。沦落至墙角,一面绝了四面对敌,一面也断了生路。但至少,他能够倚墙角而站。
他的汗水滴到持盈额头,持盈则躺在他怀里,面朝里侧,睡得人事不省。
她的团子睡袍裹到了他抱她的那只手上,触感丝滑冰凉,如凉夜清风,露出来的一只小腿搭在他腰间,他将其握住,入手也是冰凉。轻轻摩挲了一下脚踝,像溪流里最精致的鹅卵石,怀里躺着的人哼哼了一声,他赶紧放手。
刺客见将他逼入死角,便存了玩弄之心。
“一个瘸子,竟能抵抗到现在,死也能死得安心了!”
“肯定不安心嘛,他死了,他的小美人就得由我们保管了,哈哈哈!”
“这样吧,免得伤了小美人,先把人交出来,我们给你个痛快,怎样?”
他背靠墙壁,抱着似乎越来越沉的储君,国之重宝,果然极其的重。明明看起来是小小的一团,份量却不可小觑,几乎占据他所有的力气。
刺客不耐烦了:“看来是舍不得喽,那我们就自己上啦!”
领头一招手,众刺客扑向墙角。
却见,角落里那个看起来单薄无力的男人缓缓抬起一只过分白皙的素手,五指间似有寒光闪过,转瞬间,五指张开,几点寒光如飞梭,月下织出银丝网,网尽人命。
攻上来的刺客们只觉一点凉意没入咽喉,随即便呼吸困难,涨红了脸,丢下大刀,两手抓挠颈部,或跪地或打滚,不多时便断了气,不再挣扎。
余下的刺客被这一异变惊呆。
“这瘸子有毒针!大家小心!”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那你怎么没事?”围攻冯聊的刺客发现一条漏网之鱼。
先前喊出的这人也是一惊,他周边的人都死了,他却活着。明明是一起围攻这男人……
“他的毒针用完了!”又不知是谁看破真相,兴奋喊道,“一起上,不能留他!”
喊罢,众刺客再也不理会冯聊与龙泉,结成人墙,逼向角落负隅顽抗的那处可怖的存在。
冯聊早就不敌,受了几处伤,此时也觉回天无力,同时想起来,她只是个瑶国使者,何须卖力至此?眼看着白行简危在旦夕,陷入人肉利刃的包围,她急中生智,扯破喉咙大喊:“穆宝宝!你夫子跟人私奔了!!!”
正要扑上去救人的龙泉脚下打滑,被尸体绊了个趔趄。
女人尖声大叫起来,极具穿透力,众刺客觉得耳鸣了。
白行简也被冯聊这声嚷嚷吵得脑中嗡嗡作响,至于她嚷嚷的内容——
成效便是持盈抬起两只小手爪揉了揉眼睛,很不开心,带着起床气,从莫名又软又硌人的卧处抬起脑袋:“哼,谁私奔了?跟谁?”抬头先看见一群刺客,又揉了揉眼:“你们怎么出来了,快退下。”
刺客们面面相觑,原来是个傻丫头:“别管她,快上!”
持盈不明所以,睡迷糊了的眼眨了眨,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把头低下!”
夫子的声音!
持盈吓了一跳,赶紧扭头,却不妨夫子与她的距离这么近,转过脸的时候,右边的脸颊被某个柔软的唇瓣撩过……
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穆宝宝惊呆了,脸颊陡然起火,一头扎进方才起来的地方。
包子头上的发带一甩,铃铛叮铃铃作响。
于是持盈就错过了白行简一脸深沉又耳根微红的模样。
刺客的刀悍然落下,白行简将持盈往怀中一沉,不惧生死,迎向刀刃。
彼时,屋内一暗,月色被遮没,一丝不剩。
三股飓风自门、窗、屋顶三处席卷,几十道暗影涌入,剑光交织成一片璀璨星空,星落,声没。
当月色重新破开暗影,投照人间时,一点吝啬的月光洒过窗棂与破开的屋顶,照出屋脊下如同修罗场的情景。
刺客全军覆没,无一活口,地板上的血量却极少,似乎是一剑毙命,追求极致的速度与艺术美感。
冯聊揉揉眼:“刚才是什么?我做梦了么?”
