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金桂微笑,自从回了夏家,就冷着宝蟾,不管宝蟾说什么,夏金桂都不理不睬,只把宝蟾当做一个普通丫头。可想而知,宝蟾只怕在心里设想过千百遍夏金桂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厉害后手等着,难怪这会儿人都瘦了,还来寻小舍儿递好话。
夏金桂拿起一根金蟾戏月簪子簪在鬓边:“你啊,去告诉你宝蟾姐姐,要她别惦记着这些事,没意思的很。”
小舍儿听的有些糊涂,但还是笑着应是,又夸夏金桂这根簪子挑的好,夏金桂看着镜中美丽的自己,想着今儿是去孙家赴席,难免会遇到那个直男癌孙大爷,为什么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给他看?夏金桂伸手就去解衣衫扣子,对小舍儿:“这两天还有些热,穿这个只怕中午热的很,你去拿那件月白的袄来。”
小舍儿看着夏金桂身上的赭红色绣牡丹的袄子,有些疑惑地说哦:“奶奶,今儿去孙家,就该穿这个去,难道一屋子都富贵华丽的,就您穿个月白色袄子,虽说别人不会说什么,但瞧着总是不像。”
对了,倒忘了还有句俗语,若要俏,添层孝,再说人人都穿富贵华丽的衣衫,偏自己穿见素淡的,那岂不更显出众,夏金桂对自己容貌还是颇有信心的,迟疑了下,见旁边配的云肩,是件素色的,夏金桂让小舍儿另外拿个大红的云肩来,既要红,就红成一片,到时候在人群之中才显不出来。
这样一想,等夏金桂出门时候,已经有了晚了,到的孙家开赏花宴的庄子那里,已经有不少客人了。被太阳一照,这衣衫还真有些热,夏金桂扶着小舍儿的肩走下车,面上带着得体微笑走进庄子。
虽说这庄子离夏家的苗圃不过数里,但孙家的庄子收拾的比夏家的苗圃要精致许多,夏金桂跟在管家娘子身后走进庄子,一路沿着曲里拐弯的道路,往园子里去。孙家的管家娘子是个爱说话的人,边走边对夏金桂道:“夏姑奶奶,原本我们姑奶奶说,该到前面迎候的,只是今儿来的客人有些多了,又想着园子里凉快,索性就在花厅那里等着客人们。还有另一件事,夏姑奶奶别恼,这花园在这附近也算出名,因此我们这些人,都被分派了,要让客人们瞧瞧,哪里有些有趣的景致呢。”
难怪这一路行来,都颇有客观,而且都很凉爽,夏金桂见这庄子倒颇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雅致,不似北方园林一样阔朗,也笑着问出。那管家娘子微笑着道:“家主人本是江南人士,这里是家老爷生前特地模仿家乡一座园子建的,不过是聊能慰藉一些思乡之情。”
夏金桂了然点头,再转过一个弯,两边的桂花树就多了不少,那管家娘子已经主动介绍:“这些都是从夏姑奶奶家苗圃里面移来的花,夏姑奶奶想来眼熟。”对这些话夏金桂并不觉得熟,只是觉得这些花能给自己换来银子,着实太好了。
转过这里,就是花厅,孙大姑奶奶已经站在花厅门口迎候,见夏金桂来到,往前快走两步就笑着道:“实在是怠慢了,原本该到二门处迎接的。”
夏金桂和孙大姑奶奶彼此行了礼,夏金桂才笑着道:“这一路行来,只见尊府园子,十分精妙雅致。一路得以饱览,还要多谢孙姑奶奶安排。”
