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芹哥拿着帖子,眉心皱成个疙瘩,最自己的这位老师,自己是实在不想搭理,但他身为师长,给自己下了帖,不应下的话,又着实难为,正在芹哥在书房里急得团团转,怎的打发刘家来人的时候,玉莲来弟弟书房寻东西,见桌上一个帖,弟弟在转圈圈,旁边还有个小厮在那里垂手等着,拿起帖子一看,明白了来由,把帖子递给小厮,笑道:“你去告诉刘家来人,说那日定会到的。”

小厮领命去了,芹哥不解,刚想叫住小厮,玉莲已经坐下,笑道:“你却是想问,怎的我会让你去?”芹哥点头,玉莲轻笑:“你若不去,知道的倒是知道,不知道的,还当你是不把师长放在眼里。”

芹哥哼了一声,坐下道:“那种师长,认了他,还污了自己的名声。”玉莲噗嗤一笑:“话是这样说,然别人看了,总有你的不是,再说,你若不去,看在外人眼里,还当我宋家记仇记了那么多年,和陆家都结了亲,还记着这些事情,也是不好。”

芹哥气鼓鼓的,看也不看姐姐:“难道姐姐要我去和那个不配称为人的人笑语?”玉莲摇头:“你又呆了,须知你日后做了官,总也要有应酬到的,总不能只待在衙门里,上司也不去略应酬应酬?”

芹哥起身,恨恨的道:“姐姐现在年纪大了,倒教起做弟弟的这些了?”说着拱一拱手:“只是做弟弟的,恕难领姐姐的教导。”玉莲这话,想不到却被弟弟不喜,自小以来,芹哥还是头一次忤逆姐姐,这下玉莲也急了,起身拍一拍桌子:“你没听我说完,怎的这般?”

芹哥嘟了嘴说:“姐姐要教弟弟学坏,做兄弟的,自然不敢从命。”玉莲见芹哥书生意气发,倒自己笑起来,上前把芹哥拉了坐下,细细的对他说:“并不是教你学坏,却有一句,情理情理,做事不光是个理字,还有个情字,刘大智教过你,这也没假,这么些年了,和他家也没什么来往,他既下了帖子,你也不好驳回,只去就是,只是要记得,少说话,去去坐坐就回,全了礼,也圆了情,让人挑不出错就是。”

说着玉莲叹气,拍拍弟弟的肩膀:“我却也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只是世间的事,哪能都完全了,只要自己做到就可,旁的休论。”芹哥点头,玉莲正欲起身,又想起一事,笑道:“你见了那些不想见的人,淡淡的就好了,别再去想出什么头,惹人笑话,还让自己吃亏。”

见芹哥点头,玉莲这才起身回房。

等和王氏说起,王氏听了,点头说:“这也是道理,人活这世,不平的事多了去了,难道事事非要争个不足才可?能让的就让,不能让的,再想办法。”玉莲笑着道:“不让爹纳妾,娘就不让了?”

王氏拿起手里的针,戳了玉莲一下,笑骂道:“好不害臊的丫头,这样的话都说。”说着放下手中针线,叹道:“你爹他是见了那几家纳妾的,就没一家过的是真舒服的,这才怕了,不敢纳。”玉莲听了这话,想起前日老林来说的,刘家又纳了妾,这次却是纳了一双姐妹,姓汪,不由叹气道:“这妾也没甚好日子,旁的不论,光舅舅家,就打了多少饥荒。”

王氏闷头做活,头也不抬:“可不是,你舅舅前后也纳了七八个妾,卖了的碧桃,吊杀的九娘,产亡的戚娘,现在只剩的陈姨娘和田姨娘了。”接着抬头,把针在头皮里面磨磨:“这好好的人命,何苦就这样糟蹋了,哪是过日子的道理。”

玉莲点头,笑道:“要不是娘,青玉只怕也。”王氏摇头,叹气,把针线放在一边,看着玉莲:“那刘家的,可是好惹的,他家的妾,可有一个好下场的,也只有那猪油蒙了心的爹娘,才把女儿往他家送。”

玉莲轻笑,没有说话,陈千金嫁了刘大智八年,却一直没有身孕,这周围都传遍了,说陈千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刘母虽然和陈千金几次过招,老实了许多,但这没有孙子,还是抱憾的,更何况,刘家族里,见刘大智没孩子,常有人上门去坐坐,话语里希望过继一个给陈千金,好引个孩子出来。

这样的人家,丈夫做官,正房奶奶又没有孩子,还不是有那愚昧之人,希图女儿送进去,一举得男,承了刘家的家业,到时全家都有靠,自然也不管刘家那些妾没有甚好收场的,这次汪氏姐妹的爹娘,想来就是这样想的。

想到这里,玉莲想起去年在路上见过的陈千金,脸上的那股戾气,不由叹息,这样的一个正房奶奶,谁能讨了好去?