白行简对怀里躲藏的人道:“殿下,没事了。”
持盈想装睡,但忽然觉得地方不对,而且好像摇晃了起来,她再度抬起头:“地震了?”摇晃得剧烈起来,她身体一倾,双足落地,定睛寻找夫子。白行简沿着墙角,缓缓坐倒。
持盈吃了一惊,想扶起他,但力气不够。她光着脚踩在地上,着急地蹲在他面前。脚上忽然被一双手覆盖,她不敢置信地盯着脚背上覆盖的夫子的手。
白行简因空气里漂浮的血气而晕眩,想抓住一个地方,不知道手摸去了哪里。模糊中,好似持盈要来扶他,他伸出手……
持盈正盯着夫子的手发呆,就被夫子另一只手抱住,她没蹲稳,但夫子居然十分信任地倚靠她。
倚靠的结果就是白行简抱着持盈压到了地上……
“殿下……”
“是团团。”
“团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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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守有千金

众人合力, 才将持盈从白行简身下解救出来。虽然险些被压断气,但龙泉发现储君殿下得救后不仅没有高兴,好像还有点迁怒他,难道因为救她的时候, 他最卖力?最后见他腿上伤得不轻, 储君殿下才勉强放过。
冯聊想同龙泉一起将白行简搬到床上, 龙泉坚决推辞:“千万不要, 若是碰了太史,他会更难受。”
“这是什么缘故?”冯聊不解了。
“太史少年时便不喜跟人肢体接触。”龙泉一面给自己绑伤处,一面解释。
“骗人的吧?”冯聊非常不信,尤其看到持盈正在凭一己之力挪动白行简,似乎是在调整他的姿势, “他抱着穆宝宝不是抱了半宿?还舍不得撒手。”
持盈耳朵一动:“怎么可能, 夫子最讨厌我了。”
“那帮刺客要抢你,他都不肯, 连虚与委蛇一下都不愿意, 偏要蛮干,自己跟刺客团对扛!”冯聊深深觉得被连累了。
持盈耳朵红了一红,声音变成蚊子音:“真、真的么?”
“不信你问……”冯聊本想说问龙泉,但突然生了个坏心,改口,“问你夫子,等他醒来。”
“我才不上当!”持盈虽然被逗红了脸,但还是分得清轻重,这事问夫子,夫子必然是一张冷漠脸色,再莫名其妙看她一眼,说你多心了,她的脸就丢大了。白行简之所以保护她,当然因为她的储君身份。不过回想一下,夫子抱着她的时候,都被她给睡过去了,太可恨了。都是因为路上太劳累,才睡得这么死沉!现在她睡饱了,夫子不醒了。白天不懂夜的黑,真伤悲。
此际月色淡褪,天青欲曙。龙泉料理完伤口,一瘸一拐走到白行简身边,掀了他袖子,查看手臂。除了一贯的苍白,并没有生出过敏荨麻疹。龙泉又看了另一只手臂,也没有过敏迹象。持盈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好奇又关心:“是看夫子有没有受伤?”
龙泉尴尬地摇头,不便明说。他暗中打量持盈,为什么白行简抱了她半宿却没过敏?龙泉的想象力不够开阔,唯一想到的解释就是,白行简的怪癖不治而愈了?但这也只是他的猜测,不敢冒险,所以,他依旧不敢碰他。
持盈也照样学样掀开白行简的袖口,这里摸摸,那里按按,好像能摸出什么似的,自顾自点点头:“嗯,没有受伤。”
这一路摸过去,手臂也没起红点。龙泉惊讶地观望。
持盈扭过头向他:“龙泉,你方才说夫子少年时,那个时候你就认识夫子了?夫子少年时是什么样的?”
