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恩仇记》作者:秋李子

简介
朴素版的:这就是一个嫁的不好,最后自己努力的故事

搞笑版的:贺三八,特开三八文

剧情版的:陈寡妇十八岁嫁进陈家,十年后丈夫跑了不算,
还给她留下那么多麻烦,十年内陈寡妇又当爹来又当娘,
本以为儿子娶妻,女儿嫁出,自己就可以享清福,
谁知跑掉的人又回来,还带个漂亮妞,陈寡妇一怒大叫:老娘不是王宝钏!

励志版的:男人靠不住,老娘就自己努力,男人回来了,老娘一脚把他踢开找小正太!

内容标签:乡村爱情 欢喜冤家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罗萱娘(陈寡妇) ┃ 配角:李成,陈叔洛 ┃ 其它:

第 1 章

大明嘉靖六年,浙江湖州,腊月二十三,正是过小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忙着祭灶神。城里陈大户家也不例外,下人们都在准备过年的一应物品,也有个把人趁人不注意,在那里议论:“听说了吗?昨日有人递信来,说三爷死在了山东?”

有人连连点头:“这还是舅老爷说的,说亲眼看见三爷掉进河里,连尸首都打捞不上来。”咳嗽声起,想必是家里的管家:“你们都在说些甚么,主人家的事,都在这胡乱议论,还不忙着打扫干净,预备祭灶?”

众人见说话的是家里的总管陈大,忙都停住议论,风快的去做各人应当做的,陈大说完话,看向三爷住的院子,叹气,这孤儿寡母的,可怎么过,自己家的大爷二爷,可都不是好相与的,要是老爷硬朗,这三奶奶,还能有好日子,可老爷六月的时候,听说三爷居然打了城里王知府的儿子后,惧祸逃走后就气得中风,躺在床上,家务都由大爷照管,若要分家,实在是。

陈大想想,罢,自己也不过就是个下人,由他去吧,咳嗽一声,又指挥下人打扫去了。

此时陈三奶奶罗萱娘,正在陈老爷房内伺候生病的陈老爷,陈老爷六十多岁,躺在床上这半年来,早把锐气磨的差不多了,初躺下时还好,两个儿子,三个媳妇,都在床前轮班伺候,等到大爷掌了家,说自己家务繁忙,每天只在床前应个卯,二爷有样学样,自然也要跟着兄长。

那两个媳妇,和自己丈夫,就是一样,见大爷二爷这样,大奶奶推自己头风发了,只打发了个房里的姨娘来代替自己伺候,二奶奶说大嫂病了,那家里家务全落到自己身上,操持不来,每日只派个丫鬟来床前问问,这伺候公公的事,就全落到萱娘身上。

陈老爷方才又被痰卡住了,萱娘指挥着丫鬟们,给老爷捶背,灌开水,好容易才又缓过来,三奶奶抹一把额头上的汗,这才坐下歇息,房里除了她,也就只有大房的一个妾,二房的一个丫鬟,自己房里的一个妾,剩下的就是老爷房里的两个婆子,萱娘唇边不由露出嘲讽的笑,平日里说孝顺,等临到了时,就只剩的自己一个正经儿媳,在这里伺候。

这时有人掀帘子进来,萱娘打眼一看,却是陈大爷伯洛和陈二爷仲洛,后面还跟着他们的妻子,四人都穿着齐整,萱娘忙起身行礼,瞧见他们齐整打扮,猛的想起,今日是祭灶的日子,想必是请老爷去祭灶。

陈大爷对三奶奶道了辛苦,二爷也打个哈哈,大奶奶脸色却是黄瘦的,却不知是没施脂粉还是真的病了,抬抬手,只当还了礼,就自己房里姨娘的搀扶下,坐了下来,二奶奶出身富家,早和萱娘不对盘,此时连面子情都不给,却当没瞧见萱娘给人,只是站在那里,也不知想些甚?

陈大爷走到陈老爷床前,萱娘忙的跟上,对陈大爷道:“大伯,公公放才睡下,要叫醒吗?”陈大爷皱皱眉,摸着唇边的短须道:“今日是祭灶之时,却要爹起身主持,这样,却怎的起来?”

