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奶奶推刘如蕴一下:“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做了祖母,难道你不是姑祖母?”刘如蕴一笑:“没有在想什么,只是想,怎么也没听说那邱家有什么话说?”刘大奶奶哼了一声:“他家?能有什么话说,当日那银子可是收了,再想有点旁的,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刘如蕴推刘大奶奶一下:“原来是大哥在背后撑腰,难怪就这样无声无息了。”刘大奶奶和她说笑几句,叹息道:“小姑,你此去比不得去川中之时,路上千万要小心,钱财不能露白,还有。”
刘大奶奶的叮嘱絮絮叨叨,刘如蕴却不似原先一样有那么几分不耐烦,这些叮嘱里面,有多少也是自家父母的嘱托。
见刘如蕴只是点头,刘大奶奶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小姑,你对二表弟真的没有一丝动心?”这话题转的太快,刘如蕴还没来得及想,刘大奶奶已经握住她的手,恳切的望着,刘如蕴反握住她的手:“大嫂,动心?世间男子,再没有值得让我心动的了,再说。”刘如蕴侧了头,有些调皮的说:“这天下之大,又许多是比为男子动心更值得的事。”
刘大奶奶虽料到她会这样回答,心里却还是有些叹息。刘如蕴说完,站了起来,走到窗子边上,推开窗,一股桂花的香味飘了进来,她吸了一口,笑对着刘大奶奶道:“大嫂你瞧,这四时有赏不完的景,五岳有不同的风光,江河湖海都各有不同,天下有这么大,为什么女子只能关在一个院子里面,为男子的喜好转移,为婆媳妯娌之间的心事难过?这样的事情,我再不做了。”
刘大奶奶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刘如蕴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的笑容,还有那种神色,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好像笼中鸟儿终于可以飞走,天地广阔,只是这天地也不好闯,风餐露宿那是小事,路上旁的辛苦。
这些话刘大奶奶已经对刘如蕴说过不知多少次了,刘如蕴又何尝不晓得?只是若真的还是关在文聚楼的后院里面,依旧是笼中鸟,不过是从这个笼子到那个笼子里面,闻蜚娥脸上的不甘心又浮现在刘如蕴眼前,已经飞翔过的人,怎么肯甘心再回到那个笼子里面去,即便那个笼子里曾有自己求之不得的东西,也是不能了。
刘大奶奶再没有说话,只是拢住她的肩,关山万重,此去珍重。刘如蕴转头对她笑笑,小婉进来,对刘如蕴道:“奶奶,潘家大奶奶来了。”
潘家大奶奶?刘如蕴眨了眨眼,王兰芝来做什么?难道是知道自己要走,特地来送行?按了交情来说,还不到那份上,刘大奶奶也觉得不解,不过这人来了,总不好拒之门外。
离别
潘家大奶奶?刘如蕴眨了眨眼,王兰芝来做什么?难道是知道自己要走,特地来送行?按了交情来说,还不到那份上,刘大奶奶也觉得不解,不过这人来了,总不好拒之门外。
王兰芝却不是独自来的,除了那个孩子,随身却还带了许多礼物来,看见刘大奶奶和刘如蕴相携走了出来,王兰芝笑道:“就知道表姐在这里,方才我却是先往府上约表姐一道来的,听的说不在,就知道是来这里了。”
刘大奶奶笑笑,刘如蕴已经被那个孩子吸引住了,这孩子脸庞浑似潘大爷,眉眼处又像了他的娘,想起早死的娇儿,刘如蕴心里也有一丝叹息,不过还是装作不知,各自行礼毕,笑着问道:“这孩子却是?”
