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又娇滴滴哭起来,楚明叡心头火更大,站起身道:“我现在就去把那逆子打死。”方氏脸上露出一丝不让人察觉的笑容,接着就上前拦住楚明叡:“大爷,那总是你亲生骨肉,你不要…”话没说完就被楚明叡推到一边:“这几个月就是你在旁边劝着,不然我早打死了他,打死了他,也好让大家有太平日子过。”
方氏装作个站不住,扶住门边时候楚明叡已经走了,只有他死了,才能绝了这个后患。不然养大了有出息再为生母讨公道的事听的不少,方氏已经在盘算着等孩子死后,定要上好的发送。丫鬟走到她身边:“大奶奶,门外来了个女子,在那里提着大爷和大奶奶的名嚷骂。”
方氏眉头一拧:“这有什么,让守门的赶了出去就是。”丫鬟忙道:“奶奶,不是这样的,她在门口嚷骂,围了有上千的人在那里看,怎么能赶的走。”又是那个玉翠,方氏站起身,摆布孩子倒是容易,摆布她就难了,叔父怎么能受她要挟,答应保住他们平安?
方氏直起身:“走,我倒要去会会这个姑娘。”刚带着人走出院子,就看见楚明叡怒气冲冲地走来:“那个逆子,竟然跑出去了,等见到了,我非活活打死他不可。”方氏此时也顾不得再装贤良了,忙道:“大爷,先不论打死不打死,外面那群人总要先驱散了。”
楚明叡连连跺脚,转身就走,见方氏跟上,皱眉道:“你一女子跟着做甚?”方氏笑的很温柔:“大爷,我们是夫妻,自当同进同退,况且玉翠姑娘之前没见过我,听了别人的浑话对我有不满也是有的,自然要出去帮大爷辩白辩白。”
楚明叡心中大为感激,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娶妇如此,夫复何求?”方氏轻轻把手抽出来:“大爷,还是先出去吧。”
门外的人有增无减,都在听玉翠继续和别人绘声绘色地讨论着方氏夫妻怎么虐待孩子。大门轰然洞开,走出楚明叡夫妻来,人群就像听到命令一样转头看着他们夫妻。
楚明叡的眼直射向玉翠,玉翠的头高高抬起,毫不畏惧地看着他们夫妻。方氏面容温柔,眼角微微低着,大秦风气虽然开放,但高门大户的女子也是不轻易出门的,肯这样抛头露面,是她对自己的丈夫过于爱护呢,还是别的?
人群此时很安静,玉翠等着他们夫妻说话,先开口的是方氏,她声音不大,但玉翠能听的很清楚:“各位乡亲父老,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世上最难做的就是嫡母,对他好了怕人说娇惯,对他严了别人说心黑,横竖总落不到好处去,只是你们也可以去问问我家里的下人,每次爷要教训了,我哪次不拦着,我可怜他年幼失母,对他如亲生子一般亲手管教,可还落不到好。”
说着话方氏就掉泪下来,看向玉翠的眼神既哀怨又难过:“玉翠姑娘,我知道你对勤哥儿极为关心,也不晓得你从哪里听到的传言,说我对他这不好那不好的,就这样在大街上毁我名誉?”说着方氏是真的伤心了,用手掩住面大哭起来。
她这样娇娇滴滴地出来,说的话又那样中听,哭的还那么伤心,人群又开始议论。勤哥儿?这个名字真不是什么好名字。玉翠听到人群议论,心里有些着急,但晓得这时说不能相信方氏是不成的,朗声道:“方奶奶,你说我误听人言,那我想请教方奶奶,你既是亲手抚育,怎么外面又多有传言说他为人顽劣呢?你说你做嫡母难做,那我还想问问,你,究竟是真的把他当自己的儿子吗?心里就从没有过怨怅吗?从没想过毁了他好绝了后患吗?”
