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荣心疼小女儿踮脚尖踮的辛苦,蹲下道:“我们琳琅乖,爹爹以后天天都过来瞧你吃饭吃的好不好。”琳琅的眼睛瞪大:“真的吗?”琳箐心里到这时才真正松了口气,笑着道:“爹爹从来不会骗人的。”

看着琳箐脸上的笑容,张世荣轻轻地拍下女儿的肩:“箐儿,爹年纪老了,你们兄弟姐妹都还小,也不想再去想那些续娶的事,就好好地看着你们长大,也算对得起你们娘了。她嫁给我二十多年,一直都跟我在外做官,这么些年,着实苦了她。”
这话说的琳箐鼻中也是一酸,低头道:“爹爹,其实女儿不是不想让爹爹续娶,只是…”只是怕娶了个不好的来,爹爹判案时候不就常有那娶了继母来家的,看不惯前头儿女,背地里下手百般折磨甚至折磨死的,遇到那硬气的外家,常来打官司的。

到时哥哥和自己也还罢了,弟弟妹妹们年纪都还小,要是被继母折磨死,那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娘,就算让继母偿命,也换不回弟弟妹妹们的命。见琳箐又皱眉,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事重重起来?张世荣深感自己这一年来太忽视女儿们了,对琳箐的声音放的更柔:“箐儿,你我是父女,有什么话你就和爹爹我说,你今儿要是进去了直接对爹爹说,爹爹我不想你娶媳妇,爹爹也就听着。”

琳箐终究是孩子家,听到自己的爹这样说就抬头:“爹爹真是这样的吗?”见女儿上了自己的当,张世荣十分得意,点一下头:“嗯,真要这样,我就立时把你赶出去。”琳箐知道上当,嘴也嘟起:“爹爹又骗我。”张世荣这下开怀大笑了,对旁边的六巧道:“你去学里说一声,等你七爷十爷下学回来,就叫进来一起用饭。”
六巧担了这半日的心,听到张世荣这句急忙应了就往外走,琳箐已把笔塞进张世荣手里:“那爹爹教妹妹写字,女儿去厨房让他们备一桌好饭。”张世荣接过笔指点着琳琅,嘴里还不忘叮嘱琳箐:“别忘了你祖母那里。”琳箐已经跑远,远远地来了声知道,张世荣不由绽开笑容,只要儿女们好好的,续不续娶也没什么要紧。


、4 姐妹

琳箐刚写下两个字,就听到有笑声从远处过来,不等琳箐说话,六巧已经掀起帘子出去,很快就走进来小声地对琳箐道:“六姑娘,是其他几位姑娘来了,七姑娘还说和姑娘您许久没说话,想…”不等六巧说完,七姑娘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五姑娘和八姑娘,六巧只得停口,琳箐面上带起笑容去迎堂姐妹。
那日张世荣回绝亲事回绝的斩钉截铁,张老太太虽唠叨了几日也不好越过儿子做主,毕竟儿子已这把年纪,比不得当年还是孩子时候,这件事情也只得做罢。

有好几日张老太太那张脸就跟罩了寒霜一样,见了琳箐带理不理,对别的来问安的孙女们倒是亲亲热热。琳箐心里明镜似的,也不放在心上,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每日除去去张老太太面前问安之外绝不再多说一句,也不像张家另外几位姑娘一样还陪着张老太太说笑一会儿。
回房后教琳琅认字做针线,有时也处理一些家事,关心一下父亲和哥哥弟弟们的饮食起居。至于老祖母的疼爱什么的,琳箐不去想也不去争,毕竟说来虽是祖孙,相处时日却短,非要用热脸去贴张老太太的冷屁股指望多得些疼爱,这样的事琳箐也做不出来。

只是看着面前已经坐在那和琳琅说话的七姑娘,琳箐又觉得有微微的头疼,七姑娘是四老爷的长女,张老太太爱屋及乌,平日最疼的就是这个孙女,每到她来问安,张老太太总是饭都要多吃几口,那些别的孙女们摸不到的新奇的零食点心,七姑娘可是吃的不想吃了。
由此也让张七姑娘在这家里显得和别人格外不一样些,时时都要显示出自己是张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女。甚至琳箐还听说,自己一家初回来时,因着张老太太多问了几句自己的事,七姑娘还和张老太太多撒了几回娇,是张老太太又哄又劝才算劝下去的。