二爷早上前道:“大哥,这父亲躺在床上,起不来,这祭灶的事,自然就是大哥主持。”二奶奶听了二爷这话,夫唱妇随,连声附和,大奶奶只是不说话,不时咳嗽两声,萱娘心里明镜似的,今日这四人却是商量好了,给自己做戏来着,昨日舅老爷来说,叔洛死在了运河里,大爷也不说派个人去访访,把灵柩接回来,只说公公病着,这事不好去说,只等过完年,在祖坟那里,立个墓就好。

此时又弄这样一出,还不是明着要把陈家的大权接过来,只是此时事虽紧急,自己也不好再多反对,再说公公现时病的起不来床,思量定了,萱娘头也不抬,只是轻声道:“这家也要有个掌着的,长兄为上,自然是大伯主持。”

陈大爷听了萱娘这话,对二爷使个眼色,如何,这弟妹没了丈夫,还不是我们这些做大伯子的说甚是甚,别看她平日那般厉害,现如今,还不是我们说甚就是甚。

二爷却在肚里思量,这三弟妹,平日看她,却不是这般,怎的今日这么好说话,见大爷看他,心里更是疑惑,却是祭灶的事情紧急,也不及细想,就去祭灶了。

祭过灶,分过糖,正准备散去时,匆匆进来一个丫鬟,声带哭腔:“大爷不好了,老爷不行了。”

这话吓的本打算走开的大爷二爷,又忙往老爷房里跑,大奶奶本称病,正在另一个妾的搀扶下,要回房去,听了这话,也不知哪来的精神,推开妾就跟着丈夫走了,二奶奶也是一般,提了裙子忙要走,又想起甚,回头对下人们道:“都把东西收拾好了再说。”说着看一眼萱娘,又缓缓的道:“可别给人溜了去,送给那不相干的。”

萱娘听的老爷不中用了,双耳嗡嗡的响,虽听见二嫂说不中听的话,要在平时,却也要回她几句,今日却是不成了,一双大脚,很是稳当,急急赶进房去,刚刚进房,就听的大爷放声大哭,心知公公定是没了,双腿一软,就坐了下去,昨日听的自己丈夫在山东没了,虽然难过,却也还望着公公好起,自己和儿女们在他主持下,也有个指望,谁知此时公公也没了,在陈家最后的指望也没了,一股寒气,从脚底只冒上来,不知是天本就冷的慌,还是自己穿的少。

二奶奶见萱娘苍白了脸,唇全没了血色,只是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哪有半分平时的响快劲,心里不由有些得意,你这个大脚婆娘,不过是个绸缎庄里掌柜的女儿,运气好,被婆婆看上了,和自己做了妯娌,本就该安分些,谁知只在婆婆面前搬弄是非,教婆婆不喜自己,等到婆婆去了,大嫂多病,这家本该自己来掌,公公却又夸她能事,把家务托给了她,只教自己满腹才华无处使。

不由上前假意道:“弟妹,你可是身上不爽?”说着叹气:“可也是,这几个月来,你忙着伺候公公,却也不知道,这家不好当,我又没你这样的才干,只累的腰酸腿痛。”正打算继续说下去,萱娘已经站起来,开口说话,声音却是冷冰冰的:“二嫂,这几个月,你掌家辛苦,人人都知的,却是现时公公的事情出了,却要准备料理丧事。”

二奶奶听了这话,愣在那里,她名虽掌家,却是下人们都说她不过是临时照管,不过是按着印子,一步步做罢了,上次陈老奶奶的丧事,却是萱娘一手理的,自己不过在旁边,知会下堂客,大的事情,也没经手。

二爷正在哀哀哭泣,听见萱娘这话,回头见自己娘子愣在那里,心头暗自骂她蠢才,却也是世代经商人家出身,也读过几本书,怎的说话做事,还不如出身不好的萱娘,平日里只晓得争风吃醋,管的自己连妾都不敢纳一个,掌家这几月来,只知道作威作福,下人们抱怨连连,只怕有了亏空,要自己拿私房银子出来填,这个蠢婆娘,却是自己前世不修,才讨了她过门。

大爷却也听见了这话,起身对萱娘道:“弟妹这话,说的有理,弟妹却是经过娘的丧事的,爹的大事,还请弟妹料理。”大奶奶面上,除了哀痛之情,却是甚都看不出来的。

萱娘见如此,心里计较一番,这才点头应了。

 


