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将军上前拍一下弟弟的肩膀,示意他和自己一起跪下,陈枫没有跪下却盘腿坐了下来,眼里的泪已经流的前襟都打湿了,为何自己没有和二哥一起回来?责罚就责罚,失了君心就失了君心,横竖那位舅兄除了何家的人什么人都不相信,有凉州在,他就算再恼怒也不会对自己如何的。
陈枚看着灵前的两弟兄,努力让声音平静些:“阿父临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俩的家眷都在京城,还有,没有能见上你们一面。”说到后面一句,陈枚轻叹一声。
这声叹息让陈枫两弟兄的泪流的更急,陈枚拍拍他们的肩:“你们这一路赶来也辛苦了,虽不能洗澡换衣,也先吃些东西吧。”小陈将军应了,陈枫还坐在地上一动不动,陈枚想打个岔:“你们回来我也就安心歇,这些日子看着邸报,局势很不好,听说东南沿海一带有盗匪侵袭,可是朝廷并没派兵剿灭。还有…”
陈枫抹一把脸上的泪:“还有什么?我们这位陛下,除了在后宫寻欢作乐,朝政全委给何太师之外还能做什么?何太师吗?争权夺利倒是一把好手,办个生日收的礼三个库房都放不下。这样窝囊日子,倒不如…”
小陈将军打断弟弟的话:“住口,这样的话哪是能在父亲灵前说的?况且我们既为臣子,哪能?”陈枫冷笑一声:“在京里也就罢了,回到自己家里还不能放声说话?”小陈将军叹一声:“我知道,只是你娶的总是公主。”
公主吗?陈枫哼了一声,这些年他们弟兄都在京里,陈枫婚后的日子陈枚并不清楚,陈枫这声哼里真是有十二分的不屑。小陈将军已经开口:“四弟,我晓得你心里怎么想的,可是公主总不同别人。”
陈枫慢慢站起身:“不同别人?那她也是阿父的儿媳,阿父这次重病,消息到了京城,我求她和我一起前来奔丧,也算尽了她做儿媳的心,可她是怎么说的?规矩规矩,旨意旨意,真是比天都大。她是皇家金尊玉贵的公主,可也是阿父的儿媳。”
这话里陈枚听出有些不同,吃惊地看向小陈将军:“弟妹她们也来了?”小陈将军点头:“这是大事,她们带着孩子走的慢,还有半个月才能到凉州呢。”陈枚急忙让人去告诉清瑜,这一家子都回来了,房屋家具都要预备出来。
不等前去的下人出发,冬阳倒来到前面,她行色有些匆忙,行一礼就道:“将军,您去劝下夫人吧。”这话让说的奇怪,陈家三兄弟都等着冬阳继续往下说,可冬阳支支吾吾说不出来,陈枫一肚子气不由喝道:“到底是什么事?”
冬阳被他这一喝吓的眼泪都流出来:“是,夫人今早见了红,还不许我们告诉将军,要撑着料理,可这事不告诉将军的话,夫人若出了什么事,奴婢们实在担待不起。”见红?陈枚的眉一抬:“几个月了?”
冬阳这下镇定了点:“三个月了,主上病重时候夫人就发现了,可是怕将军您担心才让我们别说出来。”
宣诏
没想到是这样的事,陈枫不由觉得有些尴尬,自己当面问出实在不对,只好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冬阳听到陈枫他们的咳嗽,脸刷地一下又红了,这种事怎能在男人们面前讲出?