芹哥听了姐姐说的,后来王氏也是这般说,还有月英也在旁帮腔,到了那日,虽不情愿,也只得穿了衣巾,去了刘家,这日刘家却是分外热闹,一来是贺刘大智起复,二来也是他新纳宠,还请了唱的,在那里唱戏助兴。

玉莲虽这样说了芹哥,却也知道自己弟弟一股筋上来,万一又惹出什么事来,月英却也有这样想法,两人自芹哥去后,就坐在后院做针线,月英的耳朵,时时只是注意声响,玉莲想笑她,却是自己也好不了多少,绣的丝线,颜色时时弄错。

还好不过下半晌时,就有人来报说,芹哥回来了,话还没落,芹哥就走进后院,月英忙迎上去,见他都齐全,只不过身上带了些酒气,这才放下心来。

玉莲也没上前,芹哥给姐姐做了个揖,这才坐下,玉莲笑道:“你喝了酒,这脸还是红的,怎的不回房歇着?”

芹哥笑道:“姐姐,今日方出了口气。”玉莲白他一眼:“难不成你又和别人打架了不成?”芹哥呵呵一笑:“姐姐,这事却没有,只是刘老奶奶,拉住我说了半天的话。”玉莲眉一扬,这虽然是师徒,却也没个去赴宴和太师母说话的理。芹哥见玉莲沉吟,坐近一些:“姐姐,你别不信,正好碰上,她却拉着我,诉了半日的苦。”

玉莲白他一眼,芹哥这才讲起,原来今日席上,虽都是乐清的乡宦,只是芹哥托个不耐烦,就出了席,去散散,刚走到一个拐角,就听见有人在骂:“你这小丫头,怎的这般不懂事,连老奶奶都撞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芹哥,其实不适合做官,有些太正直了,叹气。 1

芹哥听见这样的话,知道是刘母来了,抬头看看,原来自己不小心,都快走到人家后院去了,芹哥忙转身,打算重回席上去。

却是刘母知道今日家里摆席,自己儿子也不吩咐人来请自己出去受受礼,心里烦闷,就扶着个自己贴身丫鬟的手,出来散散,谁知刚走到这里,就被个小丫鬟撞了,刘母不高兴自是不必说,她的丫鬟见她脸色不好,自然是连本带利,骂那个小丫鬟骂了个够,刘母这才舒服了些,继续前行,正好一抬头见前面有个陌生男子的背影,眉头一皱,丫鬟马上叫了出来:“这是谁,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芹哥听见丫鬟出声,如果自己埋头就跑,也不是事,转身上前,对着刘母行个礼:“见过刘老奶奶。”刘母柱着拐,细看了看,虽说都八年没见,芹哥现如今又是戴了方巾,身材高大的男子,刘母还是认了出来,笑着说:“这不是宋家的芹哥?”

芹哥见她认出自己,本来打算行个礼就走的,只是刘大智总教了自己一年,这份情还是领的,又想起自己姐姐所说,只得又躬身行礼:“老奶奶记的不差。”

刘母拄着拐棍,叹道:“差点却做了亲戚,只是缘分不到,才得这样。”芹哥听她提起旧话,心头一股无名火就要冒出,只是她总是个老人,也不能如此,只是赔笑而已,刘母见了这样,又勾起旧事,还勾起对陈千金的怨恨。刘大智没罢官前,自己一个人在家,自由自在,甚事都是自己做主,闲了时,就去命人请些老妯娌来,闲坐白话,那些卖花的,做媒的,谁不来趋奉。

谁知刘大智一罢官,先是自己去陈家闹了一场,没了体面,陈千金回了这里,也不知和刘大智说了些甚,那些老妯娌一个也不让上门了,又说是要让自己享享清福,收了管家之权, 刘母和刘大智琐碎过几次,刘大智反道:“娘,虽说我罢了官,却还望着起复,乡邻之间的名声也要做好,你再和那些人来往,万一有那走的近的,借了我的名,在外做些不是来,岂不是害了儿子?”