王兰芝正接了丫鬟手里的茶,笑着道:“这就是那个没了娘的孩子,也不知我是和他有缘还是怎么?这孩子自从见了我就不肯离开,连晚间睡觉也要我带,本不欲带着他来的,缠不过,也就罢了。”
刘如蕴见这孩子行礼叫人后只倚在王兰芝肘下,照了礼貌来说,也要夸几句王兰芝性子好,这话却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是微笑道:“有母如此,也是这个孩子的福气。”旁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谈了几句,王兰芝把礼单送上,笑道:“家母知道刘家姐姐要离开南京,直称可惜,日后妹子想寻人讨教些书上的事情,可就难了。”
刘如蕴推辞几句,接过礼单,王家大富,送的礼也不是那种一般的,刘如蕴轻扫一眼,就知道这份礼不下百金,就算从刘大奶奶那头论起,这礼也太重了,刘如蕴眼角一扫,扫到王兰芝脸上的神情。
是了,自己走了,王二爷就不能再向自己求亲,这又了了王太太的一桩心事,自然要备份重礼,送自己走才好。
想到这点,刘如蕴把礼单收到自己袖子里面,笑着道:“长者赐,不敢辞,也就忝着脸收下。”说着就叫小婉,小婉应声出来,刘如蕴吩咐道:“我有几部书,收着也是无用的,就送于王妹妹,也是一个念想。”
小婉答应着进去,刘如蕴笑着对王兰芝道:“王妹妹,你我虽见的不多,却也觉得是知己,日后天各一方,彼此心照就是。”刘大奶奶正在喝茶,听了这话,差点被茶水呛到,这话从旁人嘴里说出来是不稀奇的,从自己小姑嘴里说出来却是分外稀奇。
再瞧一瞧刘如蕴脸上的神色,对着王兰芝笑意盈盈,仿佛真的是把对方当作自己的知己一般,王兰芝也觉得奇怪,虽和刘如蕴见的不多,却是明白刘如蕴的性子寻常人是看不入眼的,难道说她这几日转了性子不成?还是看在礼物份上?可是这刘家也是高门大户,自家这份礼虽然极重,看在她眼里也很平常。
不过这事也和自己无关了,刘如蕴过几日就要离开,自己哥哥这几日也不再说要求刘如蕴为妻的话,等她走了,娘就要去和林家定亲,一桩心事也可以落下。
想到这,王兰芝面上的笑越发甜了,三人又说笑一时,看起来倒也无比融洽,王兰芝方起身告辞,刘如蕴送了她出去,等回来时候,珠儿已经坐在房里了,笑着对刘如蕴道:“姐姐,这王氏看来倒是个贤惠女子。”
贤惠,刘如蕴淡淡一笑,这潘家要的不就是女子贤惠,以夫为天吗?前些日子王兰芝还说的想学些诗词,想来也不过是讨了潘大爷的喜欢,今日没听到她这样说,看来潘大爷又不喜欢了。
刘大奶奶手里在捡着东西,嘴里叹道:“贤惠,我这个表妹有些贤惠过了,前些日子那娇儿不是没了吗?表妹说,怕妹夫伤心难过,又给他寻了一房妾,却是松江有名的才妓。”才妓?难怪如此,刘如蕴坐到珠儿身边没有说话。
刘大奶奶自顾自道:“潘家那人既是这般,小姑当年走了,才是理,人活一世,活的那么憋屈做甚?”珠儿肚腹渐大,常常思睡,此时闭着眼睛在打盹,听了刘大奶奶的话,连眼都懒得睁开就道:“听大奶奶这么说,是再不拦着姐姐了?”刘大奶奶叹气:“珠儿,你是怀了孩子,怎么变的这么不机灵了?拦不住的。”珠儿睁开眼睛,看刘如蕴一眼,是,拦不住的。
刘如蕴坐在那里,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咙总是哽的,只是笑一笑:“大嫂,等我走了,你要好好照管珠儿,就当当日照管我一样。”
刘大奶奶眉毛一扬:“这是自然,你都认了她做妹妹了,难道我还要把她当丫鬟看吗?”珠儿听的眼里又要有泪,拼命忍住了,小声的道:“姐姐对珠儿的好,不逊再生,珠儿何德何能?得姐姐这般照顾?”