小陈将军脸皮要比弟弟厚一些,上前拍一下陈枚的肩道:“大哥,嫂嫂既然有事你就先回去。”陈枚嗯了一声往外走,小陈将军这才对一旁尴尬无比的冬阳道:“愣着做什么,让厨房给这边送些吃的,顶好要有热汤,赶了二十来天的路,热水都没喝上几口。”
这一说冬阳才醒悟过来,急忙行礼应是,唤来丫鬟端来热水让他们俩洗脸漱口才匆匆往厨房走。
此时陈枚早已走到后面,脸上的表情泄露了他心里的焦急,怎么忘了妻子的担子只会比自己更重而不会更轻?初成亲的时候清瑜说的话还在耳边,那时她说自己会做不好,会赖着自己,可这么几年下来,不知不觉间,竟不是妻子赖着自己,而是自己依赖于她。
陈枚用手抹一下脸好让自己清醒一些,她要对自己有多心疼,才会有了孕也不告诉自己,而是依旧操持这些。
瞧见陈枚走进来,冬瑞忙打起帘子,陈枚不及去问冬瑞一声就直接跨进屋子。一眼就看见清瑜不像平日一样坐在窗边,而是还卧在床上,手里拿着账本在瞧。
陈枚几步跨上前握住妻子的手:“我也疏忽了,竟不知道你怀了孕,你也该告诉我,好好养身子才对,哪能自己不言语,见红了还不让丫鬟说出来。你若有个…”
陈枚把那句万一咽下去才道:“丧事也办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樾妹妹也能操持一些,你得空就歇一歇。”清瑜等丈夫说完才开口:“刚知道的时候,公公正在病重,你嘴里不说,心里在那着急上火,嘴里都长了好几个大包,我要把这事告诉你,难道还要你家里家外都要忙吗?我这也不是头胎,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今早略见了点红,已让医官来瞧过,还开了方子。不信你瞧,那药都熬好了。”
陈枚这才闻到一股药味,冬雪上前端起药:“夫人,这药差不多了。”陈枚已经接过药:“你自己知道保养就好,这些人不见的太多了。”清瑜瞟他一眼想从他手里接过药,但陈枚不肯放,清瑜只有就着他的手一口口把药喝完,拿过冬瑞端来的水漱了口才道:“我知道,我一定会保重自己的,我还要和你白头到老。”
冬瑞她们服侍完了,晓得清瑜还要和陈枚说话,悄悄地退下去,屋内又只剩的他们夫妻二人,看着清瑜的眼,陈枚握紧她的手:“你不能骗我。”清瑜抿唇一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妻子的确从没骗过自己,陈枚看向妻子的眼有些发痴,但还是不忘叮嘱妻子,有什么事一定要说出来,不能再瞒着自己,清瑜连连点头,还笑着道:“下次我再瞒着你,你就把我军法从事好了。”
这样的娇嗔很久都没听到,陈枚不由伸手摸向她的脸笑道:“夫人果然治家严谨,连自己犯了错都要军法从事?”清瑜的眉一挑:“你难道不知道本夫人治家极严,既要服众,当然自己也要以身作则。”
陈枚笑出声,忍不住上床把妻子搂在怀里,自从陈节度使病重以来,夫妻之间很久没有这样亲密。清瑜靠在他怀里,这个怀抱竟像很久都没依靠了,虽然知道现在是孝期,自己又怀着孕,什么都不能做,可是能这样静静依靠一会儿也是好的。清瑜闭上眼,决定假装那些事都不存在,这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清瑜这样想,陈枚心里同样如此,闻着妻子的发香,感觉到她对自己的依赖,长久以来的疲惫漫上身,就这样睡一会儿。
屋里很安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听来像是有人来问事,清瑜恋恋不舍地从陈枚怀里直起身,捏一下他的鼻子:“还在守孝呢,下次不许进来了。”陈枚被捏了鼻子才睁开眼,方才还真的眯着了,虽然只小睡了一会儿,可觉得那些疲倦全都不见了。陈枚拍拍她的脸扬眉一笑:“不许我进来,我就睡到军营里去,等到孝满了也不进来。”
清瑜明知道他说的是笑话,也瞪了他一眼:“你敢,真敢这样,我就把你腿打折了。”陈枚哈哈笑一声,这才下床:“二弟他们回来了,还说二弟妹带着孩子也回来,我让他们把二弟原来住的院子收拾出来好让他们住。”
