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冕与我对望一眼,往下走,遇官差,往上走,撕封嫌疑当场被抓。说时迟那时快,姜冕捞起我迈开步子,往二楼最近的一间房闯了进去,迅速关门。
我们又松了口气,正庆幸不已,一转头,没有屏风遮挡的床榻上,一对男女扭在一处,正专注于什么事,忽然被我们打扰,便停住,默默将我们望了过来。
呆愣片刻后,唰的一把扇子将我视线一挡。我不甘心,两手将扇子扒开,眼睛漏出来继续看。又伸过来一只手掌,将我双眼完全覆住。
姜冕在头顶咳道:“乱瞧什么,叫你别看就别看!”
我很是吃惊:“元宝儿之前就看过的,这叫行周公之礼。爹你居然不知道么?”
只听床上传来噗嗤一声笑,是个颇为动听的女子嗓音:“你爹不知道,哪来的你?这小孩儿有趣,年纪小,却懂得如此丰富的学问。这位公子好有福气。”
这时,男子不满的声音传来:“有什么福气,身材既不魁梧,脸又不够英武,一看就是书生小白脸,没有见过风月。这小孩都未必是他的种。”
我头顶传来姜冕低沉的一声笑:“阁下身材倒是魁梧,怎还需服遇仙丹助兴?莫非如此不自信?”
“你、你你、你如何知道……你给老子闭嘴!”男子大怒。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一起来断案~(这坑爹的剧情发展)

刑部食堂陪吃半日游
在男子恼羞成怒的咆哮中,姜冕大义为之解惑:“在下观阁下鞋帽搁置任意,可见性情颇为随意,唯独衣衫特意叠在一旁,袖囊掖得严实,想必藏了什么私密。既在美人闺中,又行如此风月事,怎样私密之物怕是不难猜到。何况,近来京中似乎颇为盛行遇仙丹。当然,在下只是姑且一猜,阁下既已坦然承认,那位姑娘或许也不会责怪于你……”
话音弗落,飒飒风声追来,一只枕头凶器横飞而来,为了避让,姜冕带我往旁侧闪了一闪,这一挪,枕头直撞房门,噗通一声闷响发出,与外间官兵喝声相映成彰。
“什么人胆敢撕毁刑部封贴?!”
“撕迹尚新,人未走远,速速封锁卿月楼,附近人等一律出房!”
“发出响声的是哪里?人都出来!”
姜冕终于撤了手,我睁眼去看,那对男女均已披衣而起,男子依旧怒目向姜冕,女子似笑非笑向姜冕。他二人整好衣裳相携推门出去,临去时女子回眸含笑:“这位公子要不要暂时避一避?”
姜冕风雅地摇着扇子,“在下堂堂七尺之躯,此地哪里可避?”
我侧仰头望着他:“爹,元宝儿只有三尺,可以先藏起来么?”
姜冕一低眼,“你当然要跟爹同甘共苦。”
刑部几名官差网罗了一批闲杂人等,正筛选嫌犯,方才房中的男子直接将藏身于人群中的姜冕与我举报了。
“报告大人,这对父子方才行色慌张,闯入妙香姑娘闺房中,应是嫌犯无疑。”衣冠已然楚楚的男子大义灭仇,一举击破,手指点到了姜冕方位。
领头官差黑亮着一张脸,抬手示意嫌犯父子出列。未等我与姜冕行动,人群已自动分开,将我们暴露于人前。官差上前打量我们,视线在我身上停留较久,便愈发认定姜冕可疑:“公子带着孩子逛青楼来的?”
“唔。”姜冕半垂着眼,扇面压住半张脸。
“把扇子拿开。”黑脸官差不怒自威。
姜冕只好慢吞吞收起扇子,把一张脸尽露出来。官差重又打量我与姜冕,发现新案情一般,严厉道:“相貌相差如此之大,怎可能是父子?如实交代,这孩子可是拐来的?”
因被揭发嗑药而与姜冕结仇的男子在旁恍然道:“难怪我一早觉得蹊跷,这孩子一看就颇富贵,原来是从大户人家拐来的,这位公子见多识广,原来是人贩子啊。报告大人,此人极有可能私自倒卖管家禁用药品,譬如遇仙丹之类,所以才鬼鬼祟祟出没卿月楼。”
姜冕一脸欣然遇敌手的表情,望着该男子,继而转头向官差:“报告大人,孩子跟在下长得不像这件事,在下觉得应该由在下回家质问一下娘子。贩卖禁药一事,在下十分冤枉,遇仙丹胡僧药相思引七夜郎之类,在下委实闻所未闻。”
黑脸官差略思忖:“此话当真?”
