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大姑娘见知府只盯着自己脸瞧,微微低下头,用袖子遮住脸,知府见她这个动作更增娇态,顿时魂灵都快飞了出去,若不是眼前有人,就要一把抱住,牡丹花下,做对鸳鸯去了。
宁太太见知府一双眼只往宁大姑娘脸上瞧,皱眉不喜,行礼后就带着女儿们下去。知府一直等到她们一群人都转出院门,这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眼睛,笑着对宁大爷道:“府上这位姑娘也不知定亲了没?”
宁大爷等的就是他这句,又倒一杯酒,故意叹气道:“我这妹妹,本是姨娘生的,先父去世之前,也曾寻过亲事,只是高不成,低不就,现时先父已逝,等到三年孝期满,都是十九的老姑娘,也没什么好人家能嫁。”
知府听了这番话,心里起个计较,两人饮酒赏花,眼见一壶酒已经饮干,知府借酒盖了脸,笑嘻嘻道:“我府上虽说有几个妾,只是都无所出,方才见令妹温柔贤淑,有宜男之相,想忝着脸求做侧室,若有一男半女,也是老天保佑。”
宁大爷听了这话,只拿眼瞧着知府,并没说话,知府的酒醒了一半,他虽好色,也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求做妾的,这话要传到上司耳里,一个逼纳良人为妾的名声是跑不掉的,到时自己的前程?
谁知宁大爷瞧了瞧知府就笑道:“太尊看中妹妹,实在是我宁家的福气,只是现时是家父丧中,那有此时嫁女儿的?再等三年后,只怕那时太尊尊宠已生下子女,也用不到了。”
知府听了这话,知道这事有个七八分了,酒盖着脸,索性又加一句:“纳个妾又不是正经娶妻,再说听的这位姑娘也是庶出,只比丫鬟强那么一点点。”
宁大爷听了这话,却不接茬,只是倒酒:“来来,再喝几杯。”知府见他不接茬,心里失望,又喝几杯就告辞。
过了几日,一乘小轿送到知府后衙,说是宁家送两个丫鬟来伺候知府夫人,知府一听到信,想起那日宁大爷说的话,急忙掀开轿子一瞧,那轿中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宁大姑娘。只是不知她是怎么了,闭着眼,一张脸红的像海棠花一样,越发显得诱人,走近些还能闻到一股酒味。
知府心中大喜,把轿帘放下,吩咐轿夫直把轿子抬到书房,扶出宁大姑娘,也不要再叫人伺候,只是关上门罢了。
过不得几日,城中到处传说宁大姑娘思念亡父不止,已殉父而去,未嫁之女夭亡,连灵位都没设,只把一口棺材埋在宁老爷坟下就算。
宁大爷只当自己这个做的是天衣无缝,既讨好了知府,又在宁二爷心口上戳了一刀,消了那日被逼分家的气,谁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日一乘小轿进到知府衙门,是众人都见到的,宁大爷又没有本事把宁大姑娘身边丫鬟奶娘们的口都封了,渐渐有些风声传出来。
再加上有心人细一打听,也就明白内里究竟,只是一来那是宁家家事,二来宁大爷口口声声说宁大姑娘已经没了,谁肯为宁大姑娘做主,也就由他去了,只是私下议论不休。
杜太太听吴妈说完缘由,口开了半日没说话,吴妈垂手而立,也不敢评论一二,过了许久才听到杜太太问:“宁大爷做出这等事体,难道宁太太就全然不管?”
吴妈一笑:“太太素日聪明,怎么今日倒糊涂了。”杜太太叹一口气,宁太太的性子,说好听点是贤淑,说难听点就是软弱,夫死从子,况且宁大姑娘又是庶出,她的生母当年占尽宠爱,现时宁大姑娘为妾,说不定宁太太心中反而快意。
杜太太唇边露出讽刺的笑,只是她家二姑娘想嫁进杜家,是不成了。
四季都有好风光,这里牡丹刚落,那里荷花方开,杜太太让人在荷池边摆了酒,一边赏荷花,席上的菜也没什么稀奇,不过有道荷叶糯米饭是杜太太喜欢的。
雀儿好甜,这道饭正合了她的胃口,一家大小正聚在荷池边笑语宴宴,有人来报,宁太太来访。
这可奇怪,雀儿放下筷子,寡妇守制,三年都不能出外应酬,况且宁老爷没满周年,怎么突然跑到杜家来了?