刘如蕴握一握她的手:“傻瓜,你五岁就来我身边,这么十多年了,我早把你当亲妹妹一样,就你的仔细,都当的起。”当得起?珠儿此时还是有些忐忑,昨日刘如蕴把自己叫到一边,把文聚楼的契约给了自己,从此之后,文聚楼就是自己的了,再没有一半一半的说法。
珠儿心里虽明白,文聚楼迟早是自己的,却没想到来的那么快,姐姐对自己,实在是挑不出半点不好,想到这,珠儿又红了眼圈:“姐姐,你实在无须给我这么多,一年能有个百来两银子,够一家人嚼裹就够。”
刘大奶奶笑了:“珠儿,你素日也是个响快人,这时倒扭捏起来了,你姐姐给你,你就接着,还有我给你做主呢,谁敢说个不字?再说,手里有钱,买些什么也是便宜的,省的去男子家手里讨花的。”
珠儿只是看着刘如蕴,大奶奶这话说的虽在理,只是这钱给了自己,姐姐那里的用项?刘如蕴又握一握她的手:“你不消焦心我,我这里的用项是够的,你要怕日后少了几门亲戚走动,去寻了你的父母也好,当日他们虽卖了你,也是走投无路的事。”
珠儿只会连连点头,不顾自己身子沉重,跪了下来给刘如蕴磕了个头,刘如蕴急忙要扶她:“你身子重,快别如此。”珠儿不肯起来:“姐姐,日后珠儿不在你身边,你要千万珍重,珠儿没别的给你,就只有给你多磕几个头了。”
刘大奶奶把珠儿拉起来:“傻丫头,你要真的对你姑娘好,就好好的过日子,你姑娘看着也喜欢,你这几个头下去,要动了胎气,这不是让你姑娘焦心?”刘大奶奶的话说的有理,珠儿又擦擦泪痕,这才站了起来。
话多时短,纵有千言万语,也是说不完的,刘大奶奶走后,珠儿索性没回去,只和刘如蕴同榻而卧,絮絮叨叨的又叮嘱刘如蕴,这晚的话,好似没说几句,就到了天明,珠儿的双眼都是红肿的,看着刘如蕴,只是不肯撒手,小婉和秋儿端着洗脸水进来瞧见这样,只是把水放在一旁等着。
刘如蕴笑着拉珠儿过来梳洗,笑道:“后日才上路呢?况且又不是不回来,珠儿你怎么就当我一去不回来了?”珠儿叹气:“姐姐此去,谁知道回不回来?又知道会遇到什么事?”刘如蕴只当做没听到,边梳洗着边说:“说不定我还编几本书给你发卖,赚些日用。”
珠儿强撑着道:“姐姐要编书,这是极好的,文聚楼还没有女子编的书呢?”刘如蕴侧着头想:“只是编书的话,总也要起个别名,珠儿你到时要好好替我想一个。”珠儿连连点头,不敢再哭。
剩下一日,又收拾了一些不紧要的,分送了一些出去,收拾书的时候,刘如蕴看见一部拉丁文写的经书,这书是当日自己从邱梭那里讨来的,本想着要学学,只是一直事忙,学了几个字母就没学了。
此时重新翻开,刘如蕴想着是要把它还了回去,还是带在路上翻翻?正在举棋不定之时,小婉进来道:“奶奶,邱公子求见。”邱公子?这不就是邱梭,他怎么来了?
不过邱梭本就是修行之人,也没有那么多的忌讳,这点是刘如蕴知道的,忙吩咐请他进来,自己理理衣服,出去见他。
邱梭坐在椅子上,正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瞧见刘如蕴出来,忙上前行礼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实难张口,只是若不说的话,却没有时候说了。”
不情之请?难道又要求亲?刘如蕴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难道是前几日老张缠自己缠的太紧的缘故?不过刘如蕴面上没露出来,笑吟吟的道:“本是至亲,又怎么好不说呢?但讲无妨。”
邱梭又沉吟了一下,这刘如蕴虽说不是寻常女子,但是自己这个请求,实在是让平常女子有些不好接受,不过如果不说,这个机会没了,下次再寻这么便宜的事情,可是不成的,主意定了,这才笑道:“是这样的,姑娘也是知道的,在下是信耶稣的,本应到处去走,传播我主的福音,只是南京这边,只有在下一人,不好四处去走,幸得罗教士来了,在下就想着,要去传播我主福音。”
这长长的一串,让刘如蕴听的有些头晕,再细一想到,不由笑道:“邱公子可是要附了我的舟前去?”邱梭面上有些惭色,只是点了点头,刘如蕴笑了:“这是极轻易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况且你和燕娥又是至亲,这事就这样定了。”
邱梭一听大喜,起身对着刘如蕴作了几个揖:“既这等,在下就去收拾行李。”刘如蕴起身道:“不知公子的行李多不多,要不要再等几日?”邱梭一笑:“修行之人,行李不过随身几部经书,旁的都没有了,极容易的。”
等邱梭走后,小婉好奇问道:“奶奶,这邱公子为什么不独自买舟?”刘如蕴弹了弹她的额头:“你啊,邱公子过的清贫,你难道没看出来吗?”小婉嗯了一声,刘如蕴看见她,又想起一事,笑着问道:“你去见过你娘了,她可许你随我去?”
