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杜太后喝止住王尚宫,接着抬头看向王尚宫:“你也糊涂了吗?难道不晓得,权利不在自己手里,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朝政我已经交给陛下了,若连后宫也交出去,你我,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
王尚宫立即跪下:“老娘娘担心的,也是臣担心的,但那么多年都过去了,老娘娘…”
“那么多年过去了又如何?”杜太后冷冷地瞧着王尚宫:“柳氏那个贱人,死了那么多年,还不是被先帝惦记着。先帝当时是怎么说的?要废了我,拔了我的皮,烧了我的骨头,把我烧成灰,一把把洒在这地上,让我被地狱烈火焚烧,日日不得安宁。”
杜太后的神色变的狰狞,王尚宫瘫软的坐在地上,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但王尚宫怎么都忘不了先帝说这些话时面上的神情,那样的神情,真是要把杜太后和王尚宫两人生生的活撕了。
皇后,又算得了什么呢?杜太后的手慢慢地握成拳,毕竟只是皇帝的附庸,只有成为太后,才能安全,不,成为太后也不安全,只有把这个后宫牢牢握在手中,才会安全。
权利,一天不在自己手上,那么一天都不能睡的安稳。任何阻挡自己的人,都只有死。
杜太后的神色慢慢恢复平静,对王尚宫道:“起来吧!我想,你是安稳日子过的太久,忘了我们曾面临过的威胁了。”
“臣并不敢忘!”王尚宫的声音并不大,杜太后冷笑一声:“但愿。”
“臣不但不敢忘,臣还要同样为老娘娘肝脑涂地。老娘娘,当那一天,臣听了老娘娘命令时候,就没有后退的路了。”王尚宫很为自己刚才的软弱感到后悔,怎么可以软弱呢,怎么能忘了那时候的害怕呢?
在这个后宫里面,不爬上最高,是永远不能安枕的。
杜太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明日,还是让她们照样来吧。”
既然她们不让自己好过,那为何还要让她们好过?杜太后的唇抿紧,王尚宫已经明白杜太后的意思,应是后就唤来人,命人传膳。
出了宁寿宫后,朱皇后命人各自散去,只带了柳依依一人回昭阳宫。众人散去之后,柳依依就迫不及待地问朱皇后:“娘娘,您说,老娘娘会不会再下一道命令,说还是恢复为原来那样,十天一朝?”
“不会!”朱皇后回答的很简单,这让柳依依更加好奇,追着朱皇后问:“娘娘为何这样肯定,毕竟老娘娘今儿吃了那么大的亏,而她,是特别要面子的人。”
“因为老娘娘的性子,她不舒坦了,别人怎么可以舒坦?”朱皇后的话让柳依依哦了一声:“原来如此,娘娘很明白老娘娘啊。”
朱皇后瞧着柳依依笑了:“你也不用再问这问那了,你的新礼服已经做好了,这会儿跟我回去,我再挑几样首饰给你。虽说织造那边,也有打给你的首饰,可那些,没有我专门给你挑出来的好。”
柳依依不由腼腆一笑:“娘娘待妾真好,妾以后,一定要记得娘娘的话。”
朱皇后摇头:“你啊,这个性子,还真是难以说呢。”柳依依又抿唇一笑,没有再问别的。去了昭阳宫,拿了朱皇后挑的首饰,回到听雨楼的时候,那边果然已经把新礼服送来了。
宝林到才人,只升了一级,但礼服比宝林的礼服要精美得多。
特别是首饰,柳依依的手抚摸过和才人礼服配套的首饰,仔细数了数,才人的礼服配饰和发上首饰,比宝林的只多了一对簪子,但那些配饰,就算一模一样的东西,也比宝林的好太多了。
菊儿已经把柳依依拿着的匣子打开,瞧了瞧里面的首饰就笑起来:“宝林,您瞧,娘娘给您挑的首饰,比这边送来的首饰,要精美一些呢。”