杜太太是早预到她会来了,不过迟了一月,也算耐的住性子,吩咐雀儿带着杜桦她们继续吃喝,自己独自见客。
宁太太一身缟素等在厅里,数月没见,她有些憔悴,不过精神还好,见杜太太进来,宁太太也不起身迎着,只是冷笑道:“杜太太素来都是知礼重信的,谁知说出的话竟当没说过一样。”
杜太太也没说话,径自到主位上坐下,眼一扫,吴妈忙带着伺候的人退出去,满厅顿时只剩下宁杜两位太太和宁太太的一个丫鬟。
杜太太的眼这才转到宁太太身上:“我们等会说的话,难道宁太太也要让下人听吗?”宁太太看一眼自己的丫鬟,又对杜太太道:“我的话从没有什么不可对人的。”
杜太太一笑,她既这样说,自己又何必再给她遮盖,手放在膝上:“只想问宁太太一句,府上的大姑娘此时在何方?”宁太太没料到杜太太别的不说,问的竟是这个,手里的帕子一下捏紧,当日宁大爷要做这件事时,也曾拦阻来着,只是拗不过儿子。
只得退而求其次,收拾了些金银首饰塞到宁大姑娘衣衫里面,只当这就是嫁妆,日后想起来,心头也常突突的跳。这事怎么说做的亏心,再者她不是那种善说谎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只是还强挣着道:“我家大女儿自从老爷去世,就得了病,两个月前已经没了,因是未嫁而亡,匆匆葬了。”
是吗?杜太太看着她,一字一顿的道:“宁太太,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话让宁太太差点跳了起来,手里的帕子捏的更紧:“市井流言,信它做甚?”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宁大姑娘,其实古代,妻妾之别是很明显的,一般不是吃不上饭的人家,是不肯让女儿做妾的。
当然,有利欲熏心的把女儿卖去做妾的情况也有,但这种情况是会被大家骂的。
而且,古代虽然允许娶妾,但并不是以妾多为荣的,皇帝多纳几个妃子,还会被骂沉溺女色,更何况一般人?
结亲
市井流言吗?杜太太唇边露出一丝笑容,瞧在宁太太眼里是十足的嘲讽,她咬紧牙:“杜太太,我家大女儿已经没了,送去知府衙门里的,不过是两个丫头,市井流言,有风无影,况且送几个丫头也是常事,谁瞧见那是我家大女儿了?”
杜太太竟没料到宁太太是这样的人,劝说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眼里顿时有惊诧之色,只是看着她。屋子里静悄悄的,连外头的蝉声都传不进来,宁太太觉得十分烦躁,口里干涩,但总不能占了下风,挺直脊背毫不示弱的回看向杜太太。
过了许久,杜太太才叹道:“罢了,那也是你宁家家事,大姑娘死了也好,去了别的地方也罢,都和旁人无关,尊府既攀上知府大人,我家不过一白丁,不敢再攀,那桩婚事,就此作罢。”
宁太太方才来时是气势汹汹,此时那股气势已消,心中却开始翻江倒海起来,是愧是悔还是羞恼?宁太太也顾不得,再一细想,横竖风声已经放出去了,就算那边事闹出来,也没人可以作证得,霍的站起身来:“我家女儿和灶婢为妯娌已是委屈了,杜太太此话正好,就此告辞。”
没想到她竟蠢到这等地步,杜太太用手微微揉一揉额头,神情有些疲惫,一双眼直视宁太太:“纵是灶婢,也是我杜家长媳,上得宗谱,续的子嗣,宁太太此话,不觉得过分吗?”