被储君盯着很有压力,龙泉回忆从前:“那是董先生做太史时,公子住在先生府上,性情孤僻,很长一段时间都极为阴郁……”
这是夫子从不跟外人提及的过往,持盈聚精会神地听,每个字都牢牢记在心底。
龙泉刚起了个头,客栈楼梯便响起一阵踩踏声,杂沓脚步声直奔持盈一行所在的房间。
冯聊警惕地持鞭在手:“又来?穆宝宝快叫你的那帮影卫,我是再撑不住群殴了!你夫子现在也只能任人□□了……”
一听这话,持盈顶天立地地挡在白行简面前,若有人来犯夫子,她会立即摇动铃铛,召唤宫廷三十六影卫。
一群官兵模样的人闯了进来,将房中四人与一地的刺客尸首团团包围,一名官员脚步匆匆入内,一眼瞧见遍地尸首,吃惊的表情占据了整个面部。
持盈、冯聊、龙泉见是官兵,而非刺客第二波,都一起舒了口气。
客栈掌柜从官员身后探出头,一望之下,也惊呆了。眼前的场景跟想象中完全颠倒了,这几个文质彬彬的外地人,空手干掉了一波刺客?
“客栈斗殴,杀人偿命,都给本官拿下!”官员一声令下。
“慢着!”冯聊站出来,横眉冷对,“你是什么官?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拿人!我们可是险些遭了刺客毒手的受害者!客栈掌柜可以作证!”
掌柜连忙将头缩回去,语气满含歉意:“这位姑娘,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在房中睡觉一概不知……”
青衣官员没好脸色:“我乃上谷郡郡守,一郡父母!青红皂白一看便知,你们聚众屠戮人命,有尸首为证,还试图颠倒黑白不成?”
“你这郡守是怎么当上的?你才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是非不分认贼作父!别人要杀你,你不还手么?你还了手,合法自卫,有错么?防卫过当,失手杀人,也只是轻判,哪里得出聚众屠戮人命的罪名?再说,大殷律哪有这条律法,你有没有读过书?一郡父母竟然是个法盲?”非常难以置信的语气,还非常诚恳的难以置信。
青衣官员被数落得脸色红里透紫、紫里泛青,胡子都跟着抖了抖,他循声而望,见是个小毛丫头,不由大怒:“乳臭未干的丫头竟敢无礼顶撞郡守,你家大人何在?你懂什么大殷律法,敢说本官是法盲,岂有此理!”
“你要不是法盲,那我问你,‘谋诸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从而加功者,绞;不加功者,流三千里。造意者,虽不行仍为首;雇人杀者,亦同。’出自哪条律疏?”持盈罔顾对面郡守的脸色,背出一小段疏议,自作主张地出题。
法盲冯聊和龙泉以及掌柜全都齐刷刷转头,期待地望向号称不是法盲的郡守。就连一圈官兵都将视线聚向他们的郡守。
这种万众瞩目的感受实在太糟糕,郡守努力将自己红里泛青的面色沉了又沉,始终消不去最上面那层红色,同时搜肠刮肚地回忆,肚里疯狂翻书,这段出自哪里,为什么没有印象?为什么当年没有好好背书?不过话说回来,当年也想不到若干年后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刁难大殷律法。再话说回来,这也太岂有此理了,谁会闲得发慌把厚厚一大本大殷律给背下来,又不是去报考刑部或大理寺,一个地方郡守要能将律法倒背如流,还不成了法学家?
想罢,郡守恼羞成怒:“我大殷律重的是法理,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懂,擅自玷辱国朝律法,本官便可定你的罪!”