刘母听了这话,却也有理,只得耐住,那些下人见现在是陈千金当家,自然也围着她转,刘母只有两个丫鬟,两个婆子服侍,自己虽日用不缺,却连一个钱都要从儿媳手里讨,那似他们没回来时,自己爽快花钞,自然对陈千金看的百般不顺眼起来。

陈千金却是得了陈老夫人的训,对刘母礼貌不缺,奉养不缺,教刘母挑不出一丝刺来,刘母此时出外不便,叫人进家也不便,只得每日吃了饭,在院里晒晒太阳,除了自己身边的人,却也少有使唤的动的,和陈千金说,陈千金只笑道:“婆婆,你缺了甚,只和媳妇说就是,那见谁家的老奶奶,和下人们琐碎不住。”

刘母听了这话,气得差点气死,刘大智见陈千金给自己母亲存体面,自然也顺着陈千金的话来说,刘母只得闭了口,成日吃了三顿饭,就是闲坐,今日见了芹哥,想起他姐姐的好来,就对他絮叨个不住。

芹哥哪里肯听,只是刘母憋了这许多时,难得见到个以前的熟人,吩咐丫鬟去搬了两把椅子来,又泡壶茶,刘母一会叹和玉莲没缘分,一会又叹这高门大户的女儿,确是不好,规矩又多,叹完了又说刘大智没个孩子,听的芹哥的儿子都三岁了,刘母越发伤心,还滴两滴泪下来,芹哥欲抬脚要走,却也不合,只得耐住性子,听的她絮叨了两个时辰,直到有小厮来说,前面的席都散了,芹哥这才抓住机会,辞了刘母。

刘母站起身来,还拉住芹哥的手,叮嘱他要有空,就来瞧瞧自己,芹哥也只得漫应了,等回到席上,席上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有刘大智和陈二老爷郎舅两个,在那说话,旁边几个帮闲不时奉承几句。

芹哥虽不想看见他们,却礼不可废,还是上前拱手行礼,要辞了回家,刘大智却早就得了家人的报,知道芹哥在背后陪刘母说话,还谢了他一谢,陈二老爷在旁,只是冷笑,芹哥此时也顾不上争什么,能离了这就好,敷衍几句,这才回家。

玉莲听芹哥讲完刘母现在的抱怨,唇边露出一丝笑容:“人心不足,可见一斑。”芹哥还想说话,月英用帕子替他擦擦汗,嗔怪道:“瞧你,一身酒气,还说这么多的话?”芹哥哦了一声,玉莲笑道:“弟妹心疼你,还是快些回去吧。”说着叫过杏儿:“让厨房做碗醒酒汤来。”

杏儿领命去了,月英也和芹哥回了房,玉莲重新摊开针线,摇头,这人,什么都想要,难啊,刘母既想要陈家的财势,又想陈千金适逢自己无所不到,摆婆婆架子,不知体恤媳妇,这世上的好事都想占了,也难怪陈千金会这样了。

这时杏儿回来了,见玉莲又在做针线,探头望了望,笑道:“姐姐,人人都绣鸳鸯,怎的姐姐绣这连理枝?”玉莲白她一眼:“和人人都一样,就无趣了。”杏儿点点头,玉莲笑道:“你也大了,也该绣鸳鸯了。”杏儿羞的握住自己的脸,不理玉莲。

刘家的喜事,闹了几天,也就完了,刘大智是意气满满,打点进京领凭,领了凭,却也不回家乡了,就顺路上任,只是刘大智本打着主意,要全家一起去任上,这样也好让同僚们,知道自己是孝顺母亲的,只是刘母巴了这一年多,总算等的儿子起复,陈千金随去任上,自己好一个人在家,享清福,怎肯答应再随儿子去任上?

