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太后微笑:“是啊,真要有什么鬼神之说,最该来寻我的,不就是…”
“老娘娘,恕臣直言,以后这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好。”王尚宫当然晓得杜太后要提起的人是谁,这个人,绝不能用这样的口气被提起。
杜太后垂下眼微笑,真要有什么神鬼,那也该是先帝。那碗先帝喝下后变的昏沉的药,接着就是一张张打湿了的手帕,覆住了先帝的口鼻。那时的情形,杜太后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他的挣扎都记得很清楚。
先帝的手,先是动了一下,接着就开始挣扎,可他在睡梦之中,怎么挣扎都没有办法挣脱。外面帐子的水滴声一点点传进来。回首这件事,杜太后自己都惊讶,为何那个时候,毫无畏惧?
甚至,没有半点感情在里面?这个男子,是她的夫君,是让她成为皇后的人。或许有过害怕,但从没有过后悔。
毕竟那时候,先帝不死,死的人,或许就是自己。
毒妇、毒妇,我要废了你,当时先帝重伤躺在床上,口中喃喃的,竟是要废黜自己。真是笑话啊!先帝难道忘了,他当时身边,只有自己可以近身服侍了?
恭懿贵妃,从没想过她在先帝心中,会有如此重要的位置,重要到在她死去八年之后,知道了她的真正死因,先帝依旧暴跳如雷,威胁要废黜皇后。
先帝他不知道,能杀死他身边最宠爱的贵妃,又怎么不敢杀死了他?十七年了,整整十七年了,若要寻仇,也该是先帝附体前来寻仇才是。
杜太后睁开眼,假设先帝真要附体来寻仇,那自己不介意,再一次把那个前来寻仇的人,杀了。
王尚宫看到杜太后眼里的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是自己的主人,从来都心思缜密,从来都不会判断失误。
“老娘娘。”殿门外突然响起一个有些急促的声音,接着一个宫女匆匆走进,面色还有些惊慌,对杜太后来不及参拜她就匆匆地道:“老娘娘,方才荣明太妃,下令把寿康宫内,服侍她的数人,都绑起来,说要把他们活活打死。”
宫人犯了错,自有宫正司前来处置,荣明太妃不会不懂这个道理,怎么会把宫人们都绑起来,要活活打死?
杜太后还在惊讶,王尚宫已经道:“此事,该去禀告皇后娘娘才是。”
荣明太妃这是蔑视掌宫的朱皇后尊严的事情,那宫女已经对王尚宫:“尚宫,荣明太妃下令绑起来的人,都是…”
“由她去罢。”杜太后淡淡地说了这句,王尚宫和那宫女都吓到了,看向杜太后齐齐叫了一声老娘娘。
“她这是做给我瞧呢。”杜太后的语气平静,但掩不住内心的那丝怒气,这件事,管也好,不管也罢,都是两难,既然如此,就丢给朱皇后去管。至于那些人,想法寻到他们家人,给以补偿,就可。
“老娘娘!”宫女本该出去,但宫女并没出去而是跪在杜太后面前:“求老娘娘说一句话,里面有奴的亲妹妹,奴和奴妹妹,从小相依为命,一起进的宫,奴,奴,奴…”
宫女已经哭出声,杜太后惊讶地看向王尚宫,王尚宫在杜太后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杜太后叹气:“这件事,我不好插手。你们还有一个哥哥,也在京城。今年秋闱,他该赴试,”
这是杜太后做出的承诺,用一条命,换他们家兄长得中举人的承诺。宫女知道自己该谢恩,可那是自己的亲妹妹,是想着一起出宫,一起嫁人,到那时,一定要嫁在附近,从此可以不用再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
宫女用手捂住嘴,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声,但那颤抖的身子,怎么都无法说服别人。杜太后的眉已经皱起,王尚宫急忙道:“这孩子,还不赶紧给老娘娘谢恩?”