“所以你只能确定这条出自大殷律,却不记得是哪一条是吧?”持盈按照自己的节奏走,不理会郡守又胡乱定罪。
“当然出自我大殷律……”郡守看到这混账丫头笑了,心中警觉,这里肯定有坑,但是他似乎已经一脚踩进去了。
持盈遗憾地摇头,出示一个郡守要完的表情,一步开杀:“这是卷十七贼盗篇,前朝疏议,你堂堂郡守居然将前朝律法搬到我朝,是何居心?你这官不要做的啦,直接去京师刑部自首吧!”
“……”郡守一股气血冲顶,险些脑溢血,身体都晃了晃,伸出一根手指点向持盈,“死丫头敢坑本官!都给本官拿下!拿下!”
持盈闪到冯聊身后边躲边嘴炮:“是你自己不学无术,还怪人家了,真是不讲道理!”
冯聊被迫迎敌,只好扬起鞭子,狠狠一鞭甩到地上,噼啪响彻屋顶:“谁敢对朝廷命官无礼?”
官兵先前被持盈一番弄神作鬼唬住了,现在又听“朝廷命官”四字,有些迟疑不决。郡守冷声道:“几个亡命之徒罢了,何来朝廷命官,可有路引过所身份证明?”
冯聊一鞭抽翻一具刺客尸体:“这帮宵小之辈偷了我们的包袱,郡守大人不如替我们找回包袱,路引过所身份证明应有尽有。”
“推到死人头上。”郡守冷哼,“什么证明都没有,还敢口出狂言,我看哪个敢说自己是朝廷命官!”
郡守眼神示下,官兵们不再违抗,上前拿人。冯聊这会儿也只有鞭尸的气魄,跟一群官兵对阵纯属徒费力气,当即就放弃了抵抗。龙泉护在白行简身边,见状急了:“冯姑娘你倒是拖延一会儿啊!”
冯聊卷起自个鞭子缠到腰间:“官府的事,我管不了,我只是一个外国人啊,搞不好会被引渡回去的。”
龙泉气结。
持盈见势不妙,快步跑到白行简身边,跪地摇他:“夫子快醒醒!夫子想办法!”
夫子不应。
眼看冯聊已经束手就擒,其余官兵向三人围拢,火棍刀叉铁链全亮出来示威。持盈挡在白行简面前,担心官兵会伤到夫子,原本不想对官兵动用影卫,因影卫一出,势必见血,不将危害储君的因子扫荡干净不罢休。但眼下似乎也顾不上了,她一手握住了发带铃铛,正待摇响,却听冯聊开了声波攻击。
“老白!穆团团跟人私奔了!!!”
众人被声波击得短时间内失聪,大脑一片空白。
持盈握铃铛的手忘了摇动,没想到冯聊的声波攻击比她还厉害,但是声波内容好耳熟呀……
持盈一面处于发懵状态,一面感到肩上被搭了一只手,从身后的方向。她一喜,顿时不懵了,一回头,夫子正在搭着她的肩膀起身,一脸迷蒙,如清晨升起的第一缕雾气,自然不明白眼下发生了什么。
白行简渐渐站起,持盈在近处旁观夫子的脸,同时客串了夫子的手杖,夫子正在倚靠她呢,心中顿时就很澎湃。
她赶紧凑近脑袋叽里咕噜语速极快地向他解释了一遍眼下的处境。
白行简听明白了,点点头。晨雾散尽,旭日方升。他一转电目,迎向郡守。
“郡守樊胜大人,令千金可好?”
郡守樊胜一脸错愕:“你……”
持盈看向白行简:“他家千金很漂亮?”
白行简耐心地回答她:“郡守千金贵体有恙。”
作者有话要说:持盈背的那段出自长孙无忌的《唐律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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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的骗术

提到千金, 樊胜便不淡定:“你从何得知?”