“在下可向当今圣上发誓。”
黑脸官差相信了他。
复仇而失败的男子十分咬牙切齿,那位妙香姑娘愈发笑靥如花,花枝乱颤。
官差一回头,猛然见上封又被毁的房门前的我,遥指我道:“那小孩,刑部封条不得乱碰,快快松手……”
我没有放手,顺着垂耷下来的趋势,往下再撕了一段,“我爹方才撕得比我好呢。”
众人顿时将预备消失的姜冕望住,刑部官差佩刀齐齐拔出:“撕毁官封,藐视王法,还不束手就擒!”
姜冕瞬间便被官差们围住,也只好束手就擒了,“大人,那孩子兴许真不是在下亲生的,才这般坑他爹。”
复仇失败又复成功的男子欢然大悦:“大人,我就说此人疑点重重,请一定严审此人,为民除害啊!”
妙香姑娘横了他一眼,略担忧地目送秋波与阶下囚姜冕。
刑部官差拘了嫌犯,满载而归。我亦掏出扇子,压到半张脸上,含蓄温婉地笑了。
姜冕于官差们的左右拥簇中回头央求:“各位大人,请顺便将在下那不孝子带上吧,免得走失了这心肝宝贝,在下娘子跟在下没完。”
“少废话,一起带上!”
我欣然跟去了刑部。
直接被投进了刑部大狱。
青石垒砌的监牢内,幽深晦暗只得以壁上火把照明,每隔十几步外一支火把,半嵌壁环上,火把之下人影憧憧,仿佛把人魂魄都给拘了。
我挨着姜冕腿边亦步亦趋,听他边走边与官差聊道:“听闻刑部尚书早年理想便是致力于打造一座堪与地府媲美的监狱,彪炳史册,看来尚书理想得以实现了。”
依旧是黑脸官差将押解进行到底,闻言很是赞同:“算你有见识,我们尚书大人行事手段自然是朝中一绝,像你们这样触犯律法的宵小之辈,无不在我们尚书大人的严刑峻法前如实交代犯罪事实。不管你是什么出身,什么罪行,先来大牢里蹲一阵,在我们尚书大人亲手打造的监牢内,一定能让你提前预习地府氛围,好生反省你们这蝇营狗苟碌碌无为鸡鸣狗盗的一生。”
“唔,大人说得极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如大人这般肯定不会拒绝。在下想,既然要反省这鸡鸣狗盗的一生,在下希望能挑个靠近重刑犯的方位,譬如财杀情杀仇杀这类,定能受其熏陶感染,痛悔此生。”姜冕从他腿边将我定住,扇柄挑开衣襟,自我脖间扯下一块小型元宝,转手就赠与了官差。
吏治清明律法严明的刑部官差岂会将寻常财物放入眼中,当下便要直接拒绝,途经一只大火把,火光顿时耀亮小元宝,金光四射,灿然生辉,前路尽在元宝光芒下,满室亮堂。官差愣怔的工夫不妨碍他将金元宝纳入袖中,袖内光芒却也经久不灭。
于是,我们就被安顿在了左边是灭门案疑犯右边是连环变态杀手的煞气宝地。姜冕被牢里地上肆虐的虫鼠逼到了死角,以扇捂脸道:“元宝儿,你再掏第三个耗子洞,回去就给我抄书加五遍!不,十遍!”
我只好叹口气,失望地扔了伸进鼠洞里的稻草根。
姜冕深吸口气,手里扇子都在颤动,“你再往身后藏幼鼠试试!不准放手里!扔了!也不准放衣服里!拿出来!也不准丢到为师脚边嗷!你不要过来……”
……
扒着栅栏奄奄一息仍然不忘将抄书加到五十遍无上限的少傅,青丝凌乱神态凄楚,我决定放过他,将他周身附近的小鼠都给收回到鼠洞里去了。
我坐到他身边,手指戳了戳他心口:“少傅。”
他转动着凄然的目光,“穆元宝儿,你欺师灭祖会遭报应的。”
突然,左边墙内传出一声大笑:“报应?哈哈哈哈!老子给人灭门,他们才是遭了老子的报应!”
