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大嫂眼里的泪水都流了出来,手抚着女儿的头发:“你啊,怎么这么笨,你真以为人家会容得我们一家三口在此?”十娘吩咐守卫:“今日黑家团聚,预备上好的酒席过来。”
守卫领命而去,十娘拉一下瑞儿走出去,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黑大嫂叫十娘:“郑嫂子,你要杀,就杀我好了,我用这条命换我丈夫女儿的平安。”十娘诧异转身,黑大嫂已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接着就见刀光在她喉间闪动,鲜血溅出,她竟自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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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受伤 ...
刀光闪动的时候,十娘已经一个回身箭步冲了过去,但十娘再快也快不过那利刃,到黑大嫂身边的时候,十娘伸出的手只碰到黑大嫂的肘。就在这瞬间,十娘还看到黑大嫂眼里闪过一丝恶毒的光,接着就看见黑大嫂喉咙处的鲜血喷涌出来,离她最近的十娘衣服瞬间就红了大片。
十娘顾不上别的,从袖子里拿出瓶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黑大嫂脖子那里洒,但血流的太急,药就像遇到大水时的泥土一样,轻易就被鲜血冲走。
鲜血已经从刚开始的喷涌变成往下流淌,黑大嫂全身都被染红,但一双眼还是大睁着,身子一点都没晃动。十娘不知此时心中究竟是何想法,看着黑大嫂喉间那刀极深的伤痕,血已经流的差不多了,能看到白色的骨头隐隐闪现,她这一刀竟是抱了必死的念头,不然也不会下手那么很。
而她圆睁的双眼为的也是逼自己答应,十娘长叹一声:“好,我答应你,终我一生,保住黑帮主和黑燕子的平安。”黑大嫂听了这话,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身子晃了晃,倒了下去,脸上还有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不知道是天色已经渐晚还是黑大嫂已经看不到东西,眼前除了黑色什么都没有,耳边突然响起黑燕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女儿,还有丈夫,他们的命保住了就不怕。黑大嫂勉力把眼睛往哭声传来的方向投去,但除了黑色什么都没看见,她长吐一口气,闭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当黑大嫂一刀下去的时候,黑燕子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鲜红,耳边有尖利地叫声响起,直到瑞儿上前抱住她,她才意识到这刺耳的,撕心裂肺的叫声是从自己嘴里发出的。
扑通倒地的声音唤醒了一直在叫的黑燕子,她挣脱瑞儿,那时的叫声已经变成了哭声,这如同小兽失去母兽的哭声让看惯杀戮的他们都有了一丝不忍。十娘虽早已有了决断,可当人死在自己面前时候,心里还是有一丝不忍,她喉咙干涩,嘴张了许久才说出话来:“砍棵树,做副棺材,把后事办了吧。”
说完十娘又看一眼黑大嫂,她脸上的笑容此时在鲜血的映衬下显得有点古怪,十娘知道此时该下令杀了黑帮主父女好绝了后患。可是方才已经答应了黑大嫂,斯人方逝,就推翻前面的话,做强盗也没有这样不讲道理的。
十娘又看一眼,转身刚迈出一步,就听到耳后有刀风袭来,十娘不等周围人发出惊呼,身子一侧,那刀擦着自己耳边过去,握刀的是黑燕子。这个圆圆脸的小姑娘脸上的那团喜气早就没有了,代之的是满脸的仇恨,她看见十娘转身看着自己,那刀又砍了过来:“你还我娘。”
她的力气并不大,手里的刀也没有章法,十娘若要避,可以轻易避开。可看到她那种仇恨之色,十娘站在那里,硬生生挨了一刀。那刀来势不急,插到的也不过是十娘的左腹,但黑燕子满脸的仇恨顿时变成了惊恐,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会伤到十娘,奋力一拔,刀抽出时候血也溅了出来,黑燕子的脸从惊恐变成木然,哐啷一声,刀落在地上。
刀掉地的声音惊醒了守卫,他们一涌而上围住了黑燕子。事情发生的太快,黑帮主一直木然地站在一边,无喜无悲。当看到十娘腹部有鲜血涌出,守卫把黑燕子团团围住的时候,黑帮主似乎这时才醒了过来,扑上去分开守卫抱住女儿:“郑嫂子,你说过的。”瑞儿上前搀扶十娘,十娘挥手示意不必,只是接了她递过来的一方手帕按住腹部,对黑帮主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看着黑燕子。
黑燕子虽说在海盗窝里长大,可动手伤人还是头一遭,方才只是出于一时激愤,又伤心自己的娘死在自己眼前,心中方寸全乱才出手伤人。
夜色已经渐黑,小院里虽然挤满了人,但竟一点声息也听不到,黑燕子被黑帮主抱在怀里时候才感觉到害怕,看着那在夜色中都闪闪发亮的钢刀,自己那一刀,若是杀了十娘,也算一命抵一命,若是她还活着?