见清瑜也待下床去吩咐人,陈枚忙止住她:“你今儿就歇一日,这些事我让樾妹妹去做。”清瑜嗯了一声又坐回去:“还是你想的周到,我就歇一日。”看见清瑜懒懒地瘫回床上,陈枚这才穿好鞋离去。
平县君一行人在陈节度使去世一个月后终于到达凉州,当年离京时候还是孩子的陈纯炎已经长成一个少年,十六岁的他是在父亲在先赶路时候就接下护送娘和弟弟妹妹的职责。
平县君和杜娘子一家人的到来让陈枚心里最后一块石头落下,现在全家已经团聚,要紧的是想办法把小陈将军留在凉州,家人的到来已经让朝廷对凉州的约束越来越少。
这样的念头让陈枚心中的感伤被冲淡很多,特别是看着已长成少年的纯炎陈枚更是欢喜,拍着纯炎的肩只夸他做的好,不愧是弟弟妹妹们的大哥。纯炎毕竟是在京中长大,为人有些腼腆,被大伯这么一夸脸就红了,此时屋子里全是人,大家许久没见也就没分什么内外,都聚在屋里说话,阿义看见纯炎脸红就笑了:“这个大哥怎么和姊姊们一样爱脸红。”
阿义今年快要九岁,早不是当初只知道嚷着和父亲前去打仗的小娃娃,平县君是知道他来历的,既然公公哥嫂都把他当成陈家的孩子,平县君也不会因此另眼看待,笑着摸一下阿义的头:“你大哥就是腼腆了些,我常说这是在京中和那些少年在一起学的,男儿家哪能成日脸红。”
听到平县君这番说话,清瑜笑着道:“二婶婶还是和当初一样说话爽利,一别已近九年,当日在京城时候情形还常常想起。”平县君正给孩子们分见面礼。听到清瑜这样说,平县君把手里的东西往纯淼手里一塞就笑了:“嫂嫂既说我说话爽利,又和我说什么客气话?”这么几句话说下来,因多年不见而生的那种陌生感消失不见,清瑜拉着平县君坐下:“既不和我说客气话,那就先请坐下,总不能由你张罗,丫鬟们闲着吧?”
平县君笑着坐下,孩子们见了新来的人,在那认哥哥认弟弟认妹妹认姊姊,余炀本就好动,瞧见又多了些人,扭着小屁股就追这个赶那个,不时还自己和自己笑一声,纯淼见了怎么也不肯乖乖地在陈樾怀里待着,一定要下去和哥哥们玩。
陈樾把纯淼一放纯淼既往地上跑,刚跑出一步就跌下去,纯淼扁扁嘴想哭,纯淑已上前把她抱起来:“你还不愿意被人抱,瞧瞧,走几步就摔了吧。”纯淼好像听出姊姊在说她,嘴扁了又扁,眼就往众人那里看去想寻个靠山,可是人人都在忙,没有人理她。纯淼只得把脑袋缩到纯凌怀里,纯凌也没把纯淼放开,抱着她坐到下面。
平县君看着这一幕,笑着对清瑜道:“这就是二侄女吧?长的可真好,原先我觉得樾妹妹已经够出色了,谁晓得凌侄女的容貌,竟比我在京里所见的众位淑女更美上几分,也不知道哪家有福的小子娶了她。”
这女人们坐在一起难免就会讲儿女婚事,纯凌的脸已经通红,只是把纯淼抱的更紧些。清瑜拍一下纯凌的手:“亲是定了,原本定的年底出嫁,可现在遇到公公的大事,总要满了孝才能提出嫁的事。”平县君笑一笑环视一下四周才问:“怎么不见长姊?”
陈樾已经在旁解释:“头七时候阿姊都在旁边守灵,头七过后就每日只出来拈香三遍,她不肯出来,外甥们也很少出来。”平县君是个聪明人,怎会不明白陈杞心里怎么想,只叹了一声,吩咐丫鬟把给陈杞一家带的礼物送到陈杞院里。
丫鬟一时也就回来,手里的礼物换成了几样针线,说陈杞谢过平县君,这些都是给孩子们的。那是他们弟兄姊妹之间的心结,平县君没有再多问,只是关心地问起陈节度使的身后事。
陈节度使过世将满五七,已经定下做过五七后就暂时把灵柩送到城外寺庙暂瘄,等到陈枚三年孝满,就扶灵回乡葬入祖坟。
既不出殡事也少了许多,平县君和清瑜他们说完了家常,孩子们也认全了哥哥弟弟姊姊妹妹,也就换上孝服到陈节度使灵前举丧,等待做过五七再送到城外庙里。
就在平县君到达后的第三天,朝廷的诏书到达凉州,陈节度使得到武肃的谥号,同时陪葬先帝陵寝,宣诏陈枚扶灵进京。这样的诏书出乎陈枚的意料,陪葬先帝陵寝这样的荣耀在此时却让陈枚弟兄面面相觑。
陈枫已经大怒:“这还用说,一定是那个何老贼想出来的主意,不然陛下对凉州这边怎会如此好心?他何家已经拿走一个剑南,竟还打着凉州主意,我看啊,何老贼只怕当腻了太师,想对帝位也要下手。”
小陈将军拉住弟弟:“噤声、噤声,这种事怎么说也是好事。”陈枚已经看向许久没说话的李先生:“先生怎么看?”
