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女儿呢,做爹的最喜欢的就是长女。说来巧的很,这一家子,还有一个门当户对的通家之好,这通家之好,也有一个儿子,和这长女年貌相当,两家既是通家,又彼此有意,于是长女就和这儿子从小一起玩耍。”
朱皇后的手微微一抖,差点把面前的酒杯推倒。坐在下方的柳依依并没去听杜太后讲的古记,而是在那瞧着朱皇后,见朱皇后神色变化,柳依依的眉也微微皱起。杜太后这古记,听起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为何朱皇后的神色会如此变化?
杜太后可一直瞧着朱皇后呢,见朱皇后神色变化,杜太后唇边现出一抹冷笑,接着那抹冷笑消失:“因此呢,两边就想着,等择个吉日,就为两人定下婚事,也算得一双两好,彼此…”
“啊,老娘娘,听您这样说,岂不这两人后来没有结成夫妻,这可为何?”朱宝林已经开口问杜太后。
杜太后又摆一摆手:“要知道,天下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说两家有意,可也不能做的如此露骨,因此老天要曲折婉转,让他们不能成就,警以世人。”
这个毒妇,朱皇后怎么不明白杜太后的意思,心里咬牙切齿,面上神色没变,想要打断杜太后,但又不知怎样打断才能不露痕迹。
柳依依已经站起身对杜太后笑道:“老娘娘这古记,讲的虽好,可是在妾瞧来,只怕是记得人有些不妥!”
杜太后微笑着看向柳依依:“不妥?柳宝林还请说出来。”
柳依依已经走出席位,来到杜太后面前:“妾这些日子,没做别的,就瞧些史书来消遣消遣,史书之中,也有记载因情而生意,动人心弦的故事。那些记载者都说,情之一字,从心而生,若能…”
“柳宝林大胆了,身为宫妃,自当谨记宫妃所行规矩,动不动就情之一字,如何动人。此等言辞,不该是身为宫妃的人所说。”
王尚宫随侍在杜太后身后,她是女官,有资格说教低等宫妃。柳依依的眼眨一眨,对王尚宫道:“尚宫说的自然是对的,不过我等身为宫妃,自当对陛下有情,陛下是我等的夫君。我们做妾室的,若对夫君无情,岂非…”
“够了!”杜太后已经一拍桌子,柳依依急忙跪下,杜太后冷冷地瞧着柳依依:“你也晓得,你不过是陛下的妾室,你,也有资格说对夫君用情的话?”
“妾,妾只是一时口快,还请老娘娘责罚。”柳依依先恭敬请罪,接着才又道:“但老娘娘方才说的话,妾还是有些不敢赞成,纵然妾身为妾室,按规矩不能对陛下用情。那要照老娘娘说的,宫妃个个对陛下都无情,才是对的?如此的话,这宫中岂不十分冷清?”
柳 依依的话转化的极快,杜太后一时被问住。朱皇后差点笑出声来,接着朱皇后就站起身:“老娘娘且请息怒,虽说柳宝林一时口快,但这话仔细想来,也有道理。都 说日|久生情,纵是一块石头,天天揣在怀里,也会热了,更别提人呢。都说,规矩不外人情。若事事只讲规矩,不讲人情,这宫里,可有什么意思?”
“娘娘,恕臣无状,娘娘身为…”王尚宫转向朱皇后,话才说了一半就听到耳边传来皇帝的声音:“皇后此话说的对极。宫妃对朕用情,并非无礼之举。”见皇帝突然现身,众人除杜太后外,都跪下相迎。
皇帝走上前,先扶起朱皇后,又对柳依依道:“柳宝林起来罢,你方才说的话,很对。”
柳依依没想到皇帝会突然出现,不管他现在出现是报有什么目的,横竖这会儿,已经把杜太后的嘴给堵上。
因此柳依依先给皇帝行礼,口中才喃喃地道:“可是陛下,妾方才冲撞了太后老娘娘,理当受罚。”
皇帝瞧一眼杜太后,对柳依依笑的更为温和:“母后说的话也对,但宫妃对朕生情,也是常事。母后又何必只记得规矩,不记得人情了?”
杜太后深吸一口气,让面上笑容和平常一样,才对皇帝道:“陛下如此说,岂非怪我从来都不近人情?”
