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绣架,才是一张架子床,上面悬了湖蓝丝帐。床边有梳妆台和衣架,衣架后面摆了张桌子,桌边有椅,正有几个丫鬟坐在桌边做着针黹,瞧见程玉轩进来忙起身相迎:“姑娘回来了。”
程玉轩刚坐下已有人倒了茶在她手里,有个年纪大点的丫鬟给她打着扇子:“姑娘怎么去了这半天才回来?奴婢们差点都想去寻了。”程玉轩喝了口茶,指着簪子对她道:“我在嫂子那见了个人儿,心里喜欢就把她要过来了,你是这院里的头,给她讲讲这院里的规矩,初晴那里还空着张床,就让她去和初琴睡。”

房里的丫鬟都看着簪子,年纪大些的那个已经上前拉着簪子的手:“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簪子一五一十说了,程玉轩已经打着哈欠:“你们出去说罢,我有些乏,想躺一躺。”这丫鬟携了簪子的手出去,带她坐在廊下美人靠上,仔细瞧着簪子,突然笑了:“竟是个美人呢,我在这家里也有七八年了,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簪子见她问的温和,心里也生出几分好感:“我原本是在厨房的,后来被大奶奶要了去,在书房待了几年,这几个月才又到大奶奶房里的,姐姐没见过我也是常事。”

丫鬟微微点头,身后已经响起笑声:“哈哈,素琴姐姐你怎么这样,都不说自己叫什么,就问起别人来了,难道说是看见美人晃花了眼?”素琴已经转身扯了说话的丫头过来:“就你嘴尖,簪子要和你一起住,你不说要多照顾着她些,怎么现在来揭我的短?”
说话的丫头面容清秀,瞧着和簪子差不多大,穿了件粉色马甲浅蓝背心,已经上前拉住簪子的手:“我叫初晴,你是簪子吧,以后我们就住一个屋,方才听大姑娘说你针线活做的好,以后可要多多请教你。”

簪子从没被人这样夸过,何况又是初见,脸不由羞红,这时又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姐姐你方才没听到她说,还在书房服侍了几年,说不定还认得字呢。”初晴素琴齐齐望向簪子,簪子的脸更红了,低头弄着衣带:“我不过在书房服侍两年,些许认得几个字,也不算什么。”
说话的少女有一双圆圆的眼睛,瞧来十分讨喜,年纪只怕比蚂蚁手打团簪子还要小个那么一两岁,初晴已经往她头上敲了一下:“就你话多,素琴姐姐都说了,你晚上睡觉时候叽里咕噜说话,吵的人都睡不好,现在还她她,簪子比你大两岁,你难道不会叫声姐姐?”

初晴口角便利,一张嘴就跟爆炒豆子一样,听来煞是好听,这里和宋氏院里那有些压抑的气氛不一样,簪子脸上的羞红渐渐褪去,那少女已经过来,歪着头道:“姐姐,我叫晓青,你可不能像初晴姐姐一样老欺负我。”
话没说完,晓青头上又挨了两下,晓青抱着头一跳就到了院里:“初晴姐姐你又欺负人家。”初晴赶上她就去扯她的耳朵:“哪像你见了个人就告状。”

两人打打闹闹,那声音却都不大,怕惊醒了蚂蚁手打团房里的程玉轩。素琴瞧一眼她们,转头看向簪子,脸上笑意没减:“这院里就这几个人,苏妈妈今儿不在,她是大姑娘的奶妈,回去看她儿子去了,等明儿来了你就见到了。”
簪子嗯了一声,素琴又继续往下说:“大姑娘不难服侍,只要你眼里有活,不用三催四叫的,她也不会发火,只是我们做下人的,之前不管是服侍谁,这跟了大姑娘,就是大姑娘的人,以前的主人只可敬着,不可有别的想法。”

簪子忙起身:“姐姐的教诲我知道了。”素琴拉她坐下:“你也不用这么紧张,日子久了你就知道大姑娘最好相处不过,又护着我们这些人,只要你对她没二心,她可不会亏待人。”
这些话以前朱大娘也讲过,簪子又应了,素琴又嘱咐她几句,不外就是这院里的话不能往外传,大姑娘也不喜欢别人传些闲话,在这院里,守好自己的嘴最要紧。