右边墙内响应道:“没错,都是他们罪有应得的报应!”
接着,多处邻居回应,取人性命乃是别人遭的报应,与己无关。唯有对面一处狭小幽暗的牢房内,一个单薄的人影寂然无声。
姜冕倚在栅栏边,痛声道:“可是在下是冤枉的,在下不曾害过人性命,却遭人诬陷,一身功名尽被剥夺,连累亲族坐及上司。”
有人不屑道:“我呸!落到这处重刑监狱区的就没有干净的,做了就做了,谁不是一条汉子,喊冤个鸟,还指望给青天大老爷听呢?”
众人附和。对面孤寂的人影忽然动了动,似乎略显激动。
姜冕将那边望了望,重振精神,接着喊冤:“在下实在是冤呐!在下不过就看上一个花魁,想替她赎了身,谁知她根本就是玩弄在下一片痴情,在下生气,与她吵了一顿,可在下当真没有想过害她性命呐,她莫名死去,在下却成了杀人凶手,实在是冤呐!”
对面牢内人影终于浑身一震,转过身来,昏暗光线中可见其衣衫凌乱,蓬头垢面,难见真容,两手激动地握住栅栏,不停颤动。
我打开小扇子,脑袋凑到姜冕跟前,低沉道:“看来,那就是舅舅了。”
姜冕给我脑袋推出去,嫌弃道:“玩过老鼠的离我远点。这么机灵知道那是舅舅了,你有办法救他出去?”
我眨眨眼,摇摇头。
姜冕继续趴栅栏上喊冤:“在下所犯的案子疑点重重,所以在下相信定会水落石出,还在下一个清白。听说刑部刑具众多,但今上早已禁止刑讯逼供,那刑部尚书顶多会将刑具拿出来恐吓一番,绝不敢将在下屈打成招。何况此案已由圣上过问,只要在下坚持在下是冤枉的,料想他们也不能空口直断将在下定罪。”
对面蓬头垢面的舅舅使劲点头。
余众牢友全不信姜冕所说,纷纷报以唾弃。
有一阵急促脚步声往牢狱深处赶来,姜冕起身整理发丝衣襟,对我道:“准备走了。”
“去哪里?”
“刑部食堂。”
一队持火把的狱卒涌入,分列两边,正道上疾步行来一众衣冠楚楚的官员,最前头一位面目黝黑且面无表情,在与他颇为神似又形似的正是那位押解我们入狱的官差指引下,来到我们牢门前。
亮堂火把将我们一照,面目黝黑的官员带头跪地,“刑部尚书撒正浩领刑部众员接迎太子殿下,臣等失职,陷太子殿下入此污秽之所,臣等万死难辞其咎!”
牢门被打开,狱卒们十分希望我与姜冕快点离开。我想去看看舅舅,被姜冕不动声色阻止。我只好来看看传说中的刑部尚书,抬头看他许久,直看得他一溜汗自额头滑下,却依旧是面无表情。
他将一物捧出,双手间正是我佩戴脖子上的赤金小元宝:“殿下出生所衔之宝,臣等岂敢不识,请殿下速速戴回,以免陛下追究。”
姜冕从他手里取回,系回我颈间,覆以衣衫,赤金光华顿敛。我有些不解:“你是说,你们都知道这是我的?那他怎么不知道?”我手指黑亮小官差。
黑亮官差跪地上就没起来过。刑部尚书撒正浩滴着汗面目表情替他回答道:“他读书少。”
姜冕解释道:“兰台史馆有记载,殿下衔宝而生,乃是储君异象,故当立为太子。殿下你多读点书就知道,否则与他一般容易被骗。”
此后,我们果然如愿以偿吃遍了刑部食堂各色菜系,还是我与姜冕坐着,他们全站着的吃法。我尤其喜欢边吃少傅夹来的菜边望着刑部尚书,随后,便能瞧见他黝黑脑门上一溜溜的瀑布滑下,颇有意趣。
作者有话要说:

少傅一定是饥渴得紧
在我扒饭途中,少傅他非常挑食地选取了几个小菜品尝,又喝了几口汤,这才面向刑部尚书解释了我们这一行混吃混喝的个中曲折缘由。
“是这样的,在下身为太子少傅,对太子的成长以及教育肩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殿下既为储君,自然应当了解上京百姓民生。”
刑部尚书面无表情道:“这与撕毁刑部封条有什么关系?”