小婉低下头:“有什么呢?奴婢已经是奶奶的人了,自然是奶奶到哪里,奴婢就跟着奶奶去到哪里。”话虽这样说,小婉语中的不舍,刘如蕴还是能听的出来的,只是人生在世,各有各的命。
十月十九,上上的吉日,刘如蕴在这日买舟而上,离开南京,和原先不同的是,船上多了一个人,邱梭。
这个人的跟去,让南京城的人又多了一些猜测,都说难怪刘如蕴不答应王二爷的求亲,原来是和邱梭搭上了,这孤男寡女,同乘一舟而去,也不知道害臊,刘如蕴远走,自然是不在意这些的,珠儿她们知道内情,当日既拦不住,也就由他们去说,横竖不过四五日,又该去说别人了。
天高云阔,刘如蕴此时的心情比前些日子的蜀中之行要好的多,打开窗子,对着长江,终究可以似飞鸟一般,翱翔在这蓝天之上。
邱梭虽同舟而行,也知道女子的名节是极重的,成日只是在舱内研习经书,除了一日三餐,连脚步都不出门的,刘如蕴也不去管他,倒也相安无事。
这日已到了武昌,刘如蕴上了岸,码头离客栈不远,自然也不似上次一般要坐轿而行,刘如蕴刚扶了小婉的手上了岸,往码头处看了一眼,见又来了一艘船,船头站了一个男子,这男子好生面熟,刘如蕴见面熟就多看了两眼,小婉已经惊叫起来:“奶奶,王二爷怎么来了?”
怒火
王二爷?刘如蕴不由停下脚步,回头细瞧,那船头处站着的不是他还是谁?刘如蕴心里不由暗道,这个人,怎么走哪都能遇到,却只定一定神,白小婉一眼:“这有什么?王家家大业大,来武昌城又不是头一遭,有什么大惊小怪?”小婉嘴里嘀咕出来一句:“奶奶方到,他也到了,这也。”
刘如蕴狠狠的剜小婉一眼,小婉忙住了口,扶着刘如蕴上岸。有个管家领着几个小厮仆妇在上面侯着,看见刘如蕴过来,管家忙上前行礼:“奶奶来了,怎么也不命打轿子,也不让小的上船迎接?”
管家姓宋,就是珍儿的小叔子,人都称他小宋管家,话虽这样问,却知道刘如蕴行事古怪,与常人不同,这样问也不过依例而已,问过了,也就只是带着人在背后跟随,小宋管家的娘子杜氏心里虽在大惊小怪,面上恭敬的陪着刘如蕴在一旁走着。
小宋管家来迎刘如蕴的时候,早有一簇人往另一边上码头去迎接王慕瞻了,听的他们说话,来迎接王慕瞻的那人不由看刘如蕴一眼,这是哪家的女儿?怎么行事如此怪异?哪有好人家的女儿这么大喇喇的在街上走?
心里虽这样想,早对着下了船的王慕瞻行礼:“慕瞻此次来的如此之速,可是上次来时,把魂丢到了武昌?”王慕瞻不理会他的调侃,只是看着刘如蕴的背影,不知为何,此时本该在南京家中安生度日的自己,终究还是唤了船,一路追赶她而来,难道真的是?
听到柳子亮的问话,王慕瞻回过神来,轻笑道:“柳兄说的有理,此次前来,还要和柳兄学学,怎么御内有方。”柳子亮哈哈大笑起来,他前次纳的妾,此时已有两月身孕,新欢情热,自然觉得万事顺心,没有什么不可做到得?
刘如蕴在街上走着,杜氏一边陪着,一边回答着刘如蕴的问话,这街面上热闹非凡,刘如蕴心里一边在盘算着一边问的更多。初时还好,渐渐觉得脚酸痛起来,这街上虽也是青石板路,却总不上家里的那路那么平整,刘如蕴一双小脚,也只得三寸,又勉力走了一会,觉得脚痛的快要断了。
渐渐行的迟缓起来,小婉最先发现刘如蕴走的越来越慢,轻声的问:“奶奶,不如由奴婢去寻乘轿子来。”刘如蕴扶住她喘息了一会。杜氏在那垂手侍立,刘如蕴方想唤她叫乘轿子来,想起刘大奶奶所说,此时连路都走不动的话,还谈什么江湖风雨,小声的问杜氏:“离屋子还有多远?”