苹儿也把一对簪子拿在一起比较:“是的呢,都是一样的花纹,但娘娘送的,比这边送来的,做工要精细多了。”
“若不足够精细,娘娘又怎会特地送给宝林?”两个宫女的话让柳依依笑了:“你们啊,就爱挑这些首饰精美不精美,衣服好看不好看,别的,就全没了。”


、第100章 母女
“宝林,这你就不明白了,我们平日闲着没事,不学着这些,还能学什么呢?”苹儿的话仿佛勾起柳依依的埋在心里很久的回忆。
以前,周婕妤也是爱挑首饰,挑衣料,挑这挑那,不稍微精美一点点的东西,是进不到她眼里的,转眼,就过去了。
“今儿是几月初几?”一勾起思绪,那些思绪就流淌出来,再止不住,柳依依为了不让这些思绪满满流淌,顺口问了这么一句。
“今儿是五月十九,宝林,您进封的日子是六月初八。没有几天了。”菊儿体贴地说,苹儿就双手一拍:“我觉着,宝林是想念柳娘子了,这回进宫,只怕柳娘子和宝林,有许多话说呢。”
柳依依微笑不语,是啊,很想见一个,但不是柳娘子,而是周夫人。仿佛一闭眼,就能看到周夫人站在自己面前,带着惯有的微笑,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婕妤又瘦了,婕妤不用挂念家里。婕妤只要服侍好了陛下,家里就托福多了。
并没出朱皇后的所料,杜太后并没下令后妃不用去她那里,就算荣明太妃天天跑去杜太后那里,杜太后都闭眼当做荣明太妃没说话。
于是荣明太妃也变本加厉,陪着杜太后一起用膳,用膳时候说上几句酸话,杜太后还是当做没听见。
这样一来,人人都不再把早起朝见太后当做一件苦差事,而当做一件有趣的事,能天天看见荣明太妃撩杜太后,还真是有趣。
甚至已经有人悄悄开了个赌局,赌杜太后什么时候才会对荣明太妃发火,把荣明太妃赶出去?当然这样的赌局,只在宫女内侍们之间流传,宫妃们是不知道的。
日子就这样飞快过去,很快柳依依进封的日子到了。宝林晋为才人,不过就是柳依依穿了礼服先接诏,接完诏书之后,再前往昭阳宫给朱皇后行礼。行礼毕在昭阳宫小坐一会儿,回到听雨楼时接受众宫人的祝贺就算完了。
这一回柳依依进封,皇帝特地允许柳娘子入宫来给柳依依贺喜,因此接受完众宫人的祝贺,柳依依还能和柳娘子一起用顿晚膳。
这天除了柳依依进封之外,周婕妤也被正式追封为周昭仪,死人被追封和活人进封不同,早早的就有人带了诏书前往皇陵,在周婕妤墓前摆放祭品昭仪的礼服,祭祀完后,宣读诏书,在墓前焚烧诏书。
而代替周昭仪入宫谢恩的,是周昭仪的母亲,新近被封为郡夫人的周夫人。
当柳依依来到昭阳宫时,宫人迎出来,对柳依依道:“还请才人在此稍待,娘娘在见周夫人。”
周夫人!柳依依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唇不由微微一张,那是周昭仪的母亲啊。是周昭仪曾经思念的人啊。这会儿,她就在这里,在那殿内,和皇后说话。
可是,就算只隔了一道门,甚至柳依依能够通过殿门,隐约瞧见周夫人的身影,柳依依也只能站在殿前,不能进去瞧瞧。
宫人说完见柳依依站在太阳下面,请柳依依站到阴影处,柳依依却像没听到一样,在太阳下面站的笔直,眼还是往殿内望去。
殿门处人影一闪,吴娟脚步轻快地走出来,见柳依依站在那往殿内瞧,悄悄捂嘴一笑,走到柳依依身边去拉柳依依的袖子:“怎么,你是在瞧我吗?”
柳依依回身瞧着吴娟微笑:“是啊,我还在想,怎么娟儿就是不肯出来,是不是恼了,不肯出来见我?”
吴娟皱下鼻子:“什么恼了,你也晓得,外命妇进宫时候,规矩是什么样的?我也只好乖乖站着。还是听见有人悄悄说你来了,在这太阳下面站着,我才悄悄出来。”
柳依依见吴娟额头有汗冒出,伸手摸她额头一下:“你还是在殿内凉快罢,何必陪我在这站着?”