已是撕破脸,宁太太再不顾,下巴高高抬起:“杜家抬举一个灶婢为媳,是杜家的事,我宁家送知府丫头,也是我宁家的事。”说完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厅外檐下,站了两行下人,都是垂手侍立,大气都不敢出,见宁太太独自一个出来,杜太太没在背后送出来,吴妈眼里闪出一丝惊诧,宁太太的丫鬟跟了出来,上前扶住她。
宁太太带的两个管家娘子也急忙跟上前,宁太太刚走出一步,就瞧见雀儿站在那里,小冬扶着她的一支胳膊,脸色平静,见她过来,手握成拳放在腰间,膝微微弯一弯,浅浅行了一福。宁太太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也不晓得有没有进到她耳里,脸微微红一红,随即想起既已撕破了脸,又何必说那些,擦着她的身子走了过去。
雀儿缓缓走向前,吴妈急忙上前搀扶:“大奶奶怎么过来了?”雀儿只淡淡一笑:“我只是想着,宁太太过来,我原当过来伺候的。”吴妈偷眼去瞧她的脸色,见她神色平静,心里嘀咕不止,刚才宁太太那几句话,可是里里外外全都听的清清楚楚,也不知大奶奶听到了没?
不过吴妈还是笑着道:“太太没叫人,也不好,”雀儿还是笑着:“媳妇伺候婆婆是应当的。”说着推开吴妈和小冬,径自走了进去。
吴妈下意识的想上前叫她,又觉得不对,退后一步示意小冬也停在那里,小冬诧异的看眼吴妈,还是退了回来,在门外等候。
雀儿的脚步声让杜太太皱起眉头,她挥一挥手,语带不慢的道:“不是没叫人吗?”雀儿见她满脸疲惫,近乎瘫坐在椅子上,想起方才宁太太说的那几句,放轻脚步走到她身边:“娘,是我。”
杜太太听到她的声音,眉微微皱了皱,接着抬头对她笑道:“外面这么热,你不在那里陪着姑娘们,跑来做什么?”雀儿肚子大,蹲不下去,只能弯腰对她笑着说:“媳妇是来服侍婆婆的。”
雀儿虽在笑,杜太太却在她眼里看出点和平时不同的东西,微微一哂,站起身道:“我们走吧,不要让她们久等。”
站起身时,杜太太迈出一步,身子趔趄一下,险些栽倒,雀儿忙扶住她,杜太太站稳自嘲的笑下:“年纪大了,没年轻时那么灵便。”雀儿知道杜太太此时心头,定是什么滋味都有,什么都没说,扶住她的手加了点力。
杜太太转头看着儿媳,她年轻的脸上有着关心,有着活力,没有的,是卑微。杜太太笑了,这样的媳妇纵然是出身灶婢又如何?雀儿见杜太太只是看着自己,突然笑了:“婆婆,媳妇的确是灶婢,但媳妇从不为是灶婢为耻。”
杜太太释然一笑,只吐出三个字:“我知道。”说完伸手拉住她的手:“走吧,我们去赏荷。”见她们婆媳出来,吴妈忙带着人迎上去,杜太太看着外面天高云淡,低头看眼雀儿滚圆的肚子,不和宁家结亲,也不是什么坏事。
杜宁两家婚事没成,这个消息通过媒婆的嘴很快就传的全城皆知,这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宁家这做法实在不对的,也有说杜家过迂,宁家既已说过,宁家大姑娘已经没了,送去的是丫头,就不是明公正道的送去做妾,这有什么妨碍?
不过这些话已不过是大家席后的谈资的,过不了几日,就有了新的谈资。
七夕刚过,杜太太的二姐,户部尚书朱大人的夫人回乡省亲,这尚书夫人回乡,地面上的乡绅太太都要去见,更别提亲姐妹们。
除了身子太重不方便的雀儿,杜家是全家出动,杜太太和朱夫人姐妹们十多年没见,见了面又哭又笑,连礼都来不及行。
还是方太太带着人把她们劝住了,这才勉强坐下,那手还是没有送开,杜桦上前拜见姨母,朱夫人见杜桦生的温柔沉静,端庄大方,不由赞了又赞。朱夫人自己是无所出的,此次回乡,不过带了一个庶出的女儿回来,此时也上来拜见杜太太,杜太太见这姑娘虽不是朱夫人生的,但眉目之间,似乎有朱夫人的影子,笑道:“真不愧是二姐带出的孩子,宛似二姐。”
朱夫人灿然一笑,杜桦也来见过表姐,杜太太这才叫儿子们进来。朱夫人看着杜桐文雅,杜棣活泼,杜梁虽孩子气,跟着哥哥们,举止也没错的,方夫人挨个赞叹过,他们这才退了出去。
各自拜毕,方太太已经把酒席预备好,众人入席饮酒,朱夫人笑着对杜桦道:“你姐姐也是不吃酒的,这是你外祖家,你们姐妹们何不下去,省的在我们面前拘着。”
杜桦依命行礼,和朱家女儿挽手下去,瞧着她们离去背影,朱夫人叹道:“当日我们在闺中也就这么大,谁知一转眼,别说我,连四妹都要做祖母了。”方家两个儿媳在旁站立伺候,一个执壶,一个布菜。
听了这话,方大奶奶笑着说:“二姑母这话说的是,再多过几年,连侄媳们都要做祖母了。”这话说的三位长辈都笑了。
姐妹们聚在一起,不过谈谈往事,说说子女,杜太太听朱夫人话里,总是对没有亲生子女有些遗憾,温言劝说:“二姐虽无所出,听的几位侄子侄女都还孝顺,旁的不说,今日见的这位侄女,就温柔大方,对二姐有孺慕之色,有这样的孩子,不胜过亲生吗?”