刘大智见娘不答应,反着了慌,这择好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急了,刘母只是不答应,不松口。刘大智反复问,刘母只得一句:“自己一把老骨头了,怎好再去那远处,离了乡里?”刘大智急的无法,请了陈老夫人来说服母亲。

刘母见了陈老夫人上门,又听的陈老夫人说什么:“只得一个儿子,自然要跟去任上。”刘母脸一撅:“我不得亲家这等好福气,儿子四五个,只是亲家也要想想,我也是数六十去的人了,骨头埋了半截,还抛家离舍的去那山东。”

陈老夫人被噎住,刘母见了,笑一笑:“亲家,我也知道,你是怕别人说你女儿不孝?”陈老夫人听了这话,微微皱眉,刘母已经接着说:“只是这孝道,也有个讲究,却了那远的地方,怎能算是孝,我也就在家就好。”

刘母说完这几句文绉绉的话,见陈老夫人不说话了,心里舒坦,暗自想到,难怪五侄媳说的不错,这样的话,就能唬住陈老夫人了,陈老夫人细想想,叹道:“却也是,孝不如顺,这话,还是你对女婿说吧。”

刘母这下,十分喜欢,吩咐人送走了陈老夫人,自己在房里绕来绕去,心里想着,等刘大智走后,自己定要让那几个平日连面子情都不给的家人,几分颜色看看。

正盘算,刘大智闪进来,叹气道:“娘,你怎的?”刘母一瞪眼:“我不随你们去,不正离了媳妇的眼。”刘大智叫了声娘,就再没别话了。刘母让儿子坐下,拉着他的手说:“儿啊,子嗣是重事,这汪家姐妹,我瞧也有宜男之相,你可别糊涂。”

刘大智拍拍娘的手:“娘,我省得,只是儿去了,谁来侍奉你?”刘母早有主意,笑着说:“你前头五哥,去年不是没了吗?他那媳妇,却是在家守节的,我瞧着她好,就让她来这里陪我。”

五嫂子,刘大智细想一想,是个瘦长脸,大眼睛,约略也有三四分姿色,虽是庄户人,一双小脚却是緾的小小的,有这样一个本家嫂子陪着娘,想来也能堵了人的嘴,点头答应。

刘母见儿子终于应了,心里欢喜,傍晚就命人把五嫂子接了进来,这五嫂子也有两个儿子,公婆都没了,她是个机灵人,自从刘母回了家乡,就常在她面前奉承,又做的一手好针线,刘母的鞋袜都是她做的,还极低声,见个下人,都笑的甜蜜蜜的,为此刘家上下没有不喜欢她的。

只是陈千金当了家,不让她们上门走动,有人难免有怨气,只有五嫂子,什么话都不说,还是似原来一般,这样就连眼高于顶的陈千金,对她也有了几分好颜色,听的刘母要接她进来作伴,也没说什么。

这五嫂子也有两个儿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五嫂子进来后,就先让那两个儿子去给刘大智夫妻磕头,陈千金见那两个孩子,也不是那种粗鲁没礼貌的孩子,也扯扯面皮,吩咐身边的丫鬟拿了表礼给那两个孩子。

刘大智家里安排定了,这才收拾行装,上京去了,只是他这上京,别人都欢喜的,只有刘全不喜欢,刘全本以为,刘大智起了复,自然会带自己去任上,谁知却让自己在家,浇了自己一头凉水,却是主家的话要听,刘全自然也只得待在刘家。
作者有话要说:啊,各角色都到齐了,我仿佛听到了完结的脚步声,咔咔。 1

十月已到,青玉生了个大胖小子,林家的人来报喜,满月之时,王氏亲自去林家贺喜。刚走了出去,出嫁已久的香儿打扮的整整齐齐,来了宋家。

玉莲接住,叙了几句家常,香儿听的王氏去了林家,笑道:“本来在城里听的新鲜话,想说给奶奶听,谁知奶奶竟然不在。”月英这时也来了,恰好听的这句,笑道:“什么新鲜话,难道婆婆听的,我们就听不得了?”

香儿忙站起行礼,月英一把扶住,笑道:“你现在大小也是个老板娘,还这样对我,难道是让别人笑话我不知礼?”香儿却是成婚后,就搬到城里,和自己丈夫,开了个小小丝行,夫妻两做人好,又舍得吃苦,短短一年有余,也雇了两三个伙计,见月英笑话她,杏儿脸一红:“嫂子说的,若不是奶奶对奴好,还不得这般。”

她们玩笑惯了,也就坐下,月英笑着问:“是什么新鲜话?”香儿重又坐下,看向玉莲:“姐姐可知道,陈家二老爷,惹上人命官司了。”人命官司,这把玉莲和月英都唬了一跳,陈二老爷虽说风评不好,却也没有惹上人命官司的道理。

香儿见她们都不说话,坐近一些:“姐姐,这陈家二老爷,却是把那杜进士的堂弟,杜秀才打死了。”这就更迷糊了,自打杜进士高中,杜秀才和陈二老爷两人,平时见了面,就跟苍蝇见了臭屎一样,即是投契的,怎的这时就翻了脸,一个把另一个打死了?