进京
李先生的手一直在摸着下巴,听到陈枚问才把手放下,可是李先生并没开口说话,无上恩宠背后,是何太师的险恶用心,偏偏这险恶用心还不能说出来。
见李先生半日都没说话,陈枫拍一下桌子:“先生也束手无策了?先生,我知道您总是思虑周详,可是也不能为了不抗旨送大哥进京。”
小陈将军按住陈枫:“四弟,你这脾气怎么越发变的火爆了?何太师再怎样,也是当今太师,陛下的亲舅舅,此时他拿大帽子压下来,打的就是我们不敢抗旨的主意,况且真要抗旨就必要起兵,此时起兵何太师定也有准备。”
左右为难,陈枚并没理陈枫,只是和李先生低语两句,李先生面上有惊讶神色,但过了些时点一点头,陈枚看着两个弟弟:“你们也别争了,我进京,你们两个和杜家阿弟余妹夫都守在凉州,看紧马离,不许他和将士接触,若有异动就…”说着陈枚做个刀劈的手势。
小陈将军明白地点头,陈枫已经叫起来:“大哥你入京,那不是送羊入虎口?何太师怎会放你出来,大哥,还是我扶灵进京,就说大哥你哀伤太过,无法进京。”陈枚眼色有些深沉:“四弟,我并不是单身入京,况且并没有我接任节度使的正式旨意,按理我也该进京走一趟的,别的你并不用担心,京城虽远,也不是全无根基。”
陈枫又要说话,陈枚已经起身:“事情就这么定了,离进京还有段时候,我会把这些都布置好。”说完陈枚大步往外走,陈枫扯住也要往外走的李先生:“先生你不是智谋定天下吗?怎么连这么件小事都做不好。”
小陈将军喝住弟弟:“四弟休得这么无礼。”李先生看着陈枫轻声道:“你心里所想我明白,可要做大事,不是靠冲动就真能成的,剑南先例在前,难道你要陈家也如此吗?此时何太师想的,不是怕你反,而是怕你不反?”
窦家,陈枫放开扯住李先生的手,此时剑南已是何家的囊中之物,李先生见陈枫这样又加了一句:“剑南军队,这几个月一直在集结,剑南离凉州,比其它地方离的都近。”人家已下好了套子,你往哪边走都要钻进去,陈枫踉跄地后退一步。
小陈将军的声音很低沉:“四弟,我晓得你有不满,可是此时起兵不到时机,没有理由。”何太师的那些用心都不是能搬到台面上的理由,所以要以身涉险,从绝路中寻得一条生路出来。
陈枫用手遮住脸久久不语,李先生对小陈将军点点头就往外走,过了许久小陈将军才把陈枫的手扯下来,拍拍他的肩膀,长叹一声没有说话,此时才感到那种彻底的无能为力。
陈枚要奉诏进京的消息传到后院,清瑜觉得心被什么揪起来一样的疼,该让丫鬟们收拾起陈枚的东西,许久没有进京,还要准备好送各家的礼物。清瑜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是手软软的都拿不起来,嘴里也说不出话,只是怔怔地坐在那里,这次进京究竟会发生什么,要到图穷匕见的时候了吗?这种表面上的平静要被打破了吗?若是自己的丈夫出什么事…
清瑜觉得喉咙很干不敢再想下去,端起旁边的茶壶也没用茶杯就往嘴里倒茶,那茶壶里满满一壶茶,刚喝了两口手一抖就把茶壶掉在地上,茶叶和着茶壶碎片溅的一地,有几滴热茶还溅到清瑜手上,热热地烫,但清瑜却无动于衷,只是看着那地狼藉。
冬瑞她们听到响动急忙进来,看见茶壶被打破忙上前收拾,收拾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去看清瑜,她们从没见过这样失态的清瑜。
见到屋里有人清瑜才觉得胸口堵着的那口气渐渐消失,尽量平静地道:“茶壶打了,你们再泡一壶来,冬瑞,你去传她们来,将军要进京,我瞧瞧要带些什么礼物去。”冬瑞应声而去,冬雪已经拿了另一把茶壶泡了茶上来,倒了杯茶放到清瑜旁边。
清瑜喝了一口觉得身上暖起来,感觉到肚子动了一下,清瑜伸手摸了摸肚子,自己一定要镇定,若是自己也慌乱起来,就更不成事了。
管家娘子们进来时候,清瑜面上已经看不到一丝慌乱,拿了账本瞧了库里都有些什么,要拿出来做礼物。衣料土产名贵药材,当然最多的还是金银。管家娘子们在旁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还有陈枚要带去服侍的人,只有忙乱着,清瑜才能沉下心不去想陈枚进京要遇到的事。