一一嘱咐完,院门口已经传来一个声音:“有人在吗?我奉了大奶奶的命来送东西了。”初晴和晓青已经停止打闹,初晴走向院门口:“章妈妈,您老今儿怎么有空来?”
对着初晴,章妈妈可没有对蚂蚁手打团着簪子的老虎脸,连皱纹里都是笑:“初晴啊,这不是簪子被大姑娘要来了,大奶奶吩咐我把她的东西都收一收送过来,顺便还有两个新的花样子是大奶奶带给大姑娘的。”
她们的话簪子一字不差地听见了,不过换了个地方,章婆子立即变了副脸,簪子还在廊上,素琴已走下去,和章婆子问好,交代抱着簪子东西的环儿把东西放到簪子屋里去。


第54章
素琴见初晴带着环儿走了,这才笑吟吟地对章婆子道:“章妈妈,还请在这里坐下,喝杯茶。”章婆子对素琴十分客气,双手摆的像叶一样:“不用了,我也是奉命来的,还要让簪子去瞧瞧她的东西,可少了一样半样的。”说着章婆子乜着眼去看簪子:“大奶奶可说了,你的东西一定要仔细点好,不然少了一样半样到时又连累我们。”
素琴服侍程玉轩久了,这家里的人是个什么脾气她也知道的,听到章婆子话里那藏也藏不住的怨气,只是一笑就道:“章妈妈,既这样,就请您带了簪子去仔细瞧了,您放心,初晴做事也是稳重的,既收了东西,定不会到时说短了什么。”

章婆子对着素琴又是一张笑脸:“奶奶交代下来的事,我自然不敢有半点懈怠,茶等会回来再喝。”说着就回头:“簪子,走吧。”簪子应了,各个院落结构都差不多,程玉轩的院子除了比宋氏的小了些,没有两边厢房之外,别的和宋氏院子也差不多。
走过一道回廊,转过个角门就看见有一排小房子,这排小房子就是给院里下人们住的,初晴正站在门前打开门,环儿手里抱着满满的东西,等着她开锁。

,见章婆子走过来,笑着道:“章妈妈,怎么还要您老过来,这么点小事,让簪子过来就行了。”章婆子对着初晴就没有对素琴那么客气,语气也有些硬邦邦的:“大奶奶说了,簪子的东西不少,怕少了一样半样的,到时又要东拉西扯怪到别人身上,和我说一定要当面点清。”
初晴已经把门打开,听了这话唇微微上翘,也不去理章婆子,只是招呼簪子:“进来吧,以后我们就一起住了,你放心,这里绝不会少什么东西,也不会无缘无故多出什么东西来。”这话是说给章婆子听的,章婆子的脸微微红一红,接着就恢复正常,和环儿挤进了房里。

这屋子和簪子在宋氏院里住的那间差不多大小,两张床相对而放,中间摆了个梳妆台,梳妆台上除放了那些梳妆用品之外,还用个瓷瓶插了几朵野花。床旁边就是衣架等物,一张床铺了蓝底白花的床单,上面的被子枕头摆放整齐,悬了顶本色帐子,想必就是初晴睡的地方。
另一张床空着,上面放了两口箱子,也悬了顶本色帐子,只是那帐子卷在那里。初晴已经爬上床把帐子解了下来:“这里一直没人住进来,这帐子都龌龊了,等我把它收起来洗一洗再给你挂上,横竖这段时日天气不热,还没蚊子。”

说着把帐子扔到地上,又把那两口箱子搬下来,拿出一块抹布来擦一擦那床上的草席,这才对环儿道:“那被褥都放上去吧。”初晴手脚麻利,簪子还来不及说什么她已把这些事全都做完 ,环儿把被褥放上去,初晴已把一口箱子塞进自己床底,另一口箱子打开,里面空空的,初晴笑着说:“簪子,这口箱子就归你了,那些东西都放在这里面,也塞到床底下。”
簪子应了,初晴已把帐子和抹布都拿出去放在外面,进来时候见簪子正在那点着东西,章婆子的脸嘴一直都不好看,此时也是如此:“可细细瞧了,可别少了一样半样的,到时又来怪我。”要按了簪子平日,这样说了不过就是胡乱点点,任由章婆子去,可今日簪子和平时有些两样,既来到大姑娘院里,还怕她做什么?