香儿也叹气:“这事一传出来,却是谁都不信,只是人证物证都在,当时街上人来人往,全看见了,陈二老爷赖也赖不掉,听的陈老夫人气得躺在床上,只是流泪不止,真是作孽。”

玉莲和月英对看一眼,玉莲想起见过陈老夫人一次,那是个极明理的老夫人,想一想,她虽养尊处优,却是陈二老爷不省心,这几年,陈二老爷闹出的事,前前后后,也够陈老夫人操心不已了,再加上陈千金闹出的事,玉莲不由叹气,这样一个老夫人,如果一病不起,才是。

香儿这时已经和月英说了那日的事情,陈二老爷自母亲几次训斥,虽收敛了些,却见母亲年纪渐高,精力不济,行事越发大胆起来。这杜秀才自杜进士高中,也仗了堂哥的势,两个歪人,就是一拍即和。

成日价不是去城外玩耍,就是钻到那烟花地带,喝酒赌钱,无所不为,陈二老爷这名声传出去了,陈老夫人本来想着给他再续一房,好管管他的主意,也不能行了,有名气的人家,自然不会把女儿嫁给他,这没名气的人家,家教又不好,陈老夫人怎肯再接一个不好的人进来。

老夫人精力不济了,也只得把二老爷的两个儿子,吩咐五奶奶管着,自己一天两次,都查问他们的功课,只当陈二老爷死了一般,绝不管他了。

陈二老爷更乐的没人管束,只是他虽喜好玩乐,却也知道钱钞是难赚的,好玩的地方,只是去个几次,就跳槽另寻地方,也约束住了那群人,有事只去找自己的小厮,不许到陈家门上来,也还算他有点良心。

故此那群跟着他的,除了嘴头肥腻,实际好处也沾的不的不多。

这日却是一群人聚在一个妓家喝酒赌钱,酒喝的都入了几分,杜秀才今日手气不好,只玩了小半个时辰,荷包里的钱就全没了,杜秀才招呼陈二老爷:“二老爷,再借我二两银子翻本。”

若是平时,别说二两,就是二十两,陈二老爷也拿的出来,只是那日不知二老爷是倦了呢,还是被打断了和粉头的调笑不高兴了,只是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老二,这银子,我却有,只是不能白借?”

杜秀才站起身来,对陈二老爷行个礼,笑嘻嘻的说:“兄弟给二老爷行个礼。”陈二老爷把坐在腿上的粉头推开,倒了杯酒喝下,才笑着说:“行礼倒不必了,只是老二,听的淮阴侯能受□之辱,今日你从我□钻过,我就给你二十两银子,可好?”

说着陈二老爷还怕他不信,从袖子里掏出荷包,沉甸甸的,见杜秀才还呆在那里,陈二老爷从荷包里倒出块银子,迎着太阳,明晃晃的直晃人眼睛,陈二老爷笑道:“如何?”

杜秀才这下才像醒过来,他指着陈二老爷道:“你休欺人太甚,不借也罢,怎的如此欺人?”陈二老爷施施然坐下,用手理一理唇边的胡子:“你这时和我讲起这些了,难道不知道,你花了我多少银子?”这话却戳中了杜秀才的心窝,他涨红了脸,对着陈二老爷嚷道:“总是学里朋友,互相帮了,也是常事,怎的这般?”