持盈也想问这个问题,夫子远在上京,刚到上谷郡一日不到,如何知道一个郡守千金贵体有恙?到上谷郡后, 持盈一直在夫子左右, 若能从旁获取些什么信息, 持盈早就获取了,她觉得以自己的机智,不可能察觉不到。
所以难道是郡守千金有什么独特之处,独特到远在京师兰台的兰台令都有所耳闻?这样的话, 她更要穷根究底了。仰着梳了两个包子头但一夜折腾后有些蓬松的茸茸脑袋,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白行简,等待答案。
白行简原只是要应付郡守,解决眼下危机,但储君在侧, 却不肯安静地在侧,茸毛头非常彰显存在感,一眨一眨的眼睛波光闪闪,即便不说话, 都仿佛有千言万语的喧嚣。不理会总好像有些亏欠, 他顺道抽空瞥了她一眼,稍作安抚。毛脑袋上的发带歪了,用发巾包裹着柔软发丝的发型松松垮垮,旁逸斜出了好几缕。会不会是他抱着的时候给蹭坏的?
持盈见夫子回应了她一眼, 就很高兴了,但很快夫子似乎陷入了沉思,一定是在思索怎么带着他们脱险吧?
白行简一面分心旁顾一面应对郡守:“令千金三岁身染时疾,高烧十日不退,后虽保下性命,却自此目盲无医。”
樊胜一脸血色褪尽,再无郡守威风:“你、你究竟如何得知?你是什么人?”
看来夫子说中了,原来郡守千金目盲,持盈不由心生同情,同时心中某处莫名其妙安了一安。
“之所以知晓令千金的病症,是因为在下喜好搜集天下奇症,以作医学病例研究。”白行简解释起自己的奇特癖好,听得持盈都信以为真,直至最后点明身份,“我乃太医丞顾淮,奉君命出京编录疑难杂症,为太医院提供研习案例。”持盈吃惊地瞪圆了眼,夫子竟然在骗人,还冒名顶替了顾淮!担心持盈的表情会露馅,白行简掠过手心,抚到持盈毛茸茸的脑袋上,压平了翘起的一缕毛发,他沉着嗓子续道,“这是小徒,太医院学生……穆团团……”
一记摸头杀,令持盈身体一僵。好在白行简的衣袖遮盖了她半个脸,外人瞧不见她此时五颜六色的表情。
樊胜消化着对方的身份:“可有路引文书?”
白行简一瞥地上横七竖八的刺客:“郡守若能帮我等追回包袱行囊,自然便有路引文书。”
樊胜大胆试探道:“若真如你所言,你们行囊丢失,要追回也需些时日。你若真是太医丞,可否到寒舍见见小女病症?”
白行简略迟疑:“令千金身有宿疾十来年,恐难以医治……”
“无妨!太医丞只当姑且一见!”
这些年来,樊胜为爱女延医问药不知耗了多少心血,但凡听过某位名医,必定想方设法延请过府,为爱女治眼疾,虽然结果都是大夫们无能为力,且劝他放弃治疗。人心不死,但有一点希望,都不肯放弃。
如今既然有太医丞造访地方,樊胜怎肯放过这个机会?太医署的人必是较江湖郎中可信些、厉害些。假如这是上苍赐予的机缘……
樊胜简直一刻也不能多等。
“也罢,既然编录,总要亲眼见见才好。”白行简松了口,毫不避讳地言明自己的不便,“如郡守所见,我亦身有宿疾,腿脚不便,离了手杖难以行走。盗贼不仅盗取了行囊,还窃走了我一柄手杖。”
樊胜深感吃惊,先前并没有察觉白行简腿有毛病,只觉此人长身玉立,不卑不亢,侃侃而谈,却能处处扼人要害,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此时一经提醒,樊胜才注意到,他的手是搭在那个太医院学生叫什么穆团团的纤细肩头上,竟然是倚靠这个混账小丫头才能站立。
有腿疾的人做太医丞,真的有说服力么?樊胜心中疑窦丛生,不过场面话还是不落:“待抓获贼人,定会为太医丞找回手杖。”说罢,转头吩咐手下:“即刻替太医丞寻一柄趁手的手杖。”
“是!”那手下旋即领命去寻手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