陈枚也在外忙了很久,等进房时候已经掌灯很长时间了,看见陈枚进来,清瑜抱着一堆单子上前:“这是你进京要带的礼物,单子全在这里,你瞧一瞧还有哪家漏了?”虽然清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但陈枚还是听出她话里的几丝难过。
陈枚没有去接那些单子而是把手抚上她肩头:“不过是一次常见的朝觐,顺路再去会会亲友,你不用担心。”清瑜眼里的泪终于滴了下来:“你还哄我,这次和以前一样吗?”
陈枚按住她的肩膀才缓缓地道:“清瑜,有些事由不得你我,现在我还是他的臣子。”清瑜擦一下泪把那些单子交给丈夫:“是啊,我知道拦不住你,你瞧瞧吧,还有什么缺的,可我要叮嘱你一句,你的身子不只是你自己的。这次你要给我全须全尾地回来,少了根汗毛都不行。”
陈枚心里一直被压制住的难过泛起来,长长地喘一口气才点头道:“好,你的话我记住了。还有个把月才走呢,我算一算,那时你有五个月的身孕,路上来回要三个来月,在京城顶多待两个月,等我回来,正好能赶上你生孩子,也不知道这个是男还是女?我要在京城给它买些什么好东西呢?”
陈枚说的越轻松,清瑜心里越发紧,可此时不是哭泣挽留的时候,清瑜把眼里的泪使劲憋回去:“好,你要记得你说的话,一定要赶回来看我生孩子。”
陈枚应了声好把妻子抱在怀里,清瑜的肚子已经凸起,不能再像原先一样抱的那么紧,但夫妻的心贴的更近。
进京的礼物打点好了,礼物里面并没有给宋家的礼物,陈枚看着单子没有发一言,只是吩咐人把礼物都备好。
虽然小陈将军执意要陪陈枚进京,但陈枚并没接受他的好意,只让他在家里好好看家。军营里面也安排妥当,小陈将军、陈枫、余达翰、杜桉等人各司其职,雍城那里除了段将军,又派赵将军领一支兵在边境加紧巡视。
平日事务就交托给了范良和李先生,至于那位马离马监军,还是跟没事人一样,仿佛不知道宅子附近已经多了一小队人日夜监视。
事情全都安排好,陈枚扶灵进京,出发凉州全城皆白,一路上灵棚路祭,延绵数里,还有无数人送出城去,陪葬帝陵,这在明面上是无上的荣光。
送到离城三十里外,送行的人这才停下脚步,陈枚看着父亲的灵柩在前,对送行的人说了留步的话,忍住让自己不去看旁边站着的妻子一眼才上马而去,送父进京。
陈节度使的灵柩远去,送行的人跪下送这最后一程,震天的哭声响起。只有清瑜哭不出来,只是痴痴地看着丈夫上马离去,丈夫的身影进到队伍里面,渐渐看不见时,清瑜的泪终于掉落。陈樾在旁叹了声:“嫂嫂,您怎么不拦住大哥进京。”
平县君在旁轻声道:“拦不住的。”陈樾低头,此时陈樾有些后悔自己不是男人,不能上阵杀敌也不能陪着大哥上京,这次上京,人人都知道凶险,可是人人都无法阻拦。队伍渐渐消失,小陈将军先起身和官员们说了几句请他们回城,这才往这边走来,看见陈樾面上的难过神色拍一下她的肩膀:“没事,大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陈樾重重点头,这样的话能给人勇气,清瑜也随声附和:“是,一定会平安归来。”此时队伍最后一个人都看不见了,该回去了,清瑜又恋恋不舍地往队伍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上车回城。
此后的日子就是在数日子过,算着他们行进到哪里,算着他们该进京了,也许已经见到皇帝,算着这些,不觉过了年,连正月都过完了,再往下算,就该是他们回程了。
清瑜的肚子越来越大,还有个把月就生了,算起来,陈枚在这个月该从京里往回赶,京城里依旧没有传来消息,但没消息总好过全是坏消息。
这日起来用过早饭,肚子渐大之后清瑜就请平县君帮着理一些家事,还能把纯凌姊妹带在身边教一教,此时没有了家事的烦扰,清瑜觉得更闲,拿起旁边放着的针线清瑜做起来,这是件帽子,清瑜缝的很仔细,刚做了几针就听到外面传来嚷叫声,接着冬瑞冲了进来,满脸惊慌:“夫人,不好了,士兵哗变。”
哗变,清瑜手里的针线落地:“你没听错吧?军中一直有二叔他们坐镇,怎会哗变?”冬瑞已经急得手足无措,她从小在这宅里伺候,除了会服侍人就不会再做别的,哪经过这么大的事?