“儿子不敢!只是儿子记得母后当年在儿子小的时候曾经说过,做天子的人,可要记得规矩和人情之间,如何处置。儿子从没忘了这句话。”皇帝对着杜太后,一脸恭敬地说。
杜太后望一眼朱皇后,接着眼又转到柳依依身上,面上的笑容带上一些讽刺:“既然陛下都这样说,柳宝林,你就起来罢。”
柳依依对杜太后再次行礼,这才站起身,杜太后也已站起身,对皇帝道:“既然陛下来了,那陛下就在此赏花,我不打扰了。”
“儿子送母后回宁寿宫去。”皇帝上前扶一把杜太后,杜太后没有推辞,和皇帝一起离去。朱皇后并没跟随皇帝和杜太后离去,而是对宫妃们道:“既然听不到古记,那就都散了罢。”众宫妃对朱皇后行礼后各自离开。
柳依依心里惦记着朱皇后,回到听雨楼后换了衣衫稍事歇息后就前往瑶光阁,果真朱皇后还是在瑶光阁内看书。
看见柳依依走进,朱皇后就放下书对柳依依笑道:“你来了,今儿多亏了你。”
柳依依瞧着朱皇后面上怎么都无法掩盖的疲惫,对朱皇后轻声道:“娘娘的旧事,老娘娘这样翻出来,娘娘会不会?”
朱皇后摇头:“不会,我也不担心。那些,都是旧事,都是往事。况且那个人,已经成为我的妹夫。依依,你今天说的对啊,做了后妃,自然只能对自己的夫君用情。依依,我从入宫那天起,就晓得,很多事无法…”
朱皇后神色很镇定,语气很平静,可柳依依分明在她眼里,看到晶莹的泪花闪现,只是那泪花,如此倔强,怎么都不肯流下来。
算起来,朱皇后今年也才十九岁,顶着这个尊贵的名头,可要应付的,比天下十九岁女子加起来的事情,可能还要多一些。
柳 依依觉得鼻子有些酸了,对朱皇后轻声道:“娘娘,妾,妾…”朱皇后伸手把眼里将要流下的泪花擦掉,对柳依依道:“什么都别说了。依依,你知道吗?你得 宠,比别人得宠要好许多。依依,这个世间,对我来说,荣华富贵是十分轻易可以取得的东西,唯独人心,我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别人真心。”
“娘娘会得到的,娘娘这样好,陛下定然会给娘娘以真心。”柳依依自己都觉得这话没办法说服自己,但还是要对朱皇后这样说,朱皇后果然笑了:“依依,连你都在骗我。”
“我不是在骗娘娘,我是希望娘娘能高兴一些,快活一些,是真的快活。而不是荣华富贵点缀下的快活。”柳依依一口气说出心中的话,语速很快,生怕自己说慢了,会被朱皇后打断。
朱皇后有些惊讶地看着柳依依,进宫这么几年,朱皇后原本以为,自己对皇帝也好,对宫中别的人也好,所用的都不过是利益大于别的,但柳依依这番话,却是真正的,发自于心的。
朱皇后的惊讶柳依依看的十分清楚,柳依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牙咬住下唇对朱皇后道:“娘娘,秦贵妃临终之前,曾经说,这个宫里,是没有真心的。我只想告诉秦贵妃,她错了,错的很彻底。她…”
柳依依深吸一口:“她践踏了别人的真心,别人自然也不会真心相待。”


、第85章 借书
真心?朱皇后更加惊讶了,柳依依低头,声音变的更低:“娘娘或许觉得,妾这话是…”朱皇后回神过来,对柳依依轻轻摆手:“我并不是疑你,我只是觉得,你是怎么知道秦贵妃,她践踏了别人的真心?”
