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似乎大有深意,陈枚眉间带上笑拥住妻子的肩:“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闺中之乐了。”他的唇离清瑜的耳有些近,清瑜觉得耳朵有些被熏红,想坐起身却觉得身子有些软的使不上劲,伸手往陈枚胳膊内侧掐去:“说的就跟你从前从没娶过妻一样。”
陈枚眼神有些发黯:“不一样的,阿玖和你不一样,她太好,太完美,完美的让人有些不忍亵渎。”清瑜本想取笑他一句,却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我知道我不是那么好,不是那么完美,我也不想变成人人称赞的那种完美女子。”
总要留几分真性情,何必要为了别人的称赞苦苦压抑住自己,如同那些在京里曾见过的各家主母。陈枚把妻子的肩膀抱紧一些:“是啊,日子是自己过的,我曾想过,如果阿玖不是那样总要做到完美至致,是不是她不会死的那么早,还有,”
陈枚在些许的停顿后终于吐出那个字:“还有娘,如同枫弟心目中的阿玖一样,娘也是我心目中最高贵完美的女子,等娶了阿玖,娘满意我更满意,因为她和娘是一样的。但等到她们双双离世,我才觉得或者是我想错了。”
清瑜等着陈枚往下说,陈枚没有再说,过了会儿低头望着清瑜:“谢谢你,娶了你我才知道我错在哪里。”做丈夫也好,儿子也好,都要能够包容别人的不完美,而不是要求别人必须做到完美来配合自己。
清瑜唇边露出笑容,伸手抱住丈夫,趴在他的胸口抬头望着他:“你就算想后悔也没用了,你娶了我,我会一辈子赖在你身边,会和你吵架,会对你说出我的不喜欢,会…”陈枚抓起她的手亲上去:“我就在这里,任由你赖,任由你说出。”
清瑜笑了一声突然道:“夜还没有够深。”陈枚亲的更往下些,声音有些含糊:“我说夜深了就夜深了。”也不知道蜡烛是被谁吹灭的,帐幔很深,听不到什么声音传出来。
上房这么早就没了灯火,刘姨娘走到跨院门口瞧了眼,眼神开始变得黯然,原本以为将军和夫人总在新婚,初回来那几日不来自己房里走走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将军回来已近两月,夜夜都歇在上房,就算夫人身上不方便也没招人侍寝。
自己没有孩子,更不似如娘一样是先夫人的陪嫁,将军对她总是另眼相看,亲自点她辅助夫人打理内院。自己可是什么都没有,才二十二岁,难道这一辈子就守在小跨院里夜夜瞧着上房吗?刘姨娘觉得心里像有把火在烧,银儿在房门口瞧了刘姨娘半天才上前来扶她:“姨奶奶,回房去吧,已经打过二更了。”
刘姨娘叹气:“哎,又过了二更了,也不知道张姊姊有没有什么法子。”张姨娘吗?银儿扶着刘姨娘进了屋就去把床铺好,听到这就道:“张姨奶奶总还有个女儿。姨奶奶,现在夫人正得宠,您倒不如想想别的主意。”
别的什么主意?难道能去夫人房里把将军拉过来,这都不用将军说话,夫人就能灭了自己。到底有什么法子?瞧着蜡烛上缓缓滴下的烛泪,刘姨娘只觉得前面一片灰暗。
陈节度使寿日前一日,京城来了旨意,除了颁下例行赏赐,旨意内并没有出陈枚的意料,天家将以公主下降,陈枫被赐驸马都尉,陈节度使的寿日一过,就进京尚主。
陈节度使虽接了旨,但对天家这道旨意有明显的不满,瞧一眼陈枫就道:“枫儿,你若不愿,阿父可以写表辞婚。”
母女
陈枫愣在那里,看着父亲的眼,突然笑了起来:“阿父,儿子已经长大了,总该为阿父分忧,天家既要儿子进京儿子就进京,免得阿父难做。”陈节度使的唇张了下,没想到陈枫会主动说出这样的话,上前拍一下儿子的肩没有说话转身往里面去。
陈枫站在那里看着父亲的背影,虽然陈节度使的背影依旧挺拔,但陈枫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的腰有些微微的弯。风吹了过来,吹起的是陈节度使的一丝白发,那丝白发突然触了陈枫的心,不知什么时候,阿父就已经老去,不再是那个可以抗住所有的男人。
风吹了过来,陈枫眼角的泪被风吹过,心里无限感慨但竟说不出一个字,陈枚走上前低声道:“枫弟,阿父他不愿难为你的。”陈枫眼角的泪擦一擦,努力吸气呼气,让自己脸上看起来和平时一样才转头对陈枚笑着道:“大哥说什么呢,什么难为?娶个公主,别人想都想不到呢。”
陈枚没有像平时一样笑,眉微微皱起看着弟弟,陈枫觉得兄长的眼实在太过犀利,用手摸一把脸才道:“大哥,你那日和我说的话我全都明白,我已经十六了,阿父在我这个年纪,已经从军,就算大哥你在我这个年纪,也在军中帮着阿父了。我怎能再当自己是孩子,受着父亲兄长们的庇护不自知?”