这话朱夫人也常劝自己的,只是终究心有不甘,看着坐在玉兰花树下正在玩耍的杜桦和庶女,心头微微一叹,转眼对上杜太太关切的目光,伸手拍拍她:“我没事,方才听说棣儿还没定亲,我倒想问句,愫儿合不合你眼缘?”
这是要求亲的话了,杜太太还在沉吟,方太太已经笑了:“我说二妹妹一直有什么心事,原来是想和四妹妹做亲家,旁的不说,我倒能吃杯现成喜酒。”
朱愫,杜太太看向花树下的少女,正仰着头和杜桦说着什么,脸上笑容灿烂,棣儿是个性子活泼的,配这么一个沉稳的媳妇也成,想到这里,杜太太笑道:“二姐肯下顾,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侄女虽是庶出,也是尚书府的千金,嫁到我们这样的白丁人家,门第有些不般配。”
这话已是肯了,朱夫人心里高兴,面上还要做个故意恼的神色:“四妹说这样话就是故意气我,谁不知道杜家也曾是相府,况且你我是亲姐妹,这有什么般配不般配的?”
方太太凑趣:“二妹妹这话说的对,四妹妹该罚,该罚。”方大奶奶忙上前倒满酒,在这欢声笑语中,两个孩子的婚事就此底定。
回到杜家已是深夜,杜太太妆容未卸,就对杜老爷说了这事,杜老爷的靴才脱了一只,听了这话,坐在床沿边翘着那只着袜的脚:“这尚书府的门第,会不会太高?”杜太太弯腰给丈夫脱另一只靴:“虽说是尚书府,那也是我亲姐姐,要这样论的话,倒也般配。”
怎么忘了这个?杜老爷酒意涌上来,闭目打个哈欠:“既这样,就你做主,只是各项东西都要办下来。”
杜太太服侍他躺好:“这是自然,你就放心吧。”杜老头嗯了一声,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杜太太当他已经睡着,走到梳妆台前卸妆,猛可听到杜老爷说了一句:“太太,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杜太太正在拆耳环的手顿住,转头去看杜老爷,他已翻个身睡着,不知这话是梦话还是旁的什么?
朱夫人只在这里待半个来月,这一应定亲的东西要在她走前办好,择定七月十二下聘,下聘之时,定下这年腊月十八为成婚的好日子,到时就借了方家宅子出嫁。
下聘过礼,一切妥当,朱夫人带着女儿回京,要到成亲之前才又回来,这次分别的时候不长,两姐妹也不过散了一点离别泪就此分开。
满月酒
十月孕满,瓜熟蒂落,雀儿在九月十六产下一女,虽是女娃,却是杜太太的第一个孙辈,自是十分爱惜,安排了奶娘丫鬟,又怕小冬她们年轻不知道服侍,拨了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媳妇,夫家姓李,都叫她李嫂子的人到雀儿房里服侍。
杜老爷想了三日,给孙女起名为杜琬,家里人都以大姐儿叫之。
陈氏虽在清修,也知道了雀儿产女的消息,虽没亲身来望,托人带来银锁等物,来人还说,陈氏已在佛前念了三天的血盆经。
听了这话,知道陈氏在庵中比当日独自在乡下过的还好,庵中的师太们对她也很随和,雀儿心中更添一层喜欢。
满月之日,杜府大开宴席,雀儿也才出了月子房,洗浴干净,换上新装,抱着杜琬出外见客。来赴宴的都是平日来往的人家,挨个看看孩子,赞几句孩子粉妆玉琢,额头宽而高,鼻子直又挺,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杜太太满脸都是喜欢,只是抱着杜琬不撒手,杜二太太用手摸一摸杜琬的脸,笑着对杜太太道:“大嫂做了祖母,自是十分高兴,等到腊月里棣侄娶了媳妇,明年新媳妇再添孙子,大嫂不更喜欢?”