吴娟眼珠一转,已经把柳依依拉到阴影下面,对柳依依:“好好在这站着,别跑太阳底下,你在这等着,娘娘那边,我悄悄和吴姑姑说,让她稍微催娘娘一下。”柳依依点头,吴娟已经走进殿内,迅即手里端着杯茶出来:“喝口茶罢,这是冰着的,喝了也舒服些。”
柳依依接过杯子,入手沁凉,一口饮尽从喉到肚内,都觉得舒服极了。柳依依对吴娟露出感激的笑,吴娟拿了空杯子很快进去。
柳依依并没等多久,殿内就传来说话声,接着有脚步声往这边来。柳依依知道这是外命妇要出去了,从阴凉处抬头望去。
太阳很刺眼,柳依依看见周夫人穿着朝服,恭敬地从殿内退出,她的神情还是柳依依熟悉的,那样的温柔,那样的让人从心里生出亲近,那样的想让柳依依跑过去,唤一声母亲。
柳依依往周夫人所在方向走了一步,周夫人正要在宫女的引导下往下走,感到有人瞧着自己。周夫人抬头,见到柳依依,见她十五六岁的样子,再一细看身上穿着的服饰,周夫人进宫之前已经打听过,知道今日还有一位宝林晋封为才人,想来就是眼前这位。
周夫人那审视的眼神让柳依依从头凉到脚,是的,自己现在已经不是昔日的周婕妤了,自己现在是柳依依,是新封的才人,是皇帝的新宠。
等会儿回到听雨楼时,还会有柳娘子等着自己,那才是自己现在的母亲,而不是周夫人。
柳依依的脚步往后退了一步,依旧站在阴影里,周夫人已经收回眼。吴女官走出殿门,见周夫人和柳依依两个互相打量,吴女官微笑上前:“周夫人,这位是柳才人,按了宫规,前来觐见娘娘!”
周夫人对吴女官客气地说:“多谢吴女官告知!”说完,周夫人就对柳依依点头:“恭喜柳才人!”
柳依依要努力控制住自己,才能不让自己的身体和声音一起颤抖,面前这个礼仪娴熟,挑不出半分错的人,从此之后,就和柳依依永远没有关系了。此后,在宫中偶尔遇到,她也不过是周夫人,而自己,是柳才人。
柳依依还礼下去:“多谢周夫人。”周夫人又是矜持一笑:“请柳才人先进殿。”
柳依依对周夫人再次行礼,周夫人还礼,当周夫人抬起头时,柳依依已经被宫女簇拥走进殿内。
吴女官对周夫人道:“夫人慢走!”
周夫人含笑:“多谢吴女官。”说完,周夫人才在宫女引导下,一步步往外面走去。
这位周夫人,真是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夫人,只是她怎么会生出周昭仪那样喜怒形于色,一派天真烂漫的人呢?吴女官脑中浮起这个念头,接着吴女官笑了,那些事都是过去的事了,这宫内,周昭仪只怕会少被提起。
柳依依见到朱皇后时候,已经收拾好了心情,瞧见朱皇后面上有疲惫,柳依依含笑道:“娘娘既然如此疲惫,妾就该让娘娘再多歇一会儿,妾在外面再等等,也没什么。”
朱皇后摇头:“让你多等等,我倒罢了,只怕娟儿舍不得,方才真是不怕宫规,对吴女官又是使眼色,又是努嘴,就差恨不得开口说,吴姑姑,依依还等在外面呢,这么大的太阳,她身子弱,晒坏了怎么办?”
朱皇后这话让旁边的吴娟脸登时红了:“娘娘又取笑奴了,奴并没这么想!”已经走进殿内的吴女官笑着道:“是啊,你是没这么想,只是呢,你已经在脸上表现出来了。”
吴女官这话让众人大笑出声,吴娟一张脸都通红。朱皇后也忍不住笑了,柳依依这才按宫规给朱皇后行了三跪九叩礼,朱皇后扶起柳依依:“我呢,也没有什么好和你讲的,依依,你是个好孩子,以前如何,以后也如此罢。”
柳依依应是,又和朱皇后说了几句闲话,有宫女来报柳娘子已经进到宫中,柳依依也就对朱皇后告退,往听雨楼行去。
柳依依回到听雨楼的时候,院内除了跟随柳依依前往昭阳宫的宫人,剩下的宫人已经站在院内,柳依依刚一走进听雨楼,所有的宫人就跪下行礼,齐声恭贺。
柳依依含笑点头:“都起来罢。”众宫人齐声应是,但没有站起身。
柳依依莞尔一笑:“好了,每人到菊儿这里,领个荷包!”宫人们又齐声谢过,这才站起身。菊儿抿唇一笑,往宫人们那边瞧去,手一拍对柳依依道:“才人,您让我备的荷包,这会儿不够了。”
柳依依哦了一声,见多了几个新面孔,对菊儿点头:“那就把你那份扣下,分了。”菊儿啊了一声就用手去捂住嘴,脚在地上跺了几下:“都怪我不好,偏生要提醒才人。”
众人都捧腹大笑,笑声中柳依依在众人簇拥下进了室内,室内已经添上了些新家具,苹儿笑着道:“这是才人前往昭阳殿的时候,他们送来的,除了这些新家具,还有几样摆设呢,都收在箱子里,才人要不要瞧瞧?”