灵堂

陈家是大富之家,一应东西,都已准备妥当,况且老爷躺在床上这半年,各人心里都各自有计较,事一出来,萱娘分派了各人,下人们自然都是咄咄而行,众人足足忙了一夜,老爷的尸身被放到棺木里装裹好了,停在堂前,灵堂也布置妥当,两个儿子,都穿了孝,披了麻,带着各自的孩子,跪在灵前哀哀哭泣,倒也显得十分哀痛。

萱娘见天虽亮了,离亲戚们来吊孝的时辰还早了些,忙碌了一夜,趁这个时候,也去打个盹,招呼下人们看好了,自己就回了住的小院。

刚到屋里坐定,丫鬟小喜端上茶来,就对萱娘道:“奶奶,昨日教书先生回去了,却是先生娘托人来问你,说这出了这等事,过了年,却不知能不能来?”萱娘喝了口茶,才觉得暖些,看眼小喜,叹气道:“这些事,等忙完再说,我就算有心,想留他们,只怕眼见就要分家。”

小喜也叹气:“奶奶,却不知爷不在了的事,是真是假,昨日留哥还嚷着问爷甚时候回来,说都要过年了,被黄妈妈哄住了。”萱娘垂下眼帘,叹道:“他也只有这点好处,还总是个爹的样子。”小喜给萱娘捶着肩:“奶奶,虎毒还不食子。”萱娘只是长叹,也没接话。

略躺一躺,萱娘重新整整衣裳回到灵堂,预备亲戚们来吊孝。到了那里,见各人都做各人的,心里欣慰,叫过陈大,又仔细嘱咐几句,这才坐下来。

虽快要过年,亲戚们来吊孝的还真不少,络绎不绝,一直到了傍晚,和大奶奶二奶奶她们见了,不过是劝她们节哀的话,见了萱娘,那善心的,却还存了几分怜悯,那刻薄的,若不是碍了脸面,只怕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

萱娘却也清楚,公公这死,归根还是老三造成的,别人眼里的怜悯也罢,刻薄也好,既没说出来,自然也当没看见。

却是二奶奶的嫂子秦大嫂也来吊孝,到灵前拈了香,见了礼,各自坐下吃茶时,秦大嫂只当无意般,对二奶奶道:“小姑,去年过年,你公公还很康健,谁知这才不到一年,真是旦夕祸福。”

萱娘听的这话,却是明指着自己来的,却也只当没听见,二奶奶接话叹道:“嫂子,怎说不是呢,我们做儿女的,谁不盼着老人家健康长寿,谁知却是这般。”秦大嫂拍拍她:“小姑这般孝顺,你公公地下有知,想必也是喜欢的。”萱娘只是低头喝茶,全不看她们。

秦大嫂和二奶奶姑嫂说了会,见全没人附和,秦大嫂对萱娘道:“三奶奶,你说我说的可是,这孝顺的儿,一个,可胜过那不孝的儿十个,那不孝的儿,把父母气死的,可也不是没有。”

这话是直冲着萱娘来的,再听不出来的,只怕就是傻子了,萱娘抬头,唇边有丝冷笑:“舅奶奶说的,确是道理,听的舅奶奶家教甚好,却不知这婆婆面前不亲侍疾的,该怎生讲?”

二奶奶听了这话,她是丈八的烛台,不照自己的,登时想起去年自己母亲生病,连自己这个女儿都回去侍疾,自己嫂子,却推说家务事忙,连碗药都没有端过,顺着萱娘的话就说:“自然是不孝了。”说话时候,那眼还狠狠的剜了秦大嫂一眼。

听了这话,萱娘秋波一转,往秦大嫂那里看了眼,却甚话都没说,秦大嫂见引火烧身,面皮红了红,想起另桩事来,大奶奶本是闭目养神,此时才咳嗽一声,对秦大嫂道:“说闲话罢了。“

说着转向萱娘:“这僧众可请好了,也不是我们不孝,只是总要赶在过年前出了殡。”萱娘点头:“大嫂,已经派人去请了,阴阳生说的,截长就短,停灵五日,就出殡。”

大奶奶点头,秦大嫂坐了一会,也就告辞,二奶奶送出去。此时却也是傍晚时分,萱娘见二年回来时,脸色有些不好看,明白她明了过来了,却也只当没看见,进这家十年,明刀暗枪的,又没少过,早习惯了,现时想的,不过是分家时候,能分点产业,想到这,萱娘看眼依旧闭目养神的大奶奶,大伯的心事,倒一眼能看出,只是这个菩萨样的大嫂,却还真有点难看出来。