玉翠问的句句中了方氏的心思,那些顽劣的话,一半是真,一半是假,楚明叡已经开口道:“玉翠,你别以为你得了一句秦夫人的保证就这样咄咄逼人,他不顽劣?昨儿怎么把他姨娘的脸都划破?至于娘子,我从没有听她说过半句不是,每次我管教他,娘子还常在旁边劝,让我念着他年少失母,他到现在都不肯喊娘子一声娘,我,我”
玉翠的眉高高扬起:“好一个贤惠大度的方奶奶,只是我倒想问问楚大人,你说这话你心里不发虚?”玉翠眼里像有两团火在烧,楚明叡后退一步:“玉翠,勤哥儿是我的儿子,虎毒不食子,我自会好好抚养他长大,给瑞娘一个交代,你还是自己去过你自己的吧?”
给瑞娘一个交代?玉翠的唇角也高高扬起,阳光照耀下的她在文璞眼里宛似仙子,她的声音听起来也极其清晰:“虎毒不食子?楚大人,你要把他活活打死的时候你可没想过这句。”
“翠姐姐。”人群外面突然传来文璞的声音,人群自动分开,文璞在小厮搀扶下走进来,见了玉翠那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翠姐姐,我以为我就要去见我娘,再见不到你了。”
21.凶险
文璞身上的衣衫还算整齐,但面上手上这些露出的地方都是伤痕累累,能看到的地方都是如此,看不到的地方呢?围观的人群见文璞说的话里含着委屈,议论声更大起来。玉翠掀起文璞的袖子,里面的伤痕更密,玉翠眼里也含了泪,拉住文璞的手就道:“纵再顽劣,他也不过是个十三的孩子,楚大人,你们就这样下的了狠心。方奶奶,你口口声声说待他如亲生子,试问你的亲生子被这样下狠心,你就这样坦然对之吗?”
方氏的脸变的有些煞白,楚明叡已经大怒:“他是我的儿子,我就算打死了他,也轮不到你来管,试问你是何人?”玉翠一步也不退缩,只是紧紧拉住文璞的手:“小姑姑临终之前,把他托付于我,为夫为弟为子,全由得我,没有半个字提了你,你倒说说我有没有资格管?”
玉翠眼中已经有怒火迸出,看着楚明叡半步都不相让,楚明叡恼羞成怒,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发火,只是咬着牙:“瑞娘已经死了,她的托付怎能算得了数?”呸,玉翠啐到楚明叡脸上一口:“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当全天下人都和你一样,把父母之命当做没有说过吗?小姑姑是他的娘,含辛茹苦养了他十二年,哪是你这个便宜爹所能比的?若是小姑姑还在,容得了你这样毒打吗?”
文璞方才一直是强撑着站在那里,太阳一照,再加上哭了一会,已经头晕眼花,脸色煞白,嘴唇处已经干的起皮。玉翠在那里讲礼,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紧紧扯住玉翠衣袖:“翠姐姐,别离开我。”刚说完眼皮一翻就晕了过去。
小厮急忙喊叫,方氏忙上前道:“快来几个人把哥儿扶进去。”玉翠已经一把把她推开,眼中冒火地瞧着她:“不用你假好心,养好了又怎样,再添上一顿打,他这身子还能熬过去吗?”玉翠说话时候喉咙里已经嘶哑,眼里的泪掉落在文璞脸上,她扬起头,看向楚明叡:“你家也不缺一个儿子,他却是小姑姑留下的唯一的根,况且你家待他也不好,我今日就带他走,从此之后再不姓楚,也不消你家出银子养他。”
围着的众人见玉翠方才这么刚强,此时掉泪下来,顿时觉得她一片心全为了不负故人所托,实在是个可敬之人。楚明叡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复红,大喝道:“胡说,我楚家骨血,怎能流落在外?”
玉翠已经蹲下|身看着文璞,有人递过一碗水来,玉翠小心地喂他,见他慢慢咽下去,心里安定一些,听到楚明叡这话转头冷笑道:“你不许他活着,又谈什么你楚家的骨血?这次他捡回了命,以后呢?难道还要我日日上你门上嚷骂不成?楚大人,你不看在别的份上,就看在当日小姑姑和你从小长大的份上,求你把孩子交给我。”
玉翠说后面那几句,声音拔高,喉咙嘶哑,听的旁边的人都坠泪下来。当日从小一起长大,楚明叡那颗心此时有些变软,特别是在一边躺着的文璞不时发出叫娘的声音。楚明叡不由上前一步,方氏见他想答应,忙在旁边道:“大爷,我们楚家的面子?”