孙大姑奶奶听到夏金桂夸赞,面上笑容更是欢喜,对夏金桂做个请的手势就笑着道:“只是还缺了几块好的太湖石,这也是千金难买的东西,也就罢了。夏姑奶奶请。”夏金桂随着孙大姑奶奶走进花厅,花厅对面,有个小小楼阁,楼内有扇轩窗,孙大爷一脸不情愿地坐在窗下。

、第 44 章

孙三爷倒满面好奇地往外瞧着:“哥哥,方才那个唐姑娘您觉得如何,我倒觉得,她也配做我嫂子。”
“小孩子家,也不怕风闪了舌头,说这样话,要让人听见,定会怪你。”孙大爷的话让孙三爷嘻嘻一笑,接着就道:“哎,那个就是夏姑奶奶,那天她在车里我没见着,今儿见了,也是一个美人啊,怎么就…”
“穿红着绿,满是俗艳。哪里美了?”孙大爷冷冷地下了评判,完全不顾今天来赴席的女眷们,差不多个个都是穿的红裙,至于面上妆容更是十分精致,这一骂,还把自己姐姐给骂进去了。孙三爷眨一眨眼不晓得自己哥哥这股无名火从哪里来的,又往外瞧了眼就道:“客人来的差不多了,哥哥我们也该走了,不然姐姐要晓得我们一直在这,又该骂我们不知礼数了。”
孙大爷嗯了一声,并没有站起身,孙三爷已经起身走到门口,这座小楼的门并不通往园子里,而是直接在园子墙上,门和窗都十分隐蔽,当初建这所小楼,就是为的以后儿女长大,要相看人专门预备的。
孙三爷已经从门里走出,走了数步不见自己兄长走出来,十分诧异地往回转,还没走到那门口,就见孙大爷从门里走出,还把门仔细关好,墙上有绿色藤蔓垂下来,孙大爷把绿色藤蔓拉过来,把门遮住,这样别人就不知道藤蔓后面有门,门内有小楼。
孙大爷做好这些,抬头见孙三爷看着自己,孙大爷伸手拍一下孙三爷的脑门:“你看我做什么还不快些回去,不然姐姐遣来的人见我们回去,就要说我们不知礼数了。”孙三爷嗯了一声,跟在哥哥身后走,绕过拐角,就是庄上的大厅,今儿赏花宴的目的,是孙大姑奶奶为了给两个弟弟挑一门合适的亲事,因此也没请什么男客。
刘管家见他们兄弟过来,急忙走出来迎接:“大爷,三爷,姑奶奶方才遣丫鬟来说了,说大爷三爷若都喜欢,就等戏台上的戏都唱了两三折了,姑奶奶会请大爷三爷去拜见唐太太和…”
“知道了!”孙大爷也不晓得自己的无名火到底从哪里来?用手扯一下领口,这裁缝手艺越发糟糕了,怎么这领口这样刺的人脖子疼?孙三爷见自己哥哥扯着领口,上前替他整理一下,笑着道:“哥哥这两天,似乎有些不对劲,总是爱发火,难道是怕未来的嫂子,看不上哥哥?”
孙大爷瞪孙三爷一眼,孙三爷吐一下舌也不害怕,孙大爷已经对刘管家道:“我让你和姐姐说的话,你说了没有?”
刘管家有些为难地看一眼孙大爷,接着面色有些发苦:“按说爷的话,小的是不能不听的,不过大爷,怎么说夏姑奶奶也是我们家请来的客人,若在她脸面上过不去,那也是我们家失礼,大爷您就…”
“蠢材,蠢材!”孙大爷摔一下袖子,对刘管家道:“我不过是让姐姐帮我问一句,贾家被抄,薛家也被连累,夫君尚在,就这样穿红着绿的出来,实在是…”
怎么这话听起来,自己大哥专门和夏姑奶奶作对?孙三爷的眉已经皱紧,接着笑嘻嘻地对孙大爷道:“大哥,夏姑奶奶到底怎么惹到了大哥?您就对她这样不满,难道说是…”
“闭嘴!”孙大爷喝住弟弟,面上神色变幻,接着孙大爷就道:“今儿的酒席,横竖要摆一天呢,等姐姐出来时候,我和姐姐说,也是一样的!”