宫女伏在地上,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怎么从口中发出的:“多谢老娘娘恩典。”
杜太后这才点头,王尚宫对宫女道:“快起来吧,下去整理一下,别让人瞧出来。”宫女应是,给杜太后又磕一个头这才站起身。
起身出去之时,宫女瞧着杜太后,杜太后面上的笑容依旧慈和,可这慈和在宫女眼中,是那样的狰狞,一条人命,不,不是一条,而是好几条人命,瞧在杜太后和王尚宫眼中,是那样轻描淡写,比蚂蚁也好不了多少。
寿康宫中,已经哭声一片,死到临头。宫人们也忘记了宫规的可怕,那长久被宫规所压抑的情感,这会儿全都爆发出来。
玉秀站在荣明太妃身边,身上冷汗淋淋。王莺、玉巧、小全子…叫的出名叫不出名的那些,都在这里,被捆在院子里,哀哀哭泣,但没有一个和荣明太妃求饶不死的。
不,还是有的。王莺哭了一会儿,望向荣明太妃:“太妃、太妃,我不晓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太妃这样对我,求太妃饶我一命,从此之后,太妃叫我去做什么,我都不敢推辞。”
荣明太妃手里端着一杯茶,唇边含着一抹冷笑,仿佛宫人们的哭泣哀求,全都没发生一样。
刘太妃匆匆走进,见状上前:“姐姐这是怎么了?他们要不好,你和宫正司说了,要打要罚都可以,怎么不经…”
荣明太妃冷冷地看向刘太妃一语不发。
刘太妃的眉皱进:“难道姐姐认为,我说的不对吗?”
“是啊。你就不能称呼我为姐姐。”荣明太妃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瞧着刘太妃,语气之中,全是揶揄。
刘太妃抬头看着荣明太妃,虽然知道荣明太妃和杜太后之间的往事,可在刘太妃瞧来,那些都是陈年旧事,况且胜负已定,何必又去翻起来?
“他们的命,从来都不是我关心的事。”荣明太妃的眼,缓缓扫过那些捆在那的宫人,语气依旧平静,仿佛说的并不是人命关天的事,而是极其稀松平常的事。
“在 这后宫之中,从来都不允许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事发生。今日如此行事,不过是想告诉你们,有些道理,不是你们不懂,就认为那些道理都不存在。”荣明太妃的眼转 向刘太妃:“刘氏,你此刻来为他们求情,我晓得,也是卖别人的好。可这些事,原本就和你没有关系。你好好地过你的日子,闲暇时候和人斗斗牌,赏赏花,再不 成,还能把你女儿招进宫来说话,又何必来寻这样的是非?”
刘太妃自从被皇帝尊为太妃,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样不客气地对她说话,又这样直接地指出她的想法,刘太妃的脸不由微红:“荣明太妃,怎么说这也是数条人命,难道你不怕…”
“我怕什么?我的儿子,在佛前念经参禅,我在宫外,清修了十多年。”荣明太妃眼里明白写着对刘太妃的不屑:“你以为,我会因为贪恋宫中的好日子,而对人摇尾乞怜,你以为,我是这样的人吗?”
“荣明太妃,那个人是妻,是太后,而我们,只是…”刘太妃的话被荣明太妃打断:“不用你再提醒我。可是,我也不怕说一句实话,纵然对她摇尾乞怜,我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得到消息的朱皇后带了人赶过来,正好听到荣明太妃的这句,朱皇后不由停下脚步,看向荣明太妃,荣明太妃对杜太后的怨恨,果真如此入骨。
柳依依已经瞧见被捆在那哭个不停的王莺,想起王莺曾经的趾高气扬,柳依依不由叹息。


、第67章 破例
此刻虽近傍晚,太阳已将落山,被晒了一天的院子暑气蒸腾。王莺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哭干了,但一点用都没有。
难道说今天就要丧命在这里?这不是刚进宫时候王莺所想到的,那时候姑姑们都说,王莺生的俊俏,又会察言观色,假以时日,定会飞上枝头。王莺也一直认为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的。甚至在寿康宫里,受大宫女们惩罚时候,王莺想的都是,这是对自己的磨练。
皇后驾到的声音让王莺抬起头,也许,这是一个转机,或许皇后能劝住荣明太妃,不管是受什么惩罚,只要保住命就好。
王莺往高处看去,被簇拥住往这边走来的是皇后,皇后身边,好像还有两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宫女。
是她们,是吴娟和柳依依,这两个进了昭阳宫的人,这两个本该…王莺不暇去他想,挣扎着想站起身往皇后这边冲去:“求娘娘救命,娘娘仁慈,娘娘救命。”
王莺的突然站起往朱皇后这边冲去的举动吓坏了周围的人。吴女官使一个眼色,两个内侍已经上前一左一右把王莺往原来那边推去,王莺还要挣扎,手已经被捆住,嘴巴也塞进了手帕,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朱皇后一点也没受这个影响,已经走到荣明太妃面前,对荣明太妃微笑:“太妃今儿为了什么,动这么大气,若有什么不好,也只该交给宫正司,太妃如此,难免…”
“娘娘信不信我?”荣明太妃并没直接回答,这让朱皇后微微一愣就笑了:“我自然是信太妃的。”
“那娘娘信不信杀鸡儆猴?”荣明太妃再次追问,朱皇后这次没有回答,只对荣明太妃微笑,旁边的刘太妃听的额头有汗冒出,杀鸡儆猴,原来是因为这个,那么,谁是猴?