这让琳箐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做长辈的多疼了谁,这是和谁之间的缘分,因了这么点小事就不高兴,该说这位七妹妹是太娇憨呢还是太自私?心里虽这么想着,琳箐面上还是端上笑容,让六巧去端来茶和点心,又请五姑娘和八姑娘坐下说话。
七姑娘说了几句,抬头见琳箐坐在那望向窗外,不由抿唇一笑:“六姐姐又在想什么呢?难道六姐姐在外时候长了,认得的都是大地方的人,觉得我们这些乡下长的姑娘不配和六姐姐做姐妹?在祖母那里也少说话,人家特地来寻你,你也不爱说话。”

张大老爷在外做生意,见识比起别人要广博的多,张世荣在外做官,张家来往的人和原来时候也不一样,张大老爷怕人笑话,专门请过人来教自己女儿们各种规矩。张老太太见了,索性就让张大老爷也让先生教教四老爷的两个女儿,张大老爷不敢违逆自己的娘,索性一年多加了二十两银子,让二老爷的女儿也跟着学规矩,所以张家女儿们的规矩比起来也不差。
七姑娘这话说出来,靠窗坐着的五姑娘已经笑了:“七妹怎么还是这样孩子样,六妹妹本就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平日我来寻六妹妹,也只和她说一会儿话,再做一会儿针线也就完了。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是个话篓子?”
五姑娘是张二老爷的女儿,张二老爷排行第二,又不像张世荣读书得法,从小都是受忽视的。分家时候那份产业虽面上是一样的,却一没有张大老爷分得一所大宅,二又不像四老爷一样有张老太太添补,家里日子在弟兄们之间是过的最差的。

张二老爷家里日子过的没有那几个弟兄好,五姑娘却是二太太连生三个儿子才得的女儿,独女得惜,别说二老爷夫妇,上面三个哥哥对她也十分疼爱。虽十分得疼,五姑娘性子却和二老爷一模一样,在姐妹们中也是一样的宽厚。所以七姑娘就算再使小性子,五姑娘也能忍她一二分,这反而让七姑娘认为五姐不过是因了家境不好才忍让,虽和五姑娘在一处玩,心里实在是看不起五姑娘的。
五姑娘这话本是为七姑娘解围的,可听在七姑娘耳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七姑娘嘴一嘟就道:“五姐好没道理,我自和六姐姐说话,你来插什么嘴,难道想着和六姐姐多交往一些,好得些好处。”

五姑娘不料七姑娘竟这样说,再好的性子也有些忍不住了,皱眉开口道:“七妹妹你怎的这么说,我们姐妹们在一起玩耍,都是一个祖父祖母的孙女,哪有什么谁沾谁的好处?难道说和姐妹们在一起玩耍,也要分出谁家富一些就和她多来往,哪家穷一些就不和她来往?这样岂是弟兄姐妹们相处的根本?”
五姑娘越这样说,七姑娘越以为自己所料不错,那下巴不由微微抬起对五姑娘道:“五姐你别说的好听,要不是想沾些好处,你来六姐这里这么勤做什么?还有二伯,自从三伯回来成日就往这边跑,怎么不见他对大伯这样?”

五姑娘被七姑娘这话气的手都有些抖了,况且又牵连上自己的爹,不由沉声道:“三叔回来,弟兄们久不见面彼此亲热也属平常事,再说往这边来的不止我爹。二姐已经出嫁了,三姐要在闺中绣嫁妆没有空,我和四姐常来陪伴六妹又有什么不对?七妹你今日也带了八妹来寻六妹,要照你所说,难道也是想沾什么好处?”
七姑娘怎能受得了五姑娘这样说她,起身就道:“你别说的这么好听,我娘说,你家日子过的不好,要我远着你些,免得沾了穷酸气,我原本还不信,今儿才知道,穷酸就是穷酸,把别人和自己想的一样。我家的日子可过得不像你家一样穷。”
五姑娘刚出言劝七姑娘的时候琳箐就想张口说话,谁知七姑娘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琳箐不由大为皱眉,心里对四老爷一家更为不欢喜起来,只是长辈轮不到她说,做为姐姐还是可以说下七姑娘的。见五姑娘已经气的一张脸都通红,琳箐忙上前拉着五姑娘坐下,又倒了杯茶:“五姐你先喝口茶消消气,七妹年纪小,又得祖母疼惜,有时难免冲口得罪人,今儿都是来瞧我的,要为了我伤了姐妹们的和气,那才叫划不来呢。”

