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带到这间客栈,见了玉翠,朱叔只觉自己在梦里,她只说了一句,玉花已经被林姑爷赶出家门,现在后院洗衣就带自己来到后院,此时听了玉翠的话,更是摸不着头脑,有些口吃地道:“翠儿…”玉花拉了拉他的袖子,朱叔才改口:“玉掌柜的,什么银子?”
玉翠脸上浮起笑容:“朱大叔,你女儿要告你女婿,央我写状纸,我要收她二十两银子,她没有钱在我这里做工抵。打官司也要有个长辈出面,我这才请你到京里来,和你女儿见面,商量这官司该怎么打法,我是开门做生意的,你的路费吃住自然是要付钱的。”
朱叔摇摇头,这满口的生意经他总算听明白了,低头问玉花:“是不是这样?”见玉花点头,朱叔的脸垮下去,似乎一下老了好多年:“当年就不该…”
不该换亲事吗?玉翠的头微微抬起,朱叔看见她唇边的笑容,重重叹气,玉翠已经转身:“好了,朱大叔,你先和你闺女商量,商量明白了来前面找我。这里的房价一天是一百五十文带饭,朱大叔你要愿意住就住,不愿意的话请便。”
楚妈妈虽想在这里瞧好戏,但见玉翠脸色和平时不一样,还是跟在玉翠后面出来。听到身后传来朱家两父女的哭声,玉翠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不过真这样的话,那现在被抛弃的就该是自己,但玉翠相信一条,自己绝不会像玉花这样束手无策,任人欺负的。
前面只有三四个客人在那里喝酒,不时发出一阵笑声,玉翠拿出算盘账簿开始算账,但今天的帐怎么对也对不清楚。虽然话说的决绝,玉翠还是知道见到朱叔那张沟壑纵横的脸的时候,心里泛起不被人查知的辛酸。
自己叔叔不过耳根软些,怕老婆些,糊涂一点,朱婶偷偷给玉花买的东西,叔叔又悄悄地给自己也买一份。怕朱婶发现,叔叔常在自己跟着她下地的时候给自己好吃的,花布什么的又折成铜钱塞给自己,五年里面,为了自己他也受了婶婶很多埋怨,就当最后报答他一次,帮帮玉花,反正自己也能挣笔银子花。
玉翠在账簿上重重画了一笔,对着个打算溜出去的男人喊道:“刘三哥,你来喝了三天酒,一个子儿都不见,都像你这样,我就要喝西北风了。”刘三哥打着酒嗝,转回头笑嘻嘻地说:“玉掌柜,你瞧我这不是没带钱吗?明儿给你。”
玉翠把柜台上的板子掀起走出柜台,靠着柜台抱着手:“得,刘三哥,你没钱也成,身上的衣衫脱了,让刘三嫂拿钱来赎。”刘三哥脸红了起来,旁边喝酒的人笑着说:“玉掌柜,你不晓得老刘老婆厉害,不让他喝酒,他偷偷摸摸出来喝酒出去了还要到外面转悠许久等到身上没酒味了才敢回家,你让刘三嫂来赎,那不是要他命吗?”
玉翠当然晓得这个,脸上的笑更甜:“刘三哥,虽说街坊邻居我不该逼你,但你老婆厉害就不该再出来喝酒,这样,我让伙计跟你回去拿钱,再问问你老婆,许你在这里挂账呢,我就让你在这喝,不许呢,刘三哥,我也只有不做你生意了。”
这话让满堂的人都笑了起来,刘三哥脸上讪讪的,和伙计出去了。玉翠又招呼他们几句,转身刚要进柜台,就看见朱叔站在那里。玉翠脸上的笑又变的客套:“朱大叔,商量好了没?”