这猴当然不会是杜太后了,刘太妃的眼,缓缓扫向围绕在朱皇后和荣明太妃身边的侍从。也许,这猴,就在他们中间。
荣明太妃转而对刘太妃微笑:“刘妹妹,这会儿,你还有什么别的话说?”
“荣明太妃你要做什么事,按说我们也不该管,只是宫内,毕竟有宫内的规矩。”刘太妃到这个时候,已经后悔来这么一趟,但既然荣明太妃问到自己头上,那也只有强撑着答上一句。
宫内的规矩?荣明太妃唇边现出一抹冷笑,接着这抹笑就消失。荣明太妃已经转身对朱皇后恭敬地道:“按了宫规,娘娘是可以破例的。”
宫规,所不能约束者,皇帝皇后太后三人。这三人,犹以皇后是实际掌宫人,更可破例。
朱皇后明白荣明太妃话里的意思,深吸一口气刚要说话,身后已经响起一个急促的声音:“娘娘,臣等来迟,还请娘娘按了以往规矩,把这犯了错的众人,带回宫正司,严加拷问,再行惩处。”
这是宫正司的楚宫正,她今年五十来岁,和荣明太妃年岁差不多,但因为常年严肃,眉间有深深的一道印记,瞧着比荣明太妃还要大上几岁。
除了楚宫正,宫正司两位司正也来了,还带来手下,防备不时之需。朱皇后命楚宫正站起身:“起来罢。我自然知道这宫中,是宫正司掌管刑罚。”
楚宫正听得这话,微微松一口气,就听朱皇后话锋一变:“只是这宫中,是可以破例的。”
楚宫正的神色顿时变了,接着朱皇后对楚宫正含笑:“今儿荣明太妃这样举动,定然是有原因的。既然如此,破例一次,又如何?”
“娘娘,按了…”楚宫正上前一步,还要继续争辩。朱皇后唇边的笑容突然消失,沉声唤道:“秋司正!”
秋司正虽感奇怪还是上前恭敬:“娘娘唤臣,所为何事?”