柳依依摆手:“不用瞧了,我先去更衣,等会儿我娘就进来了。”
菊儿应是,和苹儿一起扶柳依依上楼,柳依依刚踏上台阶,内侍就进来禀告:“才人,柳娘子已经在楼外等候。”
这回柳娘子来的比上回要快,柳依依也没多少时候把身上衣衫换了,只有把冠子取掉,外面的大衣服脱了,换上一件轻便点的家常衣衫就下楼。
下楼时候,柳娘子正坐在楼下喝茶,她的动作比上回来要自然些,柳依依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阵委屈,过去搂住柳娘子的腰叫了声娘就不动了。


、第101章
柳娘子看见柳依依下楼,正打算放下茶杯给柳依依行礼,谁知柳依依搂住柳娘子的腰靠进怀里,柳娘子的双手顿时僵了,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推开柳依依,柳娘子舍不得。就这样任由柳依依靠在自己怀里,柳娘子晓得这可不合宫中的规矩。
菊儿苹儿也没料到柳依依会做这样的事,想上前劝柳依依不要这样,再让柳娘子把柳依依放开,可菊儿上前一步,就见柳依依靠在柳娘子怀里,双眼隐约有泪水。
菊儿那到了嘴边的话一时竟无法说出,甚至鼻子也有些酸了。
菊儿苹儿不说话,不上前,剩下的宫人们自然更不好说话上前。柳娘子的双手也缓缓按在柳依依肩上,轻声温柔地问柳依依:“依依…宝林…才人,你有什么话,就和我说。”
柳娘子的话让柳依依眼里满含的泪终于落下,接着柳依依抬头望着柳娘子。纵然这个人,和周夫人不一样,可柳娘子,心里也是很疼爱柳依依的。
看见柳依依眼里的泪,柳娘子此刻也忘了什么宫中规矩,忘了女儿和自己完全不一样,手抚上女儿的脸:“乖,不哭不哭。娘在这,别担心。”
这一句话让柳依依眼里的泪落的更凶,苹儿擦一下眼里的泪,伸手去拉菊儿的袖子,菊儿晓得稍微哭一会儿没事,如果放声大哭对柳依依不好。因此菊儿上前对柳依依道:“还请才人暂歇悲声,先请柳娘子坐下罢。”
菊儿的声音传进柳依依的耳里,柳依依像从梦中醒来一样,抬头瞧着柳娘子,声音哽咽努力露出微笑:“是我不好,怎么一见到娘就哭了。”
柳娘子心中更加难受,但晓得这是宫中,进宫之前前来教导礼仪的人可叮嘱过许多次,不能哭。柳娘子也只有忍住心中的难过,对柳依依勉强露出微笑:“娘的依依,还是…”
一句话没有说完,柳娘子心如刀绞,改口道:“才人今日大喜,我,我该给才人行礼恭喜才是。”菊儿苹儿已经一边一个把柳依依扶住,柳娘子跪在地上,给女儿行礼,低头时候,柳娘子眼里的泪掉落在地衣上,很快地衣就把眼泪吸掉。当柳娘子抬头时候,面上已经露出微笑。
柳依依扶起柳娘子,内侍端来椅子,柳依依拉着柳娘子坐在一边。母女二人双手交握,彼此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出,但又怕说了对方就会伤心。竟只有默默坐着。
她们母女二人不说话,宫人们自然更不敢说话,只在屋内沉默站着。柳娘子觉得这样不好,努力想出话来说,但又不能提起家中的事,这宫里的事柳娘子又不懂。
柳娘子想了想对柳依依笑着道:“进宫时候,正好遇到周昭仪的母亲出宫,我瞧着她那穿着打扮,浑身气派,真是从没见过。”
柳依依怔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柳娘子会提起周夫人来,但仔细算算时候,柳娘子进宫时候,正好是周夫人出宫时候。命妇出入宫的路也就那么一条,遇到也是难免的。
柳依依微笑:“那娘和周夫人说话了吗?”
