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琳箐咬下唇才道:“这回一去没有个几年不能回来,要不要给姐姐留下些银子应急?”原来是为这个,秦长乐不由刮下琳箐的俏鼻:“你放心吧,这银子的事不用担心。”琳箐的眼瞪大些:“可当初秦师兄除了那座宅子,剩下的全都捐给书院了。这么些年,每年你舅舅那边会送些银子过来我是晓得的,可秦师兄出外总要花银子的,那边送的那些哪够?”
秦长乐伏在琳箐肩头,有暖意从心底蔓延出来,一直到了全身,过了会儿秦长乐才抬头笑道:“我们都这么好了,我就告诉你,当初捐给书院的只是我爹留下的东西,当年我娘的嫁妆虽被他们搜刮走了,但还有一份我娘单独给我留的东西一直在我手里,那份一年总有五百银子的出息,那些银子也不是我舅舅送过来的,都是那份产业的出息。”
秦家现在就剩姐弟二人,一年五百银子怎么花都花不完,琳箐这才明白点头:“原来是这样,我还为姐姐苦恼好久。”秦长乐握住她的手:“倒对不住你了,可我们姐弟当时处境你也明白的。”琳箐笑了:“姐姐当我是那些无知之人吗?”
秦长乐也笑了,握住琳箐的手只是不说话,两人这一番交谈更觉彼此交心,不再同于以往。眼看天色渐晚,秦长乐下厨做了饭,不过几碗素菜,琳箐吃的极为香甜,饭后又叙了会儿,琳箐就和秦长乐道别。
此一去就不晓得还有多少日子才得相见,秦长乐有些不舍,把琳箐直送到庵门口,这是从没有的事,庵主也晓得琳箐过些日子要上京,也过来说了些珍重的话。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琳箐深深道福下去,秦长乐在门里轻声念诵佛号,两人就此别过。
上车后六巧一直不说话,过了好久才叹了一声,这让琳箐奇怪,转头瞧着她:“你这丫头,平白无故地叹什么气?”六巧往琳箐那边坐一下才道:“方才姑娘你在里面时,我和小尼姑说起来,才晓得秦三太太收了别人的银子,竟想把秦姑娘嫁给有名的陈大户家。谁不晓得陈大户前头娶了三个老婆,不是投水死了就是上吊死了,纳了两房妾,有一个妾都奔回娘家,说陈大户稍有不如意就要打她们出气。陈大户前头那个死了已经两三年都没人敢嫁,秦三太太倒好,收了银子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要把秦姑娘送到那样魔窟里去。”
陈大户的事琳箐只听下人们偶尔悄悄议论,说这家也不晓得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抬进去的女人都是过不得多少日子就各奔死路?死第一个的时候还说是夫妻之间难免斗口,第二个就有人侧目,到死了第三个,谁还敢去女儿嫁去?毕竟丈夫虽为天,可总是自家身上掉下的肉,哪有故意要送到死路上去的?陈家要娶,秦长乐倒十分合适。秦三太太又是个见了银子就不要命的人,有那么一出也不意外。
琳箐勾唇一笑:“你也别气了,横竖这事现在都晓得了,秦三太太的计也不会得逞。还是收拾东西上京吧,还有,你要记得不许把秦师兄出外的事告诉别人。”六巧点头:“姑娘还以为我还是那个小孩子,这样大事我自然知道,姑娘不让我说,我哪会到处嚷去?”
在家乡住了这么些年,东西已然不少,琳箐除了收拾东西还要去各家告辞,张大太太那边琳箐已拜托她照顾秦长乐,张大太太自然是满口答应,还说若不是秦长乐不肯出庵,倒可以接到自己家来住,一进了张家,谁还敢上门来嚷半句?