七姑娘见琳箐只是去拉五姑娘不来寻自己,那唇不由又嘟起:“就算我得罪了五姐,可是六姐难道我说的不对。”这话出口,琳箐真不知道四太太平日是怎么教女儿的,怎么连个眼色都不会瞧,听说大伯请的嬷嬷也是很尽力的,从三、四、五这几个姐姐和八姑娘这个妹妹身上来瞧,虽性格不同,但总是规规矩矩,说话会瞧人眼色而不是像七姑娘这样莽撞。
五姑娘原本已经消下来的气又被七姑娘这话弄的开始翻起来,刚想出口应了,想到总是在琳箐这里生生忍住了,默不作声只是喝茶。这动作落在琳箐眼里,在心里又对五姑娘亲近一些,想到之前回乡时候父亲说的,诸兄弟中,就是二伯为人最为老实忠厚,若有个万一也是可以托付的,果然父亲所言不差。

琳箐心里暗忖面上神色不动:“七妹妹你也坐下,你也晓得我回来不久,回来后又忙着各项事情,也不晓得你说的对还是不对。只是我们都是祖母的孙女,比不得那些离得远的族中姐妹,在一起玩耍若要分出穷富来,岂不伤了长辈们彼此之间的和气?”
琳箐话说的委婉,意思却和五姑娘说的一样,这让七姑娘又有不满,想再开口为自己辩解,可是一来张老太太和自己的娘都不在,二来,七姑娘望望只晓得和琳琅一起吃点心的自己的亲妹妹,心里不由有些动气,都快八岁的人了,还只晓得吃也不晓得来帮自己。

没有援手又在别人这里,七姑娘只得忍下气道:“好吧,六姐姐也这样说,我也只有听着。”说着气哼哼地又坐下,只是七姑娘再没有心情和琳箐多攀谈些,又坐了会儿就招呼八姑娘一起走。
她们姐妹走了,五姑娘也不好多留,出门时候才对琳箐道:“今日多谢六妹妹了,枉我比你还大了两岁,可是沉着处却不如你,还是我爹说的对,不管是男是女,总要多出去见见世面,才能历练出来。”琳箐笑着谦虚一句,目送她们走了这才回屋,见琳琅跟在脚边,琳箐牵起她的手:“怎么皱眉了,是不是不高兴吃了你的点心?你要晓得,那些都是姐姐们,她们来了我们可不能小气藏着不让人家吃。”
琳琅摇头:“我不是小气,只是想娘了,而且以前家里也没这么多的人,还有,”琳琅瞧一眼周围才很小声地开口:“祖母也好凶,不像爹爹说的那样慈爱。”

、5 第 5 章

看着妹妹面上的委屈,琳箐弯腰把妹妹抱在怀里,回来之前,张世荣在儿女们面前说的,都是张老太太如何慈爱,对失去母亲的孙女们更会疼爱有加。可是从回来到现在,张老太太的表现可没有那么慈爱。
琳琅的小胳膊搂着姐姐的脖子,小小声地说:“姐姐,我晓得我想娘的时候不该哭,这样娘在地下也不安心,可我忍不住。以前陪我的那些姐姐们也都不在了,还有能做好吃点心的朱姨也不在了。”琳箐虽早慧,年岁也不大,听到妹妹这样说又想起当日娘在时候,那时大姐也没出嫁,一家人过的和乐,那时可以什么都不想,眼中也有泪花闪现,悄悄地把泪擦在妹妹衣衫上才抬起头安慰妹妹:“没关系,姐姐和朱姨学过,也会做好吃点心,你想吃了姐姐就做给你吃。祖母不慈爱,我们就少往祖母面前去,还有爹疼我们。我们要把日子过的好好的,让娘在地下安心。”