黑燕子在黑帮主怀里抬起头看向十娘在的方向,见十娘站的身姿依旧挺拔,右手按住左腹,那血已经止住,看不清她脸上的喜怒哀乐。黑燕子咬一咬牙,正打算说话时候十娘开口了,十娘的语气似乎永远那么平静:“我念你年纪幼小,又新逢母丧,况且我也答应过你的母亲,这一刀,就当是你报了母仇,若有下次,我不管你娘生前我答应过她什么,定杀无赦。”
语气平静,声音不大,但黑燕子无端端地觉得自己身上汗毛直竖,黑帮主轻轻拍着她,十娘扫一眼他们母女:“瑞儿,你在这里帮他们料理黑大嫂的丧事,我回去歇息了。”说着十娘转身离去。
刚走出院门几步,就听到黑燕子的哭声:“你骗我,你骗我。”十娘闭一闭眼,觉得腹部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了,虽然伤的不重,又及时止血,只是这些日子几乎称的上是殚精竭虑,这样一击比平时受的重伤还要让十娘支撑不住。
勉强走过吊桥,转过路口,十娘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摔了下去,坐到路边的石头上,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勉力拔掉瓶塞,闻到一股浓浓的山参味。十娘把瓶口微微倾斜,里面滚出数粒黑色药丸。
这是郑一郎生前用上好山参配了血竭,再用其它名贵药物配在一起,提神止血的,行走海上,难免会受伤,用这个是最方便的。他虽然粗鲁,但对自己是真的好。十娘把手里的药丸塞到嘴里,一点点含化,感觉到身上又有了力气。
十娘站起身,把腹部那块手帕拿下来,上面已满是鲜血,可惜了,这是上好的缎子,也是瑞儿最喜欢的一块手帕。十娘还在摇头,一双手伸了过来,几乎是立刻十娘就喝到:“谁?”瑞儿的声音响起:“是我,我都回到家了,兴儿说没看到你,就猜你定还是在路上,果然如此。”
十娘重新缓缓坐下,把那块染满鲜血的手帕递给她:“还你,已经不出血了,只是可惜了。”瑞儿接过手帕顺手扔进草丛:“你啊,以前一哥在的时候还好些,现在一哥不在了,简直就跟一哥附身一样。”嘴里虽然在抱怨,但瑞儿还是小心扶起她:“走吧,要休息就回家歇息,这里容易着凉。”
直到十娘被扶进了房里,十娘才喘了口气,脱掉身上的血衣,那血已经干了,散发出一阵阵的腥味,也不知道那些血里面,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黑大嫂的?香绿已经在九月的时候出嫁,嫁的也是寨中的人,十娘本性也不喜欢很多人,况且又有瑞儿作伴,除了寨中会有轮班来打扫一下里外卫生的人,别人是一概没有。
看着瑞儿把血衣卷起,堆在那里,十娘摇头:“不用洗了,扔掉吧。”扔掉?瑞儿奇怪地看着十娘,想一想似乎又明白一些。喝着热茶,方才吃下的药丸也发挥了作用,伤口已经不疼了,困意又涌了上来,她打了个哈欠:“还好兴儿他们全都睡了,不然看见这样,会吓到的。”
瑞儿的眉一挑:“这么点点血就害怕的话,也不要在这里了,我六岁的时候,已经跟在我哥哥他们身后出海了。”
十娘用手柱着头:“是,结果船刚出码头不久,你就晕船晕的不行,还被你哥哥笑话。”提到瑞儿的旧事,瑞儿刚想回身不依,看到十娘竟已沉入梦乡。
瑞儿看着睡中的十娘,眉头舒展,双眼紧闭,睫毛长而翘,那张脸似乎永远都晒不黑,脸上的笑也常是浅笑。她该是自己曾在岸上看到过的那种后院主母,而不应当出现在这里,成为一寨的首领。
瑞儿不晓得怎么会突然想到这里,见她蜷在椅子上睡的很香,轻轻上前推她:“十娘,到床上去睡。”十娘微微睁眼,含糊不清的嗯了声,摇摆着走到床边倒了下去,瑞儿给她把被子盖好,十娘含糊不清地说:“瑞儿,你对我真好。”
说完就翻身睡去,瑞儿含笑:“其实,我是答应了阿保。”不过十娘根本就没听到,她不仅沉入梦乡,还打起了呼噜,都太累了,瑞儿把十娘的门关好走出房间,还有两个孩子等着自己呢。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想恶搞一下,让这文变百合算了,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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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筹划 ...