不管张大太太这话是看在谁面子上,琳箐已十分感激,琳钰那边已有了回信,说时间太紧,就不回来送妹妹进京,又说曾知府的任期也就在两年后满,既如此就索性让琳琅在曾家住到满任,到时姐妹们在京城相会。这也合了琳箐的心思,虽见不到琳琅心里有些遗憾,可一想到琳琅在姐姐那里会得到更好的照顾,琳箐又为琳琅高兴。
、44 离愁
这么忙碌下来,转眼就到了五月初一,琳箐第二日就要启程赴京,该拜访的亲戚故交都一一去拜访辞行过。张大太太特地在家备了桌酒,当做为琳箐送行,这送别宴自然家里人人都去了。
自从琳箐定下那日走忙着准备之后就没见过七姑娘了,今日一见七姑娘的脸色还是那么不好看,只和张老太太坐在一起,不时地往琳箐这边飞一眼。她这样琳箐也瞧习惯了,并不放在心上。酒过三巡张大太太就道:“你们小姑娘家该说说笑笑才是,琳箐你也别在这坐着,过去陪陪你姐妹们。”
琳箐应是后起身往姑娘们坐着的桌子走,四太太酸不溜丢地道:“大嫂子果然是个贤惠宽厚人,对待侄女们也从挑不出错来,只是你这么用心,六侄女还不是一抬脚就往京城去了。”这话酸的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张二太太眉微微一皱就道:“四婶子今儿想是十分高兴多喝了几杯,和大嫂都开起玩笑来了?三叔在京城,六侄女就算再舍不得婆婆,不也要先去尽了为人子女的心?”
琳箐已走到姑娘们那桌坐下,四姑娘已拉着她的手,悄声道:“别理四婶子,她素来如此,不说几句酸话就不舒服。”琳箐笑着道:“各人一个性子,倒是我没想到爹爹起复这么快,本还以为能喝过四姐的喜酒才走呢,现在也顾不得了。”一说成亲四姑娘的脸就微微一红,低头不语。
五姑娘这才柔声开口:“瞧四姐姐,一说起这事就害羞,等七月出阁行礼,难道对着四姐夫也是这样害羞?”四姑娘抬头啐五姑娘一口:“呸,你就晓得说我,你的喜日子也在十一月了,我就不晓得到时你会不会害羞?”五姑娘面上也带上一丝绯红,八、十两位姑娘还小,虽坐在席上也只顾吃好吃的,听了姐姐们说笑只是嘻嘻笑着并不接话。
猛地琳箐肩头被碰了下,琳箐抬头看见是七姑娘,她手里还端了杯酒,那声音虽比四太太的稍微好一点,但听来还是像别人欠她许多银子一样:“六姐姐明儿就启程了,妹妹敬你一杯,愿姐姐一路顺风。异日若你妹夫上京,还望三伯能多照拂一下,休要像六姐姐一样,对姐妹们也不提携。”
琳箐现在对七姑娘这话就像风吹一下毫不在意,笑着应了饮了一杯,七姑娘也不再瞧别人就往张老太太那边去了。等她走了四姑娘才压低声音道:“六妹妹你别理她,这些日子她为了想要让祖母带她上京,已经使了不少法子,我爹全不肯答应,她才没了主意,听说还把九妹妹住曾家的事说出来。”
五姑娘瞧一眼八姑娘,见八姑娘安静在那里吃饭声音才更小一些差不多凑到琳箐耳边:“九妹妹和她能一样吗?她父母双全,可三伯母去的早,出阁的长姐代行母职,把年幼弟妹带去婆家教导这种事也是常见的。”琳箐已看见八姑娘虽在吃饭但那筷子慢下来就道:“两位姐姐的好意我明白,有些事不用明说就各人心照。我这做妹妹的一上京还不晓得过多少年才能回来,这里有几样首饰,就当是为两位姐姐出阁添妆。”
说着琳箐让六巧拿着盒子过来,这一送东西张大太太那边也听到了,也过来瞧瞧琳箐送出的首饰,一是玉簪一是金镯,玉簪金镯在这样人家也不算稀奇,主要是那做工格外精致,张大太太拿起琳箐送四姑娘的那对玉簪细瞧瞧就赞道:“这玉这么好也就罢了,这簪内还刻了牡丹花纹倒极少见。”
琳箐已浅浅一笑:“这是当年我娘还没出阁时候,京中曾时兴过的式样,我娘一共做了两支,另一支姐姐出阁时候带走了,这对就给四姐姐添妆。”原来是齐氏的嫁妆。二太太也拿起那对金镯,入手沉甸甸的,起码有个二两重,上面的纹也十分精致,二太太没有问,但既然四姑娘那支簪是齐氏的嫁妆,只怕这对镯子也是同样来历。
二太太已经道:“你这孩子,你们姐妹们之间情意也不在乎这些东西,你小小年纪,添妆的东西何必这样贵重?”琳箐也笑了:“两位伯母千万不要推迟,在这数年多承两位伯母照顾,心内感激不尽,况且祖母在家,也赖两位伯母侍奉照顾。这些不光是我的主意。”
这么贵重的首饰,又是齐氏的嫁妆,琳箐要处置定会先问过张世荣,张大太太很快想清楚里面的前因后果,只怕当时张世荣上京前就已交代过,这会儿拿出来,怕是要气一下七姑娘。张大太太往七姑娘那扫一眼,看见七姑娘一张脸果然气的铁青。