陈枚的手抬起来,重重拍在陈枫的肩上:“枫弟,你真的长大了。”陈枫又要笑一笑,但眼泪不知怎么落了下来。陈枚没有像平时一样取笑弟弟,伸手拍着他的后背:“你长大了,很好,阿父肩上的担子又可以减轻一些了。”
陈枫直起背,觉得自己该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伸手拍一下自己胸膛:“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给阿父丢脸。”看着面前小脸有些憋红的弟弟,陈枚的眉扬起,后退一步点头:“好,这才是做男儿该做的,你进了京,和二弟在一起互相也能有些照顾,只是…”
想到平县君的性子,陈枫的眉头攒起来:“你二嫂脾性也不是那种温柔贤淑的,你要去了那里,和你二嫂不熟,到时可别在你二哥面前说什么,毕竟你们虽是兄弟,但见的也不多。”陈枫本来已经恢复正常的脸听了陈枚这几句话又唰一下红了,低头有些嗫嚅地道:“大哥,我…”
陈枚拍拍他的后脑勺:“我只是叮嘱你几句,你和二弟怎么说也是亲兄弟,亲兄弟之间怎么也不能起嫌隙,阿父老了,凉州需要你我弟兄们。”陈枫点头后就握拳往陈枚胸口打了一拳:“大哥你今日怎么这么唠叨,说几句就够了。”
陈枚摇头大笑,离别的情绪已经开始蔓延,王夫人当日对这个小叔子就像对儿子一样,以致陈枚对这个弟弟也像对孩子一样,当初那个软软香香的小婴儿今日已经长成高大俊朗的男子,可以站在自己面前说要为阿父分忧,不再是那个见不到嫂嫂就会哭的小孩童。
陈枚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我家有儿初长成的喜悦和自己的年华也渐渐老去的忧伤交织在一起,陈枚此时能够理解阿父为何一言不发就往里面走去,因为不愿被人看到在外面泪流满面。
虽然不大满意陈枫将进京尚主,但晚上还是大排筵席宴请远道而来的天使,这种筵席就不是女人能出席的了。陈樾靠在清瑜肩上:“嫂嫂,听说今儿有很好的歌舞,呃,和我们平日看的歌舞不一样,月姨好几天前就让窈娘挑选最美的女子着最好的衣衫,还说要跳最好的舞蹈,务必让来客十分欢喜。”
清瑜点一下她的鼻子:“你啊,就是个坐不住的,这种时候,哪能偷溜去看,再说只怕会看出些不好的。”不好的?陈樾的脸一红,直起身道:“就不知道他今日参加宴会,会不会也带个什么人回去。”
他,哪个他?清瑜把手里的书放下,瞅着陈樾:“吆,不是为了去看人歌舞,而是担心有人被勾走,这你放心,他要真敢这么做,公公就能打死他。”陈樾的脸顿时红了,伸出手去摇清瑜的胳膊:“嫂嫂,你别这样说,只是他要见了那些女子,各有各的风情,到时后悔怎么办?”
少女亦喜亦忧别别扭扭的心态,清瑜从没有过这种心态,看着陈樾面上的娇羞,顿时忘了怎么回答,从来在清瑜心里爽朗大方不输男子的陈樾,原来也会这样患得患失。陈樾见清瑜只瞧着自己,牙轻轻咬一下唇:“嫂嫂,我知道我说出来你一定会笑话我,可是自从定亲之后,我对他就觉得和原来不一样了,以前这些我都不会去想的,可现在会去想。”
陈樾的脸越说越红,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干脆就把头整个埋下去不说话了。清瑜轻轻拍了她背几下就笑了:“这或者就是情窦初开,女儿家都有的。但你也要想,你如果不好,他会对你念念不忘吗?会在公公面前求亲吗?”