柳娘子点头:“说了,周夫人十分和气,还说她会在京城待一段时候,还说…”柳娘子的脸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她还说,要给我下帖子,请我去赴宴呢。我这生像,怎么好去,去了也不过是给你丢脸。”
周夫人自然是八面玲珑之人,和皇帝新宠娘家打好关系,对周夫人来说,不费吹灰之力。柳依依觉得自己不能再深想了,深想下去就会觉得,也许,周夫人对周昭仪,并没有那样疼爱。
柳依依不说话,柳娘子也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想,周夫人那样穿着,那样气派,她宴请的人,定然是和她差不多的,若我…”
“娘你可以去。”柳依依打断柳娘子的话,柳娘子惊讶。
柳依依慢慢解释:“娘,你和原来不一样了,原先你是乡间的寡妇,独自带着女儿过日子,会被小叔子欺负。现在,你是宫中妃子的生母,陛下已经赐了给你宅子,奴仆,田地,娘也要跟别人交际起来。既然周夫人主动示好,娘就应下,学着周夫人的做派。”
柳娘子仔细听着柳依依的话,眉头又皱紧:“你这话,听着是很有道理的,不过我常听人说,京城里的人看不起乡下人,更何况他们是京城中的大户人家。若给我下帖子是想瞧我的笑话,那可怎么办?”
柳依依安抚地拍拍柳娘子的肩:“娘,不会的,她们主动对娘示好,又怎会故意看娘的笑话?再说了,”
柳依依伸出一根手指:“爹的嗣子,娘总是要择立的,若娘不和这些人交际,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等立了嗣子,难道还拿乡下那套在京城过日子?”
柳娘子不断点头,听到最后一句才惊讶地问柳依依:“这样说,以后,我就在京城,再不回去了?”
柳依依没说话,只点头。柳娘子咂一下舌,接着摇头:“可是京城里面嚼裹那么大,现在陛下赐了那么大的宅子,还有那么些下人,我算过了,一个月总要百来两银子才够用。陛下赏的那些银子,也…”
柳娘子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晓得不能这样算账,可我算了这么多年的账了,一个铜板掰两半花的日子都有,这会儿,一个月单我一个人,就要花百来两银子,我总觉得…”
“娘,你也不用觉得这些银子太多,都说能花才能挣。娘您学着和人交际应酬,和人来往,慢慢的就晓得了。”
柳依依的话并没打消多少柳娘子的愁容,菊儿已经上前道:“才人,膳房晚膳已经备好了,要不要传膳?”
柳依依命传膳,笑着拉起柳娘子的手:“娘,真的,您别担心,这些,就当是女儿孝敬你的。”
柳娘子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这才咂舌道:“哎,也不晓得我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听你的,以后也和这些夫人们来往起来。只是不晓得,是不是人人都和周夫人一样和善呢?”
柳依依又笑了:“娘,别想那么多,若遇到不和善的,娘也可以去问周夫人,让她帮你解释。娘您不是说过,不怕笨,就怕不问吗?”
柳娘子又笑开了:“说的是,我多问问,就不怕了。”说着柳娘子瞧着柳依依:“你都能这样了,难道我还不能好好应酬?”
柳依依对柳娘子微笑,周夫人和柳娘子来往起来,甚至成为好友,这对柳依依来说,在这件事上,算是没有遗憾了。
用完晚膳,宫人们送柳娘子出去,柳依依盥漱后换过衣衫打算稍微歇会儿,内侍就来传报皇帝驾到。
柳依依迎了皇帝进来,陪着小心说笑一会儿,也就收拾歇息。
皇帝今晚兴致很好,柳依依自然竭力奉承,平息之后柳依依靠在皇帝肩上,数着皇帝的心跳打算等皇帝一睡着就放开时候皇帝突然开口:“依依,朕听说,今儿柳娘子进宫时候,你和柳娘子哭了一场,难道说是你嫌朕对你不好,才会哭?”