能气一下七姑娘,张大太太也是喜欢的,把匣子盖好就对二太太道:“既是三叔吩咐过,就收下吧。好孩子,你且安心上京去,家里的事不用担心。”这家里的事还包括了秦长乐,琳箐又谢过张大太太。张大太太笑着挽起她:“都是一家子,别说什么外道话。路上可要照顾好自己,到了京中要常来信。”
张二太太也是这样说话,琳箐一一应是。七姑娘到了这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六姐姐,我也定了亲,那给我添妆的呢?”琳箐的眼微微垂下,等再抬起时脸上笑的格外灿烂:“两位姐姐都是今年就出嫁,七妹妹你的婚期还有好几年呢,等你出嫁时候只怕我们已经又回来了,到那时再送添妆之物不更好。”
七姑娘被堵在那里说不出话,这话张老太太也不好帮忙,只得拍拍七姑娘的手让她安静下来。琳箐到今日今时,才算完全出一口气,心里觉得畅快时候又觉得好笑,何必和她一般见识?她的眼界不外就是眼前能瞧见的那些东西罢了,别的,就再瞧不见了。
第二日还没到午时,已交印的知府一家就已来到本镇,身后也有些送官的士绅,既已说好,全都进了张家歇息。知府太太和家眷被迎进后院,知府姓孙,琳箐曾见过一面,各自行礼过孙太太就拉着琳箐的手道:“上回见你时候还是你们刚回来时,那时瞧着纯然还是个孩子,后来听说张老爷的家是你在当我还觉得稀奇,哪有孩子当家的。谁知你竟管的一丝不乱,今儿又见,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果然是张老爷教的好。”
这样的赞扬琳箐听的多了,自然也晓得怎么回过去,含笑谦虚几句,孙太太越发笑了:“瞧瞧,和你一比,我家两个女儿就成孩子了。”说着孙太太就叫过身边跟着的两个女孩:“这个算是你姐姐,叫锦婵,那个的话,”见孙太太皱眉,琳箐忙道:“伯母,我属兔年六月生的。”
孙太太的眉这才松开:“那这是你妹妹,叫素婵。你们三个可要互相见个礼,这船上有二十来天呢。”孙锦婵已经笑着开口:“娘说的,就像我会欺负张妹妹一样,我见了张妹妹这个样,心里喜欢还来不及,哪会欺负?”孙太太拍了拍女儿的胳膊,语气十分娇宠:“谁不晓得平日你惯会撒娇?昨儿还欺负你妹妹来着。”
孙锦婵又要撒娇,孙素蝉已和琳箐见过礼这才开口说话:“母亲这话就是错了,姐姐昨儿并不是欺负女儿,只是教女儿写字来着,女儿写字从来没有姐姐那么好,姐姐未免急了说女儿两句罢了。”从这称呼和孙太太的各自相待,琳箐就觉得这位孙素婵只怕是庶出,再瞧两位孙姑娘虽然穿着打扮全都一样,但孙锦婵的神色分明多了些自如。琳箐打量完就垂下眼,怎么对待庶出女儿,这是别人家的私事,自己一个顺路和人家一起进京的人还是不要开口的好。
张大太太见她们各自相见过这才开口嘱托孙太太多照顾琳箐,这是张大太太做为伯母必不可少的说辞,孙太太自然明白。用过午饭外面来说东西都已装上了船,孙太太也就一手携了琳箐,一手牵了孙锦婵出门上船。
张家除了张老太太都出来送琳箐姐弟上京,身后黑压压跟了一片人,琳箐又拜别几位伯母就上轿离去。知府这次用了两艘船,知府夫妇和两个少爷一艘,姑娘们另一艘,到了码头上船后琳箐才晓得孙家还有个姓武的姨娘,瞧她年纪轻轻,只怕也不是那位素婵的亲娘。
码头上那些士绅还给知府送了万民伞,又在那要知府脱靴而去,这总要一会儿,琳箐倚在船前看向外面,突然见嬷嬷站在岸上往这边瞧,琳箐晓得这定是秦长乐让她来的,忙让六巧过去问问。六巧很快回来拿着个纸包:“这是秦姑娘做的几样针线,说让姑娘你随身带着。”
此去京城,最舍不得的就是秦长乐了,琳箐嗯了一声,把纸包抱紧些,一种淡淡的离愁这才在心里漫开。
、45 进京
对京城琳箐并不陌生,当年张世荣曾在通州做过一任知州,那时因离京城近,齐氏带了他们兄弟姐妹住在京城并不张世荣同住任上。每过两三个月,齐氏就带着他们兄弟姐妹从京城往通州去住上四五天,有时张世荣要往京里去,也是在齐府团聚。
那三年是琳箐记忆中母亲最高兴的三年,丈夫疼爱,儿女懂事孝顺,又能在父母身边侍奉。那时的琳箐以为母亲已经走出兄长早亡的阴影,可惜之后离开通州又转别任,再到扬州知府任上母亲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最后殁在扬州。想起往事,不免冲淡了将进京和父亲团聚的喜悦。听到琳箐的轻叹,孙锦婵笑了起来:“琳箐妹妹虽比我还小一岁,可我怎么瞧着你着实少年老成,这一路上还有赖你照顾我,此时又这样,难道是舍不得离开家乡?”
