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雀儿一动要下床,杜桐赶紧上前扶住她:“都说过了,头三个月最要紧,你可不要随便乱动。”小冬和青宁两人已经噗嗤笑出声,雀儿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捶他一下:“我又不是豆腐做的,难道连下个床都不成?”杜桐见她弯腰要穿鞋,忙拿起鞋子给她穿上。

雀儿没缠过足,一双脚套在雪白的袜子里,杜桐穿鞋的时候捏了捏她的脚,赞道:“这样一双天足多好,光滑细腻,那双金莲日日被裹在裹脚布里,又尖又瘦,哪有半点趣味?”

雀儿脸上的红晕更甚,抬眼见小冬和青宁一脸躲也不是,站在那也不是的神情,瞪杜桐一眼,站起身来:“还要去给娘请安,快些梳洗。”

杜桐的手还是扶着她:“娘说你既有了身孕,孕妇贪睡,就不用再一早过去请安,等午饭时候再过去。”孕妇贪睡?雀儿低头看看自己平坦依旧的小腹,会不会是医生弄错了,自己并没有喜?
想到这里,她拽住杜桐的胳膊:“你说,会不会是医生弄错,我并没有喜。”杜桐已经伸手把她嘴巴捂上:“这医生行医几十年,医术是城中顶顶高明的,难道还会弄错?”说着拉过她的胳膊:“来,我来给你切下。”

雀儿伸手要去扭他,杜桐把她拉过来,小声的在她耳边道:“再说,难道你觉得为夫不努力吗?”雀儿一张脸更是红成一块红布。

梳洗完,用了早饭,杜桐又和杜老爷出门拜客,临走之时叮嘱小冬她们好好伺候雀儿,看着他叮嘱了又叮嘱,雀儿心里又觉得好笑,这都不劳他说,小冬她们自然就会做到,可是有了身孕,就不能回家瞧娘了,也不知道娘晓得这件喜事没有,心里欢喜不欢喜?

杜桦已经知道雀儿昨日的不舒坦是有了身孕,这些事虽是没出阁的姑娘不该问的,等午饭时候见了雀儿,那双眼还是往她腹部扫去,杜太太见她这样,微微咳嗽一声,杜桦这才坐好。

用过午饭,雀儿还陪着杜太太说话,吴妈就笑着进来道:“太太,亲家太太来了。”杜太太站起身,对雀儿道:“女人有了身孕,除了丈夫婆婆,最想告诉的就是自己的娘了,我吩咐人把亲家接过来住几日。”

这一喜比昨日雀儿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还喜欢,雀儿猛的站起来:“谢谢娘。”见她站起来过猛,杜太太的眉又皱一下,雀儿知道不对,不由吐吐舌头,这动作更不对了,杜太太的眉皱的更紧。

雀儿忙把脸上神情敛的有些端庄:“媳妇多谢娘体谅媳妇。”杜太太的眉这才放下,示意她跟着自己出去迎接陈氏。

 


第 18 章

陈氏和杜太太两人酬答几句,互道寒温,这两亲家还是头一次见面,杜太太细看陈氏,见她虽青衣素裙,发上只有一支银簪,举止却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若不是那双粗糙的手,哪有半点数年贫苦生活留下印迹?

杜太太心里不由更高看一眼,瞧这陈氏,比张太太还要出色几分,媳妇虽在礼仪上时有出错,但聪明伶俐,乖巧大方,妻女若此,已逝的张五爷想来也不会差,更听说他当年还是有名的才子。

当日那段公案,虽然众说纷纭,但从这些日子瞧来,当日张老太太身为嫡母,无法忍住当日的那口闲气,逼迫庶子一家落入如此境地是真的,最难得的是,陈氏和雀儿对当年之事无半点怨言,也从不提起往事。

心里一这样想,杜太太对陈氏倒爱屋及乌起来。杜太太打量陈氏,陈氏也在细瞧她,果然是一派当家太太模样,而且眼里对雀儿看不到疏离之感,旁边的杜桦虽然寡言少语,但也是礼貌齐全,这样的人,就算再无礼也比当日自己妯娌对自己要好上十分,陈氏的心这才十足放下,看向雀儿的眼多了几分安心。