琳琅吸着鼻子点头,琳箐刚想站起来就听到耳边传来叹息,抬头时候看见宏致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自己身边,六巧就站在旁边抹眼泪。琳箐急忙起身,不料自己蹲时候长了腿有些麻,差点没摔出去。
宏致已把琳琅抱起,六巧也上前扶了下琳箐,琳箐的脸不由红一下:“七哥今儿怎么下学下那么早。”见妹妹面上强装出的笑容,宏致心里不由暗自怪自己平日太疏忽了,怎么能忘了自己是事实上的长兄?只想着读书读好给爹爹争气,就忘了这家里内务竟是妹妹在打理?算起来妹妹还小自己两岁,若不是恰好今日回来早些看见妹妹安慰琳琅,还不晓得妹妹那恬静的笑容后面,竟藏了那么多的心事。

宏致轻轻地拍了下怀里琳琅的背,琳琅被哥哥抱在肩头,感到十分安心,张口打了个哈欠就想睡去。琳箐要接琳琅下来:“七哥,琳琅这些日子长重了些,还是交给六巧把她抱进去吧。”宏致低头看着只到自己肩头的妹妹,轻声道:“六妹莫忘了,以后不止有爹疼你们,还有我这个做哥哥的疼你们。”
方才和琳琅说的话全被哥哥听去了,琳箐心中竟有些难言的滋味,抬头瞧六巧一眼,六巧忙上前从宏致手里接过琳琅:“七爷,还是奴婢抱九姑娘去歇息吧。”宏致见琳琅已经头都在晃了,这才把琳琅递给六巧。
琳箐看着宏致抬头道:“七哥,没事的,九妹还小,会哭也是难免的,等再大些就好了。”琳箐越这样说,宏致心里越难受,他双手放在琳箐肩膀上:“六妹,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混忘了,忘了你和妹妹都还小。平日除了读书就只晓得和同窗们去会文,要不就和堂兄们去玩耍,还让你操心我和十弟的起居。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该死,没有护住你们。”

琳箐方才还在安慰琳琅,被宏致这几句话说的那泪顿时又涌出来,低头拿帕子擦眼:“哥哥,没事的,娘不在了,姐姐又出嫁了。你和爹爹都是男人,这家里的事自然我要照管。”琳箐这几句话说的宏致也忍不住掉泪,低头看着妹妹:“琳箐,娘过世前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哥哥早夭,我就是长子,以后不仅要读书争气,还要护住弟弟妹妹。我答应过娘的,结果反倒没有护住你们,还让你们在这里伤心。”
琳箐心里的酸涩更加浓了,害怕自己会哭出声,只拿帕子捂住嘴不出声。宏致蹲下认真地看着琳箐的眼:“琳箐,以后我和十弟的起居你不用操心,我会照顾好十弟的。还有这家里的事…”

不等他说完琳箐勉强开口:“哥哥你说什么?哪有男人家管这家里的事?”宏致见妹妹好容易开口,摇头道:“这家里要是有人管,自然男人家就不用管,可是这家里你和妹妹都还小,难道我这个做哥哥的好白白地看着你操劳?再说圣人有言,齐家治国平天下,可见这治家也是极要紧的。”
琳箐不由微微一笑:“这个齐家可不是管家里内务,而是…”一提起学问宏致就来了兴致,摇头道:“不然不然,这齐家可是连家里内务也包含在内了,圣人之言可不是平白无故的。”

琳箐的眉微微皱下才道:“可是娘在世时候不是这样说的。”宏致已经直起身,摇头道:“娘在世时候,她教你的道理自然是有她的道理,可是娘已经过世,这家里自然是年纪大的人管着,哪能分男女?”这?琳箐觉得哥哥说的话哪里不对,但又觉得辩不出来,只得在脑中搜寻,想搜出写话来说。
宏致已经重重地拍上妹妹的肩:“你别想了,以后我和十弟的事,我自己会照顾好,再说也有小厮照顾,衣衫浆洗有婆子们。我都这么大人了,难道还不知道冷暖饱足?我是你哥哥,怎能不照顾你,反而还要你这个妹妹照顾我?”
琳箐觉得眼中又要有泪涌出,这次也没掩饰,只是看着宏致不说话?宏致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定会好好读书,你不要心里有愧疚。”琳箐终于忍不住,扑在哥哥怀里叫了声哥哥就哭出声,宏致轻轻地拍着妹妹的背,什么都没说。