皇帝的语气有些复杂,一时难以分辨是恼怒还是嘲笑还是关心。柳依依在心中慢慢分辨着,知道自己一个不小心回答不好的话,皇帝定会发怒。
因此柳依依只轻叹一声,什么都没说,翻转身把背对着皇帝,这下皇帝是真的惊讶了。他伸手去扳柳依依的肩头。
并没皇帝想象中的柳依依不肯转过身,只是转身过来的柳依依,脸上竟有泪。
皇帝正想开口问呢就听到柳依依轻声道:“陛下,妾不是因为在宫中日子不好,陛下对妾不好才伤心。而是因为今儿妾在昭阳宫外,见到了周夫人。”
周夫人?皇帝的眉微一皱,想起是谁,一想起是谁,皇帝的眉皱的更紧了:“遇到了她,和你哭有什么关联?”
柳 依依在枕头上摇头:“怎会没有关联?陛下难道忘了,不管是陛下也好,还是…都曾说过妾和周昭仪有些像。妾当时在殿门前遇到周夫人,想到周夫人径自出宫, 竟见不到周昭仪,妾这心里不免有些难受。等妾的母亲进宫,妾一想到妾能和母亲团聚,全是陛下的仁德。因此就忍不住百感交集,流泪下来。”
说话时候柳依依已经再次靠向皇帝肩头,语气十分真挚:“妾这一生,能得陛下宠爱,怎只幸运二字能形容万一。”
皇帝搂着柳依依的肩,感到柳依依那单薄的肩膀仿佛一捏就能碎,皇帝的心又慢慢荡起温柔,点着柳依依的唇:“朕并不是…”
柳依依的声音更柔:“妾信陛下,一直都是!”皇帝的手渐渐往下,柳依依闭上眼,现在的自己,和原先的确不同了。这颗心,不再放着皇帝之后,说出这些话来,反而会更动人,动人的连柳依依自己都惊叹。
柳依依睁开眼,灯从帐外照进来,灯光如此昏暗,柳依依却不会再像周昭仪一样,想仔细瞧着皇帝,想从他的脸上瞧出那么一些真情来。
此刻,不管皇帝对柳依依是什么心情,柳依依自己晓得,她对皇帝,再无一点真情。
进为才人的日子和没成为才人前也没什么区别,第二天服侍皇帝上朝之后,柳依依同样赶往昭阳宫,陪同朱皇后往宁寿宫去给杜太后问安。
众妃子也已习惯老早起来,当柳依依到达昭阳宫的时候,只有朱宝林没来。朱皇后不可能等朱宝林,正要起身时就有个宫女走进殿内,对朱皇后行礼:“娘娘,朱宝林那边遣人说,朱宝林今早突感不适,不能前来。”


、第102章
朱皇后哦了一声,看向段婕妤,苏才人朱宝林苏御女都是和段婕妤同宫居住,段婕妤虽不能算宫主,但因她在那宫中地位最高,理所当然此事该告知段婕妤,再由段婕妤禀告朱皇后。
因此段婕妤已经出列对朱皇后恭敬地道:“妾等前来昭阳宫时,妾见朱宝林没有前来,曾遣人去问过,朱宝林那边回说,宝林方才醒来,只怕会晚一些。因此妾等就先过来。”
“娘娘,婕妤所言非虚!”苏才人也走到段婕妤身边,对朱皇后恭敬地说。朱皇后微一点头:“既如此,就传我的令,招御医进宫为朱宝林诊脉。”
宫女应是离去,朱皇后这才站起身:“如此,我们先往宁寿宫去。”众人等朱皇后往前走出数步,这才依次跟在朱皇后身后走出殿门。
众人到达宁寿宫,给杜太后行礼问安之后就坐在杜太后下手,杜太后也没有什么话好说,朱皇后更懒得开口去讨杜太后的好。众人就那样沉默地坐着。
柳依依觉得殿内无比闷热,众人坐在殿内沉默不语更加深了殿内这样的闷热,又不敢起身出去透透气,柳依依只敢悄悄地把袖子往上折了两折,让清风吹到手腕,这样才好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