见簪子的确是细细瞧了,章婆子脸上露出一丝愠怒,这丫头,真以为离了那院来到这院就得了好处?实在让人无法忍。章婆子还在想时已经听到簪子问了:“章妈妈,那日琴童哥送我的首饰,本是四件,一对镯子一支簪子还有耳环和钗,怎么现在那根钗不见了?”
章婆子听了大怒,自己跑这一趟要点辛苦钱又有什么关系?再说那根钗连头到尾不到一两重,至多不过七八钱,这丫头就这样喋喋不休,还当着环儿的面问出这话,实在是不可忍。初晴正好返身进来,听到簪子问话,嘴里小小哦了一声,这种事也是遇见过的,就看面前这丫头怎么处理,毕竟这种婆子,一嚷起来那话可说的十分难听。

果然章婆子冷笑起来:“簪子,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我是什么人?用过的东西比你见过的还多,况且在大奶奶身边那么多年,要手脚不干净,大奶奶早把我给撵了,哪会让我再待在她身边?你的东西,只怕是你记茬了,哪有什么四件,明明就是三件,你自己再数一数,点清楚了,我们可就再无干系。”
平时若是这样,簪子也就被吓的不敢再多说,可是这些东西是琴童留给她的念想,说了要给她做嫁妆的,簪子还存了念头,等自己以后有了女儿,也好给女儿留着,这么好的首饰可不多见。簪子使劲咽一口口水,鼓足勇气道:“章妈妈,别的东西也就算了,可是这是琴童哥留给我的,我怎么会记茬,的的确确就是四件,那钗我还记得,就是风头的。”

章婆子见簪子不肯罢手,更加怒了起来,伸手就想往簪子脸上打去:“你这丫头,竟还和我强嘴,说了三件就是三件。”眼看那巴掌就要落到簪子脸上,耳边响起初晴的声音:“章妈妈,您当这还是在大奶奶的院子?”
只一句章婆子就蔫了,把手慢慢放下,悻悻地道:“初晴,这事你也看见了,明明就是簪子栽赃,说我赖了她的东西,那样东西又不是没见过的,顶多七八钱的一根钗子,换成银子也就七八两,七八两银子在我眼里,也算不了什么大钱。”

初晴扑哧一声 笑了:“章妈妈,您要没见过簪子的那钗,怎么知道那钗有多重呢?”章婆子被初晴一语说破,就算想去捂自己的嘴也来不及了,嘴里还在强辩:“但凡钗子不都这么重吗?谁家打钗子打个几两重的,戴在头上不重死?”
初晴脸上的笑带上一丝揶揄:“章妈妈,原本以为您在这家里也是四五年了,总该有些见识了,别的不说,大奶□一天进门,太太喝她敬的茶的时候赏的那根钗不算上面的珍珠宝石,就足有二两重,章妈妈您是大奶奶的贴心人,难道就没见过那根钗吗?”

章婆子被反问住,看一下房里的三人,簪子是肯定不站在自己这边的,环儿还小呢,也帮不了忙,再加上一个初晴,想一想只有从袖子里拿出那根钗来,往簪子面前一丢:“就这么点点重的东西,值个什么?你在那院里那么久,难道临走时候孝敬我一点东西也不成吗?”
簪子急忙捡起这钗,见果然还是琴童送的那支,脸上有喜悦笑容,别的东西也不再点,就把箱子盖上。初晴听了也点头:“说的是,簪子也该孝敬您老人家点东西,只是不告而取谓之偷。”簪子如同开了窍,把关上的箱子又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串钱来,这些钱都是簪子辛苦攒了许多年的,小心翼翼地摸了又摸,这才递到章婆子手上:“章妈妈,辛苦您跑这一趟,您拿去打酒吃。”