陈樾咬一下唇又笑了,正待开口再说时候,清瑜捏一下她的鼻子:“好了,你这话也别和我说了,等那天见到他和他说吧。”说着清瑜歪一下头:“就这样说,说成亲后不许再看别人一眼,更不许带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回来,不对,成亲前就不许。”
陈樾捏起拳头往清瑜身上捶了两下:“嫂嫂,你又取笑我。”清瑜哦了一声眉高高扬起:“这么说你是不同意我的话了,那我让人去和他说,说樾妹妹说了,她许你瞧别人,也许你带些乱七八糟的人回来。”
陈樾这下急了:“嫂嫂,嫂嫂,谁许了?”清瑜站起身躲避着她的小拳头:“哎,可你方才说了让我别取笑你啊,既然让我别取笑你,那就是同意姑爷以后可以看别的女人了。”陈樾脸上更加羞红,追着清瑜要再给几粉拳。
清瑜身子灵活,绕着椅子不让陈樾的拳头落在身上,刚绕了两圈就撞到人,清瑜忙停下脚步瞧着被自己撞到的纯凌:“你来的正好,你五姑姑恼了要打我,你可要帮我说说情。”看见纯凌进来,陈樾停止追逐,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凌儿你别听她的,她说的那叫什么话,现在倒好,还扯了你进来要你为她说情。”
纯凌面色有些慌乱,这样情形从没遇到过,当年王夫人总是面色温和,一张脸永远瞧不到怒气,纯凌一直认为继母也该像这样才对,但没想到清瑜会和陈樾在屋内互相追逐,更没想到清瑜还会出口要自己帮忙求情。想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陈樾已经重又坐下倒杯茶吃:“嫂嫂你瞧,你这样让凌儿怎么说,没有一点长辈的样子。”
清瑜从她手上抢过茶杯自己喝着:“说我没有长辈样子,活像你不是长辈一样。凌儿你过来坐下吧,怎么这会儿过来。”这话就能接了,纯凌总算找回自己要说的话,招呼身后的丫鬟:“母亲,这是女儿为祖父寿辰绣的一副牡丹图,方才刚刚绣好,特意拿过来请母亲过目。”
丫鬟们随着纯凌的说话声,双手一展就把这幅牡丹图展开,清瑜的嘴张大,一直以为纯凌绣的是那种小幅的图,怎么也没想到这图会有这么大,足足三尺来长,上面的牡丹就像刚从枝头摘下的一样。
陈樾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顺势跳起来走到那副图前,用手摸了摸就啧啧出声:“凌儿这真是你绣的?比那画儿还好,阿父一定十分喜欢,要知道我们可都是不擅针线的。”纯凌得了陈樾的赞扬面上有喜悦之色,但努力抑制去看清瑜,等着清瑜的品评。
清瑜比陈樾要镇定些,顺着陈樾的话道:“的确很美,凌儿你的针线活真好,要能做成屏风送上去,就更好了。”这个之前纯凌也想过,但那时初见清瑜还没摸到清瑜的脾气,自然不会出口要求。
陈樾已经拍一下手:“这有什么,库里有的是好木头,让他们寻出来,连夜做个屏风出来把这图放上,这样众人都能看见,也让他们知道,陈家的女儿可不是只会骑马的。”清瑜已经一巴掌打上陈樾的肩头:“谁不知道这只会骑马说的是谁。这主意不错,现在就让人去做吧。”
说着清瑜就让冬瑞去把月娘请来,纯凌心里如同揣了个小兔子一样,有些忐忑地问:“母亲,会不会太麻烦了?”正在那仔细欣赏牡丹图的清瑜回头一笑:“这有什么麻烦的,不过是给你祖父的寿礼更加完备一些。”
纯凌瞧着清瑜那双清亮的眼,这眼里看不出什么怒气,也瞧不出什么闪烁的眼神,只是清亮无比,姨娘说的可能真的错了,世上的人并不个个都是一肚子算计看不得人好的,也有生来坦荡不屑算计的人。