面子?楚明叡眼里重新闪出光,若不是他们母子寻来,自己此时还在春风得意,若不是这个逆子闯祸,也不会让自己在门前受众人的质问。楚明叡大喝:“来人,把这女子给我赶走,把哥儿抬进府里去。”
磨磨蹭蹭地上来几个家人,玉翠半抱住文璞,宛如护崽的母兽,大声喝道:“楚明叡,你真当你能一手遮天吗?这里众人的口你能全堵的了?京城上下这么多人,你能全堵了,你真当人人和你一样,把耳朵堵起来胡乱说话就可以骗了自己吗?”
玉翠字字戳着楚明叡的心,楚明叡后退一步,人群已经又开始发出议论,方氏到了这个地步,只得出来收科道:“姑娘,我知道你心疼勤哥儿,既这样,你就进了我们府里,我们当做贵客相待,绝不…”玉翠冷笑一声:“不必了,高门大户的,更好出什么事,还求方奶奶多劝劝你们爷,放这孩子一条生路。”
方氏拉一拉楚明叡的袖子,楚明叡叹气:“罢了,这个逆子我也不要了,由你怎么带了去吧。”玉翠的心这才放下,抬头见方氏眼里露出一丝怨毒,瞧一眼那个小厮,玉翠又道:“瞧这孩子伤成这样,我只有一个人,还请方奶奶就把这小厮借给我,先照顾这孩子两天。”
方氏咬牙应了,楚明叡看了儿子一眼,拂袖进了府里,楚家大门重新关上,玉翠谢过众人,又让那小厮找了个车来,把文璞放在上面带回去。
门一打开,夏大娘吓了一跳:“这重的手,楚大人怎么下得了狠心?”玉翠眼里的泪又干了:“大娘,还麻烦您先去请个医生来,我先把文璞送进房。”夏大娘急忙应了,车夫和小厮帮忙把文璞抬到床上,摸一摸他的额头,火烧一样烫。
玉翠出外到井里打了桶凉水来,顾不得许多就把他身上的衣裳全都脱了,身上的伤更是密密麻麻,小厮在一边喃喃地道:“昨儿虽上了药,太医说这伤虽没破皮,但血已经全淤在里面,发起高烧就难治了。”
玉翠知道这时不是哭的时候,拿起手巾浸了冷水在他额头手上不停地擦,身上伤痕太多,怕擦了有个万一,不敢去动。
手巾冰冷,文璞感到舒服一些,眼睛微微睁开,看见玉翠在他身边,又重新闭上,脸上有安心的笑容。医生已经被请了回来,进门一见文璞那伤眉头就皱的紧紧的:“这是谁这样下死手?这样热的天,打成这样,纯是不让人活。”
听到这句,玉翠只恨刚才没把楚明叡骂的更凶一些,夏大娘哎呀了一声:“王先生,你可是我们这片医术最高明的了,你要说没救了,那他可是真没救了,求你千万要救救他,这孩子命苦啊。”说着夏大娘也掉了泪。
王先生捻捻胡子:“不急,等我看看脉。”玉翠忙把文璞的手拿过来,王先生号完左手又号右手,那眉头一会松开一会又皱起,玉翠的一颗心也跟着一会急一会放松,终于王先生放开了手,站起身道:“虽然十分凶险,还有三分可救。”
玉翠已经把纸笔拿了过来,王先生手一挥,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瓶丸药,倒啊倒的倒出几颗。玉翠恨不得上前抢下药瓶,全给文璞喂下去,但又不敢造次,只得在那等着。
王先生把药递给玉翠:“把这药用黄酒化开,一次用一颗,再用童便给他灌下去,三次之后,若他退了烧,那再让夏大娘来寻我,若退不了,那就不要再来寻我了。”
说着背着药箱就走,玉翠虽忙也忙道:“先生,那药钱?”王先生鼻子里哼了一声:“等他退了烧我再和你要。”玉翠手里捏着药丸,黄酒厨房里有,那童便呢?