章婆子嘴里说着不要,手上却早抢过那钱,眉毛耸的高高的:“你的东西,我可全给你拿过来了,没少半点,以后你再啰嗦,那就不关我事了。”初晴忙笑着道:“是,是,您老人家跑这一趟辛苦了,还请到前面去喝杯茶。”
说着初晴就推走了章婆子,簪子看着面前的环儿:“环儿,以后你们在大奶奶屋里,要多几个心眼,章妈妈她,真的不是好人。”环儿手一挥:“簪子,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们长的也不好看,也不够机灵,只要不想着往上,好好做自己的事,到时候不就是被配了人,章妈妈她再不好,也不会扣了我们的月钱不放,传出去,大奶奶怎么做人。”

原来人人都知道,只有自己不清楚,簪子自嘲地笑一笑,从箱子里拿出个小荷包:“你拿去和钗儿分了吧,这些年,我们也算说的上话。”簪子的手巧,这荷包做的好,环儿先瞧一瞧这荷包,打开一开里面是两个小银锭,眼一下睁大:“簪子,这太重了,我不敢收。”
簪子往她手里塞:“拿着,还是过年时候托来喜哥去外面换的,自然没有家里的精致,可总好过没有。”每年过年时候,那些管家娘子们总能从主人手上得到些小银锭的赏赐,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得到金的。有头脸的大丫鬟们也有,至于簪子这样的小丫鬟就没有这 些东西,顶多就是多了一个月月钱。

环儿眼馋这东西也不是一天两天,总想等到攒几个月钱去换个银锭,只是她嘴巴馋,每次不等攒下点钱来又换成了到外面买的点心。簪子既然这样说,她就往袖子里面塞,嘴里还叽咕道:“章妈妈每个月得的月钱赏钱也不少,还盯着你的东西,实在让人说不出话。”
簪子又笑一笑,以后离开了宋氏的院子,章婆子就和自己无关了,叮嘱环儿别把今日的话说出去,晓青就来喊环儿,说章婆子要回去了。

第55章:心性 ...
送走章婆子她们,簪子就安心地在程玉轩房里待着。程玉轩院里不管是主人还是下人都没有宋氏院里那么多,看起来也更和气些。素琴是大丫头,程玉轩的什么东西都是她收着,初晴算是她的帮手,晓青就做些粗使。
添了个簪子,她针线活做的好,又识得字,素琴和程玉轩商量过,就让簪子负责做些程玉轩平日的针线活计,平日侍奉笔墨也换成了簪子。程玉轩的奶妈苏妈妈第二天就回来了,听说多了这么一个小丫头,叫过来问了几句,叮嘱簪子在这院里安分守己,别的也没有多的话说。

簪子见过章婆子那样的人,心里本打着苏妈妈只怕和章婆子也是差不多的人那样的主意。谁知见到的苏妈妈年纪和朱大娘差不多,也是那样和和气气的,并没多说什么话,也没故意刻薄人。
簪子的心顿时安了下来,转念一想就怪起自己,这有什么样的主人自然就有什么样的下人,大姑娘这么和气,她的下人又怎会是那种刁难人的呢?
程玉轩房里的活也不多,簪子闲了时除了和同伴们说笑玩耍,也能偷空去厨房见见榛子她们。榛子在程家这么多年,个子已经长高,那稀疏的头发已能梳成发髻,脸圆圆的,一笑就露出一个酒窝,显得十分喜庆。

簪子把自己做的香囊交给榛子,嘴里就在叹气:“榛子,你才大我一岁,个子比我高这么多不说,还长了这么有福气的一张脸,那像我,前日苏妈妈还说我生的单薄了些,看起来不大能做活。”榛子把手里拿着的大饼分成两半,把大那半塞给簪子,已经大大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你又不像我在厨房,吃的东西管够,去上面服侍主人,总不能好好吃,难怪你越来越瘦。”
说着榛子伸手掐一下簪子的脸,这一掐就舍不得把手从簪子脸上放开,嘴里啧啧赞道:“簪子,你这脸可真好摸,比昨儿我做的水晶肘子还好摸一些。”簪子差点被那口大饼噎死,自己怎么看也不像是水晶肘子吧,怎么这么个比方?