看着全然陌生的玉翠,朱叔似乎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还是点头:“玉掌柜的,都商量
好了。”玉翠看着朱叔旁边的玉花,见她面上有期盼之色,这样的话不好在人前说,招呼楚妈妈过来瞧着。
把朱叔他们请到里面一间屋子,递上茶笑道:“朱大叔,都商量好了,那我就要细问问那些情形了。”
玉花面上的尴尬之色更盛,当日婚事情形,都是当事人,玉翠怎么会不晓得呢?玉翠笑的似春风开放:“朱姑娘,这种事总要问个清楚明白。”朱叔喝了口茶才开口:“当日林家的婚事本是定给我侄女的,结果花儿她女婿得了痨病,我媳妇在我面前又哭又闹,我们一时糊涂,这才把花儿嫁到林家。”
说着,朱叔已经不敢去看玉翠的眼睛,一时糊涂,结果是害人害己,玉花也开始哭起来:“姐姐,我现在悔不当初。”玉翠的眉微微挑起:“这样,的确是你家骗婚在先,就算告到堂上,也很难说。”
玉花哭的难过,朱叔听的清楚明白,骗婚在先,走遍天下也是自家错在先,哎。他的唇艰难地蠕动几下,不晓得该说什么,玉花抹一把脸上的泪:“姐姐,你做人最好抱打不平,我骗婚确是错了,他当日也认了,我也为他生下儿子,此时哪能为攀高枝就把这事翻出来说,要不认,为何当初不认呢?”
朱叔也点头:“翠儿,花儿就算错,也不过就是错在一时贪慕虚荣,害怕做寡妇,这主意也是她娘出的,要怪,就怪我不应该。”说着拿起手往自己脸上打去:“叫你只会听老婆的话,叫你不记得哥哥的托付,叫你…”
叫你自己没有主意,玉翠在心里接了一句就道:“罢了,他当日既已认了现在又说这事,那就是误了你的终身,我也只有从这事上想个主意了,只是玉花,我可要告诉你在先,纵然堂上官能判你们重做夫妻,这夫妻情分已断,而且他经此一事,丢官败名是肯定的,你可要仔细想好,不要到时候又来怨我。”
作者有话要说:寡妇身份真好用啊。
29.作证
丢官败名?玉花的眉头又紧紧皱了起来,带了一丝希望问玉翠:“姐姐,他丢官之后能否再次任官?”玉翠没有说话,玉花的神色变得黯淡。朱叔张大嘴巴,叹了一声,嫁到林家当然是想过好日子的,官一丢,林姑爷看玉花的神色也会不一样。
这和方才在后院商量时候不一样,朱叔唉声叹气,玉翠垂下眼接着又抬起:“他的进士功名不会丢,但和真正做官的人相比,大不一样,玉花,你自己再思量吧。”
玉花低着头,玉翠能看到她圆润的下巴,朱婶常说,玉花是天生好命,一看这个下巴就是有福气的人,不用再辛苦赚钱就有钱,现在呢?这个好下巴并没给她带来这么大的福气。
朱叔迟疑的声音响起:“花儿,干脆我们不告了,就这样回家去,等过些日子再给你寻门亲事?”玉花突然咬牙切齿地说:“要告,我过不了好日子,他也别想过好日子。”她说的太突然,让玉翠手里的茶都洒出来一半。
这事虽两边都错,但无论从哪看起,都是林姑爷错的最多,玉花现在这样,难道就能放他逍遥?玉翠轻声道:“那好,你要告,我就给你写状纸。”
笔墨就在旁边,玉翠提笔刷刷写了起来,玉花张大嘴看着她,仿佛不相信一样,等玉翠写完放下笔,玉花有些迟疑地问:“姐姐,你都没想过,这状纸能不能告赢?”玉翠吹一下纸上墨迹,把状纸递给朱叔:“朱大叔,你也瞧瞧。”
朱叔虽知道些字,看这种东西就跟天书样的,只是连连说好。见朱叔面上已经露出疲惫神色,玉翠让玉花带着他下去歇息,每日吃饭就和店里客人一样到旁边小饭馆吃。小饭馆那里都是定好的,早上稀,中午晚上都是白饭,咸菜和汤管够,若要另加菜,就按菜价另付。
朱叔走出屋门的时候回头望了玉翠一眼,嘴唇抖的很厉害,想说话又说出来,看着他们父女消失在那里,玉翠坐了下来,这样做不管能不能帮到玉花,林姑爷必受重重一击,这样卑劣小人,难道就看着他安稳做官,娶名门之女吗?