十娘感到伤口又传来隐隐的疼痛,她微微按一下受伤之处,冷眼看着厅里吵嚷不休的人。昨夜黑燕子刺伤自己时候,当时夜色已晚,知道的人除了在场的就没几个了。
今日一早消息传开,寨中就炸开锅了,各人议论纷纷也是常事,刚坐到这厅里说了没几句话,陈老七就冷笑道:“老八,也不是我说你,昨日你们去了黑家帮,他们敢有什么话,你们一刀把黑燕子给杀了,威慑一下,还有谁敢放个屁,现在好了,他们一家团圆了,一嫂受伤了,黑家帮的人说不定还有些旁的想法。”
虽然话是对刘老八说的,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说的是瑞儿,昨日是瑞儿在黑家帮里,和黑燕子他们谈的,只要黑家帮的人不抵抗,听从郑家帮的号令,从此后大家有饭一起吃,有财一处发。瑞儿还作保,说让黑燕子全家团圆。
此时瑞儿听了这话,脸不由涨红起来:“七哥你这话说的,一嫂常说一句,杀人简单,但杀了人还要人心悦诚服就难了,黑家帮上下八九千人,四五百条船,七哥你当是出海时候遇到的商户?一条船大的也就一两百人?”
陈老七不似瑞儿一样着急,只是慢慢坐了下来:“我说瑞儿妹妹,话虽如此,黑燕子伤了一嫂是事实,这个节骨眼上,他黑家帮的人虽然说是听从我们,人心隔肚皮,你不杀了几个威慑住他们,还当我们郑家帮是好欺负的,瑞儿妹妹,你说是不是?”
陈老七话音刚落,就有人附和起来:“七哥说的是,我们就该从黑家帮里面挑几个人出来杀了,也好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心慈手软的。”已有人冲到十娘跟前:“一嫂,你下令吧,我这就去把黑燕子抓出来,杀了她给你出气。”
十娘还是一动不动,瑞儿更加着急,她张口想要说话,十娘已经抬头看着说话的那人:“杀人立威,的确是好办法。”难道十娘一夜之间就变了主意?瑞儿咬住下唇,十娘已经又加一句:“不过方才瑞儿说的,黑家帮上下八九千人,四五百条船,光靠杀人是不行的。”
十娘说完这话停了停,眼从厅里面众人的脸上扫过,吴老六的眉微微皱了皱,陈老七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刘老八坐在那里,似乎说的话和他无关,这寨中的头目还是少了很多。十娘站起身:“我想问问你们,我们收服黑家帮是为的什么?”