我暂停扒饭,从饭盆里抬起脸,望着刑部尚书,忽然理解了一个叫喜怒不形于色的成语。撒尚书的色之黑黝,自然是不可能看得出喜怒的。虽然撒尚书被我望出了一脑门的汗水,却毫不妨碍他表达心中对于干扰刑部办案的权贵的不满。
姜冕盛了一碗蘑菇汤推给我,才又正色向尚书道:“自然关系极大。太子殿下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无贫贱之分,无富贵之见,与商贩平等交易,与百姓同甘共苦,亲自品尝民间果腹之粮。听闻卿月楼发生命案,太子殿下当即登临卿月楼,亲临命案现场。难道撒尚书觉得太子殿下如此一番苦心都是狗拿耗子?”
刑部尚书木然道:“下官岂敢。”
我把碗里的蘑菇都吃掉后,抬手一指食桶,道:“撒尚书,你们刑部的蘑菇很好吃,我想把这几桶赏赐给刑部大牢里的囚犯,尤其是重刑犯,也许吃完后,他们就会感动而愧悔,从而反省自己的人生,撒尚书,你觉得怎么样?”
未等撒正浩回应,姜冕已露出悠然神往之情,并拊掌讴歌:“殿下宅心仁厚,实在是社稷之幸,撒尚书,你不这样以为么?”
撒尚书默然片刻,向后指挥属下搬走食桶,送往牢狱重刑犯囚禁区。
我鼓着吃撑的肚子,往椅子里一躺,觉得硬木椅略咯骨头,便又蠕动几下,蹭到了少傅腿上,便也不甚嫌弃,暂作软枕,侧躺下了。姿势舒服了以后,我问道:“撒尚书,那个什么楼的案子进展得怎么样了?我回去好跟父皇说。”
原本一干刑部官员都挂着被吃霸王餐还赖着不走的辛酸表情,听闻我末一句后,纷纷打叠精神,上品饭后茶点旋即送到,撒正浩肃然与我汇报:“回殿下,刑部经过多方取证,人证物证俱全,卿月楼花魁卿歌阙之死,嫌犯便是大理寺丞常毓,不日便可结案。”
我欲爬起来反驳,却被一枚扇柄横压住了肚子。整个人被按住后,姜冕赞誉道:“刑部办事果然奇速,此案结后,刑部在陛下心中,一定非寻常司法譬如什么大理寺可比肩。可喜可贺,姜冕在此预祝撒尚书为政理想即将实现。”
尚书脸膛终于由黑转红了一些:“姜少傅过誉了。”
姜冕一抬腿,膝盖将我踢出去后,起身将撒正浩悄悄拉往一边,扇面打开遮在两个脑袋之间,开始当众私语:“撒尚书,姜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是否合适。”
撒正浩无法推辞,只好木着脸道:“姜少傅请说。”
“那个……姜某年轻时候求学颇染了些纨绔习气,此生没有什么其他爱好,唯好酒色,每到一处总要打听当地名酒美人,不尝个鲜不开心。”少傅眼神顿时缠绵,将刑部尚书望着。
木脸尚书终于木不下去,兴许以为面前这位太子少傅口味独特,从他漆黑的脸膛里看出了绝色,顿时别扭地呆不住:“何、何必跟下官讲……”
刑部僚属站得近的,也都颇吃惊,完全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于是纷纷投向我。我从椅子上爬起坐直后,就看着食案上的一只猪头,觉得这只黄灿灿油闪闪的猪头都比他们刑部尚书要美貌几分,少傅一定是饥渴得紧。
姜冕丝毫没有自觉,兀自叙述着缠绵悱恻的语调:“姜某怎能不同撒尚书说呢,姜某就是要告诉尚书大人你啊。”
几个从属官没抗住,扭头表示十分煎熬。我很理解,我开始趴案上啃猪头了,如此美貌的猪头一定不能辜负。
撒正浩这个时候还是很好地体现了作为刑部首脑的定力:“姜少傅的心意下官已经知道了……”