如同文璞的爹一样?楚明叡是自己辞官的,按了楚首辅的能力,过个三四年等事情平息了,再重新起复也不是什么难事。怎么才能不让他起复?玉翠眉头皱起,当日承秦夫人的情,让楚首辅无法在背后再动手脚,保住文璞能够平安长大,可是就算是秦夫人亲自出面,也不能让楚明叡不得起复。
“翠姐姐,又是谁来求状纸,很难吗?你怎么皱着眉头在这里?”文璞的声音响起,去了书院三个来月,东山书院的老师果然名不虚传,并不因文璞的出身就对他另有看待,而是一视同仁。同窗们来历各不同,大家以文相交,文璞虽然只是断断续续读了一段时候的书,但他天资聪颖,又刻苦用功,不过三个来月在一起入院的人中间就开始崭露头角,也结识了几个好友。
不同的环境,接触的人大都有善意,文璞初从楚家出来时那种闷闷不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本就是个活泼的人,每日下了学回来也和玉翠叽叽喳喳,有时还探讨些书上的事情。
玉翠此时的见识已不是那个乡下的女子,文璞书看的多,玉翠在客栈里每日接触的人不少,也算看尽了人生百态,和文璞常就一事各发议论,也算相得益彰,各自补充。
听到文璞这样问,玉翠抬头瞧着他:“不是写状纸犯难,方才我给玉花写了状纸,想起前事,如果当年我嫁进林家,今日告状的是不是就是我呢?”文璞听了这话犯了急:“翠姐姐,你怎么能嫁进林家,你嫁进林家,那我就不会认识你,也就不会…”
文璞猛然住口,再说下去就会泄露心事,玉翠在等着他说话,见他停了下来,扬眉笑道:“也就不会什么?”文璞把书包放到桌上,从里面拿出纸笔,好好摊开,脸上露出红色,尽量轻描淡写地说:“也就不会这样照顾我。”
玉翠拍一拍他的脑袋:“傻瓜,你要不认识我,不会上京,自然就和小姑姑在家乡过清净日子。”文璞低声说了一句,可是我还是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正在收笔墨的玉翠没有听清楚,抬头看着他,意思让他再说一遍。
文璞已经在说别的事了:“翠姐姐,哪天我们去瞧瞧我娘吧,告诉她我上书院的事。”玉翠嗯了声:“都这时候了,我去厨房做饭,你好好温习。”
文璞乖乖答应,听着玉翠的脚步消失不见这才重新把心思对准书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听不到她的脚步声,自己就会不安心。
第二天一大早,玉翠就让玉花带着朱叔往衙门里去,今日是放告的日子,抢在第一个,又是这么重要的事情,知县一定会接状纸的。
到了午间他们父女回来,说知县已经接下状纸,又细问过,让明日一早再到县衙听审。玉翠见他们父女依旧疲倦,没有多问就让他们下去歇着。
次日他们父女又是早早去了县衙,玉翠照旧在店里做着生意,几个来喝酒的正在那里讲前日刘三哥被刘三嫂收拾的事,讲得口沫横飞,玉翠不由莞尔,这群大男人,一讲起这些事情,比妇人嘴还碎。
有个男的大大喝了口酒,一拍桌子道:“像刘三哥那样,三嫂一拿擀面杖他就吓的乖乖跪下,实在太丢我们男人的脸,要我…”话没说完,就听到玉翠清脆的声音:“王大嫂,你来打酱油?正好,昨儿才新到的前门李家的酱油,比原来用的那家的酱油可好多了。”
旁边的人正在催促:“说啊,你要怎么样?”王大哥脸上的凶神恶煞在见到王大嫂的时候变成哂笑:“要我,就接过擀面杖自己打自己,要你不听话,要你去喝酒。”
王大嫂本来已经打算卷起袖子过来收拾王大哥,听到他这几句话还算识趣,拿了玉翠递过来的酱油瓶,把袖子放下道:“再喝几口就回去,刚才还有人来寻你,要让你明日出去东门做坟。”
王大哥已经把碗里剩下的酒一口喝干,丢下几个铜板在桌上,上前接过王大嫂手里的酱油瓶:“酒喝干了,我们这就回去,这就回去。”和丈夫比起来有些娇小的王大嫂走在前面,王大哥跟在后面,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有人已经笑着对玉翠说:“玉掌柜的,你以后要再找男人,就要找我们这样疼媳妇的,别去找那些口口声声君子之言的读书人,他们连杀鸡的力气都没有,发达了之后就要什么什么添香,要纳妾什么的,一点也不知冷知热,不好不好。”
旁边有人反驳他:“你别胡说八道,玉掌柜那么能干,人又这样漂亮,找个像我们这样的粗人,那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男人变心怕什么,玉掌柜这样的,谁又舍得变心?”