秦贵妃已经去世,况且她临终前一直是柳依依服侍的,柳依依倒不担心有人会来和自己对质,抬头微笑:“娘娘忘了吗?当初秦贵妃不是口口声声说,和周婕妤是情同姐妹,还曾说过,一见到妾,就觉得妾和周婕妤很像。”
朱皇后点头:“想起来了,原来你一直惦记着这事。”柳依依努力让面上现出无辜:“也不是惦记着这事,只是妾去服侍秦贵妃的时候,她说过很多疯话,甚至,甚至…”
柳依依的声音越来越低:“秦贵妃曾说过,她是因为老娘娘的命令才想法进谗言让陛下下诏赐死周婕妤的,包括周婕妤的两个贴身宫女,也全是…”
这件事,朱皇后曾和王淑妃谈起过,但一直没那么清楚,此刻柳依依清楚明白的说出来。朱皇后忍不住吸了口冷气。柳依依想起木兰和依兰,喉中不由微带哽咽:“秦贵妃还说过,说老娘娘有个大秘密,周婕妤,也许是听到了点秘密,才被老娘娘下令如此对待。秦贵妃还说…”
“你啊,把这些告诉我,难道不担心我对你心中有了芥蒂,也想除掉你?”朱皇后这话,带着关心在里面,柳依依的眼已经眨了眨,对朱皇后道:“娘娘乃天下之母,妾素来都十分爱敬娘娘,凡有所听说的,从不敢欺瞒娘娘。”
朱 皇后拍拍柳依依的手,把她拉在自己身边坐下:“你这孩子,进宫这么几年,倒越发口齿伶俐了。这个后宫,看起来是那样和睦,可是谁知道背后,都有些什么事。 依依,今儿老娘娘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很难受。进宫,并非我的本意。但既做了皇后,就要尽一个皇后的本分。可老娘娘那些话,透着的意思,只让人齿冷。”
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再一次在柳依依面前展现出脆弱。柳依依感觉到朱皇后的脆弱,思绪却飘到皇帝身上,那个最尊贵的男人,后宫妃子的夫君,可也曾有过这样的脆弱?
柳 依依没有出言安慰朱皇后,只是伸手握住朱皇后的手,朱皇后的手很柔嫩,雪白无暇。此刻这双手却有些冰凉,这样的被人轻轻的,带着关心握住自己的手,已经很 久都没有过了。自从宫中降下诏书那一刻起,不管是父母家人,还是服侍的人,面对自己时候,都是恭敬有余亲热不足。
朱皇后抬头看向柳依依,柳依依的眼很大,此刻眼中写着的,全是对朱皇后的信赖。在这深宫之中,能够有一个,只用真心,而不是利益相对,实在是太难得了。
朱皇后把自己的手从柳依依手中抽出,对她微笑:“你放心,我会努力过的快活一些,既然做了皇后,当然要做好这个皇后。也让自己快活一些。”
后面一句,朱皇后说的有些迟疑,柳依依了然一笑。对朱皇后来说,她心中惦记着的,只怕还是那个无缘的人,即便这个无缘的人,已经成为她的妹夫。但这种事情,想要忘掉很难,也许有一天朱皇后会忘掉,但不是现在。
有氤氲的香味顺着窗子飘进来,也让朱皇后回神过来,她站起身,走到书架面前:“我曾听说,你也很喜欢读书,你想读些什么书,我这里的,你可以随便挑。”
柳依依也走到书架面前,往上面瞧去,对朱皇后微笑道:“娘娘这里的书,自然本本都好看,只是妾怎么也不晓得,该挑些什么样的书?”
朱皇后顺手拿下两本交给柳依依:“这是两本野记,也不知怎么到我这里的,我闲的没事的时候顺手翻翻,解解乏,你初开始学读书,就从这里来罢。”
柳依依往封皮上一瞧,见是外面市井常见的话本,这样的书,倒还真是少见。柳依依微笑接过:“那就多谢娘娘赐书了。”
朱皇后伸手点一下柳依依的鼻子:“瞧瞧,这会儿还故意和我客气?”柳依依对着朱皇后笑容娇憨,两人此时比起方才又多了几分亲热。
朱皇后兴致勃勃地告诉柳依依,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书,平常爱做什么消遣。听着,柳依依倒明白了,为什么朱皇后想要选个书房,也只有在书房之中,朱皇后才可以忘掉自己的皇后身份,不受宫规约束,而是尽情地做着她想要做的事情。
“娘娘,陛下驾到。”吴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朱皇后和柳依依都面露惊异,但还是要出门迎驾。
两人刚走到院中,就见皇帝走进。
朱皇后刚要行礼下去,皇帝就已经虚扶她一把:“起来罢,我这是从宁寿宫来的,经过这里,见外面有车驾等着,才晓得你也在这里。”
说着皇帝的眼从朱皇后的肩望过去,望着柳依依微笑:“柳宝林也在?”