哎,自个大爷,到底是为什么?刘管家心里也满是疑惑地看向孙三爷,孙三爷一摊手,表示不知道孙大爷这是为什么。
家家的赏花宴都差不多,先赏一下花,再彼此应酬一句,等到戏班子上来请点戏,各自客气几句点了几出戏,也就台上扮起来,台下听起来。虽说孙家请的戏班子不错,唱的也好,但这些太太小姐们,家家都是听过好戏的,更何况是夏金桂这个见识过当代各种娱乐设施的人?听了一会儿,夏金桂就有些发困,悄悄用手掩住口打个哈欠,孙大姑奶奶已经瞧见了,对夏金桂笑着道:“夏姑奶奶想来还年轻,不爱听我们这些人爱点的戏,我瞧几位小姐也有些烦了,不如就请夏姑奶奶帮忙,带了这几位小姐出去外面园子里转转,你们年轻人在一起,也有话说。”
孙大姑奶奶今年看着大不过三十岁,比夏月娥出车祸前的年龄还要小几岁呢,但这口气却像是已经年老。夏金桂仔细瞧了瞧,心里不由叹了声,古代对女人的年龄可真是苛刻啊,一个个过了三十,就开始往年老处打扮了,明明还是花枝招展的年龄呢。
当然这些话夏金桂不会说出来,只对孙大姑奶奶说了几句,也就站起身,和几位小姐一起走出去。
外面阳光灿烂,桂花正是时节,满园只闻到桂花香味,假山旁边还有一片菊花,此刻菊花正在含苞。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已经拍手笑了:“果真江南人会治园子,这园子虽说没有我家的庄子大,但这有桂花,菊花旁边只怕就是棵梅,这园内只怕还有桃杏等花,真是四季花开不断。”
“你瞧假山旁边,不是还有个小小水池?”另一个少女已经指着假山笑道,众人听了也就往假山边走去,一个小小池塘,有什么好看的?夏金桂内心虽然腹诽,还是跟着诸女走过去。那池塘虽然不大,荷花已经开残,那些荷叶却还支愣在水中,荷叶下面,还有锦鲤游来游去。
“果然构思巧妙,瞧这假山四周,春夏秋冬诸般花都全了。”已经有人赞叹,众人也点头附和几句,还有少女笑着指向假山:“瞧,这假山上还有亭子,只怕就是一人赏花时候用,我们上去瞧瞧。”
说着这少女就提起裙子,要往假山上去,刚走出两步,有个婆子走进园内,见那少女要爬假山,急忙上前笑着道:“恕我大胆,诸位小姐还请先回避一下,我们家大爷三爷,要进来拜见唐太太和苏太太呢!”
少女们噗嗤一声笑出,更有促狭的望向唐小姐和苏小姐,唐小姐年岁大些,脸上虽然微红,但还是神色镇定,苏小姐一张脸却早就红的不能看了。已经有少女笑着道:“难道我们就不能瞧瞧表姐夫?”
这下少女们笑的更欢,不过因在外人跟前,众人还是要保持一些矜持。那婆子已经笑着道:“还请诸位随我来,这边还有一座小院,原是我们家老爷生前乘凉的地方。”众少女也不再打趣,跟在婆子身后,绕过假山,婆子推开假山旁边一道门,内里果然别有洞天,是座小小的院子,院内种了一棵芭蕉,上面三间房屋,廊下还有丫鬟在煮茶。
“这地方,果真清幽极了。”已经有少女拍手赞叹,接着抬头望去,笑着道:“这也倒巧,竟是假山一半做了院墙,难怪外面什么都看不到。
说话间茶已烹好,婆子请少女们进到屋内坐着喝茶,也有不愿在屋内的,转到院子后面,原来这小院子一面墙是假山,另一面墙是园子的墙,还有一面就是这门,若没有人领着,还真寻不到。
“亏了孙家也是常来往的,若是不常来往的人家,不知道这么个地方,外人又找不到,被坏人进来了,这才叫…”有个少女笑着说了一句,话没说完脸就微红,这样的话,不该在这样安静的院子里面说出来呢。
夏金桂一点情绪都没有,应酬这些年轻少女,实在不是自己所擅长的。夏金桂有些微微头疼,倒不如推辞了不来,自己一个人在家,不,就算是在苗圃中,挑几棵桂花树苗也好。
夏金桂在那自顾自出神,孙大爷和孙三爷已经进了花厅,拜见过两位太太。两位太太见孙大爷和孙三爷一个稳重,一个儒雅,都十分满意。特别是唐太太,真恨不得把自己两个女儿都嫁到孙家来,姐妹们做了妯娌,这才叫好相处,亲近。
不过唐太太也晓得,这种事也只能放在心里想想,和朱太太互相夸奖了几句孙家兄弟两人,两人也就退出花厅。孙大姑奶奶正要和唐朱两位太太说话,就见一个丫鬟走进,对孙大姑奶奶使个眼色,孙大姑奶奶会意,走出花厅。