姜冕奇道:“你知道什么了?姜某还没说呢。”
“……”还没有说都到这个地步了,众属官全不顾威仪了,提着官袍一溜儿跑光了。
可惜我跑不了,舌头被猪头嘴卡住了,拔不出来,只好保持一亲猪泽的姿态。
只听姜冕强行按着刑部尚书诉说衷情:“所以,姜某自西京到上京后,便去了一趟卿月楼,品了美酒,自然,也见了美人,只是可恨呐,姜某为人迂腐了些,总要与美人谈谈歌舞艺术再升华至情爱,可是,还未待我升华,美人便香消玉殒,哎。撒尚书如此吃惊的表情,一定猜到了,没错,此美人正是身故花魁卿歌阙。姜某一腔深情,尽付流水。”说罢,开扇掩面。
“喔……啊……哦……”刑部尚书发完感叹词,长吁口气,“姜少傅节哀,那花魁既无缘分,便可作罢。其实世间未必没有值得你一腔深情付出之人,兴许就在身边,只是你未曾发觉。”
姜冕挪开扇子,神色复杂将身边尚书扫视,不由侧让了一步:“唔撒尚书美意,姜某心领了,但世俗不容之事,还是免了吧。”
撒正浩咳嗽一声:“姜少傅误会了,其实下官心意是……”
“撒尚书,姜某说了,你的心意,姜某只能拒绝了。”少傅义正言辞,随即诧异道,“方才不是满堂人么,此际怎一个不剩,太子殿下尊驾在此,实在太无礼了。”
撒正浩替自己属下辩解道:“刑部掌大殷律法,自然事情多,事无巨细,均耽搁不得。伴驾太子殿下,下官一人亦可尽全力。”
终于提到我了,我抱着猪头已嘴麻,既然要尽全力,那一定可以将我拔出,我便等着。
既然四下无人,姜冕便又拉着刑部尚书并坐,“太子殿下在吃东西,我们不要打扰他。其实姜某想恳求撒尚书一件事,可否让姜某见一见卿歌阙最后一面,让姜某亲手去埋葬这一片深情。”
被少傅这样诗歌一般的语言风格一激,我又深入猪头三分。
刑部尚书犹豫踌躇许久,终耐不过东宫少傅那一双深情桃花眼:“那好,下官陪你去停尸房,但不可过多耽误。”
“实在不知如何言谢。”姜冕款款道。
二人达成共识后,来请示我。
“殿下,这只猪头你啃半晌了吧,既然如此喜爱,那就在这里继续吃吧。我随撒尚书去办点事,你不要乱跑。”姜冕吩咐后,就要走。
我挥出一只油腻肥手,将他袖口攥住:“唔唔……揍吾……”
“……元宝儿,这样不太好吧?”姜冕为难道。
刑部尚书凑过来观察片刻,面向姜冕:“姜少傅,太子殿下似乎好像……被猪头给咬住了,他是在说救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为了赶8点档的更新(虽然对断更党来说毫无意义)

东宫混世魔王就是我
合二人之力,我被解救出来后,坐在椅上,舌头尚未有知觉。
姜冕看着我的眼神复杂:“殿下,陛下没有同意为你纳太子妃,那也是考虑着你年岁未够,虽说你偶尔好点女色有损求学之心,但也未曾完全阻止于你,你这样毫不挑食连猪头都不放过,实在太有违人伦了。”
为什么我吃个猪头就有违人伦了?但我舌头酸麻,动弹不了。
他又叹口气,语重心长:“殿下,你这样看着为师,难道非要为师明说,本朝是禁止人兽恋的。”
我深深震惊了,原来还有人兽恋。
我的神思不由走远……
恍惚中,刑部尚书拉了拉姜冕:“姜少傅,你教给太子殿下这样的知识,真的好么?”
姜冕疑惑道:“有什么不好么?把他的龌龊之心先掐灭在萌芽状态,防患于未然,所谓预则立不预则废,难道要他日后为君了,荒淫无道残害忠良?”