想是知道萱娘在看她,大奶奶睁一睁眼,唇略动一动,却没旁的了。

这时外面又有传报,萱娘收起思绪,迎了出去,来吊孝的却是萱娘的哥嫂,萱娘嫁进罗家后,罗老爷总不好再让亲家一家在自己绸缎庄里,悄的吩咐个管家,在乡下买了一百亩地,一座小小房屋,让罗家父母回去养老,她的哥嫂,自然也就跟了回去。

罗大是个闷嘴葫芦一般的人,在绸缎庄,也只会干活,等到回了乡下,自然也就勤吃肯做,他的娘子,恰和反了过来,一张嘴,煞是响快,虽是个没多少见识的村妇,那张嘴,却也赛的过张仪。

他们却也自知要为妹妹长脸,平日甚少上门,此时被迎进来,去灵前行礼如仪,罗大嫂被请进里间待茶,二奶奶的眼睛,历来都是长在头顶上的,平日罗大嫂偶有来了,只当没看见,今日见了罗大嫂,却会笑着问:“罗大嫂,听的今年年成还好,想必春荒时候,不会求亲告友了。”

这话虽透着蹊跷,却是人人都明的,原来前年是少见的雨水多,罗家地里的庄稼没了多少收成,等到去年春耕时节,没了雇工的银子,罗大嫂不由的老了脸皮,来和萱娘说了,萱娘回过公公,这才借了五两银子给她,却也是一等秋收,罗家就还了过来。

二奶奶明里暗里,拿这话不知刺了萱娘多少次,只是罗家的人少有上门,陈老爷又尚在,她刺的不够舒坦,这好容易逮到机会,哪能不说?

萱娘皱眉,正欲开口,罗大嫂此时做了斯文样子,在小口喝茶,听了二奶奶这话,放下茶杯对二奶奶道:“二奶奶,我乡里人,说话村,却也知道,这好借好还的道理,却是敢问二奶奶一句,当日借银子时,可没说过利息,难道我还银子时,短了陈家的利息了?”

二奶奶却没料到这五两银子已经还回来了,又听罗大嫂说话响快,全不似自己平日见的蠢笨村妇,抿了唇,正待又说,大奶奶咳嗽一声:“好了,这亲戚间手头不方便了,来借一借,也是常事,怎的就说起利息的话,再说又不是大宗。”

二奶奶见轻易不开口的大奶奶一开口就是刺自己,也只得闭了嘴,依旧坐好,心头还在狐疑,怎的大嫂全不似平时?

停灵五日,赶在年前,腊月二十八,出了殡,来送殡的亲戚们,在坟上哭过一场,也就脱了素衣,回家各自预备过年,陈家众人,回到家中,却要收拾灵堂,打扫房屋,这新有了丧事,自然年也没有好生过得。

陈大爷旁的话没讲,却把厨房撤了,说现时家里来路紧,把厨子打发了,各房各自在房里吃,米面等物,每日到陈大那里支取,萱娘本要说什么,只是这半年来大小事情,层出不穷,这眼看着横竖要分家的,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罢了。

只是大年三十晚上,留哥吃罢饭,却要吵着去找二房的源哥去玩,萱娘还没说话,刘姨娘就开口了:“哥,我劝你,还是和你大哥玩会,再不成,还有你妹子呢,何苦去找源哥?”

留哥眨巴眨巴眼睛,看向萱娘:“娘,这是怎的了?为甚不能去找源哥哥了?”萱娘心里叹气,却还是没说出来,只是把他拉到身边:“好了,听你姨娘的话。”留哥还待问,这时玖哥也吃完饭,下了桌子,对留哥道:“弟弟,姨娘说的,就是了,我们去玩吧。”

留哥皱着眉,鼓着嘴对玖哥道:“你这个小妇养的,谁和你玩。”说着转身就对萱娘道:“我就要去找源哥哥。”萱娘看言玖哥,见他脸涨的通红,眼里的泪要掉不掉,忙把他拉过来,对留哥道:“你给我跪下,这样的话,却是谁教你的?”