孙大姑奶奶刚走出花厅,就见孙大爷站在假山那边向她招手,孙大姑奶奶更感疑惑,跟着孙大爷出了园门,顺着院墙走到那所隐蔽小院之中。刚一坐下孙大爷就迫不及待地对孙大姑奶奶说:“姐姐,我和你说…”
夏金桂正在百无聊赖之时,突然耳边似乎传来说话声,夏金桂循声,见声音似乎是从院墙外面发出,但又近的很,再细一听,好像还有人提什么夏家。夏金桂更感疑惑,见众女还在说话,就对婆子说了一声,婆子让一个丫鬟跟着夏金桂,夏金桂走出这小院,顺着说话的声音慢慢寻去。

、安抚

出了小院之后,那声音就消失了,看来这传出声音的地方,是在院墙,夏金桂的眉头微皱,往假山走去。到的假山边,依旧听不到说话声,那看来方向走反了,夏金桂转身往另一边去。丫鬟见夏金桂折返,有些奇怪地说:“夏姑奶奶,要是您想更衣,是往另一边。”
夏金桂刚走出两步,就隐约听到说话声,再细听,并不是从方才那小院传出的。夏金桂晓得这回自己走对了,因此夏金桂也不管丫鬟,顺着墙根慢慢走,这生意忽高忽低的,听起来还有些熟悉。
夏金桂的眉头皱的更紧,今儿来的宾客都是没见过面的,那就是这家的主人?而这家的主人,自己熟悉的只有一个,孙大爷!但孙大爷和别人说起夏家是做什么?夏金桂的脚步停在一扇窗前,这里凸起了一块,原本夏金桂还以为这不过是扇虚窗,但这会儿瞧来,不是这么回事。
而且说话的声音更清晰,夏金桂仔细望着这扇窗,用手比划了下,这扇窗和那个小院,正好在一个平面上,难怪会有声音传过来。还有这道院墙,到了这里,就有绿色藤蔓遮住,倒是个隐蔽的好地方。
夏金桂想都不想,伸手就去推窗,丫鬟见夏金桂推窗,吓了一跳,上前对夏金桂道:“夏姑奶奶,这…”
屋内的孙大爷觉得十分挫败,不管怎么和孙大姑奶奶说,孙大姑奶奶只一句,堂堂男子,哪能这么小鸡肚肠?孙大爷更感无奈,对孙大姑奶奶道:“但这女子,悍妒不说,还…”
“哎,你这话有些稀奇,你又不打算娶她,你管别人做什么?”孙大姑奶奶只是打趣自己弟弟,谁知孙大爷更加暴躁:“姐姐,这样的女人,就该身败名裂,再…”
“混账,从小爹娘也教你读书识字,我还以为你也是友爱弟兄们的人,谁知倒把你教成这么一个人了。毁谤别的女子闺誉,还口口声声自己是在做好事,有你这样的人吗?”孙大姑奶奶和孙大爷的几句对话,夏金桂听的清楚,她推了窗一下没推开,于是改推为拉,那窗本是虚掩着的,这一拉窗户就开了。
孙大爷正要为自己辩白几句,就见窗打开了,夏金桂站在窗前。孙大姑奶奶没想到开窗的会是夏金桂,瞧见夏金桂身后还有自己家的一个丫鬟跟着,孙大姑奶奶对那丫鬟瞪了几眼。这丫鬟也晓得自己闯了祸,低头垂手不敢言语。
孙大爷面上红了又白,伸手指向夏金桂,有心想问她为何在这里,又觉得自己这是白问,毕竟她是自己家请来的客人。孙大姑奶奶咬一下唇,对夏金桂道:“夏姑奶奶,这事…”
夏金桂瞧见孙大爷,原本想说几句鄙视的话,听到孙大姑奶奶的话,夏金桂眼圈一红,对这种直男癌,说什么都是白说,更何况再伶牙俐齿回上几句,他还更觉得自己有罪呢。夏金桂这眼圈一红,孙大姑奶奶就心知不好,想出去安抚夏金桂,情急之下,竟忘了门在院墙那边,一下撞在墙上。
孙大爷忙伸手扶了把孙大姑奶奶,孙大姑奶奶此刻气狠了,推自己兄弟一下:“你还这样愣着,还不快去…”孙大姑奶奶原本是要叫孙大爷去给夏金桂赔情的,谁知夏金桂一言不发,转身就往园外走。
孙大姑奶奶见丫鬟还愣在那里,急的跺脚:“你还不赶紧跟上去了。”这一句才提醒了丫鬟,丫鬟急忙提着裙子去追夏金桂。孙大姑奶奶也从门里走出。因夏金桂是往园外走,孙大姑奶奶从门里出来时候,正好看见夏金桂从自己眼前走过。
孙大姑奶奶忙上前拦住夏金桂,满面赔笑:“夏姑奶奶,今儿都是我兄弟不好,他也没有吃了酒,怎么就满口胡说起来。你是个什么样人,我们都晓得的,快别哭了。”
夏金桂心中一则好笑,一则叹气,只是用帕子蒙住脸,并没有在哭,此刻听孙大姑奶奶这样说,越发不能把这帕子拿开,只在那低着头,微微摇头。