我的神思嗖地收回,原来将来我为帝后,可以荒淫无道,顺便还可以残害忠良。
刑部尚书咳嗽一声:“姜少傅,你不觉得从方才你训诫殿下开始,殿下的表情就略奇特么,好像在想些什么不好的东西。”
“嗯?姜某怎么没有觉得?撒尚书你多虑了。好了,我们去停尸房看一下花魁吧。殿下,你就留在这里,知道么?我们要去一个很幽森可怖的地方,你千万不要跟来。”交代完后,姜某与刑部尚书便走了。
我溜下椅子,去了刑部大院,一路自然是畅通无阻,没有人不知道我就是传说中的东宫混世魔王,所以老远看着我走来,他们就纷纷跑路了。我舌头恢复些知觉,逮着一个腿脚不便被树枝勾着帽子没能跑掉的问道:“停嘻黄,么走?”
该君惊恐之余略加思索,片刻后顿悟:“太子殿下要去停尸房?”
我点头。
他给我指了一个方向。
我放了他,自己赶路,沿着松柏阴森路径一路直入,未多时,一抬头,果然见一处屋宇掩藏在不起眼的角落,两三人把守。后院距离大堂有一段距离,所以这里的人应该没有见过我,也就不认识我。我蹲在松树底下思索。
不久,有一个官差走到把守的两人跟前,同情道:“前面大家都在争抢太子赏赐的蘑菇汤,你们仨杵这里没尝到吧?我刚抢了一口,果然撒尚书招待太子的饭菜比咱们平时嚼的猪食要高不知道几个档次……哎……你们别跑那么快,这里谁接班?”
一溜烟,不见人影,只余三根长矛竖在地上。该官差从门缝里朝内望了望,不由打了个寒颤,一阵瑟缩,抱着手臂快速转身,“小崽子们饿死鬼投胎,现在赶去连根蘑菇丝都不会剩,老子才不给你们看门。”愤然便走了。
当下空空如也,我从树下起身,走过去,趴到了门口,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见。推门,有锁,也有大豁口,我自两扇门之间的空缺钻了进去,毫不费力。不过,要从众多棺木中找到花魁姐姐,自然就费力了。但是,花魁姐姐的美貌,促使我不怕苦不怕累毅然从第一口棺木开始查起。身为储君,我被自己的精神感动了。
棺木或加盖或无盖,或有味或无味,约计有五十来口。我思索片刻,又决定从第一口无盖的开始查起,有盖的实在太沉,推了推,纹丝不动。一排排看过去,极大地丰富了眼界,原来死法居然有这么多种不重样,遇到颇为离奇的,也会驻足观赏一阵,遇到面目狰狞的,我就从棺木里挑起一片衣襟,将其面相遮住,嗯,这样就不怕了,我为自己的机智感到深深的满足。
溜达了三排大饱眼福后,开始第四排,走到中段,我脚步忽然定住,视线也钉在了一口崭新棺木里的艳丽衣裙上,我凭着自己储君的智慧,瞬间推断出,这一定就是花魁姐姐了。不知谁盖了块布到她脸上,我伸手揭掉,满怀憧憬,少傅一腔深情所付的美人儿,是个……
骷髅。
两只空洞的眼,盯着虚空。
……
少傅和刑部尚书一同来到停尸房门前时,均吓了一跳:“殿下?!”
我站在门锁前,对他们挥了挥手,“不用看了,花魁姐姐没有死。”
※ ※ ※
刑部重审卿月楼案。
我也被拎回了东宫继续趴着养伤。
抄写着歪歪扭扭的《诗三百》,太医署令柳牧云抱着医箱进来,与手持戒尺坐着想事情的姜冕相遇,二人互相问候了一番,柳牧云便来我身边搁下医箱。
语气很是责备:“臣都说了,殿下这伤要静养,你怎能还跑出宫?谁带你出去的?陛下准了么?”
我从诗经上瞄了一眼少傅,他正拿起一卷书把自己脸遮了。柳牧云也跟着视线望了过去,“姜少傅……”
“啊,柳御医找我有何事?”姜冕拿掉挡脸书卷,一脸诚恳望回来。
“没事。”柳牧云转过头来,将我头顶收起的四方垂帘全部解下,我前后左右均被帘子挡住,罩住我与太医,当然还有那只常备医箱。
姜冕身为东宫少傅,被如此隔离在外,很是介意:“即便没事,也无需如此见外吧,太子伤势如何,我身为少傅,当然也要看一眼。”说着就来撩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