见她如此,杜太太又说几句就对雀儿笑道:“亲家太太赶了远路,媳妇你陪她下去歇息。”雀儿领命起身,陈氏推辞一句,也就从善如流的和女儿一起出去。

刚进雀儿房里,陈氏就拉住雀儿的手:“真是菩萨保佑,你成亲不过几个月就有了喜信,倒是你姐姐。”说到凤儿,陈氏住了口,雀儿知道陈氏虽然嘴里说着再不认那个女儿,心里还是念着的。

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头靠到她的肩窝,陈氏拍拍她的头:“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雀儿抬起头:“在娘面前,我永远都是孩子。”

陈氏这下是真的笑了:“你啊,最会说甜话哄我开心。”雀儿抱住陈氏:“娘,以后你就和我们住在一起,多好。”

陈氏唇边的笑收一收:“哪有岳母住在女婿家的道理,况且你现在还依公婆而住,这就更不成样子。”雀儿被陈氏这话说的再说不出别的,过了许久才挤出一句:“可是娘一个人住在乡下,十分孤苦。”

陈氏把雀儿放开,扶住她的肩,把她往下滑落的头发往上面挽紧:“娘怎么会孤苦呢?娘日日在菩萨跟前为你们诵经祈福,况且以后住到庵里去,还有师太,怎么会孤单呢?”

雀儿更惊:“娘难道还要出家?”陈氏什么都没说,眼还是看着雀儿,雀儿心里更急,手又抓住她的胳膊:“娘,你出家要把女儿放到何处?”

陈氏摸摸她的脸:“住到庵里,并不是出家,娘只不过是在庵里清修而已,况且庵里的陆师太素来和我要好,我要去,她多个伴,是喜欢的。”

雀儿眼中又有泪珠聚上,陈氏替她吹着眼睛,就像小时候雀儿眼里进灰之后的举动:“不要哭,你现在是双身子,哭了对肚里的孩子不好。”

陈氏的温柔言语,让雀儿更舍不得她,只是紧紧靠在陈氏怀里,陈氏声音轻柔,但说出的话是不容雀儿拒绝的:“孩子大了,就像小鸡长大,总是要离开母鸡,难道娘还要护你一辈子不成?况且女婿是长子,你日后市要当家作主的,亲家太太看起来也是宽厚待人,你跟在她身边,多学些当家理事的本事,比在娘身边有福气多了。”

雀儿把眼里的泪憋回去,只是重重点头,陈氏把她拉了坐下:“雀儿,娘当日忙于生计,对你失了些教导,好在你生来聪明,嫁进来也没出什么大差错,娘没什么叮嘱你的,千万记得,要有识人之明。”

雀儿连连点头,陈氏把自己带来的小包裹打开,里面除了孩子衣衫,还有一套女子的装束,陈氏笑着说:“你拿去的那些料子,娘要去庵中,就算舍给庵里,也用不了那么多,剩下的娘给你做了一身。”

雀儿已经拿起衣衫在身上比划,只是这腰身怎么会大了那么多?陈氏笑了:“这是你日后肚子大了时候穿的,现在怎么能穿的上?”

肚子大的时候?雀儿咬下下唇,也曾见过双身子的人,那时腰粗如桶,行动不便,同伴们还笑这样走路就像只鸭子,可是转眼自己就要这样鸭子样的,雀儿把衣衫放下,不由叹了口气。

陈氏正在把里衣拿出来,里衣也是做的十分宽大,用的是细软的棉布,吸汗又不伤身,陈氏脸上带着笑道:“你肚子大起来的时候,正好是夏日,穿这样的里衣就不热。”见到雀儿脸上的笑容变成叹气,陈氏把里衣放下:“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叹气?”

雀儿搂住陈氏:“娘,当日你怀孕时候,爹是怎么对你的,我以后变的腰粗如桶,走路像鸭子,也不知他会怎么看?”陈氏被她这话说的笑了起来:“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女婿不是那种轻薄人,况且杜家家风如此严谨,你无需担心。”

想起杜桐在自己有喜后的表现,雀儿咬着下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母女俩又在那里看起针线来。

杜桐回来的时候,陈氏已经被送到客房歇息,雀儿正在灯下笨手笨脚的绣着一个兜肚,见丈夫进来,急忙要把兜肚放下,杜桐已经走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不要起来,你现在要多坐不要动。”

雀儿抿唇一笑:“娘和婆婆都说过,等以后肚子大起来,要多走动,这样才好生,坐的过多倒不好。”虽然这样说,雀儿还是打了个哈欠,别的不说,孕妇嗜睡倒是真的,杜桐见她半合上眼睛,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怎么,午间没有歇息?”