“宫女不听皇后命令,该做何惩处?”朱皇后的问题问的很奇怪,但秋司正还是老实回答:“若有职务者,自当免职,再则重责,再则…”
楚宫正的神色渐渐变了,她看向朱皇后,手已经不自觉握紧。
“宫正,掌一宫宫女内侍刑罚,自当是这宫中,最明白规矩的人,楚宫正,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朱皇后的语气冰冷,楚宫正已经给朱皇后跪下:“娘娘的意思,臣很明白,只是娘娘,身为臣者,有劝谏之责,娘娘是可以开例的,但娘娘一旦开例,万一以后…”
“楚宫正是认为,我,一个皇后,不明是非,不懂道理,任何阿猫阿狗都可以求我开例?”朱皇后的语气和方才没有任何变化,楚宫正的额头已经冒出汗无法再回答。
朱皇后瞧着楚宫正:“念你初犯,仅免去职务。秋司正…”秋司正听到朱皇后这话,急忙上前跪下:“臣在。”
“我今日为荣明太妃破例,楚宫正既然不愿意,你就接了楚宫正的宫正之职。”朱皇后的语气轻描淡写,秋司正一颗心都激动的要跳出来了,对朱皇后恭敬行礼:“是,臣定会尽忠职守,为娘娘分忧。”
“那么,你们可以回去了,我今日,为荣明太妃破例。”朱皇后语气不轻不重,正好每个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秋司正应是起身,还去扶了一把楚前宫正:“起来罢。”楚前宫正跪在那里面色苍白,听到朱皇后的话突然又抬头:“娘娘,臣掌宫正司几近二十年,从没出过差错,娘娘如此,臣不服。”
“不服也是平常事,只是,你不服也没什么用。此地是后宫,并非朝堂。”朱皇后的语气还是那样轻描淡写,对秋司正使个眼色,秋司正已经示意跟来的人上前把楚前宫正带走。
朱皇后瞧向宫正司的背影,在这宫中,哪有和皇帝皇后说理的事情?楚宫正,侍奉杜太后太久,已经忘了,在这宫中,掌宫的人是皇后而不是杜太后。
“既如此,太妃还请继续,我就告辞了。”既然宫正司的人已经被这样干净利落地打发掉,朱皇后也决定回去了,剩下的场面,也许会血腥,真不是自己该瞧的。
荣明太妃微笑:“多谢娘娘,娘娘放心,只有这一次,再没以后。”
“我信荣明太妃。”朱皇后的话让刘太妃的嘴巴都差点没合拢,接着朱皇后就带着人离开。刘太妃站在那里看着朱皇后离去,荣明太妃的眼转向刘太妃,话里依旧讽刺:“怎么,刘太妃要在这观看?我记得刘太妃你的胆子,可是很小呢。”
刘太妃的嘴巴这才合拢,望着荣明太妃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只对荣明太妃匆匆一礼就离开。
院子里被捆着的人已经不再哭泣,只是呆呆跪在那里,王莺挣扎着抬头,看见天边晚霞极其壮观,半边天都被染红了,也许,这就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看到这晚霞了。
王莺模模糊糊地想,感到一根绳索挂在了脖子上,接着绳子渐渐收紧,渐渐的,身边的一切都远离,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了。
“没了五个,都是被勒死的。寿康宫有胆大的宫女悄悄在那偷看,结果被吓到了。谁都没想到,荣明太妃竟然会…”秦贵妃身边的宫女对秦贵妃讲着那个情形,秦贵妃的神色都变了,那宫女急忙住口:“是奴不好,不该对娘娘讲这些。”
“可知道荣明太妃究竟为什么会如此做?”秦贵妃努力让面上神色平息,看向宫女询问,宫女摇头:“都不晓得呢,只听到什么杀鸡儆猴。”
杀鸡儆猴。秦贵妃叹气,这是做给杜太后看的,没想到荣明太妃竟然会这样做,用一种别人都没想到的,极其血腥的方法,告诉杜太后,也告诉依附杜太后的人们,这个宫里,从此之后,杜太后想要一手遮天,做不到了。
“荣明太妃这样做,传到宫外的话,臣子们知道,未免会有微词。”朱皇后一点也不意外皇帝会很快知道这件事,严格的说,皇帝才是后宫真正的主人,包括皇后,都要仰他的鼻息。
朱皇后对皇帝微笑:“陛下还记得妾说过的话吗?妾要做陛下的皇后,妾也要,好好地做陛下的皇后。”
这话听起来有些绕口,但皇帝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朱皇后的意思,沉吟一下才道:“皇后这样说虽然是对的,但皇后,怎么说她也是…”
“老娘娘是太后,是长辈,是扶持陛下坐上这个位置的人,陛下,道理我都懂。但老娘娘要的,不止这些。”说着朱皇后的语气稍微变化一下,看着皇帝:“陛下,妾不愿意像文庄皇后…”
“住口!”皇帝站起身,起身时候袖子还带到了几上的茶,茶水洇着袖子,那精美的龙纹刺绣,仿佛也变的暗淡。