小厮急忙开口:‘童便,我就有。“说完小厮不由脸红,夏大娘拿了个碗递给小厮,小厮拿着就跑,玉翠去厨房倒了黄酒把药化掉,小厮也拿了半碗黄澄澄的童便回来。
撬开文璞的牙齿给他灌了下去,玉翠眼巴巴等在那里,只盼着药到就病除。文璞只是睡的安静了些,玉翠摸一摸他身上,依旧是烫手的热。小姑姑,你在天上一定要保佑他。
夏大娘端了碗面条过来:“翠丫头,你先垫下肚子,你对他这样尽心,一定会有好报的。”玉翠接过筷子食不知味地挑了几根,一定会有好报吗?若这样,姓楚的也该有报应才是,而不是依旧拥娇妻,过着他的逍遥日子。
22.状纸
第二颗药丸灌下去,玉翠时时伸手去摸他身上,希望触手处能遇到一片清凉,但是摸到的依旧是他滚烫的肌肤。还有最后一颗药了,如果这颗灌下去,再不退烧,文璞就…。
玉翠脸色不好,小厮兴儿的脸色也跟着不好,他又开始掉眼泪了:“都是我不好,要留在府里,那里的药也要好些。呜呜呜…”玉翠心里的那丝忧虑全被他这哭声赶跑了,在心里翻个白眼,推他一下:“你也不要哭了,在府里他也捞不着好的,你家大爷不是口口声声要打死他?”
兴儿这才抽噎着把哭泣止住,玉翠看着文璞,他虽然身上依旧滚烫,但呼吸总算平稳,只要呼吸不乱就有几分可救。玉翠一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一边对哭丧着脸的兴儿道:“还有一颗药呢,你先不要急,他一定会福大命大的。”
兴儿用手胡乱擦下脸:“姑娘你说的是,我再去烧热水来。”玉翠重新坐下看着文璞,小姑姑,你一定要保佑他,不然你的冤屈就真的没地去诉了。
也许是药起了作用,也可能是玉翠的祈求终于有了效果,当玉翠再次伸手去摸文璞身上的时候,他身上已不像原先那么滚烫,玉翠还怕是自己摸错了,让兴儿再来摸摸看。兴儿走过去伸手摸摸,脸上神色喜动:“姑娘,爷身上烧确实开始退了。”
玉翠呼出一声,用手撑着额头:“谢天谢地。”兴儿激动起来:“那我再去请医生?”好,现在烧退了,当然就能去请医生了。
玉翠坐在文璞身边,几个月不见,他虽然长高一些,但脸型反而更显消瘦,也不知道他在楚府过的什么日子?书读的怎么样?玉翠不敢给他开被窝,怕压到了伤口,就这样看着他。
王先生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没想到这孩子倒也命大。”玉翠急忙起身相迎:“这也是王先生的药丸灵验。”这样的恭维王先生显然很受用,走进来又号了号脉,这才铺开纸笔写了个方子,还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末来:“每服药之前,先把药末放在碗里给他喝下去,三服以后他若能坐起来说话,也就没什么事,只要再去外面药店抓些跌打损伤的药回来给他覆了就好。”
这次王先生收了诊金,连上次的算在内,一共要了玉翠五两银子,这还真不便宜。玉翠心里嘀咕着,还是要乖乖拿出来,嘴里还对人千恩万谢的。
兴儿跑出去抓了药回来,熬好给文璞灌下去,此时的文璞身上已经不那么烫了,灌药下去也能自己咽。玉翠只觉得浑身都松了。王先生说过文璞受不得风,身上也不能有汗水,玉翠把窗户关好,拿着手巾给他擦身子,文璞身上没有汗水了,玉翠身上却已汗湿。
有兴儿在旁边帮忙跑腿,再加上夏大娘不时过来帮忙,文璞的伤一天天好起来,第三天就能睁眼说话,三服药后别人搀扶着他,他也能坐起来。除了药,稀粥面条这些也吃的下去。玉翠问了他几句,才晓得他进楚府虽然快一年,但书本没摸到什么。
开头是因为他拒不认方氏为母,楚明叡大怒,让他先去学规矩,规矩学好了再去读书。教规矩的先生严厉方正,一点不对就要打手板。虽然有小厮婆子们的服侍,吃穿用度比起从前都大不一样,但文璞依旧度日如年,常和楚明叡顶嘴。
而那几个方氏所生的子女,看自己的目光也像自己抢了他们心爱的东西一样,文璞是断断续续说的,玉翠已经听的连连叹气:“都是我不好,以为这样就能绝了后患,谁知反倒害了你,又耽误了你快一年的功夫。”文璞直摇头:“翠姐姐,不是这样的,虽然我没有去先生那里,但在楚家还是看了些书。”说话间,文璞脸上露出对书本的向往,玉翠笑了:“只要你肯学,翠姐姐就供你。”
文璞嗯了一声,接着就摇头:“不行,翠姐姐,读书很费银子的。”玉翠站起身,声音里面透着欢快:“没事,这京城里的银子比我们乡下好赚多了,翠姐姐一定能赚够给你读书的银子。”
玉翠是个说干就干的性格,拿着银子到书坊买了许多书本,经史子集,笔墨纸砚,读书果然是件费银子的事,光买这些东西,玉翠就花了四十来两银子,再加上文璞的药钱,玉翠摇头,这话虽然说出去了,但这银子要怎么去赚呢?