杜桐的呼吸喷在雀儿脖颈上,雀儿觉得痒酥酥的,他的怀抱很暖,雀儿更加想睡,在他怀里挪动一下,雀儿的头就靠到他肩膀,沉沉睡去。

杜桐抱着妻子,虽然雀儿比原先要重了一些,但杜桐却浑然不觉,娶媳妇,现在媳妇又怀了自己的孩子,真好。

虽然是新年大节,但宁家的丧事还是在办,宁杜两家的婚事虽然没有下聘,比起一般人家,杜家对宁家还是更多关注。杜老爷带着杜桐杜棣去帮忙不说,连杜太太都去了两次,帮着招呼客人,安慰女眷。

雀儿有孕,自然不能去丧家,杜太太不在,她也就管一下家,还有一些应酬,虽有吴妈在旁协助,但雀儿还是觉得这管家的难度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很多,不过她是个不服输的人,再难的难题也要咬牙顶上。

等到了宁家出丧的正日子,杜老爷和杜太太还要去送葬,这样人家,出丧是件大事,宁太太早和杜太太说好,省的她来回奔波,头天就到宁家住下,送完葬之后,还要帮忙收拾,连头带尾就是三天。

这和杜太太出去一天,到晚上回来,雀儿还能去请教一些事情,哪里处置的不对,这里要怎么处置,足足三天时间,都要雀儿一人做主。

虽说杜桐安慰她,三天很快就会过去,况且还有吴妈在旁帮忙,雀儿还是感到紧张不已,打点好杜太太她们的行李,雀儿送她们上了马车,手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抬头看看身后高大的房屋。

雀儿镇定下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迟早自己要掌家不是吗?想到这里,她回头对身后的仆从们示意,带着她们走了进去。

这当家头一件事就是饭食,虽然杜家只剩下雀儿,杜桦和杜梁三个主人,可是雀儿是孕妇,杜桦和杜梁都是孩子,平日又不是雀儿安排饭食,如果杜太太走了三天,让杜桦和杜梁饿瘦了可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写管家了,竟然不知道怎么写了,滴汗中。

 


姑嫂

心里虽这样想,但雀儿脸上可不敢带出一点焦急之色,管家娘子们挨次进来请示事情,还算年节里面,所有的大事不过就是元宵灯节的宴会,杜太太走之前已经交代过雀儿,雀儿照着她的话吩咐下去就是,纵有一两个管家娘子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见雀儿一句多的话都没有,把话咽下,领了吩咐而去。

虽说事不多,发放完她们也半个时辰,雀儿觉得口里干渴,身子还有些软。一直在旁伺候小冬急忙端上一碗茶,又在雀儿身后放了两个靠垫,青宁过来捶着腿,雀儿喝完茶才觉得口里好受些,瞧瞧时辰,也该预备午饭了。

雀儿咬了下唇,往日杜太太都是等厨房送了菜单过来看了,然后斟酌几道菜的添减,虽说挑食不好,不过杜太太还是记得孩子们都爱吃些什么,每顿饭少不了要有一两道孩子们爱吃的。要是每道菜都是小姑子小叔子不吃的,那自己这个大嫂,可就半点面子都没有。

雀儿手里拿着厨房递上来的菜单,眼看着菜单,只是不说话。送菜单来的是个年轻的小媳妇,见雀儿话也不说,只是看着单子,心里开始打起鼓来,早知道今日就不送单子过来,厨房管事的说大奶奶哪知道什么好坏,只要看见有鸡有鸭,就当是好的,自然允了。

谁知大奶奶接了单子什么都不说,小媳妇心里不由有些发毛,雀儿这时总算有动静了,她把单子一放,小媳妇走前一步想接。雀儿却没递过她,只是把单子丢到几上,笑看着她:“这虽说是大冬天的,可也不能不是卤的就是红烧的,再不然就是腊肠,这菜蔬总要的,窖里总还有白菜吧,拿出来做个醋溜白菜,菜心用板栗炒了,晚饭就添这个,那鸡也别红烧了,用八宝炖了,三叔这几天有些咳嗽,喝这个最好。”

雀儿说一句,小媳妇应一句,等应完了,小媳妇还没走,雀儿看着她:“怎么,还不下去预备?”媳妇忙行礼预备下去,走到一半又想起单子还没拿,忙又退回来,从几上取了单子又行一礼才走。