“妾晓得娘娘博览群书,因此特来和娘娘商借几本书。”柳依依行礼后站起身对皇帝微笑回答。
皇帝的眉一挑:“哦,什么书?”
“不过几本外面的野记,想来不入陛下的眼。”吴娟打起帘子,朱皇后等皇帝先迈进去,这才跟在他身后走进去。
皇帝已经拿起柳依依方才放在桌子上的书翻了翻,对朱皇后笑着道:“这些书,是皇后从宫外带来的?”
朱 皇后掩口一笑:“陛下今儿是怎么了?宫中的规矩,妾等进宫,一概不许携带东西,这些是妾命他们整理书房的时候,不晓得他们从哪里寻来的,放在这里,妾没事 时候也翻翻,觉着呢,初看好看,再看下去,不过都是满篇谎话。也就撂在这。因着浅近,想起柳宝林也想看书,就让她拿回去翻翻。”
皇帝已经坐下,对柳依依笑着道:“原来如此,就拿去罢。只是这些书瞧了,要移了性情,朕可是要寻皇后说话的。”
朱皇后心中微微有些慌乱,但面上笑容还是和方才一样,故意歪一下|头:“陛下这话,妾听不懂呢,依依她,会移什么样的性情?陛下难道不是这天下既富又贵还执掌权柄的人,天下女子个个都恋慕陛下,想嫁给陛下呢。”
朱皇后的这记马屁拍的不错,皇帝又大笑起来:“原来皇后也会说笑话,朕一直以为,皇后不爱说笑话呢。”
朱皇后嗔怪地瞧了皇帝一眼:“瞧陛下说的,妾也是在宫外养了那么多年,怎么不会说笑话?”说着朱皇后瞧向柳依依,故意微笑:“妾晓得了,陛下这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罢了,既如此,陛下就快把依依给带走罢,免得觉得妾老丑不堪入目。”
皇帝很受用朱皇后这一套,笑的更开心些:“原来皇后又打破了醋坛子,难怪连茶都不许给朕喝,原来如此。”
柳依依在旁边捂着嘴笑,朱皇后指一下柳依依:“陛下想要喝茶,那就去寻依依去,与我何干?”皇帝已经站起身,对着朱皇后作揖:“娘子息怒,确是我做夫君的错了,还请娘子赐一杯茶,让我润喉,可好?”
朱皇后憋不住一下笑了,柳依依也放下捂住嘴的袖子,上前端起茶壶,给皇帝斟了一杯茶,朱皇后亲自端给皇帝:“陛下这杯茶,可是托了依依的福。”
“皇后这会儿不开醋坛子,又开起茶铺了?”皇帝接过茶含笑瞧着朱皇后,朱皇后斜了皇帝一眼,伸手就要去接皇帝手里的茶:“陛下不想喝,那我就把它泼了。”
皇帝已经一口把杯中茶喝干,对朱皇后亮着杯底:“瞧,我已经喝了,皇后你泼不了了。”
朱皇后顿足叹气,柳依依上前接了皇帝手中的茶杯,也就告退。吴娟挑起帘子的时候,还能听到帝后的笑声。
柳依依走到院中,瞧着盛开的海棠,当初周婕妤若能如此,也不会早早死去。柳依依望一眼正屋,和皇后站在一起,做一个宫妃的本分,会在这宫中过的很好。只是杜太后,也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报应才会来到。
“那个柳依依,待皇后还真是真心实意。”杜太后缓缓地说出一句。王尚宫听出这轻描淡写的话后面隐藏的杀意,因此王尚宫微微愣了下才道:“老娘娘,她毕竟是陛下新宠。”
“你也有些老了,留着她,给皇后寻些麻烦也好。”杜太后的话让王尚宫更摸不着头脑:“老娘娘,柳依依对皇后,那叫一个忠心。”
杜太后微笑,因其忠心,才会引起别人的嫉恨。后宫中的妃子,争宠争爱,不就为的多谋些利益?柳依依新得皇帝宠爱,又和朱皇后关系很近,这个后宫之中,看不顺眼她的人一定有,而她的位份,还是低了些。
柳依依全然不知自己再一次成为杜太后的眼中钉,如果柳依依知道,大概要长叹一声,自己真的对杜太后那个大秘密一无所知,甚至也猜不出来杜太后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要让她不惜为保住这个秘密,毫不皱眉地杀掉所有挡在面前的人。
那天从瑶光阁回去之后,除了皇后那里送来那几本话本之外,皇帝那里也着人送来了几本书。不过皇帝那边送书的内侍还顺便传了皇帝的口谕,让柳依依瞧这些书无妨,只是呢,不许移了性情。
柳依依收了书的同时就请内侍一定要替自己回禀皇帝,谨记不变。


、第86章 试探
果真两天后皇帝来到听雨楼,就问柳依依书读的如何。可曾瞧了那些话本上的,想着寻一个清俊的郎君?