朱皇后没有住口,也没有跪下,只是跟着皇帝站起身,眼里的泪慢慢聚集,缓缓落下:“陛下,陛下,在妾面前,您又何必如此,如此苦苦地掩饰…”
皇帝的手抬起来,这是他将要发怒的征兆,朱皇后还是瞧着皇帝,一双眼眨也不眨,这让皇帝的手并没挥下。
接着皇帝的手颓然地放下,声音变的有些脆弱:“你不懂,皇后,你不懂,我的心,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朱皇后伸出双手,从背后把皇帝抱住:“陛下,妾是您的妻子,这会儿陛下说妾不懂,可是总有一天,妾会懂的。”
皇帝知道自己该把朱皇后推开,严厉斥责,再冷落朱皇后几天,等她前来和自己和好,这样才能维持住一个皇帝的体面。可是皇帝没办法把朱皇后推开,甚至有些贪恋这样的温暖。
纵然是从小被教育要做寡人的皇帝,也会在某个时候,希望得到温暖。


、第68章
宫人们久久等不到帝后的召唤,悄悄透过窗眼往里面望,纱帘背后,帝后相偎相抱,这让偷窥的人脸微微一红,急忙站直不说话。
吴女官也往窗眼里瞧了一眼,见状微笑,示意众人离远一点,继续等着殿内人召唤。这是一个小风吹拂的傍晚。柳依依不自觉地又看向凤藻宫,秦贵妃此刻,会更难受的。
“老娘娘,荣明太妃这个举动,已经让人心思动了。”王尚宫小心地提醒杜太后,杜太后看向王尚宫:“她只换了一个人。”
“娘娘,自然是这样,可能换宫正司宫正,其余的人,自然也能挨个换来。况且还有宫中的妃子们,这些妃子,以王淑妃为首,现在都以皇后命令为命令。”
这在后宫之中,原本是很平常的事,杜太后唇边现出一抹冷笑:“王淑妃吗?她真以为,靠上了皇后,就从此无忧了吗?”
“还说前两天热呢,这出了月子,转眼就凉快了,今年的秋老虎也瞧不见了。”王淑妃坐足了月子,带上女儿前来昭阳宫叩见朱皇后。
朱皇后很快见了她,两人坐在殿内,王淑妃靠在窗下,和朱皇后说笑。
朱皇后放下手中的茶:“说的是,转眼又要到中秋了,今年中秋,陛下高兴,只怕会办的更热闹呢。”
“妾前儿恍惚听见谁说,陛下说了,今年中秋,要在太液池边设灯会呢。”柳依依端着一盘水果进来放在王淑妃和朱皇后面前,王淑妃用叉叉起一块小西瓜,含笑对朱皇后说。
“陛下也和我说了,办灯会,亏他想得出,这又不是上元。偏陛下还说,此时不冷不热,正好赏灯。上元虽是正日子,可那时候冷,不好带孩子们出来呢。我这才想起,陛下是想让孩子们也赏赏灯。”
朱皇后的语气和原先,透着有些不一样,王淑妃挑一下眉,对朱皇后神秘一笑:“妾还忘了,对娘娘道喜。”
道喜?朱皇后用手指一下自己:“道什么喜?”王淑妃靠在那瞧着朱皇后:“娘娘方才提起陛下时候,和原来已经有些不一样,娘娘说说,妾要不要给娘娘道喜呢。”
朱皇后的脸不由微微一红,啐王淑妃一口:“就你促狭,取笑我。”
“这天下能取笑娘娘的人可不多,妾能取笑娘娘,妾也该给自己道个喜。”王淑妃一本正经地说着,这让殿内服侍的人都笑起来,朱皇后也笑起来,殿内气氛,一下变的十分欢快。
朱皇后看着殿外的天高云淡,如果,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变,该多好。但朱皇后晓得这是不可能的,享如此的荣华富贵,就要付出相应代价,这个世道,是公平的。
果真皇帝过了没多久就下了诏书,中秋节时候,在太液池边办三日灯会,第一日,许京中五品以上大臣带女眷三人入宫赏灯,第二日,宫中后妃奉杜太后和诸太妃赏灯,第三日,许宫中宫人赏灯。
诏书一下,宫中人个个欢喜。吴娟更是拉着柳依依叽叽咋咋说个不停:“我原本以为,进了这宫里,就不能赏灯了,谁知不但能赏,还是中秋时候赏,听说宫中的灯,十分精致呢。”
柳依依的念头却和吴娟有些不一样,尽管皇帝不承认,但皇帝和原先,变化的不是一点点,他的笑和原先一样温柔,但柳依依能察觉出来,他面对朱皇后时候的笑,和面对文庄皇后,面对别的宠妃时候的笑是不一样的。
而且,柳依依还发现,原先如果这样想,心中是会有点浅浅酸味,可是现在,这点酸味,完全不见了。
陛下他,的确不是良人啊!这一次,柳依依决定赞成秦贵妃的话。此刻见吴娟那么高兴,柳依依对吴娟微笑:“许宫中宫人赏灯,这可不一般呢。”
吴娟还要再说,吴女官就走过来:“你们两个,可不许学别人,只想着赏灯穿什么,陛下许京中五品官员以上的家眷进宫赏灯,这话说起来容易,到那日,可是不能出乱子的。”
“会出什么乱子?”吴娟好奇地问。吴女官瞧眼吴娟,故意把脸一板:“比如说啊,哪家千金瞧中了哪家少爷,借着赏灯的时候,做出点什么鸡鸣狗盗的事来,然后哭着要少爷娶她,这可不就是乱子?”