留哥见娘动气,忙跪下了,却是看眼玖哥,嘴里还嘀咕道:“他是小妇养的。”萱娘这下更是动气,抬手就是两巴掌,留哥被打哭了,哭道:“娘为甚偏心他,不护着我,我才是你养的,他可是小妇养的。”

玖哥听到留哥一口一个小妇,他十岁的娃娃,再怎么懂事,别人这样说他的生母,也受不住,虽不敢哭出声来,眼泪却是大颗大颗的掉了出来。

萱娘气得浑身都抖,打一眼看,刘姨娘抱住她生的那个五岁的女儿英姐,眼神含悲,再瞧瞧屋里,虽是过年,却一点也不热闹,这屋里屋外,大大小小,二十来口人,却全指望自己身上,铁石心肠不由也要软了几分,拿起一根棍子,往留哥身上打去,边打边骂道:“你明知道娘有多忙,你还不给我省心。”

玖哥初还愣住,等到萱娘打留哥,忙双膝跪下,紧紧抱住留哥道:“娘,有甚错,你就责罚儿子,不要打弟弟。”萱娘此时也满眼是泪,对玖哥道:“你让开,这等不孝之子,早打死早好。”

 


训子

留哥见母亲动手,又想起二伯母平时所说,不由更加哭的伤心,却只是口口声声喊着娘不止,萱娘见他这样,百般滋味都涌上心头,自得了留哥,对他严加管教,打量他长大争气,谁知不过这半年略放松了一点,他就不知去哪里学的,把自己平日的教导,只当做耳旁风,玖哥虽不是自己亲生的,此时看来,却也不负了自己平日教导,思前想后,心不由灰了大半,把手里的棍子扔到地上,看也不看留哥。

只是眼望窗外,泪哗哗流个不止,留哥本以为娘会打的更厉害,此时见娘扔了棍子,只是流泪,也忘了哭喊,只是被玖哥抱住呆在那里。

刘姨娘也愣了一下,她自到萱娘身边,也有七八年了,却从没见她如此过,眼神空洞,双唇抖动不止,不免也自伤身世,这大小两个寡妇,还有眼前这三个孩子,最大的玖哥不过十岁,小的英姐,才得五岁,能济什么用?萱娘再刚强,也比不上男子,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难道要由着大房二房揉搓,不由扑飒飒也掉下泪了。

萱娘过了一会,见刘姨娘也掉泪,英姐见她哭,拿手去替她抹泪,底下的丫鬟婆子们,也一个个垂首侍立,细看过去,也几乎个个垂泪,这屋里还要靠着自己,咳嗽一声,把一只胳膊搁在桌子上,身子前倾,看着留哥,半响,才叹气道:“你哥哥这般待你,你怎能听了别人的话,说什么小妇养的,须知你不是畜生,才只知有母,不知有父。”

这话虽只是说给留哥听的,却是实实打在了玖哥身上,他眼圈一红,又要掉泪,萱娘把他和留哥都拉了起来,摸着他们的头道:“你们可知道,你们的爹爹,已经回不来了。”叔洛丧命的消息,却是少有人知的,留哥平时和他最好,听了这话,又哭了起来:“娘,我不信,爹爹没死。”

萱娘把他抱在怀里,强忍住泪道:“留哥,你可知道,这孝,不光是给你祖父带的,也是给你爹爹带的。”玖哥双眼擦的通红,也开始呜咽。

英姐在刘姨娘怀里听到爹爹再不回来了,睁着一双眼睛问刘姨娘:“姨娘,爹爹不回来了,那我还在等他给我做大红袄子穿呢。”童音清脆,在此时屋内,听起来甚是突兀,刘姨娘听的鼻越发酸,只是不说话,把她越发搂紧了些。

萱娘叹气,把两个儿子放开,招手让英姐过来,摸着她的脸说:“英姐,等你满了孝,娘给你做大红袄子穿。”英姐这下听明白了,鼻子抽了抽,也哭了出来,留哥他们,本已止了哭声,听见妹妹哭了,也跟着大放悲声。

萱娘等他们都哭的差不多了,才把眼泪一抹,桌子一拍,对面前的人道:“好了,就是哭的几缸眼泪出,他也回不来了,今日总是过年,虽在孝中,也要有点喜气。”说着回头招呼:“小喜,把哥儿,姐儿都带下去洗了脸,收拾了,摆上些果子,火炉烧的暖暖的,预备守岁。”

小喜忙擦一擦眼泪,和两个婆子上前把留哥他们都带下去,别的人见萱娘吩咐,也上前收拾了桌子,摆上几样果品,左不过是些芝麻糖,海棠饼这些吃食,又加个火炉进来,压上重重的炭,剪一剪烛芯,登时这屋里和方才大不相同,光也亮了,人身上也暖了。