孙家两女,锦婵活泼素婵温柔,这一路也多是锦婵来寻琳箐说话,素婵随声附和。在外人瞧来,孙太太待两个女儿都是一模一样的,锦婵有的素婵必然要有,连配的丫鬟婆子都是一样的。众人都交口称赞,称孙太太真不愧是大家子出来的,待庶出女儿也这么贴心。
琳箐和她们姐妹这一路相处过来,自然能觉出内里有什么不同,不过纵是同母所出,还会有偏心的事,让姐妹之间生了嫌隙,更何况不是一母所出的姐妹?横竖只要大面上过得去,谁又会细究暗地里这两姐妹关系如何?
此时听见锦婵这样说,琳箐浅浅一笑:“都出来十多日了,眼见明日就要弃船登岸,就算再舍不得也要舍得。只是这一去了京城,那些故交只怕也四处跟随父母去任上了,顿觉不管是在家乡还是在京城,竟都似过客一般。”原来如此,锦婵难得的没有笑出来,面上神色也若有所思,素婵微微嗯了一声并没接话。
过了会儿还是锦婵先开口:“琳箐妹妹你就是想的太多,若照我瞧来,不管是京城也好家乡也罢,还是父亲任上也好,都该多认得些人多相处了,难道只许他们男儿知交遍天下就不许我们女儿家也在天下都有认得的人?”琳箐不由抿唇一笑:“锦婵姐姐就是这样豪爽性子,这样一想倒把那些愁绪都给散了。”
锦婵面上不由有得意之色,啊了一声又道:“这些日子常和妹妹说话,方才猛地听到妹妹说后日就要弃船上岸,想着进京之后就不常见到妹妹了,心里有些伤心呢。”琳箐正待说话素婵已在旁开口:“姐姐方才还说女儿家也该在天下都有认得的人,父亲在京城总要停留三四个月,到时安顿下来姐姐自可请琳箐姐姐过来玩耍。”
这话也是通常所说,琳箐并不以为忤正待应下锦婵已经笑了:“虽可邀请妹妹过来玩,可是也只得一会,我瞧着啊,娘对妹妹你赞不绝口的,我家二哥还没定亲,不如我去向娘说,求妹妹你回来做我二嫂可好?”琳箐一张脸登时红了,伸手打锦婵肩膀一下:“你这促狭鬼,这样的话可是闺女家能说的?快把这话给忘了,不然我就去孙伯母面前说你欺负我。”
锦婵笑着要跑开,可是船舱里狭小,女儿家又不好走出船舱,跑又能往哪里跑去?只得笑着躲在素婵身后,素婵伸手遮住自家姐姐,笑着道:“琳箐姐姐你也晓得我姐姐是心直口快的,你就担待这回吧。”琳箐一张脸依旧红如三月桃花,只伸手去捉锦婵:“旁的话也就罢了,今儿这话是万万不能担待的。”
三人笑闹一会儿,锦婵已跑的气喘吁吁,连发上的钗都乱了才双手直摆:“好,晓得我说错话了,不等出了这舱门我就把这话给忘了。琳箐妹妹你可千万担待我这一回。”琳箐也有些气喘,坐到床边用扇子扇着,听了这话才把下巴微微抬起,一副不肯理锦婵的模样。
锦婵坐到琳箐身边,双手摇着琳箐的手:“好妹妹,担待我吧。”琳箐转头瞧见锦婵这样,这才道:“婚姻大事,哪是我们女儿家能随意乱说的?”锦婵连连点头:“嗯嗯,妹妹说的是,是我不对,今儿晚饭我让人给妹妹做道鲜鱼汤当做赔罪如何?”