这话让众人都愣住,究竟为的什么?人人心中都有个答案,但是人人都不晓得这答案是不是正确的。过了很久角落里才传出一个声音:“为的是这龙澳岛上再没纷争,日后我们出海也多了很多便利。”十娘看向说话的人,认出他是小杜,点头道:“说的对,我们收服黑家帮是为的这个,绝不是为了杀人。”
这话让大多数人都低下头,陈老七还有些不服,他叫道:“一嫂你这话虽然没错,但是我们是做这刀口上舔血营生的,讲究的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昨日黑燕子伤了你你不追究,难保黑家帮其他的人也有了别的想法,到时轻视你,那一嫂你的一片苦心就白费了。”
十娘走了下来,走到陈老七跟前,陈老七不好再坐着,站了起来,听着十娘说话:“你这话说的不错,黑家帮现在虽然暂时收服,但其中一定有不少的人处于观望,一时不察他们联络起来,也是个大问题,所以我决定了。”
厅中的人眼顿时亮了,收服黑家帮不就是为了解眼前的燃眉之急?阿保的船去了二十多天,也不晓得情形如何,要过好年,非要有笔外来的财物不可。刘老八脸上的神色也变的庄重起来,昨日去黑家帮时候,能看到黑家帮聚集的财物不少,不说全部,只要分那么一些给寨中的人,这个年就会过好了。
十娘看着大家的神情,从瑞儿手里接过几卷纸:“这是黑家帮的人口,他们总共有五千一百六十个壮丁,两千七百四十个过五十的,妇孺八百余人。大船八十艘,小船三百三十艘,武器财物另外有册子。”说完十娘把手中的纸递给陈老七:“你从今日起,就去黑家帮那边,记得要拨最少一千名壮丁,五百个年过五十的过到这边寨中。”
陈老七没想到十娘会把这个重任交给自己,手都不自觉的发抖,瑞儿还在奇怪,十娘又对她说:“你就帮着你七哥去做这件事。”说完十娘又转向刘老八:“你呢,就负责挑选这边寨子的一千多人送到那边,记住,要全要壮年男子。”
刘老八明白点头,十娘又对他说:“我寻了几个人帮你吗。”所有的人都以为十娘找的人是小杜的时候。厅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几个人走了进来,瞧着他们的衣着打扮,还有神情都有些陌生,很明显就是黑家帮那边的,有人的脸上开始露出不善之色,甚至有人的手不自觉地往刀把上摸。
这种敌意这几个人也察觉到了,除了一两个,别的人脸上都露出一些很古怪的神色,走到十娘跟前,他们这才停下依次给十娘抱拳行礼。
十娘指着他们依次介绍:“这位汪弟兄,以前在黑家帮时候,是黑帮主的得力助手,老七,你这次要去黑家帮,还要多请教他。”汪二走到陈老七跟前一拱手,陈老七想说话,但是总算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起身一回礼。
十娘站在上面看的清楚,依次又介绍了几个,也是当日黑家帮的头目,今日就留在郑家帮协助做事。到最后一个年轻人的时候,十娘微顿了顿:“他姓万,万阿蛟,从今日起,就帮着八兄弟挑选寨中的人。”到了万阿蛟,人也就介绍完了。
吴老六虽然知道昨日十娘说话时候就有些想用黑家帮的人,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而且这些人又是什么时候收服的,再说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趁机使坏,看向十娘的眼不由带了质疑。
不光是他,别的人眼里也有这样神色,十娘觉得伤口越来越疼,果然比不得当年年轻时候了,也不用手去按住伤口,头一抬:“今日我当着大伙的面说一句,日后休提什么郑家,黑家,我们从今日起就是一个帮,郑家帮。”
说着十娘看着汪二,见他虽已坐在陈老七身边,可是神色还是有那么一丝不自然,别的黑家帮的人也大多如此,只有万阿蛟神色坦然自若,这个年轻人,果然不可小觑。十娘心里下了结论,脸上的笑意更深,对汪二示意道:“汪兄弟,昨日老八也说过,同在一岛,各自分开是不好的,今后都是郑家帮的人,从此之后大家都是弟兄,有什么不自在就和我们说。”
汪二忙站起来行一礼,他从黑帮主被擒开始,心情就转化了无数次,最初要强攻,到强攻不成智取,他也曾劝过黑大嫂,让她忍耐,可是黑大嫂不听,一意孤行之下终于被擒。等到刘老八到的时候,他知道大势已去,就算收集起人马一战,不过是白费功夫。
昨日这位郑一嫂,她和当年郑一郎还活着时候明显不一样,显得更刚毅,说话时时带笑,不高声吵嚷,倒比黑大嫂的高声叫嚷更让人心服。黑大嫂的死讯也是今早传来的,在丈夫和女儿面前自杀,这等决绝不过是为了逼眼前这位保住丈夫和女儿的命,看着眼前这笑的十分温柔的一嫂,汪二心里不由在想,黑大嫂的目的只怕不会轻易达到。
十娘看着厅内重新坐满的人,收服黑家帮,不过走了第一步,之后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一郎,我定不负你所望,让郑家帮成为这附近最大的帮派。十娘轻轻捶了下扶手,抬起头的时候脸上还是那样笑意盈盈:“今日是两帮合并的大日子,怎能没有好酒,让他们预备几桌酒席,大家喝个痛快。”
寨中备办酒席是常有的事,十娘这话音一落,不到半个时辰厅内就摆了几桌酒,十娘看着他们入座,自己手里还是拿着一个小玻璃瓶装的葡萄酒在那里小口抿。
划拳,拼酒,海匪们见了酒就像见了亲人一样,等到几轮酒下来,已经互相搂着脖子,满脸通红地在那里拍着胸脯称兄道弟起来。
十娘松了口气,悄悄离开座位,外面阳光灿烂,十娘走到一个僻静地方看着远处大海,背后有脚步声,十娘听到这熟悉的脚步声就知道了瑞儿,果然她通红着脸坐到她旁边,一言不发看着海,突然说出一句:“明日给黑大嫂送葬,你去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迈出称霸的第一步
30
30、归人 ...