柳 依依已经噗嗤一声笑出来,吴女官伸手捏捏柳依依的耳朵:“就晓得骗不过你去。谁要敢做这样的事,那还真是不想要脑袋和做爹的前程了。也只有那些没进过宫 的,成日在那瞎想。只是你们那日在那伺候,也要小心瞧着,免得有人真不懂宫规,惊了驾,虽说是他们的不是,但我们也没脸不是?”
吴娟和柳依依双双行礼下去应是,吴女官又叮嘱她们几句,又去找别人去了。吴娟瞧着吴女官背影,感慨地道:“依依,你有没有觉得,自从那次荣明太妃破例之后,外头的人对昭阳宫的人,更好了。”
柳依依当然晓得原因何在,却故意摇头:“我不晓得呢。你难道不晓得,我不许出昭阳宫的?”
吴娟的手张开,往柳依依肋下抓去:“好啊,你又哄我,看你讨饶不讨饶。”柳依依身子一转,吴娟的手没有抓到,两人相视而笑,柳依依用手拢下鬓边的乱发,并不知道自己的笑脸已经被人看到。
“难怪秦贵妃,会失态。”皇帝站在拐角处,对身后的内侍轻声说,内侍有些不解:“陛下,为何会失态?”
“你没发现,这个叫柳依依的宫女,她笑起来,和周婕妤,一模一样。”虽然面貌没有周婕妤那么美,但那种娇憨,是变不了的,皇帝当时,最喜欢的就是看周婕妤的笑,卿既是朕的解语花。
那时,皇帝是那样对周婕妤说的,周婕妤当时的笑,是那样的娇媚。
皇帝轻叹一声,转身要往另一边走,内侍觉得有些不对劲,跟在皇帝身后道:“陛下既喜欢,何不纳了她?”
皇帝拿起手中的扇子打在内侍头上:“想这么多做什么?再说,她还小呢。”
“原来陛下是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内侍用手捂住头笑嘻嘻地说。
皇帝浅浅一笑,怜香惜玉,并不是的,只是觉得这样的心也淡了,况且身边的女子,其实个个都差不多的,多一个少一个,并没什么不同,倒不如让她就那样笑着,偶尔瞧瞧,倒也能解乏。
皇帝对柳依依的意思,很快就传到朱皇后耳里,朱皇后听完怔在那里,这让吴女官以为朱皇后是对柳依依不满,急忙道:“依依也…”
朱皇后摆摆手:“我并不是对依依有什么不满,我只是觉得,陛下,现在这样想,倒让我有些纳闷。”
“陛下虽是天子,却也是人,娘娘待陛下的心,我们都瞧在眼里,陛下怎会不感动?”吴女官的话让朱皇后又是一笑,陛下感动?那自己呢?可会为陛下感动?真的把他当做自己的丈夫?朱皇后看向远方,不知道这颗心,要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转眼太液池边的灯会之期就到了,虽许官员带家眷入宫赏灯,但能入宫的人数有限,而且也只许他们在太液池边赏灯,起坐更衣领宴的地方,都有专门场所专门有人领了去。
因此吴女官所设想的有人违了宫规闹出不好看的事并没发生,第二天是后妃奉杜太后和诸太妃赏灯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