把手上的大饼大大地咬了一口,簪子决定不理榛子了,榛子见簪子这样,伸手拉着她的胳膊,有些讨好地说:“簪子,你也知道我不像你,不认得字,顺口就说了,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簪子还是咬着嘴里的大饼没有说话,榛子的眼突然一亮:“不然这样,等我去和来喜哥说,让他教我认字,等认得几个字了,我也去学着写,说不定还能看那些外面三文钱一本的话本子,知道的事情更多呢。”

外面三文钱一本的话本子?簪子在书房里这么久,从没见过这种东西,程玉轩的屋子里更是没这些东西了。簪子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外面有这种三文钱一本的话本子? ”榛子的眉头皱起,接着就说:“那日我听几个小厮说的,有个就说,外面这种三文钱一本的话本子里面,有好多东西呢,还要学什么御女之术。”
“你们两个,凑一堆就说个没完,簪子,你许久都没来了。”朱大娘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簪子规矩起身行礼,榛子已经跑上去抓住朱大娘的膀子摇啊摇:“大娘,我这才和簪子说呢,等和来喜哥哥学会写字了,说不定就能看那些外面三文钱一本的话本子,就能知道很多东西了。”

朱大娘的笑容僵在脸上:“你是听谁说的?”簪子把一双鞋垫拿出来:“大娘,这是我给您做的,您先试试。”说着簪子就道:“榛子就爱到处乱跑,不就是听那些小厮说的。”榛子还拉着朱大娘的手摇啊摇:“大娘,这学会了看书写字,说不定我也能去加月钱呢。”
朱大娘无奈地点一点她的额头:“你啊,以后可别什么话都听,那些话本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哪家的少爷姑娘都不许看的,也只有那些没廉耻的人才去看。”是吗?别说簪子,连榛子都被吓到了,她满脸的将信将疑:“那怎么小厮们又在那里说呢?”

朱大娘把她们两个一边一个拉了坐下:“那些里面不外就是些才子佳人私会后院的故事,这样的东西,本来就对姑娘家名声有碍的,他们还写出来,只想引得全天下的姑娘们都不要了爹娘,随他们私奔去,这怎么得了?”
榛子默默点头,簪子的眼还是瞪的大大的,朱大娘拍一下簪子的脸:“你啊,生的又比别人好些,心性没定是最容易被人引逗了,学读书是好事,可也要先学了好的,把那心性都坚定起来,然后再去看这些做为消遣,明白世上有些事不是看起来那么好。”

榛子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接着那话就转了:“大娘那你也识字了?”朱大娘一巴掌拍在榛子头上:“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娘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会看个账本,别的就不行了,你还在这问这个?”榛子嘻嘻一笑,簪子也问了:“大娘您既然不认得多少字,那为什么懂的道理比我们都知道的多一些呢?”
朱大娘摸一下簪子的脸,簪子的容貌已经渐渐长开,越长越精致,这样的容貌在做丫鬟的身上,只会带来厄运。朱大娘心底叹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现在簪子到了程玉轩房里,别人也不敢打什么主意。朱大娘笑着说:“大娘比你们多活二三十年,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还多,当然也要更多懂的些道理,你们只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贪小利,记住自己的本分就好。”

榛子和簪子两个猛点头,朱大娘把她们俩的脑袋都往自己怀里抱一抱,看见她们就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只是时间已经 流逝,当年的事再不可追忆。
日子慢慢地过,簪子到程玉轩房里也有半年多了,日子过的舒心,同伴们又不是那种看不得别人的人,簪子的个子也开始窜高,只比榛子矮一点点,不过让簪子泄气的是,自己的长相明显和榛子那种喜庆长相不一样,而是往精致这条路上走。