雀儿等她走了,这才松了下来,刚才说那几句话的时候,生怕这小媳妇驳自己回去,这有势力的仆人,不肯听主人吩咐的事情,又没少听过,还好自己神色没有慌乱,说话时候声音也响亮,这才镇住。

午饭时候,只有雀儿和杜桦两人用饭,杜梁的饭是命人送到他房里的,见杜桦每样菜都夹了些,那道醋溜白菜还多夹了两筷,雀儿的心这才放下。姑嫂吃完饭,丫鬟们把桌子收拾干净,若杜太太在时,杜桦还要陪杜太太坐一会,现在只有她们姑嫂两人,杜桦也没有先回房,姑嫂两人就坐在那里相对无言。

阳光照在杜桦的脸上,她平时举动端庄,往往都会觉得她是个大人模样,此时迎着光看,见她肌肤白皙,一双眼也是又圆又大,偶尔闪过好奇的光,倒比平日看着多了几分亲近。

想起杜桐所说,雀儿不由笑道:“你哥哥常说,他平时最疼的就是你,让我和你多亲近亲近,我虽是个闲人,可惜小姑你忙于课业女工,数次想寻你说话而不得。”

听了雀儿这话,杜桦的眉不由挑起,人之亲近,和人心有关,对她的种种,不过是遵了杜太太的吩咐而已。纵然这几日亲近些许,也不过是念在杜桐的面子上,雀儿话里却没有怨言,杜桦不由看向这位大嫂,见她笑意盈盈,并不见一丝一毫之怨。

杜桦不免思索起来,这位大嫂虽说出身低了些,可是照爹的话说,她临危不乱,是有智谋的人,按娘的话说,进了杜家,就是杜家的人,怎能再以外人视之,况且大哥和她之间也称得上伉俪情深。

方才的这席话,加上平日的举动,显得她也不是那种飞上枝头就忘乎所以,或者依旧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做错什么的人,自己的刻意疏远,不就越发显得是拿腔作势,毫不大方了吗?

杜桦既思索定了,脸不由通红一片,雀儿见她脸突然红了,还当是太阳晒的她脸发红,笑着招呼她:“小姑坐这边来,这边有檐遮着,脸不会晒红。”

杜桦见她一脸的笑模样,心里越发觉得自己前些时候的行径过于小气,依言站起坐到她身边:“多谢嫂嫂。”雀儿见她笑的时候并不像平日一样唇只弯一弯,笑容是直达眼底的,心里也很欢喜,回她一个甜甜笑容。

笑容还没完就觉得发困,笑到一半变成哈欠,雀儿忙用嘴捂住,杜桦此时和方才心境全不一样:“大嫂想是困了,我陪大嫂回房歇午觉吧。”说着就伸手扶起雀儿。

这小姑对自己总是斯文有礼,就算照了杜太太的吩咐,也就是点到为止,此时这样亲近,是雀儿想不到的。她不由点头微笑:“多谢小姑。”杜桦这次的笑就像春风拂过湖面:“不防的。”
三天转眼就过去了,不过回来的只有杜老爷和杜桐,杜太太和杜棣并没回来,雀儿本以为杜太太回来自己就可卸下管家之责,可是只见到丈夫和公公,没见到婆婆。

照例慰问几句,看着杜老爷一脸的凝重,雀儿心知定是宁家出了什么事情,可当了大伙的面,这话也不好问出来,直到回到房里,杜桐换了衣衫,连喝三碗茶才叹气道:“二弟这件婚事,我瞧悬乎。”

雀儿是早想问的,故此一回房就把小冬她们遣出去,房里此时只有他们夫妻二人,顺着这话雀儿笑着道:“怎么了?难道是宁家嫌杜家不成?”

几日没见妻子,杜桐心里着实想念,上前轻轻一拉,想把她抱在怀里,雀儿推他一下:“别闹,这天亮着且不说,娘说过三个月内要分房睡。”杜桐又怎会不知道呢?不过他还是抱住雀儿:“都好几天没见了,让我抱抱。”

雀儿又怎么不想丈夫呢,听了这句话再不说别的,伸开双手搂住丈夫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过了许久听着他的气息渐渐有些不稳才直起身:“你方才说二叔的婚事怎么又不成了?”