萱娘见这般,才长出口气,留哥他们此时也回来了,洗了脸,还换了衣裳,孝期不能穿花衣,身上是月白色的袍子,小孩子家,那有记仇的,两兄弟却是手拉着手进来的,衣裳也是一样的,虽不同母,他们眉眼处,和叔洛很像,任谁也不会认错他们不是亲兄弟。

重新规矩的行过礼,也就依序坐下,见这样,刘姨娘对萱娘笑道:“奶奶,这孩子家,说错话的时候有,教了,能听就好。”

萱娘手里拿了把松子,却没磕,只是捏在手里,听了她这话,眼睛从留哥身上,又转到玖哥身上,反复数次,才把松子撇到桌子上,拉过玖哥道:“你爹爹不在了,你是长子,日后定要助娘一臂之力,撑起家业。”玖哥点头,对萱娘道:“娘,明日我就不上学了,替娘看账理家。”

萱娘听了这话,唇边露出一丝笑意,打他一下:“傻孩子,先生都说了,你读书很好,怎能荒废了学业。”玖哥不好意思的低头。

留哥此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说哥哥是小妇养的,见娘不理他,挤到娘面前,偎在她怀里问道:“娘,我日后一定会乖乖听话,再不惹娘生气。”说着又看眼玖哥,脸红了红,小声的说:“再不学源哥哥教的,说哥哥是小妇养的。”

萱娘唇边的笑意更深,摸摸他的头,柔声道:“知道错就好,算上你妹妹,你们父亲,也不过留下三个血脉,你是娘亲生的,怎能仗着嫡出,就不把庶出的兄长放在眼里,你哥哥为人宽厚,不计较,你怎能得寸进尺?”

留哥的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只是低了头,一言不发,萱娘又道:“兄弟内讧,看在别人眼里,不过是惹人笑话,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做了有何好处?”留哥点头。

萱娘这才笑开,把留哥和玖哥的手放在一起,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接着问他们二人:“可还记得娘讲过的筷子的故事?”玖哥点头,留哥已经忍不住了,大声道:“娘说过,一根筷子容易被折断,十根筷子绑在一起就折不断了。”萱娘点头:“这就是了,你们兄弟一定要齐心。”

说着抬眼看向英姐:“除孝父母外,还要爱护妹妹。”留哥把英姐拉过来,对萱娘说:“娘,昨日源哥哥欺负妹妹,我还和源哥哥打架。”英姐虽不懂萱娘话里的意思,哥哥这句话却是懂的,点头说:“娘,昨日源哥哥打我,还是哥哥来帮的忙。”

萱娘听了英姐这样说,心里又叹气,源哥是二嫂的独养儿子,未免娇惯了些,自己方才还怕留哥和他常在一起玩,学的不好,现在听了英姐说的,留哥知道护着妹妹,又还好些。

刘姨娘这时拿了碗茶过来,对萱娘道:“奶奶教导哥儿,轮说我是不该插嘴的,只是奶奶想必说的口干,还请喝口茶润润。”萱娘接过,对她一笑,心里又开始思量,刘姨娘今年才二十刚出头,若说守,自己是正室,该为叔洛守,若说不守,自己却又少个伴,难啊。

喝了茶,放下茶碗,见刘姨娘坐回原位,手里只是抱着英姐,罢,走一步看一步,随即扬起笑容,对众人道:“好了,今日总是过年,小喜,你最会说笑话,说个笑话来听听。”

小喜一笑,站到中间,就开始说起来,却也是过年的笑话,众人听她说笑话,也放松些,萱娘用手支着头,等过了年,却不知还有甚话说。

过年间,陈家因为在孝期,自然也像往年,请亲友来吃酒唱戏,只是几个亲近些的亲友,还来拜下年,萱娘这里,除了罗大嫂,也就没有别的外客,只是也听有几个婆子说的,陈大爷把族里几个年长的长辈请了来家里,足足叙了一夜。

又小喜每日里去陈大那里支柴米时,陈大对着小喜欲言又止,小喜回来备细讲给萱娘听,萱娘自嫁进陈家来,除头一年,自从管家后,就没有多少空闲,每年过年更是忙着走亲访友,安排酒席,此时难的空闲,听了小喜说的,只是放下手中的针线道:“他们要欺我一个寡妇,再防备也不成,姑且按着不动,等他们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