孙大姑奶奶更加急了,此刻孙大爷也从门里走出,孙大姑奶奶把自己弟弟拽过来,对夏金桂道:“我兄弟在这里,你想打他也好,骂他也罢,全由得你。”这孙大姑奶奶倒是个通情达理的,不过夏金桂心中想的是另一件事,夏金桂也晓得自己的举动惹恼了孙大爷,因此孙大爷才会要孙大姑奶奶说什么揭穿夏金桂真面目的话。
这会儿被自己听见,倒可以利用,想着夏金桂把帕子微微拿开一点,抬起一双眼瞧向孙大姑奶奶:“孙大姑奶奶也别怪孙大爷。我也不敢恼,我也晓得,这世间对女子本就如此,任你怎样好的人,嫁了丈夫不着,就算被打被骂也要甘心受着。只是我微有一点不服,我也是爹生娘养的,为何嫁了丈夫就要任由他打骂?亏的我娘疼我,求了人出头,才求来一纸休书。我也晓得,女人被休了回家,就该安心在家里住着,吃斋念佛,保佑下辈子能投个男胎,再不受这样的苦。”
夏金桂一个标致柔弱女子,这样哀伤地说着这样的话,孙大姑奶奶眼圈一红,也不由滚下泪来,刚想再安慰夏金桂几句,夏金桂又弱弱开口:“只是我那兄弟,孙大爷是晓得的,不能成材,我那弟媳妇,也是个女子,因此我想着,能帮就帮一把,难道还要我母年老还要过那种飘零日子?谁知这样一来,倒又添了个罪名。”
孙大爷见夏金桂又开始边泣边诉,鼻子里面不由哼了一声,对孙大姑奶奶道:“姐姐你别信她,她满嘴谎话,就没一句是真的!”
“你到底是糊涂油蒙了心,这样的话也好意思说的出来?”孙大姑奶奶伸手狠狠点一下孙大爷的额头,对夏金桂温柔地道:“你的苦衷,我都晓得,我弟弟不懂事,我会说他。夏姑奶奶你别哭了,春梅!”
那丫鬟上前走了一步,孙大姑奶奶已经吩咐:“你去告诉你刘嫂子,让她去席上,和唐太太她们说,请她们继续听戏,就说我说的,我偶遇夏姑奶奶,要和夏姑奶奶说会儿私房话,请她们恕罪。”
春梅应是,转身往园子里跑。孙大姑奶奶拉住夏金桂的手又安慰:“你先不要回席上,我让人准备热水,我亲自服侍你,然后我们再说会儿话,好不好?”这孙大姑奶奶倒和孙大爷不一样呢,夏金桂心里想着,头微微抬起,对孙大姑奶奶点头。
孙大姑奶奶已经吩咐孙大爷:“你让人预备洗脸水,送到前面来,我们要说会儿话。”孙大爷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孙大姑奶奶,孙大姑奶奶白孙大爷一眼,孙大爷这才不情不愿地去了。
等孙大爷走了,孙大姑奶奶这才携着夏金桂的手往前面去:“告诉不得夏姑奶奶,我这两个弟弟,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出色,但骨子里呢,可是十分顽劣的,哎,若是我二弟还在,我啊,也能少操一点心。”
孙家的事情,夏金桂也模糊听说,孙家二儿子从小就有神童之名,孙老爷把二儿子当做大指望,等到孙二爷十三岁入了学,十五岁中了举,孙老爷更是欢喜,谁知天不佑,孙二爷十七那年,突然染了风寒,不到十天就没了。
孙老爷心疼儿子,虽带着人去把医馆给砸了,但还是一病不起,没到年底也没了。那时候倒是孙大姑奶奶这个已经出嫁的女儿回家来帮着孙大奶奶料理家务,孙大奶奶劳累之下,怀着的三个月身孕也掉了,此后直到孙大奶奶去世,都再没怀过孩子。
此刻孙大姑奶奶又气又怒之下,竟然提起已经去世很多年的二弟。夏金桂也听出孙大姑奶奶话里的痛苦,对孙大姑奶奶道:“其实说起来,也不怪孙大爷,毕竟我的所为,着实…”说着夏金桂叹气:“其实呢,就是不肯认命罢了。不然呢,就把自己当做泥塑木雕一样,忍上那么几年,等以后生男长女,也就好了。”
夏金桂的叹气是真情实感,毕竟穿越来这么久,夏金桂感受到最浓烈的,就是束缚。女子不能单独出门,不能上公堂,不能有自己名下财产,不能…一连串的不能让夏金桂知道,就算自己拼尽全力,不过是能挣的一片小小天地。而就连这片小小天地,都要被人质疑,因为这不属于她能拥有的东西。
夏金桂的叹息听在孙大姑奶奶耳里,倒是为孙大爷开脱。孙大姑奶奶不由对夏金桂点头:“夏姑奶奶反为我兄弟说这样的话,实在是让我惭愧死了。”