听出她说话的声音里有些赌气,十娘转头去看她,瑞儿的鼻子眼睛都是红的,这种红不像是喝酒之后的红色,倒像受了委屈似的。猛然间瑞儿眨眨眼,眼泪掉了下来。这倒奇怪了,初识瑞儿的时候,她不过才七岁,那时候就从来不哭,就算上次楚家的事,她也一滴泪没掉,十娘伸手把她揽入怀里:“怎么了?”
瑞儿伏在她怀里抽噎,十娘轻轻拍着她的背,想是扯到伤口处,十娘紧蹙了眉,瑞儿正好抬头看见她,直起身子说:“十娘,你方才七哥又说我了,说我成事不足,嫁出去还被休回来,去黑家帮也没绝了后患,还累得你受伤。我真的是一点点小事都做不好?”
原来是为的这个,十娘没有说话,瑞儿又趴回她膝上,十娘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瑞儿不流泪了,用手托住下巴:“可是我记得你说过,杀人是解决不了所有事情的,昨日我去黑家帮,若不是答应黑燕子,再和她结为姐妹,那么肯定会打起来,一场血战下来,不是把寨中兄弟们的命不当回事吗?”
十娘的手还是放在她的发上,瑞儿等不到她的回答,直起身子往上看:“十娘,难道我想的不对吗?”十娘把手放下:“你对,不过你七哥也没错,这件事情怎么处置都不会圆满的。”无论是杀不杀黑大嫂,都会有人不满意,这个节骨眼,最重要的是收服人心,让黑家帮那边的人归顺自己,而不是现在的面服心不服。
黑大嫂的自杀,虽然让黑帮主和黑燕子对自己的恨意更深,但对自己来说,也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人一陷在悲伤和恨意里面,就会乱了方寸,自然不会想起联络旧时部属。等这种悲伤和恨意渐渐消失的时候,黑家帮的人心早已收服了。十娘唇边的笑更舒展,而且,十娘把手收回左腹,按一下伤口,伤口只有隐隐疼意,有时候苦肉计也是有必要的。看着伏在自己膝上的瑞儿,十娘给她拨一拨乱发。
从这里透过树能看到海浪在海风之下不停翻卷,十娘看着那不停翻卷的大海,轻轻拍拍瑞儿的脸:“好了,你旁的都不要想,等去到黑家帮那里,好好挑些能干人手过来这边,咱们寨里,也该有些大动作了。”
瑞儿直起身点头,最好的收服人心的办法就是混居,等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分不出黑家帮和郑家帮的时候,这时候黑帮主再放出来,也翻不出风浪,那时给他个副帮主的名头,也显得自己宽容大度。
十娘长舒一口气,继续看着远方大海,把手里的小玻璃瓶晃一晃:“来,方才你定没有好好饮酒,这就算我犒劳你的。”瑞儿脸上绽开一个笑容,伸手接过瓶子,阳光之下,瑞儿黝黑的手指和十娘似玉一样白的手指形成强烈对比。
瑞儿看着同一个玻璃瓶里两人明显不同的手指,脸上的笑容变成好奇:“十娘,为什么你总是那么白?”十娘已经站起身,在理着自己方才坐下去时弄皱的衣服,听到瑞儿的问话,抬头一笑:“我娘是江南女子,年过四十的时候依旧肤白发乌。”
瑞儿已把玻璃瓶里的酒全都喝干,她喝不惯这种酒,又和方才在大厅里喝的酒混在一起,只觉得酒劲比平时大了三分,虽站了起来,却靠在一棵树上,半闭着眼睛道:“江南女子都是这么美吗?那江南的男儿呢?”