琳箐摇头一笑:“好了,真拿你没法子,不过这鲜鱼汤呢,可要配豆腐才好。”船上虽有柴火,可比不得在家时那么方便,吃的菜多是带的路菜,日日卤肉肉脯已吃的人头都晕了。豆腐青菜这些平日轻易能见到的东西此时就特别难得。素婵已经笑着插嘴:“姐姐这个可不难,午饭时候曾停了会儿,我见小厮去集市上买了几块豆腐回来,还和姐姐说今晚只怕能有新鲜豆腐吃了。”
琳箐长长地哦了一声才对锦婵道:“难怪姐姐方才说要做鱼汤,原来是晓得买了豆腐,只怕不是为我赔罪,是姐姐你自己嘴馋了吧?”锦婵摇头:“妹妹你这就不知道了,若只有我一人想吃,娘定然嫌麻烦不肯让厨子做,可再拉上妹妹就不一样了,亏待了我也不能亏待客人。”
琳箐摇头又是一笑,转头去望窗外景色,却没注意锦婵和素婵姐妹相对看了一眼,那眼神有些无奈。张家门第虽不高,但却有一房好亲戚,孙太太有意结亲总要先探探各人口风,此时琳箐话里分明是不愿意那也只有作罢。
船到通州码头,张世荣派来的人早已等在码头,先给孙知府夫妇磕头,谢过他们这一路上对琳箐姐弟的照顾,这才前去见琳箐。琳箐见了来人眼里不由闪现激动神色:“刘妈妈,怎么竟是你,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还能见到你。”当年张世荣回乡,张老太太把人遣散一大半,刘妈妈一家也在遣散之列,此时重新相见琳箐怎不激动?
刘妈妈眼里也有些泪,却强忍住没流出,规规矩矩给琳箐磕了头才道:“六姑娘好,姑娘这一向可好?本该在姑娘身边服侍的,谁知遇到这些事情,这些年也惦记着姑娘,亏的老爷进了京,又肯收留我们。”
琳箐忙把她扶起来,六巧已拿过一个椅子上前叫刘婶子,刘妈妈又谢过座这才坐下,夸了六巧几句。琳箐问起才晓得当日这些下人们被遣走,张世荣让他们在离镇二十里外的驿站等候,借口有事带了二百两银子出去,重新散给下人们,又说若没可投之处就先往京里齐府来。
刘妈妈和丈夫一商议,既无处可去还不如去齐府求一求,这才往京里来,齐老爷瞧了张世荣的亲笔信,明白究里也就先安顿他们。张世荣这次进京先是住在齐府,齐老爷就让这些旧仆去服侍。张世荣买了宅子,当日进京被齐府收留的这些下人们也就全去了那边宅子。
琳箐听完松了口气,原本还操心这置办了宅子总要买几个人服侍,谁知背后还有这么回事。听刘妈妈说的,当初一起回齐府的有四五房下人,连老带少也有二十来口人,再加上琳箐随身带的和张世荣带去的,这些人足够使了。
吴妈妈和刘妈妈本是旧识,此时也开口道:“全是老爷心好,当初我就奇怪,老爷一向心好怎就同意了这件事?原来还有后面这一出。”刘妈妈也点头:“不就是如此?这些年我们过的也还好,可就惦记着姑娘,老太太那个脾气…”说着刘妈妈就顿一顿没说话,只是转口道:“小的可还记得六姑娘爱吃些什么,就不知道有没有变了味口,到时安顿下来,天天换着法做。”
六巧已经笑了:“刘婶子,我可还惦记着你的绿豆糕呢。”刘妈妈啐她一口:“都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了,还这么贪吃。”舱内的人都笑起来,琳箐自看见刘妈妈起,才觉得离开家乡不再看见祖母和那位七妹妹,真是一件快意之事。
东西都收拾好,虽然张家有下人来接,还是和孙家一起进京,又在驿站歇了两晚,第三日赶在城门关之前进了京,到这里就要分别了,琳箐又去谢过孙太太,和锦婵素婵姐妹告了别就上车往家里去,终于可以回家了,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
走进宅子琳箐一眼就看见张世荣,小跑两步上前就行礼:“爹,女儿…”张世荣已经往她脸上瞧了瞧,又往宏安身上望去:“不错,很好,你们姐弟都好好的。”琳箐被父亲这话逗笑了:“爹这话好生奇怪,难道还怕谁路上对我们不利?”