陈二老爷笑道:“学里朋友,还亏的你记得自己是个读书人,当年用屁股准账的时候,可还知道廉耻?”说完觉得自己讲了一句再妙不过的话,放声大笑起来,屋里的人,自然是趋奉陈二老爷的,也跟着大笑起来,有个把装做公平的,忍笑上来劝架,却也是明里暗里,刺着杜秀才。

杜秀才本已是输钱输的有些懊恼,又受了陈二老爷这番奚落,难免也把自己久不用的读书人的廉耻重又涌上心头,看见众人都只站在陈二老爷那方,顿感世态炎凉,陈二老爷说了这几句,实在快活,重又搂过粉头,调笑起来。

杜秀才见他这般,哼道:“你也算是名门大户出来的人,怎的日日只是和我们这些人混,可有读书人的廉耻?”陈二老爷头也不抬,只在粉头的腮上掐了一把,笑道:“我总比你有些廉耻。”说着这话,又抬头定定望著杜秀才:“再说,我玩的起,总比你日日随着人好。”

杜秀才听了这话,又听的屋内众人传来的哄笑声,捏起拳头,大叫一声:“我和你拼了。”就冲到陈二老爷跟前,粉头正在笑,见杜秀才冲过来,忙从二老爷膝上跳起来,却撞了陈二老爷的下巴,陈二老爷摸住下巴,还对粉头道:“慌甚。”

不堤防被杜秀才冲过来,一拳打在腮上,虽是文弱书生,没甚力气,陈二老爷却也是自那年被宋大爷教训过,可就再没在皮肉上吃过苦,心下登时大怒,就要还手,这时屋内其他人见动起手来,忙都起身,有两个要劝架的,只是把杜秀才牢牢抱住,意思却是让陈二老爷打他出气,陈二老爷怎能违了他们的美意,连踢带打,把杜秀才打的口鼻流血,陈二老爷这才住了手。

那两个这才把杜秀才放开,陈二老爷见出了这样事,再没玩兴,理了衣裳就甩了袖子说:“真是扫兴,走了。”其它人忙跟了出去,杜秀才被打的浑身疼痛,躺在地上,却没一个人来瞧瞧,心灰一片,粉头见陈二老爷走了,上前对杜秀才就是一脚:“呸,这还是个男人不是。”说着就出去留陈二老爷去了。

杜秀才被粉头这样一说,心里大怒,挣扎起身,到了门口时,见粉头正在那撒娇撒痴,定要二老爷再回转,二老爷面有薄怒,旁边帮闲的,也在那说好话,却见杜秀才出来,帮闲的察言观色,上前就说:“这样的人,实在不识时务之极。”

杜秀才瞪大双眼,有见陈二老爷得意的笑容,扑上前就要咬陈二老爷,粉头正说的陈二老爷再留,正要挽住他,进去屋里,谁知却被杜秀才疯子一般,直冲上来,张口就要咬陈二老爷,唬了一跳,大喊起来,她这一喊不当紧,本来这条巷子,也是那背着大街的,没甚人的,这一喊,巷子口里的人都围拢来看,霎时聚了不下百人。

却正见到陈二老爷一闪,杜秀才没咬到陈二老爷,回身又要打他,几个帮闲的早上前把杜秀才按倒在地,陈二老爷见旁边正好有跟棍子,拿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打了下去,边打嘴里还边骂,只等出够了气,几个帮闲的这才把杜秀才放开,陈二老爷丢了棍子,粉头忙上前替他擦一擦汗,嘴里还骂杜秀才:“老爷,别为那不识时务的人气坏身子。”

陈二老爷捏了她的手,笑道:“乖乖,果然是个知心的。”说着就搂了她,要进去,这时有个帮闲的大叫:“二老爷,不好了,他没气了。”陈二老爷听了这话,流水放开粉头,上前道:“你胡说。”

帮闲的指一指杜秀才,陈二老爷吓的手都抖了,杜秀才双眼圆睁,口鼻出血,断气多时。陈二老爷虽是个纨绔,却从来没经过人命,不由也慌了手脚,拉住旁边的帮闲:“这…这该怎生是好。”

还没等到帮闲的想出计策,就有人上前,对着陈二老爷道:“这人可是你殴死的?”原来方才陈二老爷打的热闹,有地保见了,觉得这样也不成个体面,只是自己上前,只怕没人听的,就去报了官,官本不想管的,却是被打那个,是杜进士的堂弟,也就差两个衙役,意思一下,谁知才走到半路,就有人飞报,出了人命官司,这才急忙赶来。

香儿讲完,摇头道:“这杜秀才没了,他的叔叔们,平时没个管的,这时却纷纷出头,要讨个公道。”玉莲也摇头,样官司,知县却拿着难打,两头都是有势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