听到刘如蕴问,杜氏恭敬答道:“奶奶,这离得也不远了,拐个弯就到,不过奶奶想是路途劳累了,还是唤乘轿吧。”
听的不远,刘如蕴重又走了起来:“既不远,就还是走着去罢,我也看看武昌的街景。”杜氏心里嘀咕,嘴上可没说出来,依旧毕恭毕敬的跟在一边。
虽说不远,却也又走了一刻来时候,小宋管家才推开一家的门:“奶奶,就是这里。”刘如蕴停下脚步,细看起来,这也是个后门,想来门面在前面,看布置,倒和南京的文聚楼有些像,不过,刘如蕴微微一笑,这里此后又是一片天了。
小宋管家等了些时,不见刘如蕴上前,有些奇怪的问:“奶奶,你怎么不进去?”刘如蕴上前,重重推开那扇黑漆的大门,带头走了进去,小婉他们鱼贯而入,小宋管家不由摇头,这位奶奶,确是个古怪性子,只是不知道做生意如何?虽说刘家世代商家,也不是随便出来一个人就能做好生意的,不过这事和自己无关,只要照着吩咐做就好。
“奶奶确是个拗性子。”当小婉晚上伺候刘如蕴梳洗时候,刚解开裹脚布,就见刘如蕴一双笋尖样的脚上竟出现了血泡之时,不由抱怨道。
刘如蕴此时哪还听见她的话,只是自顾自得看着手里的东西,这是白日到的时候,小宋管家送来的账簿,此地本是宋管家为了方便,在武昌设的一个往来的点,谁知恰投了刘如蕴的下怀,听的她要来,小宋管家连夜又寻了房子搬出去,把这里让给自己住。
刘如蕴一手拿着算盘,一手拿着账簿,算的是滴滴答答,心里还在想着,究竟做什么生意好?
小婉絮叨着,得不到刘如蕴的回应,也只得闭口,找来针,在烛上燎一燎,小心的把刘如蕴脚上的血泡挑了,擦干净血迹,撒了些药,这才包了起来。
刘如蕴只沉浸在账簿里面,算了些时,才伸个懒腰道:“小婉,你说我们除了川中的土产,还做些旁的什么呢?”小婉被她问的一愣,却还是递上杯茶:“奶奶,听的珍儿姐姐说,你在闺中时节,成日只知道吟诗作对,和旁人唱和,今日竟拿起这算盘珠子来盘算,会不会?”
刘如蕴把账簿往一边拔一拔,笑道:“这有什么,天下的事,一通就百通了,谁说读书人不能做生意的?”小婉点头应了,想起今日在码头上见到的王慕瞻,还有他前些日子派人来求亲,不由问道:“奶奶,你要想做生意,这王二爷不是向你求亲吗?嫁了过去,王家也是商家,你在旁相帮,旁人也不好说什么,现今你这样抛头露面,旁人。”
不等小婉说完,刘如蕴已经起身:“那是不同的,帮着丈夫打理家业,和现在是不同的。”不同,有什么不同?小婉想不明白,刘如蕴淡淡一笑:“好了,都这时候了,我也乏了,歇息吧。”
次日起来,到店里巡视一圈,这店里做的都是川中来的出产,掌柜的就是小张管家,伙计也有那么两三个,见刘如蕴来了,小张管家行过礼后方道:“奶奶,这店面本是小人哥哥怕川中的货物一时不发不出去,这才设了个店,现时奶奶来了,小的倒像问问奶奶,是把这店做大呢?还是照了原先?”