月娘已经到来,听清瑜说了缘由,自然也是千肯万肯,把纯凌赞了又赞,夸她心灵手巧又有孝心,赞完了就吩咐人马上去拿木头出来,又传了匠人来,连夜就在那里锯木头做屏风,还说第二日就是寿日,屏风上刷漆已经来不及,必要本来就有色的木头才好。
又寻了两匹缎子出来说到时在屏风拐角处包裹一下,这样就更好看,他们在那里忙碌,纯凌虽着急也被清瑜劝去睡了,躺在床上纯凌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思绪万千,如娘曾对她叮嘱过的很多话,此时在清瑜的行为面前,全都变成了笑话,世上不是所有女儿,都瞧不得别人不好,必要十分算计的。
好像现在晋江不抽了,于是不继续在作者有话说里面贴文了。
母女(下)
一夜辗转反侧,等纯凌好容易睁开眼睛,见到的是自己丫鬟笑嘻嘻的脸:“姑娘您可要快些起来,夫人那里已把屏风送过来了,这屏风,真是从没见过的好看。”旁边的丫鬟声音有些尖:“月喜你还唠叨什么,赶紧服侍姑娘梳洗再让她出去瞧屏风。”说着话这丫鬟就把纯凌从床上扶起,快手快脚地给纯凌穿衣梳洗。
梳洗好的纯凌走出屋门时候,纯淑纯漫两人已经围在屏风跟前叽叽喳喳地议论,丫鬟们不大敢上前,只是站在那里笑,眼里都有赞叹之色。听到纯凌的脚步声,纯漫笑嘻嘻地转头:“大姊姊,这屏风真好看。”
纯淑比她要稳重些,但脸上的赞叹之色是怎么都藏不住的:“大姊姊,这屏风架子配上你的牡丹图,真让我想不出话来形容。”纯凌已经走到屏风面前,之前也想过绣图配成屏风会很好看,但从没想过会这样好看。
木头的颜色是本色,时间太紧没来的及上漆,用刨子刨的很光滑,四角处包了缎子,缎子用的是芍药花纹,银红的底,衬的牡丹更加娇艳。纯凌的唇也不由微微张开,这真的很美,美的纯凌有些屏息。
旁边的丫鬟们啧啧赞叹,茜草已经走上来:“姑娘既然看过这屏风,也中意的话那就带着屏风前去给主上贺寿吧。”纯凌点头,瞧着茜草的眼问出来:“母亲呢?我也该去谢谢母亲。”冬瑞插嘴了:“夫人昨晚几乎一晚没睡,还是见屏风大致模样已经做出来了才去打了个盹,现在只怕还盹着呢,她说请姑娘们先去,她落后就来。”
只让自己带着妹妹们去,是要让祖父更加欢喜,纯凌觉得心头有股暖流涌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茜草见到纯凌的脸色,心里松了口气,果然夫人说的对的,时时刻刻想着算计和防备别人,最终只会让别人更加算计和防备你。
茜草摇一下头就笑着上前:“姑娘快些让他们抬了屏风去见主上吧,说起来,这时候也不早了。”是不早,这太阳已经挂到半空了,纯凌收敛心神对茜草道:“替我谢谢母亲。”茜草又笑了:“夫人还说,姑娘要说什么谢谢的话就不用了,只要姑娘多在主上和将军面前尽孝就成了。”
纯漫已经问出来:“是不是我们也要这样?”茜草弯腰摸一下纯漫的脸:“漫姑娘说的对,做小辈的,能够对长辈尽孝就能全了长辈的心。”纯漫努力点头,纯凌悄悄地把眼角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泪擦掉,招呼下人们抬起屏风,伸手牵住纯漫的手,一群人浩浩荡荡去给陈节度使拜寿。
快走出院子的时候,纯凌回头,见如娘站在角门口,脸上神色复杂,纯凌对她点一点头,姨娘,你不要再担心,我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如娘见纯凌这样对自己点头,神色不由黯然下来,心里竟不知道该如何,这世间真的有这样足够坦荡的人吗?