玉翠既开门做生意,这样的话自然只有听着,脸上带上一抹笑容,既不赞同也不反对。现在只想把文璞好好供出来,以后的日子还长的很,就算有男人,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两个衙役走了进来,方才说话的人放下手里的酒:“杜牌头,今儿空闲呢?来来,喝一碗。”杜牌头摇头示意不喝,对已走出柜台的玉翠道:“玉掌柜,你原先是不是姓朱,和林翰林有过婚约,现在朱家要告林翰林,老爷要你去作证呢。”
玉翠既写了状纸就晓得这事总会扯到自己身上,把柜台上的东西收拾一下:“确是如此,不知什么时候再审,我现在就去吗?”
杜牌头点头,玉翠把伙计叫出来看着柜台,抓了一把钱塞给楚牌头:“既不喝酒,就当一茶。”杜牌头大方接过,没有争多竞少,倒是旁边和他来那个说了一句:“玉掌柜现在越来越会做人,记得头一遭打交道,玉掌柜不但没请我们喝杯茶,还嚷骂了一顿。”
玉翠也不恼,只是微笑道:“那时交道打的不多,生怕被人坑了骗了,现在才晓得各位是极好相处的。”杜牌头忙道:“玉掌柜若都能被人骗了,只怕全天下的人都要被骗尽。”
县衙门离的不远,一顿饭的功夫也就到了,两个衙役先到堂上说了,玉翠就在堂外等候,能看到林姑爷坐在知县下方,朱叔和玉花都跪在那里,不时还传来玉花的哭声。
杜牌头已经出来:“玉掌柜,老爷请你进去。”公堂玉翠是走熟的,但以证人身份来还是头一遭。到了公堂上,玉翠只是长揖不下跪,苏知县的眉头皱起:“玉氏,你既见到本官,为何不下跪?”玉翠站直身子:“老爷,夫妻本是敌体,今日老爷让夫坐着,岳父和妻都跪在下方,既如此,在下也只好不下跪,站着回话。”
苏知县本是个官,见官也有三分情,虽收下状纸,请来林姑爷,传玉翠来的目的不过是想坐实朱家骗婚在前,林姑爷逐出玉花也不算违背律法。听了玉翠这话,苏知县咳嗽一声,林姑爷已经冷笑:“朱家骗婚,我逐出朱氏,不过是还事情的本来面目,他们又何面目能称我的岳父和妻房。”
玉翠没有去看林姑爷,只是看着苏知县:“老爷,这里可是县衙?”这样的废话苏知县一听就明白,对林姑爷拱手道:“林翰林,今日你不是来听审的,本官没问到,还请不要说话。”
林姑爷一张脸顿时变成猪肝色,应了下来。苏知县咳嗽一声:“玉氏,本官也不问你别的,只问一句:你当日可是姓朱,当日的婚约可是你和林家定下,朱家李代桃僵,换了过来?”
玉翠点头:“老爷果然圣明,这些都是实话。”实话就好,苏知县一拍惊堂木:“朱氏听着,你家当日李代桃僵,实属骗婚,本官…”
不等苏知县的话说下去,玉翠已经笑了:“老爷可曾听过民俗里的大姨夫转做小姨夫?”林姑爷脸上的得意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消失,苏知县后面的话也说不下去。
玉翠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依旧平和:“老爷明察秋毫,当日林朱两家有婚约是事实,林家娶过门的也是朱氏,他们成亲后也生了儿子,老爷现在轻轻一句当日骗婚就把前事全部抹掉,传出去谁能信服?”
林姑爷已经嚷了出来:“苏兄,你方才让我不要说话,可是这妇人在公堂之上大发厥词,难道不该打吗?”玉花此时被玉翠提醒,也大叫起来:“老爷,我嫁进林家已经三年,拜过林家祖先,妯娌之间也个个都晓得我是他的妻子,他又不是今日才晓得我是谁,明明是他抛弃发妻,老爷你要给我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女主风采太盛,小正太黯淡无光,怎么办呢?