雀儿正在这桌安席,听了这话,手里的酒壶只是顿了顿,接着就继续把酒倒满,杜太太见她倒酒的时候一滴酒都没撒出来,笑着对杜二太太道:“我做了祖母,二婶难道不是叔祖母,难道不喜欢吗?”
杜二太太被噎住,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笑着道:“大嫂这话说的是。”说着放下酒杯对杜三太太笑的温熙:“三婶家添了两个儿子,我也是十分喜欢的。”杜三老爷的两个妾,在八月的时候双双生下儿子,上个月满月时候,正遇上雀儿做月子,听说当时也是十分热闹。
早有人笑着道:“贵府这些日子喜事不断,正是兴旺之相,我们该同贺一杯才是。”一人提议,早有人呼应,都站起来,雀儿见杜二太太屡遭挫折,又屡屡出招,心里不由好笑,哪有这样的人,明知道自己说话惹人不快,而常常如此?
杜琬不过一个刚满月的婴儿,席上酒味熏绕,她睁开眼睛瞧一瞧,又重新闭上,只是不睡觉,反而哭了起来,杜太太忙把她哄歇,叫过奶娘抱她下去,雀儿依旧在席上伺候。
酒过半酣,就开始讲起闲话来,有人笑着道:“杜家兴旺,喜事不断,现在宁家才倒了运,上次大姑娘没了。”不等她说完,已有人在旁哧的一声:“他家大姑娘没了?不过哄鬼,谁都知道是送到知府衙门去了,做了这样的事,也不怕死后遭报应。”
先前说话的那个连连点头:“是啊,不过连他家二爷都说,大姑娘是没了,我们这些外人,也只好当她没了。”
宁大姑娘被送去知府衙门不久,宁二爷知道消息,也曾上门去寻宁大爷的麻烦,当初把这个妹妹放到嫡母身边,为的是等出孝之后,能寻门好亲事,谁知还在孝期,就被宁大爷送去给了知府,还是用丫头名义,这让宁二爷如何不气?
宁二爷是气势汹汹,宁大爷却是稳如泰山,跷着脚喝着茶看着庶弟:“老二,木已成舟,难道你还能把她从知府衙门里捞出来不成?”宁二爷一脚踢倒一张凳子:“有你这样做兄长的吗?偷偷摸摸做这些事?”
宁三爷年轻气盛,上去就要揪宁大爷的衣衫:“二哥,和他费什么话,揪着他到了知府衙门,把妹妹救出来才是正理。”宁大爷早有准备,也不喊人,就由着宁三爷揪着他的衣衫,慢条斯理的说:“这么做了倒显得你们兄妹情深,但是宁家的名声,你们就全不顾了?”
宁三爷的手还是揪着宁大爷的衣衫不放,想把他从凳子上拽起来,宁二爷听了这话,倒有些踌躇,上次分家事情,已有人笑宁家嫡庶不和,近日他的长子正在议亲,此时怕的就是宁家再出什么事情。
看出他的徘徊,宁大爷把宁三爷的手往一边一拔,自己站起身走到宁二爷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道:“老二,你要知道,知府大人瞧上我们妹子,是她的福分。”什么福分,宁三爷已经嚷了出来:“我们这样人家,哪有女儿去做人妾的道理。”
宁大爷抬起一根手指一摇:“说的是,道理是这样不错,可是你要知道,妹子终究是庶出,就算嫁,也不过就是嫁个商人之妇,对宁家无甚助益,此时知府喜欢了她,况且知府大人的仕途甚好,送去做个侧室,对我宁家难道不更好吗?”
宁二爷听这话也是有道理的,迟疑一下才道:“这样虽说也对,只是怎能偷摸送去,还说送丫头。”宁大爷一笑:“老二,刚才老三说的对,我们这样人家,明公正道的把妹子送去做妾,只怕是人人都骂,个个侧目的,到时你我的子女,要对亲也不是那么容易,索性就说妹妹殉父死了,送去的只是丫头,这样不就对我宁家名声毫无损害?”