张世荣在儿女陪同下往厅上走,听了琳箐这话就摇头:“我怕的是我女儿这么好,谁见了都喜欢,怕就怕孙太太这么喜欢你,非要收你做什么干女儿的话,那我这女儿不就要分她一半?”琳箐的唇往上翘:“爹爹原来竟会吃别人的醋,这倒稀奇了。”
、46 故人
张世荣瞧着女儿:“你既这样说,以后就早早嫁人吧,也无需归宁,免得…”不等张世荣说完,琳箐就伸手扯住他的衣衫袖子:“爹爹要这样说,我就不依了。”张世荣极难得看见女儿这样爱娇,不由故意板住脸:“女儿家哪有不能出阁的?要我说…”琳箐已用手捂住耳朵:“不听不听,我才不听。”
宏安也睁大眼睛道:“爹爹,你原先不是说要多留姐姐几年吗?怎么现在就这样话说?”看着小儿子这一脸疑惑,张世荣再装不下去:“好了好了,多留你几年,我这么好的女儿,我自己都还疼不够呢,哪能早早就嫁出去?”宏安嘻嘻一笑:“姐姐,我就说,爹爹最疼你了。”
琳箐点一下弟弟的鼻子:“难道爹爹不疼你?”已有人插话:“疼,二姑爷是最疼孩子的了。二姑太太还在的时候就常嗔着姑老爷,说老爷疼孩子疼太过了。”厅面前站着两个人,一个年老些的妇人正在那笑着说话。
瞧见这妇人,琳箐忙叫一声老嬷嬷,这老嬷嬷姓于,是琳箐外祖母的陪房,一辈子都没出嫁,齐家上下都敬着,这些小辈们更是如此。于老嬷嬷已经伸出一支手扶住琳箐:“箐姑娘越长越像二姑太太了,老太太都念叨几个月了,还说可惜琳琅姑娘没跟来,不然就能瞧瞧都长的像谁。”她说着话琳箐忙搀起她:“外祖母可好?算来也有六七年没见过外祖母了,还记得离开京城时候我抱着外祖母哭呢。”
于老嬷嬷点头:“好,老太太身体可硬朗着呢,去年做七十大笀还说你们总在孝期里面,不然就该叫你们来京给她过笀。”张世荣亲自捧茶过来:“你外祖母也很想你们,今儿一早就让于嬷嬷过来这边等着,还算着要是时候早,就让于嬷嬷把你们接过去呢。”于老嬷嬷端着茶只沾了沾唇就放下:“谁晓得竟等到这会儿,今儿天也晚了,我呢,也不敢再让姑娘和小爷这么晚过去,就先回去,和老太太好好说说姑娘的相貌品格。”
说着于老嬷嬷就站起身,琳箐不由抿唇一笑:“老嬷嬷还是这么性子急。六巧,好生服侍着老嬷嬷出去。”六巧应是就上前扶起于老嬷嬷,于老嬷嬷推开六巧:“我还硬朗着呢,原本老太太还说拨两个丫鬟服侍我,我说都服侍了一辈子,哪还要丫鬟来服侍我。”
话虽这样说,六巧还是送了出去。张世荣这才坐下:“明儿一早吃过早饭你就往你舅舅家去吧,你外祖母很想你,岳父虽没说,我瞧那样也是十分想你。”琳箐应是,本想再跟自己的爹多说会儿话,可还是禁不住连日赶路的困倦,掩口打了个哈欠。
张世荣站起身:“先让厨房送些吃的吧?吃完了你就下去歇着吧,你们姐弟的住处都安顿好了,那些用的人都是原先的老人,你都熟的。”琳箐虽觉得十分困还是摇下头,这样才能让自己清醒些,又掩口打个哈欠才道:“先不忙着吃东西,还是先把这些东西归置了。”下人们早在琳箐进门之前就把那些箱子行李都抬了进来,却不晓得摆在那里,全摆在厅上,吴妈妈已经数过数目对过暗记,知道不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