哭了好一会儿琳箐才直起身,看着宏致被泪打湿的衣襟那脸不由红了:“我实在不该做这样小儿女态。这件衣衫,哥哥就脱下来,我让…”宏致看着自己衣衫上的泪,摇头道:“方才还说你不要担心这些,怎么就又忘了?琳箐,你样样周到,那不就让哥哥变成废物,什么都不会做,只晓得读几句书?那不正应了一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
看着宏致那微显稚气的脸上露出的坚毅神情,琳箐不由展眉一笑:“才不是,我的哥哥,怎么会是百无一用的人?”不等琳箐继续说下去,宏致就点头:“所以,妹妹你也不用担心,我也不是孩子了,不需你再时时操心我的起居。十弟也要学着照顾好自己,以后总是要远去求学的,难道也要妹妹跟着?”

琳箐点头,接着眼就瞪大:“哥哥要远去求学吗?”宏致面上的神色更加坚毅:“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况且要学问更精,总要去拜访名师,哪能只待在家乡。”虽然宏致说话时候面上有向往之色,琳箐不由伸手扯住他的袖子:“可是哥哥,你还这么小,怎能出去拜访?”
宏致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你不用这么担心,爹就是这么过来的,从他过了十五岁后,就每年都要出去拜访一些名师,不然爹的学问怎么精进的这么快?我是爹的儿子,哪能不如他?”宏致看着妹妹面上的不赞成,拍拍她的头:“好了,总还有两年,别想那么多,你不是说要给琳琅做好吃的点心,我也想吃。”

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吴妈妈已经上前:“七爷,不用六姑娘亲自动手,方才我已做得了。说起来,小朱嫂子的点心手艺还是我教的呢,这么些年没做,也不知道丢生了没。”宏致眉头一挑,吴妈妈已经一手一个把他们俩往屋里推:“站在这说了一大会儿话,你们也进去歇歇脚,我这就去把点心端来,再让六巧炖口好茶来,你们兄妹说说话。”
见他们兄妹进屋,吴妈妈眼里包着的泪这才掉下来。原本齐老太太听得女儿去世,带信来要把几个年小的孩子都接进京去照管。谁知齐老太太的信还没到,这边就收到张家的来信,说张老太爷已经去世,这要丁忧守孝的大事,齐老太太自然不能阻止。

这要真到了京里,有齐老太太照管,爷和姑娘也不用过的这么简朴,现在整个三房的下人都不到二十来个,还比不上齐老太太房里的下人多。想着吴妈妈鼻子又酸,强忍着去厨房把点心取来,进门前把泪擦干净才敢送进去,听着屋里他们兄妹在说话,吴妈妈这才觉得好受些,赶着把点心送上,又陪着说笑了会儿就去厨下让人预备晚饭。走到门外还是忍不住双手合十拜了拜,太太您若泉下有知,定要保佑这几个孩子都长大听话懂事,不要让坏人欺负了去,也不能让坏人引诱了去。

宏致说到做到,此后的衣食起居就一本正经地照顾起宏安来,绝不让琳箐再多费一丝心,哥哥既这样,琳箐也就专心致志地照顾起琳琅来,有时也和堂姐妹们说笑玩耍。这镇上比不得在扬州时候规矩那么严谨,姑娘们有仆妇跟随,还是可以出门去街上走动。况且镇东头这一片都是张家族内的房子,琳箐偶尔也会带了人去张二老爷家寻五姑娘说笑。
这日又从张二老爷家出来,才走出数步就有人拦住她,低低问道:“张六姑娘,可能听我说几句话。”


、6 误会

声音陌生面容陌生,琳箐只扫了一眼,看出这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六巧已经上前一步拦在琳箐和那人中间:“你是何人,要见我家姑娘,前面就是大门,自可以下帖子,哪有在这大街上把人拦住的道理?”
六巧一脸正气,少女面容现出一些赧色才开口道:“我也知道是鲁莽了,可是事出紧急,况且要下帖子的话,也不…”不等她说完,巷口已经传来脚步声,接着一个少年的声音急促响起:“姐姐,你果然跑到张家来了,我们回去吧,不用求他家。”