见了这面屏风,陈节度使自然极其高兴,围着屏风转来转去,摸着胡子大笑:“果然是孙女疼人,我这么多儿子女儿,就只有你大姑姑给我绣过一个荷包,别的全没了。”陈樾听了就不依:“阿父,你明明知道女儿根本就不会什么绣荷包这些针线,更别提绣这样大一副图,你还来呕我。我可不依。”
若在以前,纯凌定还要再想一下这样的话是不是就引起陈樾不快,自己该说什么来弥补,可从昨夜到今晨,纯凌仔细想了很多,如果时时刻刻都要想着别人的话,是不是就会少了很多乐趣?况且也不是大家女子所为。最要紧的是,自己面前的是祖父,就算偶尔冲撞了下,是不是撒个娇他就可以不去想了?
陈樾他们是不会想到纯凌心里的百转千回,依旧围着屏风赞来赞去,一家人相处是不是就是这样,不用去时时想着这句话是不是会冲撞了他们,而是看着他们说话他们笑。纯凌刚要开口就感到有温热的手掌放上了她的肩头,抬头瞧着对自己笑的清瑜,纯凌小声道:“谢谢。”
清瑜拍她肩一下:“自家人,谢来谢去就生分了,再说,还是你的牡丹图绣的好,才有这屏风的锦上添花。”纯凌咬一下唇:“不是这个谢谢,而是别的。”清瑜是个聪明人,立即想到是为什么,唇微微一勾就道:“我说过,都是自家人,别那么生分了,生分了就不是一家人,而是陌生人了。”
纯凌使劲点头,这个只比自己大五岁的继母,此时瞧着倒比自己大十来岁还不止。收过家里人送来的寿礼,到了午间合城的官员都来拜寿,各家家眷也跟着来,迎来送往十分热闹。
清瑜坐在那儿和人攀谈,现在这些人论地位没有一个高过她,但论辈分有比她高的,清瑜无需刻意去讨好别人,对别人的讨好也只是一笑。不管在什么地方,身份有多不同,女人们讨论的事情大都相同,今日既是陈节度使的寿辰,昨儿还有陈枫尚主的喜事,算得上双喜临门,话题也就此展开。
已有人笑着道:“小郎君这一尚主,不知这凉州城内外,多少姑娘的心都要碎了。”旁边一位跟着就道:“我瞧可不光是这凉州城内,上次大侄女回来时候,不是带了窦家姑娘?听说窦家那几位姑娘对小郎君也心动不已,只是碍着面皮不好说出口,还想等着小郎君先开口,哪晓得就被皇家抢了先,不过话说回来,像小郎君这样俊俏的男子,就算放在京城都算头挑。”
先头说话的那位不由瞧向清瑜:“夫人的父亲是以英俊出名的,当年出榜时候我还在京城,记得家里下人去瞧过,对宋少监的容貌赞不绝口,说这十来年没有一个及第进士有这么俊俏的。夫人还有两位弟弟,想必那两位弟弟也不输给宋少监吧?”
清瑜知道难免有人会提起宋桐,但没想到首先提起的竟是他的容貌,俊俏到能让京城众人动容的程度,现在清瑜完全能明白陈樾为何只见了宋昂一面就念念不忘了,纵然是陈枫,在宋昂面前还是失了一点点的潇洒。
见清瑜不说话,已有人打圆场了:“你这话问的才奇怪,小郎君是夫人的小叔子,宋少监的儿子是夫人的弟弟,说谁长的更俊都不好,索性就不说话。”发话那人不由拍自己脸一下:“说的是,我怎么忘了这茬,只是离开京城已经十来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这话让席上众人都默了一下,这些人里凉州本地人少而又少,不是从愿籍娶了跟过来的,就是夫君有些名声后去别处求来的,虽在凉州已经有夫有子,但离开家乡还是远了些。
清瑜见席上众人都沉默了,端起酒杯道:“家乡虽好,可此地也能让人心安,众位何必只念着家乡就忘了此处的夫君孩子?”已有人把眼角的泪擦掉应声道:“夫人这说的是,做女儿的,本就像浮萍一样,随着夫君飘落,夫君到那里就到那里。”
话题转移开,众人又开始讨论起别的,这些女眷大都有儿女,所关心的就是儿女的婚事了,清瑜听了一会儿,和她们说了几句,觉得酒意有些涌上来,让她们各自继续乐着,自己出门散散。
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会儿,清瑜坐到一边,用手把披肩解开,让脖子被风吹一下才觉得好受些,茜草用帕子给清瑜擦着额头上的汗:“夫人,你还是把披肩系好,别一味贪凉。”再系上,那才叫人晕呢,清瑜怎么肯系。