江南的男儿,都是文质彬彬,风采翩翩,就像爹爹一样。爹爹,大哥,想起他那声强盗婆,十娘抬头脸上的笑意又和平时一样:“江南的男子,不就是我们曾见过的那些跑船的商人,读书人大多孱弱。”
瑞儿已经点头了:“是的是的,上次抓的那个官叫杨什么来着,走起路来还没我一个女子稳当,为了个孩子竟然给你跪下,这种人,我最看不起。”说着瑞儿的头已经往下点,杨若安,这个自己差点嫁给他的男人,十娘收回思绪推一把瑞儿:“好了,你喝多了,回去歇着吧。”
黑大嫂的骨灰由黑燕子洒到海里,十娘到灵前拈了柱香,送葬时候,黑家帮这边并没几个人去,显得颇为冷清,除了几个老人,黑家帮这边唯一去的就是万阿蛟了。
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黑帮主父女被关在小院里面,衣食无缺守卫森严,黑家帮那边的人已经陆续搬了过来,郑家帮这边也有人搬过去那边,多是年轻人,虽然偶尔会打架冲突,但很快又称兄道弟,互相喝酒。
离着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就算是强盗,过年也是大事,今年又添丁进口,寨里上下还是忙碌起来,预备过年。不过前有郑强当帮主的三个来月收获不丰,后有朱三郑强他们离开寨中带走大量财物,虽有黑家帮的财物进行补充,可是黑家帮那边人也不少。
虽然也尽力公平分派,可是和往年比起来也薄了些,寨中虽没多少怨言,十娘也明白,明年定不能如此了,否则自己就会被拱下帮主的位置。
阿保也迟迟未归,算下日程,他该在十二月初就从南洋转回来,眼看就要腊尽,还不见他的船回来,这让当初反对阿保前去的人也开始在那里议论阿保是不是私自逃了?
私自逃了这比阿保出事连人带船都没有了对十娘的打击更大,私自逃走,这就说明人心极散。她面上虽然镇定,但还是派人不断在阿保回程路上打探,跟随阿保前去的那些人里,也有亲眷的,还害怕万一真的是阿保私自带着人逃走,那就会追究到他们身上。
寨中真的是几人欢喜几人忧,所以当听到有人来报阿保的船终于回来的时候,正在和他们商量的十娘也不禁猛地握住椅子扶手,脸上露出喜悦之色,但很快又被平常的颜色盖住,用最平淡的声音说:“回来了就请进来。”
声音刚落,阿保已经大步从外走进来,阳光此时正好照了满厅,阿保就浴在这金色阳光里,他身上穿的最简单的黑色衣着,脚上的靴子满是灰尘也在这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就像是穿了金色铠甲一般。而他身上由内到外的喜悦之情和脸上的坚毅神情比那阳光还灿烂几分,让这个少年就像一个从外凯旋而归的将军一样。
十娘并没意识到自己脸上的神色开始变的很温柔,并不是平时和人说话时候那种客套的温柔,而是一种从心底里发出的温柔神情,这种神情看在阿保的眼里,让他更加依恋,一路的辛苦在此时全化为乌有,满心只有见到她的喜悦。
阿保已经走近行礼,十娘让他坐下,看着十娘说话时候脸上温柔的笑意,阿保虽然知道这笑容不是特地给自己的,但还是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一个多月没见,阿保才明白自己一离开那种急切想回来是因为什么。
几乎是十娘说什么,他都只回答好的是的,瑞儿已经笑了:“阿保,你出门一段时候,连话都不会说了?一嫂是问你,这一路上有没有遇到旁的海匪,你回答是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被抢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