一来这条巷子都是张家后门开面对的巷子,除了张家族内的人少有人会穿过这条巷子,并不像张家正门一样面对的是车水马龙的大街;二来张家的后门就离了四五步路,只要往后迅速退就能进家门,身边还有六巧陪伴,琳箐心里并不害怕,听着少年的声音有些熟悉,不由悄悄地抬眼看去。
琳箐见过的陌生男子不多,所以一眼认出此人是那秦家的秦长安,再想到秦长安的那声姐姐,眉不由皱起来,难道秦家还要把女儿嫁进张家来?再仔细瞧着秦长乐的面容,见她生的着实好,杏眼桃腮樱唇,鹅蛋脸望着圆润可亲,再被身上的孝服一衬,更显得姿容出色。
此时秦长乐眉尖紧蹙,看来更添上几分可怜。看在琳箐眼里却不是可怜而是仗着自己面貌想沾上张家的人,而秦长安的拉扯,在琳箐心里就似做戏一般。琳箐本就怕自己的爹再娶一个来,心中又最恨那种仗了自己容貌就想飞上枝头的人。这样想着,琳秦说出的话未免有些不好听:“婚事也好,别的什么也罢,秦姑娘都请去寻我家长辈说话,我年不过十一,并不能定家里的事。”

说着琳箐疾步往后退,六巧的下巴一翘也跟着琳箐走了。秦长乐又喊了声张六姑娘,琳箐在进门前又瞧了秦长安一眼:“做男子的,说出口的话就该说到做到,而不是出尔反尔。”话音一落,六巧扑通一声把门关上,活似背后追着的不是人一样。
秦长安已经急的连连跺脚:“姐姐,你这是何苦,何苦要上门去碰钉子不说还要给人瞧笑话?”秦长乐今年不过十四,近日连遭变故又被族内人逼迫,一张桃花色的脸显得有些憔悴,对秦长安道:“弟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爹爹的心血就这样被族人拿走,而且你以为,回绝了张家,我就能嫁个好人家,不会的,弟弟,族中的人一定会把我嫁的更不如张家。”

秦长安眼里已经有泪,伸手紧紧拉住秦长乐的袖子:“姐姐,我是男子,做男子的就要护住姐姐,而不是…”秦长乐摸一下弟弟的脸:“你要是我哥哥,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可是你今年才十二,年纪幼小族中又多是虎狼之辈,他们怎容得下你好好活到长大。”
秦长安鼻子更酸,使劲吸了吸鼻子才拍着胸口:“不会的,姐姐,你不要担心,我会去寻人。”寻人?秦长乐怎不知道这些日子姐弟们的奔波,可是寻到的人能说句好话就可以了,哪会真心实意帮你?自己的爹终究离开家乡近二十年,连妻子都是在外娶的,故交也多在外地。

秦长乐此时有些怨恨自己的爹为何非要在临终前吩咐灵柩回乡了,若不回乡,在那边依着舅舅住,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可是此时木已成舟,当日前去接自己姐弟回家的大伯和三叔当时虽当着舅舅的面答应的好好的,可等回乡不久就变了面皮,追索财物遣散下人还是小事,最要紧的是,他们嫌追索财物会坏了名声,已起了不良之心。
虽则阳光很烈,秦长乐却感到一阵阵发冷,瞧着弟弟轻声道:“张家的婚事,虽是叔公想攀上张家,可是也合了我的心意。可是你这孩子,几句话就无可圆转了。”秦长乐声音里透着伤心,秦长安握起拳头挥舞一下:“不,姐姐,我怎么也不要你为我牺牲。不嫁就不嫁,我能养你一辈子,我也不愿意你去别人家受委屈。一个比爹年纪还大的男人,就算他有势力又如何?况且今日你也听见他家的女儿说话了,姐姐你这么好,怎么应付的过来?”

看着弟弟的眼,秦长乐再也说不下去,闭眼叹了口气才道:“我已经托人给舅舅送信,但那边离这边太远,况且就算舅舅过来也,”秦长乐停住口,或许是爹爹在外时间太长,大伯三叔他们对爹爹的情义也没多少,再加上族内这些人也多是冷眼旁观,甚至有想从中得到一二好处的,没了父母庇护又有一大笔财物的孤儿,真是举步维艰啊。
秦长安的个头已经快要超过姐姐,看着姐姐面上的愁苦神色,挺起胸脯道:“姐姐,什么事都会过去的,我们一定能度过这些艰难时候。爹爹在世时不时常说,少小时候吃些苦,才能在以后享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