、说服

夏金桂见孙大姑奶奶这样说话,也晓得孙大姑奶奶猜错,但没有说什么,只对孙大姑奶奶微微一笑,孙大姑奶奶重重地握一下夏金桂的手:“你放心,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以后这样的话,只要听见,我必定要骂他们一通。”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屋内,里面已经预备好了洗脸水,孙大姑奶奶作势要从丫鬟手上接过脸盆,夏金桂怎么敢,急忙阻止。丫鬟见孙大姑奶奶这样,急忙端着脸盆跪下,孙大姑奶奶又过来帮夏金桂挽起袖子,夏金桂知道再推脱也不好,于是把手放进盆里洗了脸,刘管家娘子又捧着脂粉过来,给夏金桂抹了脂粉。
夏金桂重新梳妆完毕,丫鬟又端来茶,孙大姑奶奶让夏金桂喝茶,对夏金桂笑着道:“亏的夏姑奶奶为人大气,你放心,等过两天,我让阿弟给你赔礼。”夏金桂也晓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急忙推辞不敢,接着才对孙大姑奶奶道:“方才孙大姑奶奶让春梅回去,说的是请唐太太她们稍待。若我没猜错,这是两家要成亲家了?”
孙大姑奶奶抿唇一笑:“果真冰雪聪明,也不瞒你,我那弟妹过世已经久了,这家里也要有个主中馈的,还有我三弟,他也不小了。因此我就想着,既然办赏花宴,索性就把他们的婚事都定下。”
夏金桂急忙说了恭喜,想起朱家的事,既然魏娘子在朱家那边弥补,那自己就该把孙家这边的事儿也给补上,于是夏金桂微一沉吟就笑着道:“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当初朱家…”
说着夏金桂眉微微一挑,往孙大姑奶奶面上瞧去,见孙大姑奶奶面上微有叹息,夏金桂这才继续往下说:“婚姻之事,本是前生所系,孙大姑奶奶这回瞧中的,定然更好。还有一说呢,孙大姑奶奶别嫌我说话直爽。”
“怎么会嫌弃,说起来,今儿来的人虽那么多,大多也是来应酬的,真能说说心里话的不多。夏姑奶奶要说什么就说罢。”
孙大姑奶奶的话并没出夏金桂的意料,当然夏金桂也没有傻到真的直接说出口,于是夏金桂只羞涩一笑就道:“其实呢,我也晓得,贵府和朱家的事情,只是我们小本生意,开门做生意,来者都是客,不管来的客人之间是不是有龃龉,生意都要做。”
说着夏金桂又瞧孙大姑奶奶一眼,就不再往下说,只是用手卷着帕子:“自然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脸,想说什么要在你们两家之间做个说客,我只求以后做生意时,贵府别因我们和朱家也有生意来往,就嫌…”
说着夏金桂就做出一副实在说不下去的样子,孙大姑奶奶轻叹一声:“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毕竟是女人,想着阿弟之所以要给你个不好瞧,就是因为你和朱家做了生意的缘故。你放心,我自己的弟弟我自己清楚,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这是一,二呢,夏姑奶奶也别怪我多嘴,这女子在这世上,原本就艰难,像你这样不肯认命的,毕竟不多。这不肯认了命,自然面对的,就更…”
夏金桂晓得孙大姑奶奶已经完全倾向自己这边了,急忙扶一下孙大姑奶奶:“按说我从小也是读书识字的,该以夫为天的,只是我总…”说着夏金桂故意哽咽一声,用帕子拭一下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就对孙大姑奶奶转口道:“因此孙大爷这样看不起我,我也没有什么可怨的,只求孙大爷出去外面时候,能给我兄弟一点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