抱着书本回了家,文璞已经不需要人搀扶就能坐起身,这时正拿着笔在纸上写什么,兴儿在旁边和他说话,看见玉翠进来,手里还抱着那么多的书本,文璞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翠姐姐,你真的给我买了这么多的书?”
玉翠把书本放下,兴儿已经过来收拾起书本,脸上的神色也很欣喜:“小爷,这些书都能看。”文璞坐在床上伸长着脖子,一脸的渴望。看到他这样,玉翠心里的焦急又少了很多,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前几天还在为文璞能不能活下来担忧,现在他虽然不能称为活蹦乱跳,但说话什么的都很有力,眼看就在一天天好转,不就是银子,怎么会解决不了?
夏大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翠丫头,你回来了吗?”玉翠打开门,夏大娘手里端着个蒙了块布的盘子,见到玉翠就递过去:“给,今儿中秋,送几个月饼过来。”怎么不知不觉就又到了中秋,玉翠连忙谢过,脸上有些赧色:“老受您的照顾,这些日子也忙,都没来得及谢你。”
夏大娘咳了一声:“有什么好谢的,我还有事要烦你呢。”玉翠回身见文璞往外探着头,把盘子放好回身出门:“大娘,您有什么话就说,哪有什么烦不烦的?”
夏大娘脸上的神色有些迟疑:“翠丫头,这事已经在我心里搁了几天了,前几天见你忙也不好开口,这几日见你忙的差不多了,这才来寻你。”到底是什么为难事,让夏大娘都不敢开口,玉翠等着夏大娘,夏大娘又道:“翠丫头,你见过我那个娘家侄女吧?”
见过,去年她结亲不久,还来夏家坐过,记得是个秀气姑娘,玉翠点头,夏大娘拍一下大腿:“我和你说,她去年不是嫁人了吗?结果可遭了大罪了,男人初还好好的,过不了两个月就开始打她,她受不了,还了几下手,结果她婆婆就不干了,说天下男人打女人是天经地义的,哪有女人还手的,拿了捆牛的绳子就把她捆起来,足足打了一宿。”
玉翠已经听的火气都出来了,夏大娘擦擦眼泪:“她被打的跑回娘家,我兄弟死的早,家里就只有个寡妇弟媳妇,帮不了什么只有抱着哭了一场,那家人又来把她接回去,娘家不能撑腰,结果又是一顿打,打完了她还要起来伺候婆婆男人。上个月我弟妹想她想的慌,去看了看她,谁知她竟瘦成了一把骨头,哭着求我弟妹救救她。我弟妹也是个软性子,来找我哭了两场,我也只是个寡妇,要儿子在也能去帮个忙,我弟妹听说可以当官断休的,求人写状纸要去上公堂,谁知那些写状纸的一听就摇头,说坏人婚姻是要受天责的,况且这样状纸送上去,堂上官也要把写状纸的抓去打屁股的,万万不能写。翠丫头,我晓得你是识文断字的,还求你给我侄女写个状纸,救她一条命。”
说着夏大娘就哭了起来,玉翠已经听的满是愤怒,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那男人抓来,把他暴打一顿,但也晓得这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况且还有个婆婆在,婆婆教训儿媳是天经地义的,听说要写状纸当官断休,这倒合了自己的意。
问清楚夏大娘侄女姓名,夏大娘又把她弟妹找来,那婆子一见玉翠就跪下来,求玉翠救救她女儿。玉翠最受不了这个,详细写了一份状纸,交给那婆子带了回去。
文璞虽然躺在床上,也听到外面的声音,等玉翠进来才问了究竟,听说了那眉头就皱起来:“翠姐姐,这样的事,我听说帮忙写状纸的是要被抓去堂上打板子的。”玉翠叹气:“难道就要看着那个女子被活活打死?况且堂上官难道是不讲道理的,这样事情,明明是男的理亏在前。”
兴儿虽然年纪小,从小在楚府的他也见得多了,在旁边道:“妇人家三从四德,嫁了丈夫就要听丈夫的,不然就…”不等兴儿说完玉翠就呸了一声:“放屁,就算是爹娘打着,也有小杖受大杖走的道理,不过是嫁了人,又不是卖给他了,爹娘的骨血就这样轻轻完在他手里吗?”