眼睛还是那双眼睛,可眼里孩童的懵懂开始褪去,鼻子高挺,唇如樱桃一样嫣红。穿上新裁的裙子,那腰就跟柳条一样,只做针线不做别的活,手光滑细腻没有半点茧子。连素来沉稳的素琴也要赞一句:“都说是女大十八变,总也要到了十八以后,那晓得你才来了半年多,这模样就换了个,不再是那种怯怯的样子,倒是别一种展扬大方。”
簪子的脸一红,初晴笑着过来凑热闹:“这是素琴你调理的好,也要亏大姑娘眼力好,不然哪能变成这样?”簪子被她们打趣的脸都通红,苏妈妈在远处看见,刚要过来让她们各自散去做活,一抬眼看见簪子这样,眼不由瞪大,接着脸上就露出满意之色:“不错,簪子你的长相可真够出挑的,这才几个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簪子被她们夸的又羞又恼,也不好走开,只是低头卷着腰间系着的丝绦。说笑几句,还是该各自散去做事,簪子坐在素日坐着做针线的窗下给程玉轩做一双鞋,刚把鞋帮上好,就听见外面传来少女的笑声。
程玉轩是个沉静的人,这样的笑声是谁的?簪子还在狐疑,已经听到素琴问候:“二姑娘来了。”程竹轩上个月才被二太太亲自从任所送了回来,她出生不久就定了亲,是城里的张家公子,二太太的意思让她在家备嫁,二来也好跟着程太太学着理家。

程竹轩性子活泼,一张嘴也很甜,二房的院子虽然一直空着,程太太却怕她一个人住闷的慌,特意收拾出一个小院子,就在程玉轩院子旁边,让她带着奶娘丫鬟们住过去,早晚她们姐妹也好亲热些。
程竹轩的笑声和平日一样:“我在那做针线,做的脖子疼,才想着来找姐姐,姐姐想是不在?”素琴刚要回答,程玉轩掀起帘子从屋里出来,用手掩住口打个哈欠:“昨夜你闹了半宿,现在补个眠,本以为你也困了,哪晓得你还过来。”

话里只有嗔意没有责怪,程竹轩已经亲热地拉起她的手:“姐姐,我本来也有些发困,听丫鬟们说你这里有个丫鬟针线做的极好,这才跑过来想瞧瞧这丫鬟,我都来了好多次都没见到。”程玉轩接过素琴递上的茶塞到竹轩手里,点一下她的额头:“你啊,什么都要看个新鲜。”
初晴已经招呼簪子过来,簪子行礼后就垂手侍立,程竹轩看一看簪子,眼里闪出惊喜,对程玉轩道:“恭喜 姐姐了,这个人针线活好,长的又好,看起来人也不是那种心眼多的,实在是…”程玉轩微微咳嗽一声,程竹轩住了口,怎么能在丫鬟跟前说这些呢?

第56章:得子


程玉轩已让簪子下去继续做针线活,她们姐妹就在那里闲聊,不外就是些什么吃食衣物。程竹轩随二老爷在任上久了,也曾和二太太出门应酬过,性子和程玉轩的稳重又不一样,两人不时发出笑声。


聊了半日,茶已经换了两回,点心也上过四五道,程竹轩这才把手上的点心渣子拍一拍,笑着道:“不知不觉就过了这么些时候,再不回去做针线,王妈妈又该说我尽贪玩,连自己的嫁衣都绣不好。”程玉轩起身送她,刚走出一步就看见程太太身边的腊梅走了过来,对她们俩道:“方才大奶奶遣人来报,说夏月姑娘已经开始发动了,太太要赶着往那边去,让奴婢来告诉大姑娘一声,今儿晚上让大姑娘带着二姑娘吃晚饭,不用去太太那里了。”

夏月要生了?坐在窗下的簪子也听了个清楚明白,也不知道夏月能生个什么,是哥儿还是姐儿?程竹轩听完就拍手:“姐姐,那正好了,我也不用回去了,还能再多玩会儿。”
你啊,程玉轩点一下程竹轩的额头,对腊梅说知道了,顺便再让她回去时候看看夏月的情形,这才拉着程竹轩重新进了屋里。

厨房把晚饭送了过来,素琴她们伺候两位姑娘饭毕,灯早已点上,夏月那边还没有消息过来。程玉轩的手里拿着一枚棋子,却久久没往棋盘上放,坐在她对面的程竹轩的眉头一挑:“姐姐今儿有些魂不守舍,难道是想让妹妹我赢你几盘?”


程玉轩已把子落了下来,唇边含着笑容:“下棋最忌心情浮躁,都似你一般,急急把棋子往棋盘上放,那不是下棋,那是丢子。”程竹轩早急不可耐地把棋子落下,等着程玉轩的下一着,程玉轩径自收着棋子:“你已输了,还想再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