30.亲事
玉花这样一说,林姑爷怒的猛的起身:“你家骗婚还有脸说你是我的发妻,真是有脸。”玉花也站起身,一头往林姑爷身上撞去:“没良心的贼,我嫁你三年,哪点对你不好,你在京城做官,我在家乡侍奉婆婆,操持家务,又有什么不尽心?”
林姑爷用手去挡,玉花没撞到他身上就被推到地上,玉花索性躺在地上大哭起来:“杀人了,打杀人了。”公堂之上顿时混乱起来,苏知县连连拍了两下惊堂木,两边衙役又叫了几声威武,玉花的哭声才小了,苏知县做这样的官,也算见过不少怪事,这样的事也不算什么太稀奇。
又拍一下惊堂木,对林姑爷道:“二位也算有几分体面的人,还是坐下听我慢慢再问。”玉花的哭声变小,林姑爷摔下袖子对苏知县拱手道:“苏兄,这妇人自不悔改,还在这里死活纠缠,在下本一清白之人,哪堪这样被人污蔑?”
苏知县微一抬手,请他在一边坐下,刚要开口,玉翠已经开口:“林翰林,你可还记得当年婚书?”林姑爷愣在那里,婚书之上可只写了某地某氏。玉翠笑了:“当初朱家李代桃僵也好,大姨夫转作小姨夫也好,林翰林当日既已接了婚书,就认了眼前这人就是他的结发妻子,我大秦律,夫妻以婚书为准,苏老爷,林翰林不顾已有婚书,要另娶别妻,还意图让结发妻为妾,按律该如何?”
苏知县拿起状纸细细看了起来,最后果然有说,婚书为凭。苏知县不由愣了,同朝为官本该给林姑爷个体面的,但有婚书为证,林姑爷在这三年之中又无异议,按了律法,现在所有的不对都是林姑爷的了。
林姑爷忍不住跳了起来:“婚书?不过是当日你家骗我写的,还故意写的含糊不清。”朱叔忍不住了:“姑爷,你说话也要凭良心,当日你可是满口承认花儿就是你妻子,那婚书也是两边媒人和邻居作证,现在又说我们骗你,哪有这样三年骗过来的?”
林姑爷说不过朱叔,对苏知县又拱手:“苏兄,当日我年轻,不晓得人心险恶,这才写了那纸婚书,今时不同往日,我既省悟过来,自然就要把以前的错事一一改掉。”
玉翠已经笑出声:“年轻不懂事,林翰林,你还真敢说啊。”林姑爷的脸红了下,但依旧倔强地道:“人非圣贤,怎能无过?我当日犯的错自然就要自己来还。”玉翠眼都不带瞧他的,依旧平静地道:“你要改错,怎不见你送休书,也不见你要和离,而是说自己没娶妻,求娶别的高门,还要让玉花做妾,林姑爷,你这种种举动,只能骗骗乡下那些无知妇人。”
玉翠说的痛快,林姑爷的脸变的更加难看,玉翠看着苏知县:“老爷,你为一方父母,自然是为民做主,停妻再娶,贬妻为妾,都是颠覆伦理,让地方不平的事情,老爷官声甚好,难道就为一点同朝为官的情意,不顾这么多年辛苦积下的官声吗?”
这话说到苏知县的心坎上了,在京城地面任地方官,比起在别的地方,那就是如履薄冰一样。京城达官贵人如过江之鲫一般,小小知县在他们眼里,也就是蚂蚁一般。京城百姓又比不得别地方的百姓那么好糊弄,一点点小事就嚷着要往上告。
苏知县在这任上已做了四年,想要再往上升一升,一直在寻路子。若偏袒了林姑爷,不过就是卖了个人情给他,他也不过七品小官,翰林虽清贵,在翰林院里熬上几十年的老翰林又不是没有?
若公正判了,也能博个公正廉明的名声,听说奉圣夫人最爱在市井流连,听些市井上的新鲜事进宫讲给陛下,这事定会被人当成稀奇事到处传说,若能传到她耳里,再进而传到陛下那里,那自己的官途?