宁三爷想是站的久了,坐了下来,自己倒茶喝着还往嘴里丢着点心,听到宁大爷这话,把刚才卷起来的袖子放下:“大哥方才说的,把妹子给知府大人方对我们有助益,可是这样一来,送去的是丫头,我宁家不也没好处?”
宁大爷一笑:“我早和知府大人说好了,等过些时日,就让妹子拜在母亲膝下,做个义女,义女不同于亲女,但又是我们宁家的人,然后再摆酒席,这样岂不全了名声。”
宁三爷的眉头散开,宁大爷见宁二爷的眉头还在皱着,搂住他的肩膀:“老二,你我是亲手足,宁家还要靠着我们,做宁家的女儿,吃了那么多年宁家的米粮,就委屈些时日又如何?”宁二爷虽对宁大姑娘也有些手足之情,但商人重利,况且事已至此,就算进去知府衙门把妹妹拉出来又如何?已破了身,嫁人也没什么好对头,还要让宁家成全城的笑柄?想了想叹道:“大哥这话说的倒也还成,只是姨娘那里?”
宁大爷一笑:“姨娘那里,只要不让消息传进去就好,等过些时日,再和她说,到时妹妹正了身份,姨娘见妹妹锦衣玉食,心里不就高兴了。”
宁二爷长叹一声:“也只得如此。”宁大爷见他答应了,心里十分高兴,招呼管家:“备些素酒来,我和两位弟弟喝几杯。”
宁二爷是宁大姑娘嫡亲的哥哥,也只是顺着宁大爷的话,说宁大姑娘已经死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自然不过就是在底下议论下罢了,面上还是要和宁家应酬。
这段缘由,外人是不知道的,方才说话那个人依旧笑着道:“不知道宁家近来的事情吧?他家五奶奶,张家的姑娘,昨日被休了。”说完那人还叹气:“这要张老太太活着,宁家也不敢休他家的女儿。”
宁家五奶奶被休,这个消息让雀儿手里的酒壶险些落地,不过她还是抓住酒壶,顺势把酒壶递给一边伺候的丫鬟:“再拿壶酒来。”说完雀儿才笑着去问说话的人:“刘太太,宁家五奶奶怎么会被休?”
刘太太是知道杜家的人历来不爱议论这些闲话的,听到雀儿主动问,笑嘻嘻的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无子,嫉妒?”无子,嫉妒,雀儿只一想就明白了,这些不过是托词,富家当家奶奶无出的也多,嫉妒的不少,却没几个以此名头被休的。无子可以纳妾,妾生的儿子自然也是嫡母之子,嫉妒?这种没形没影,只有夫妻私语的话,又有几个能拿出来说的?
就算是真正悍妒,骂公婆,打丫头,把丈夫如婢妾般对待的妇人,惹的一城之中都在传说她悍妒名头的妇人,更是没几个做丈夫的敢把悍妒的休掉,无它,被打怕了。
雀儿刚要再问,见坐在主桌上的杜太太脸上露出不喜之色,雀儿急忙走上前笑着对她道:“娘想是酒有些多了,媳妇传醒酒茶来。”见她伶俐,杜太太想要教导她的话又不好说出来,那个始终是她姐姐,此时遭遇不幸,她关心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拍拍她手:“你也要四处去,不要只在一张桌前。”雀儿的脸微微一红,应道:“媳妇明白了。”说着依旧端着酒壶去席上应酬,却好不是只有刘太太一人说起宁家的事,况且宁张两家都在孝期,无人出来应酬的,众人说起来,更是少了些顾及。
雀儿刚走到第三张席面,就听到有人奇怪的问:“怎么宁家休张家女儿,张家不出头?”雀儿见这桌的清炖肘子已经吃完,忙借着吩咐丫鬟撤了残菜,换上新菜的空当听听。
说话的人先对雀儿点头,这才道:“你们不知道吧?张家收了宁家三千两银子,这个女儿的死活,当然就不管不顾。”
作者有话要说:酒席就是八卦场所,我写的好愤怒,恨不得跳进文去把宁家几个男人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