柳依依掩口对皇帝微笑:“陛下怎么又忘了娘娘说的话?这个天下,不管论富论贵,还是论相貌,都没有再胜过陛下的人。妾能侍奉陛下,前世也不晓得烧了多高的香。陛下若再这样说,妾只有…”
说着柳依依故意停下,果真皇帝瞧着柳依依,十分认真的问:“你只有怎样?”柳依依瞧着皇帝,面上故作十分认真:“妾只有自请把这听雨楼都封起来,也不出门,也不让人出去,在这听雨楼中安分守己绝不出去一步,让陛下明白,妾的心中,只有陛下。”
这话果真又引的皇帝微笑,他伸手捏住柳依依的下巴:“你果真很会说话,只是这话也不晓得是从你心中来的,还是哄我?”
“天下竟然有人敢哄骗陛下?”柳依依故意把眼睁的大大的,果然皇帝已经微笑:“当然有,只是这些事,你们也不晓得。”
柳依依点头:“妾明白了,定然是朝堂上的事,这些,自然是妾不能问的。妾啊,还是多读几本书,给陛下讲讲那些话本上的事。”
皇帝挑起一边的眉,有些好笑地问她:“怎么,我竟不是纳了个妃子,而是找了个说书先生来?”
柳依依卷起一边的袖子,拿起桌上的书一拍:“话说那某朝某代某地,有一位…”皇帝已经拍手大笑,这在柳依依的记忆中,算是既难见到的,柳依依的眼睁的更大了:“难道妾说的不好?”
皇帝就势把柳依依拉到自己怀中,点着她的鼻子:“说的很好,非常好,你啊,就是朕的解语花。”
解语花吗?柳依依的头埋在皇帝的肩窝,任由皇帝抱着自己,往上面走去,心中的叹息越来越深。皇帝的解语花有很多朵,这朵谢了,再摘另一朵,这后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这样年轻美丽的女子,像那春天的花朵,开过了这季,下一季又来了。
这夜皇帝兴致很好,当一切都平息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柳依依抬头瞧着帐顶繁复的花纹,想等着皇帝睡着之后,再悄悄地移动身子离皇帝远一些。
皇帝的手却微微一动,柳依依急忙收敛心神,靠在皇帝肩上。皇帝轻轻地拍柳依依的脸一下,语气有些含糊:“你的母亲,上个月地方上已经传来消息,一切都好,会在下个月进京来,你只有这一个母亲,朕会令有司人等,好好安顿你的母亲。”
是柳依依的母亲,柳依依曾小心翼翼从吴娟那里问出过柳依依的身世,因此柳依依点头:“多谢陛下了。”
接着柳依依啊了一声,半坐起身望着皇帝:“只是我母亲进京,想来叔叔和婶婶他们也会跟着进京。妾在这里,恳求陛下,千万不要给妾叔叔官做,免得他为非作歹,让妾在这宫中无法立足。”
皇帝用一只胳膊撑起额头,含笑看着柳依依:“怎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柳依依的眼眨了眨:“妾看那些话本上,都有什么因女得幸,得到官位。妾知道…”皇帝也坐起身认真地看着柳依依:“才说你是说书先生,这会儿又要做女先生了。这赐官的事,可不是朕说什么,就可以做到的。况且你位份也低,要赐官,也…”
说着皇帝看向柳依依,见柳依依依旧一脸懵懂,心中倒升起一丝怜悯来,语气放的柔和一些:“好了,这些事,你也不用去管。既然你叔叔婶婶是这样的人,那朕自会命人去料理,定会让人老老实实的。”
柳依依的眼又眨了眨:“当真?”皇帝失笑:“当然是真的,朕说的话,什么时候连宫妃都要怀疑了?”