文璞点头:“翠姐姐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夫总是要从的。”玉翠快人快语:“从夫,也要看夫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是个糟糕透顶,倒不如当官断休,大秦律是有义绝的,难道这是摆着好看的?”
虽然道理是这样,但第二天就有衙役找上门来,一脸的凶神恶煞:“哪个是玉翠,你乱写状纸,唆人诉讼,从中取利,老爷让我们来捉你回去。”
23.公堂
玉翠这些日子熟读大秦律,平日也去县衙门去瞧热闹,晓得事情缘由所在,昨日既写了状纸,心里就已打点住。拢拢头发伸手:“牌票呢?”那两个衙役不由镇住,他们本以为玉翠不过是个小女子,威吓住了,好处自然是多多的。谁知玉翠伸手就要牌票,见年轻些的那个镇住,年纪大些的那个衙役咳嗽一声,脸上的神色更加严肃:“玉翠,挑唆诉讼,这是多大的罪名,你还在这里和我们叫。”
说着就把手里的锁链弄的哗哗直响,从来锁女人,都少用锁的,玉翠这下更加冷笑:“先把牌票拿来,是传是锁,我自会跟你们去,吓人,难道不晓得我是吓大的?”
老成些的衙役见玉翠没被威吓住,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女人,把牌票取出,玉翠拿过牌票看了眼,见上面写的是明日辰时到衙。把牌票递回给衙役:“知道了。”说着把门扑一声关好:“明日我自会去,两位请了。”
两个衙役碰了一鼻子灰,白跑一趟,年纪小些的那个恨恨地道:“这样女子,明日到了公堂,老爷说一声打的时候,就该不管她的体面,重重地打下去才是。”
老成那个呵呵一笑,泼妇见得多了,口里说话极硬,等到了公堂,不等动刑具就吓的哭爹喊娘的不少,她一个娇滴滴的妇人,还不是任由揉搓?
玉翠关门放狠话的动静文璞听到了,见玉翠手里端着鸡汤进来,他并没有去接鸡汤,话语里有无限的担心:“翠姐姐,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得罪了这些衙役,到时候他们给你使绊子,那可怎么办?”玉翠已经拿起个鸡腿往他嘴里塞:“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把伤养好,别的都不要紧,我既然敢那样对衙役,自然也想出办法来。”
文璞把鸡腿咬了两口,说话也带有含糊不清:“可是这唆讼的罪名,可大可小,翠姐姐?”玉翠本想叫他不担心,听到这个又转了念头,坐到他身边:“文璞,我想问问,如果你见有人已经快要死去,你要救她的话就要被别人攀折,你是救还是不救?”
文璞的眉头皱起:“救自然是要救,可是总不能把自己也陷进去。”玉翠微微嗯了一声:“可有些时候,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保得自己周全,那你救还是不救?”文璞迟疑了,玉翠也笑了:“救人能得好报时,做好人是轻易的,可是做好人不但得不到好报,还可能被打板子的时候,做好人就没那么轻易了。文璞,若我也似别人一样,听到这种事就摇头,称自己帮不了忙,她以后被人活活打死时候,岂不成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文璞似懂非懂,玉翠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文璞,这事于我,不过是些写张状纸,就能救人一命的事。”文璞还是担心:“翠姐姐,可是明日堂上,老爷要说你唆讼,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拉你下去打,那时?”玉翠的手摸一摸他的头:“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