杜桐虽然放开了妻子,但还是拉着她的手坐下来:“宁家葬礼上,可是好热闹的一场戏。”热闹的一场戏?虽然没亲眼看见,但是雀儿还是知道的,这富家一旦当家的没了,那趁葬礼时候,想夺产的,觉得没依靠的,不就是一大场戏。

不过这宁家虽说宁老爷没了,宁太太还活着,宁家那五个儿子都娶了媳妇,就算要分家,也要等宁太太发话,难道还有别的话说不成?

杜桐也叹气,原本以为这宁家和自己家一样,兄弟和美,虽说不是同母所出,但总是一父所生,血脉摆在那里的,谁知宁老爷还没棺材还没抬出大门,那头宁二爷就和宁大爷争吵起来,说宁大爷欺负他的生母,不然他的生母给宁老爷送葬。

宁大爷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眼一瞪就道:“二弟你要清楚明白,姨娘不过是个姨娘,哪有妾给主人送葬的道理。”这话说的无礼,楚姨娘跟了宁老爷也快三十年了,有儿有女,宁二爷的长子今年都十岁,这样的妾,别说给主人送葬,就算是死后嫡子给她戴孝也是有资格的。

宁大爷这样说,宁二爷自然也不中意,楚姨娘一身重孝,在那里哭哭啼啼,直说要跟着老爷去,趁人不备之时,就要去撞棺材,亏得被丫鬟婆子们死死抱住。

宁三爷宁四爷都是楚姨娘生的,见生母哭的惨痛,宁大爷只是瞪着眼在那发脾气,宁三爷也不管还要做孝子哭灵,上前一把拉住宁大爷的胸口:“好啊,父亲尸骨未寒,你就要逼死姨娘,逼死父妾也不是什么为人子的道理。”

宁老爷一去,宁大爷是嫡出长子,早把宁家看成是自己手里的东西,巴不得这些兄弟们都离的远远的,再不来自己跟前晃悠,他把宁三爷的手分开:“怎么,你一个庶出的弟弟,就这样对你嫡出的哥哥吗?以庶凌嫡,以幼欺长,这就是平时姨娘对你们的教导吗?真惹火了我的性子,唤个人牙子来,把姨娘头发一提提出去卖了,又有谁能管我?”

这样的话说出口,楚姨娘生的那三个儿子怎么能听?他们可都打着分家之后奉养楚姨娘的主意,让一辈子居于正室之下的生母扬眉吐气,暴躁的宁三爷捏起拳头,一拳头就把宁大爷打倒在地。

宁四爷跟上又是一拳,宁二爷见他们打起来,装着去拉架,其实死死抱住宁大爷,让他还手不得,嘴里还在故作声势:“大哥三弟你们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空着的脚已经在踩住宁大爷的脚,让他脚踢不出去。

他们这闹还在灵堂跟前,堂里全是宁家的孝子贤孙,丫鬟仆从,送葬的人还全在外面等候,宁太太本来还在那里哭,见自己儿子吃亏,也哭起老爷来:“老爷,你怎么走的这么快,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受气。”

她这一哭,楚姨娘也不甘示弱,爬到棺材面前用手捶着棺材:“老爷,你睁开眼瞧瞧,你尸骨未寒,大爷就要把我卖了,你在地下有知,也不愿戴这顶绿帽子吧。”

那边宁家兄弟们开始打斗,这边宁家的妯娌们也开始骂起来,先是宁三奶奶冷笑:“我就知道大嫂是惯做好人,实际不顶用的,都出这种事了,大嫂也不摆长嫂的谱,上前劝架?”三奶奶如此,四奶奶也跟上:“三嫂说的是,大嫂怎么也不上前劝劝?”

宁大奶奶急的口里都要冒火,被打的是自己丈夫,自己上去劝也不抵用,小声吩咐丫鬟去请人,丫鬟还没走出去,三奶奶就唤住她:“大嫂现在去请外人来,难道是要把这件事让全城人都知道,我们不怕,大姑娘二姑娘可都还没出阁。”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鄙视我吧,我又忍不住写掐架了。
嫡子给庶母守丧,是从明朝开始的,但是执行的不严格,而且针对的对象要求是有子,丈夫死后没有改嫁一直守着的妾。
而且就算不守,基本也没人会说的,但就算如此,在庶母葬礼和百日内,嫡子依旧不能宴饮,鼓乐,着新衣等。看戏这些娱乐活动在这个时间段内也是禁止的。

 


第 20 章

三奶奶话音刚落,四奶奶抱着手臂冷笑出来:“大姑娘是姨娘生的倒罢了,二姑娘可是太太养的,是大嫂你嫡嫡亲亲的小姑子,听得杜家太太是最重礼的,大嫂去寻人帮忙,是想把二姑娘的婚事搅了不成?”