苏知县的眼眯成一条缝,仿佛已经看到美好前景,主意打定,一拍惊堂木:“既有婚书,可呈上给本官。”林姑爷还以为苏知县要把婚书拿到,这样自己就可以当堂撕掉婚书,再无对证。
朱叔上京时候是把婚书也带来了,从怀里拿出来递给衙役,苏知县接过细看,点头道:“说的确是不错,林翰林,你当日既认了婚书,此时又做出这种事情,本官也无法。”
林姑爷一张嘴顿时张大,朱叔和玉花顿时变的喜悦,玉翠脸上露出笑容,看林姑爷吃瘪,真是件愉快的事。苏知县又问几句,这才对林姑爷道:“林翰林,当年你年幼,不懂世情险恶也是常事,只是你若要告,尽可先告他家骗婚,再做别的打算,此时反犯下这样错误,本官既和你同朝为官,就做个和事老,也不写判词,你和你夫人重归于好,岂不最妙?”
想不到苏知县这样识趣,玉翠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林姑爷脸上这时的神色太好看了,没想到竟被玉花翻了盘,他咬紧了牙。玉翠已经又行一礼:“老爷,在下不过是来做证的,此时既已问清,在下…”
苏知县正在等着林姑爷的回话,听了这话挥手:“下去吧。”玉翠临走之前回头又看了眼林姑爷和玉花,这件事到这里对玉翠已经结束了,至于玉花和林姑爷,那是他们之间的事,从前现在将来,都和自己无关。
也不知那日苏知县费了多少口水,到了晚间,客栈里来了个人,自称是林家派来的下人,来取玉花和朱叔的行李的。玉翠看过了这人带来的条子,把玉花和朱叔的行李拿了出来。看来他们最少表面上已重归于好。
又过了一个月,朱叔前来客栈,他走进来的时候,玉翠还当是来住店的客人,抬头说了一句:“是来喝酒还是?”就认出了他,朱叔站在那里没有上前,过了会儿才开口:“翠儿,我明日就要离京,来给你道谢的。”
玉翠没有走出柜台,看着朱叔笑了:“我不过看在银子面上,朱大叔你再不来,我就该去林家讨银子了。”朱叔把手里的小包袱送上,整整三十两银子,一色细纹白银,玉翠点过把银子收起来就道:“朱大叔,明儿你要走,我事忙也就不及送你,一路好走。”
朱叔看着几乎变成另外一个人的侄女,过了许久终于道:“翠儿,这事你要怨就怨你婶和我,花儿她不过是…”玉翠总算抬头:“朱大叔你说什么呢?我不姓朱也不姓张,我现在姓玉,别人都称我玉掌柜,上次不过是看在银子面上,此时银子已经清了,那些事自然一笔勾销,与我无干。朱大叔你还是好好准备明日启程吧。”
玉翠说的决绝,朱叔又叹一声,能在京城这样地面站稳脚跟,也不晓得她吃了多少苦,既不愿认自己,那也就罢了,朱叔又看了看侄女,转身出门而去。
玉翠无意识地拨弄着算盘,那些往事已经消失殆尽,再无关联。
这件事自然被人当成新鲜事到处传说,两个月之后,就听到林姑爷被贬出京,去某地任驿丞了。从清贵至极的翰林成为不入流的驿丞,倒不如丢官回乡还有些颜面。
玉翠听着众人的议论,这些日子生意好,买了个小丫鬟来帮楚妈妈的忙,又给伙计和楚妈妈加了工钱,来往的人都面带笑容,这日子是越来越有奔头了。
夏大娘住在这附近,她也算个闲人,没事时候常过来闲聊,她的小孙女还是没送进楚家做丫鬟,她儿子来信说已经给小孙女定了亲,就是一起做事的人家,孩子比孙女大一岁,家里有田地,让夏大娘好好管教,里外的事都要教给她。
这小孙女都定了亲,算起来玉翠的孝期明年二月就满。夏大娘现在瞧玉翠是越瞧越喜欢,早早就打算给她寻门好亲事。这日又过来,玉翠正在柜台里算账,见到夏大娘只是一笑:“大娘先坐,我等会就好。”
几下打好算盘,把算盘收好,左手端了碟瓜子,右手拿了酒杯,瓜子放到桌上时候已经打好一杯酒:“大娘,这些日子忙,来不及烧茶,这就当一茶。”夏大娘接过了酒,瞧着玉翠的容貌啧啧赞叹:“翠丫头,你这长的天仙样的,明年孝期满了,不晓得多少人要来求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