平县君已经走了进来:“嫂嫂,是真的,现在外面还在嚷叫,嫂嫂赶紧换了衣衫,我们往雍城去,等这里事情平息再回来。”说着平县君已经递过几件平人穿的衣服。
清瑜没有接平县君手里的衣衫,只是看着她:“若雍城士兵也哗变呢?”平县君看清瑜一眼,终于把实情说出:“不会的,凉州士兵哗变,是听说,听说,大哥在京里暴毙。”
劝说
清瑜顿时感觉双耳轰鸣不止,暴毙?这怎么可能,离去时他的笑容还在眼前,那时他还说,他一定会平安回来,会看着他们的孩子生下。也许是清瑜的难过感染到了肚子里的孩子,孩子在肚子里重重踢了一脚,清瑜觉得疼痛传遍全身,找不到任何支点可以让她现在站在这里。
平县君握住清瑜的手,示意冬瑞她们过来给清瑜换衣衫:“嫂嫂,此时不是伤心的时候,你现在马上就要生了,还是往雍城去,那里要安静些。”清瑜闭眼让那颗纷乱无比的心安静下来,但心一点不听使唤地跳的很厉害,止住冬瑞解开自己衣带的手,清瑜让声音平静一些:“二婶婶,士兵听说,”
清瑜顿了又顿才能继续说话:“听说他暴毙后哗变,究竟是要为他报仇还是要做别的?”平县君的眉皱一下:“士兵自然是要为大哥报仇,可是趁乱难免会出什么事,你二叔这才决定送嫂嫂出城,等这边的情形被弹压下去再接你回来。”
清瑜觉得自己全身都冰冷,但手心却出奇地烫,她垂下眼:“我不能走。”平县君握紧清瑜的手:“嫂嫂,我晓得你在想什么,可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况且你还有个把月就要生产,这么大的肚子,有个万一我难辞其咎。”
清瑜摸一下自己的肚子,能够感觉到孩子踢的更用力,抬头时候清瑜的眼神十分坚定:“二婶婶,你也知道将军没有去世对吧?而此时士兵哗变是因了将军暴毙的传言,那就由我出去劝说。”
清瑜眼神坚定语气铿锵,平县君还待再劝,清瑜已经叫冬瑞上前来给自己换衣梳妆,冬瑞的手都是抖的,清瑜看着镜中的自己:“二婶婶,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可是若我现在去雍城了,只会坐实他已经死了的传言,士兵们本已激动,这样只会火上浇油。况且…”
清瑜摸一下自己的肚子:“我答应过他,会跟他一起护住这个家,上阵杀敌这些事我不会做,但出去劝说别人,这样的事我还是能做的。二婶婶,你我从嫁进陈家那时候起,就知道一身荣辱都系于陈家了。”
平县君长叹一声,拿起根珠钗往清瑜发里插好:“既如此,我陪你去。”清瑜感激地看向平县君,由平县君搀着自己走出门,打开门,迎上的是陈樾的眼,陈樾扶住清瑜的另一边:“嫂嫂,我也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