刘如蕴细想一想,此时方到,连这家店面也不过开张方一月有余,总也要静候着,笑道:“宋管家你是知道的,这做生意,我也是新手,既这么着,就先照了原来的做,旁的等以后再说。”
见刘如蕴的回答不出自己所料,小宋管家又行一礼,自去忙去,刘如蕴在店里坐了一会,带着小婉出去,在店四周都瞧了瞧,从地形来看,这家店面并不算差,离码头也不算远,在的街道也是那种热闹的街道。
刘如蕴松一口气,刚想回去。就有个丫鬟模样打扮的人上前来行礼:“这位奶奶,可是这家店的东家,我们奶奶说了,请奶奶过去一叙。”
我们奶奶?刘如蕴没有动弹,小婉已经笑道:“这位姐姐好生好笑,却不知是何家何姓?这么大喇喇的就来唤人?”丫鬟也觉鲁莽,她们可是外地人,不是这武昌本地的土人,不知道自家奶奶也是常事。
忙又行一礼,笑道:“这位姐姐说的有理,我家姓柳,就在间壁开绸布庄的,方才我奶奶恰来店里,听的伙计们议论说,奶奶是这个店的东家,本是邻居,自然命奴婢过来屈驾。”这丫鬟后面几句说的有理有节,刘如蕴虽是个懒待应酬人的性子,却也知道这比不得在南京,更比不得在松江,笑着点头道:“既如此,就过去吧。”
丫鬟忙上前帮着小婉扶住刘如蕴,此时细瞧,越发觉得刘如蕴貌美,心里嘀咕道,听伙计们议论说,这个东家是个寡妇,难得她竟有如此大的本事,竟能开张店面做生意来。
一时已到了柳家的绸布庄,柳三奶奶站在店门口迎接:“这街上不是轻易能去的地方,这才让丫鬟过去请奶奶过来,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奶奶见谅。”刘如蕴和她相对行礼罢了,不免打量这位柳三奶奶一番,她中人之姿,身形稍有发福,一举一动,都合乎富家当家奶奶的风范。
看到她,刘如蕴就似看到了自家二姐,还有当日在松江时候出门应酬时的那些奶奶们,柳家的绸布庄比刘如蕴的店面要大的多,足足占了六间门面,还有专门招待客人的雅室,里面布置的十分典雅,柳三奶奶把刘如蕴迎到这个地方,见刘如蕴上下打量着这个地方,笑道:“这个法子,却是我想出来的,我家是做绸布生意的,总有女客要挑料子,若是小家小户的女子也罢了,这大家子的,虽说可以带着料子上门给她们去挑,只是总也带不了那么许多去,一趟趟跑的人也生厌,索性布置起这么一间屋子来,有那大家子来的女客,就请进来慢慢挑,都省了许多力。”
她说到这个时候,眉间眼角都在笑,刘如蕴低头喝茶,心里暗道,没想到这个女子看起来不声不响,却能想到这些,两人互相应酬几句,刘如蕴还是称自己是个寡妇,没了男人,总不能瞧着坐吃山空,这才凑了些银子,做起生意来。
柳三奶奶叹息几句,话也说的越发亲热起来,不过一会,柳三奶奶就一口一个妹妹了,柳家家里来人,说新姨娘想是要见红,请奶奶快些回家,刘如蕴听了柳家来人说的话,忙站起身笑道:“三奶奶既有事,我也就先告辞了。”
柳三奶奶起身拉了刘如蕴的手:“妹妹怎么还叫三奶奶,你独自一人来到这里,就叫我一声姐姐又何妨?”刘如蕴心里暗道,若知道自己的事,却不知那声妹妹,这位三奶奶还叫不叫得出口,面上笑吟吟叫了一声,柳三奶奶这才走了。
这么一耽误,等回到后院时候,已经是吃午饭的时候,杜氏见刘如蕴进来,忙上前接住,小丫鬟端上茶,饭也送了上来,刘如蕴见饭菜是极精致的,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就叫过杜氏道:“日后就我一个人用饭,无须这么精致。”
杜氏虽应了,嘴里却不小心露出一句:“要是大爷知道姑娘这么节省,定会。”刘如蕴把筷子啪的一放,盯着杜氏道:“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来。”
杜氏急忙跪下:“奶奶,是小的多嘴,奶奶说什么,小的就照依。”刘如蕴哪肯听,拍着桌子道:“难道你们来我这里,还收了我哥哥的钱不成?”
她这一发火,房里伺候的,除小婉外,都跪了下去,小宋管家忙从前面过来,见刘如蕴已经拍桌道:“不说,不说也好,就统撵了出去,重新挑人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