身后已经多了个温和的声音:“夫人,还是系上吧,这席上多是烧刀子,和京城惯喝的黄酒不一样,您这会儿贪凉,这风又馋,到时感起风寒来才不是好玩的。”清瑜回头,见说话的是个三四十岁的妇人,面容和蔼,记得她的夫婿好像姓段,别人都称她段县君。
见清瑜要站起,段县君伸手按了她肩一下:“夫人别起来这么急,一起来急了那酒更涌上来,喝惯了黄酒,初喝这烧刀子是有些不惯的。”说着段县君脸上有些怀念神色:“记得我初嫁过来的时候,就是不习惯喝这烧刀子,吃了好大的亏。”
她话语和蔼,行动自然,让清瑜不由想起自己的娘,如果娘还活着,也是会这样关心自己吧?这个念头只是一瞬就被清瑜从脑中摇去,娘已经不在了,再想她她也不在了,自己已经是数个孩子的娘了。
段县君说完瞧见清瑜面上的恍惚神色,又轻轻地拍一下她的肩:“这喝了烧刀子,喝点醋倒好。”茜草听了就忙去寻醋,清瑜已经笑了:“县君这解酒的法子倒妙,喝了酒再喝醋,若再放点香油,倒成了做菜。”
段县君也笑了:“夫人妙言。”说了那么一两句,两人之间没有那么陌生了,清瑜笑问道:“夫人方才说初嫁过来时候,现在夫人嫁过来已经多久了?”段县君的眼还是没有离开清瑜身上:“已经二十年了,我的长女今年刚刚出嫁,和夫人差不多大。”难怪她会这样瞧着自己,原来自己和她女儿差不多大,清瑜的眉攒了一下:“想来不是嫁在凉州。”
段县君难以自抑地叹了一声:“是,嫁的是我娘家表侄,虽欢喜她能回去代我尽孝,可我还是想着她。”做母亲的心就是如此,清瑜没有说话,身后脚步声急促,跑来的是冬瑞,她瞧见清瑜就道:“夫人,您快往前面去,方才前面来人说,说主上要把秋娘子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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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送
这消息让清瑜震住,匆忙起身的时候就觉得头有些晕,茜草忙扶了她一把。段县君也跟着起身,眉头微微皱起:“这是哪里来的豪杰,竟能让节使把爱妾割爱?”馈赠婢妾本是常见的,但月娘却和旁人不一样,受宠日久不说,这后院里的事还管着大半,把这样的爱妾送人,真不知对方是谁?
冬瑞已经伸手去扶清瑜,听到段县君这样问就道:“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今儿秋娘子在园里与人偶遇,秋娘子也不知和主上说了些什么,等过了一些时候,前面就说秋娘子被主上亲口许人为妻,还说让夫人快些往前面去。”
清瑜用手按一下头,感觉脑子清醒一些,这才对段县君点一点头:“还请县君代我去对席上各位说一声,等前面事完再来。”段县君自然答应,清瑜带着人匆匆往前面去。
大厅里的歌舞早已停了,陈节度使坐在上方,下面还跪了个年轻男子,这男子满面涨红。陈节度使用手敲着桌子:“大男人既敢做就敢当,难道你认为某是好色而忘将士的人?”男子又以头抢地:“节使自是英雄男儿,下官只是不忍夺节使您的所爱。”
陈节度使撸一下胡子:“你本壮年又没有妻子,前些时日立的功劳让我无法想到合适的赏赐,你既爱慕我的爱妾,我怎能再不以此相赐。”说着陈节度使瞧见清瑜进来,用手指了下她:“媳妇你来的正好,月娘已被我许给赵校尉为妻,你给月娘预备一份嫁妆,明日就把她送走吧。”
陈节度使的话斩钉截铁,而且他的话里听不出半点愤怒,清瑜这一路而来打点的话都不需要,应是后就带着人,还在门口就听到陈节度使的声音:“都歌舞起来,这是大喜事,你们也该贺赵校尉一杯。”厅内气氛顿时又热烈起来,清瑜的脚步微微停了下,定是这赵校尉今日酒喝的多了些,在园中偶遇月娘说了什么,月娘素来得陈节度使的宠,自然要去找陈节度使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