这话声音不大,却成功的让正在哭的宁太太收声,大姑娘不是自己肚里出来的不用管她,可是这二姑娘是宁太太的掌上明珠,她的婚事好容易定下来。现在怕的就是杜家等不及这三年孝期,撇了这里再寻别家,哄着杜家还来不及,哪能再出漏子?

见宁太太不哭,一直冷眼旁观的二奶奶上前扶住她,细声细气的道:“太太,也不是我做妯娌的在这里多嘴,大嫂这话,明着是急,内里是什么,也不清楚。”说话时候,二奶奶的眼只看着大奶奶,唇边含着冷笑。

大奶奶听见二奶奶这样说,心里暗叫不好,自己怎忘了这点,白白让她在宁太太面前讨了好去,她深知自己这个婆婆是不长于才干的。牙一咬走上前道:“婆婆,媳妇也不过一时着急,公公没了,宁家做主的就是婆婆,婆婆发句话就是。”

宁家的弟兄们总算是忙于丧事,个个劳累,就算动起手来,挥了几拳也就没了力气,此时宁二爷还牢牢抱住宁大爷,三爷已停了手去搀在灵前哭的死去活来的楚姨娘,四爷坐于地上,冷眼看着哥哥们。

宁太太被媳妇这几句话说的心乱如麻,看楚姨娘生的三个儿子,都是同心合力的,宁大爷只挨了几拳,但已是鼻青脸肿,而自己生的另一个儿子,还是站在一边,就跟瞧热闹一样,不说上前帮忙,连架都不会劝。

顿时心疼起宁大爷来,他也是为了自己出头,恨起楚姨娘生的那三个来,须知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他们的嫡母,哪有嫡母尚在,就为生母出头的道理,然后又怪起宁五爷来,知道你年纪小,怕了哥哥们,但也没在一旁瞧热闹的道理。

再看看媳妇们,更是个个都不中用,凤儿一双眼哭的跟桃子样的,在灵前悲悲切切,宁太太无名火又起,要是你贤惠些,会劝着点老五,老五也不会成亲五年还跟个孩子样的。

宁太太在这里不说话,楚姨娘是早止住哭声,在儿子们的搀扶下坐下,让本来在灵前的大姑娘到自己跟前来,伸手搂住她,见宁太太不说话,楚姨娘开口了:“太太,我们相处也是快三十年了,今日这事好歹要太太做主,是照了大爷的意思,把我们母子都赶出去呢,还是依了老爷生前所说,树大分枝?”

宁大爷最怕听到的就是分家一词,宁老爷生前宠爱的是二爷,在家事上多依仗的也是二爷,自己虽是嫡出长子,在宁老爷跟前还要退了一步,宁老爷去的迅速,生前没有把家业分好。

宁大爷就想着趁治丧时候,把那金子银子都搬到自己房中,也不消提起分家之说,只把兄弟们圈在家中,一个都不许出外,自然有熬不住的,想出去的自己找路子,那时宁家的钱一两也不许他们带走。到时自己不光落了家产,也换得友爱兄弟的好名声。

可从来没想过分家一说,要真分起家来,那产业先不晓说,账上的金子银子,自己都还没全捞到手里,这样一分,定要吃亏,宁大奶奶此时正看着他头上的伤痕,吩咐丫鬟拿药酒来。

宁大爷只一思忖,打掉宁大奶奶的手忙对楚姨娘道:“姨娘说什么话,兄弟们同居合炊的甚多,我做兄长的,自然要照顾弟弟们,日后再休提分家的话,全家住在一起,岂不最好?”

楚姨娘不是笨蛋,宁二爷就更聪明,他挑眉一笑:“大爷这话说的,和方才说的全不一样,况且别家分家的也不算少,全看太太做主。”

说着宁二爷看向宁太太,宁太太被这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弄的无所适从,她求救般的看向儿子,宁二爷不等宁大爷开口说话,走近一步看着宁太太:“太太做主,休问别人,是由着大爷赶儿子们出去,还是分家各自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