柳依依伸手捂住脸:“妾又说错话了。”皇帝把柳依依的手给拉下来,瞧着她的脸,轻轻地点着她的鼻子:“不是你说错了,是你原本就不知道这些,这样也好,免得像别人一样…”
皇帝没有再望下说,只把柳依依搂进怀里,重新睡下。别人是谁?秦贵妃?赵昭容,还是段婕妤?为什么原先的周婕妤,竟没发现,皇帝是这么一个敏感多疑,把心重重包裹起来的人呢?
只怕是不愿意吧?做宫妃的,自然是出尽百宝得到皇帝宠爱最要紧,至于皇帝的本心怎么想,宫妃们又怎么会去想?
如此想来,皇帝,被称为孤家寡人,也是有原因的。柳依依听着皇帝均匀的呼吸,悄悄把眼睁开一条缝,瞧向皇帝的脸庞,皇帝睡的很沉,唇边的胡茬很清晰。
柳 依依伸出手,想摸摸皇帝的胡茬,在没有碰到胡茬的时候柳依依就把手缩回去。当初周婕妤最喜欢的就是侍寝之后,靠在皇帝肩上,听着皇帝的呼吸,悄悄地把手伸 出去,缓缓摸皇帝的胡茬,那新生的胡茬刺在手指上的感觉,会让周婕妤有一种,这个时候,皇帝是疼她的,这个时候,只有他们两个,再也没有旁人。
一种难以形容的难受从心底最深处涌上来,柳依依很想寻个地方放声大哭,但不敢哭,也不能哭,只能靠在皇帝肩上,听着他的呼吸,把曾属于周婕妤的感情,从心里,毫不迟疑地抹去。
周婕妤的深情,原本错付,此刻,当然也就不该再想起,不该再难受。这个男子,与其说是夫君,不如说是能给自己,给柳家,带来荣华富贵的人。
对他好,是应该的,讨他欢喜,也是应该的,但这不代表要把这颗心,毫无保留地给他。曾给过一次,得到的却是无情践踏,那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永远不会。
柳依依屈起两根手指,塞进嘴里,不让从心底发出的抽噎惊醒身边人,不让这种悲伤被任何人察觉。
帐外的烛光一跳又一跳,终于熄灭,柳依依把已经咬出齿痕的手指从嘴里拿出来。睡罢,睡罢,不要再去想。是柳依依不是周婕妤,是会对皇帝好,讨皇帝欢心的柳依依,而非周婕妤。
“柳宝林昨晚是不是没睡好,瞧着这脸色,怎么也不像…”次日是众妃前去朝见朱皇后的日子,柳依依自然也要随众前往,众妃行礼之后,各自按了位份坐下,也要闲话几句,免得大家在这宫中这么多年,瞧着还彼此不熟悉。
朱宝林往柳依依面上瞧了瞧,突然大惊小怪地说出来。众妃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赵昭容的眉已经微微一皱。
柳依依没想到朱宝林会这样说,想回她几句又觉得很没趣,这宫中争这样口舌之利,一点意思都没有。
邱美人已经柔柔开口:“朱宝林想来很久没侍寝了,不明白…”说着王美人用帕子掩住口,对朱皇后轻笑:“这样的话,按说妾等不该在娘娘面前说出的,谁知…”
“无 妨,虽说位份有别,终究都是一起服侍陛下的,这会儿稍微说一点失礼的话也没什么。不过朱宝林这话,的确不该说出来。”朱皇后十分不客气地开口,朱宝林的脸 一下红了,原本她以为朱皇后一向温和,定不会驳斥的,谁知朱皇后不开口就不开口,一开口就直接下自己的面子。
朱宝林思忖着,已经站起身对朱皇后行礼:“妾无状,还请娘娘恕罪。”这一回朱皇后没有说话,朱皇后身后的吴女官已经站出来道:“宫妃按说该定时学习礼仪,不过因这些日子忙,想来松懈了。”
“既如此,就让朱宝林跟随尚仪们,再学三天礼仪就是。”朱皇后毫不迟疑地下了惩罚,朱宝林一张脸顿时煞白,但还要强撑着对朱皇后谢恩:“娘娘大德,妾谨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