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院内只剩下下人和方太太罗姨娘她们,方太太并没理罗姨娘说话,只是瞧着自从自己进来就再没开过口的如春,缓缓地道:“老太太那边,想来还要人伺候,如春你还不赶紧回去?”如春在方太太走进院里时就有些徘徊,毕竟方太太怎么说都是主母,她在场如春自然不好开口,此时听到方太太这话,猛地想起可以去告诉方老太太,忙应是就要离开。
罗姨娘见自己最大的援助之一走掉,急忙喊一声,如春对罗姨娘使个眼色,匆匆往外走去。罗姨娘猛地想起如春可以去告诉方老太太,心顿时安定,狠狠瞪着方太太:“你这样的人,活该没有儿子送终。”这话实在太不能入耳,雨青要上前去捂罗姨娘的嘴,方太太止住她,看着罗姨娘道:“你错了,没儿子送终的人,不是我,是你。”
看着罗姨娘那瞬间煞白的脸,方太太微微垂下眼:“我不是那种容不得人的,也怜惜你们做妾也有自己的难处,历来对你们多有恩遇。可是罗氏,你的所为,着实称不上一个好字。”方太太的话很轻,但最后一句的每一个字都像敲到罗姨娘的心上,她挺直脊背,有些傲然地道:“
不好又怎样?我生了儿子,又得老太太的喜欢,老爷也很疼我,稍微放肆些也是人之常情。哪似你一般?”
方太太并没动怒,只是缓缓地道:“是啊,人之常情,可你懂不懂妻妾两字怎么写?你明不明白妾该怎么做?”说着方太太不等罗姨娘回答就道:“来人,把罗姨娘送回她屋里,好生服侍着,到老爷回来之前都不许她出来,更不许她靠近虎哥儿,免得把孩子吓坏了。”
林妈妈她们巴不得方太太这一声,急忙上前把罗姨娘扶住,方太太打个哈欠又道:“菊花,你们可听好了,这家里,不留不中用的丫鬟。”这一声又戳到罗姨娘的心,她挣扎着回头怒视方太太:“你敢,你竟敢把我身边人赶走。”
说着罗姨娘扯住菊花:“你这个不中用的,你怎么不敢说话?”方才方太太的话才让菊花真切认识到,方太太才是这个家里正经的主母,纵然罗姨娘再得宠再得疼,可是自己的卖身契,可都是在方太太那里,而每月的月例也从方太太手里出来。明白一些的菊花哪敢像平日一样奉承罗姨娘,只是小声道:“姨奶奶,快些回去吧。”
见菊花都不听自己的,罗姨娘差点气的吐血,刚走出两步就听到方老太太的声音:“这是怎么了?媳妇,你这一回来怎么这院里就大呼小叫的?”瞧见方老太太罗姨娘心中大喜,挣开那些丫鬟婆子们的胳膊就跪到方老太太面前,随即就哭出声:“老太太,您可要为奴做主,奴不过是想来瞧瞧哥儿,谁知太太房里的丫鬟婆子们就拦阻奴,还说奴不过是个妾,哪有脸做哥儿的亲娘?还说…”
罗姨娘指黑为白的本事是越来越高了,方太太垂下眼等着罗姨娘继续控诉。罗姨娘哭了几声就哽咽住,打算休息一会儿借此听听方太太怎么辩解,到时方太太辩解一句她再跟着编排,谁晓得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方太太的辩解,这倒奇怪。罗姨娘不由偷偷抬眼去瞧方太太,见方太太站在那儿,双唇紧抿,面色沉静如水却一个字都没说。
罗姨娘心里更加奇怪,抬头望向方老太太,方老太太的眉也紧皱,有些不明白媳妇怎么变了个人。方太太这才开口:“婆婆,媳妇还是不是您老人家的媳妇?虎哥儿还是不是媳妇的儿子?”
听到虎哥儿的名字,罗姨娘张口就想喊,不是,虎哥儿才不是你儿子,可罗姨娘知道在方老太太面前绝不能喊出这句,只有生生忍住,屏住呼吸等着方老太太的回答。
方老太太微叹一声道:“你自然是我媳妇,虎哥儿他,”方老太太看一眼罗姨娘才道:“自然也是你的儿子
,只是他…”罗姨娘的心在方老太太说出这句话时,只觉得被什么戳碎一样,却不敢出声。
方太太的泪已经掉落:“媳妇对婆婆没有半点不敬吧?对罗姨娘她们,也没有半点照顾不周吧?那媳妇想问问婆婆,婆婆只记得虎哥儿是罗姨娘的亲生子,觉得他们母子分离实在不合人情。怎么就记不得媳妇是婆婆的媳妇,虎哥儿也是老爷发话,让媳妇抚养。况且婆婆,罗姨娘的性子婆婆是明白的,虎哥儿可不光是老爷的儿子,他还是方家未来的支柱,这样的人,哪能一味娇惯宠溺?婆婆常和媳妇说,当年老爷是多么辛苦不容易才挣的这份家业。难道婆婆就忍心娇惯出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来,那老爷辛苦挣得这份家业,就…”
方老太太大喊一声:“胡说,你怎能这样说?”方太太跪下,她一跪下,身边的丫鬟婆子也跟着跪下,方太太抬头瞧着方老太太:“难道媳妇说的有错吗?婆婆,您从艰苦中来,看过无数人家兴衰,难道不明白吗?况且,对虎哥儿来说,长于小妇之手,算不上什么好名声。”
罗姨娘想大声疾呼,但只觉得脖子被什么掐住一样说不出来,只有小声道:“老太太,奴,奴…”方太太并没让她把话说完就道:“婆婆,媳妇晓得您为人宽厚慈爱,对罗姨娘也多有看顾疼爱。可若今日您阻止媳妇教导罗姨娘,甚至想帮着罗姨娘把虎哥儿抱回去养,那媳妇就自请离开方家,从此青灯古佛相伴,任由她们闹翻天,媳妇也不闻不问。”
罗姨娘没有料到方太太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心里有一丝惊喜闪过,但很快就是忧愁升上,眼巴巴地看着方老太太。方老太太吸了口凉气,怎么也没料到一向温柔贤淑从不忤逆自己的儿媳妇会说这样一句。
院中的丫鬟婆子也没一个敢出声的,站在方老太太身后的如春手心全是汗,如果,如春不敢往下想,不管怎样,自己都是会被追究的。如春闭下眼,都没去看罗姨娘,现在才知道,什么宠爱疼爱都是虚的,主母两个字,绝不是得宠的姨娘可以轻易挑战的。
方老太太终于开口,声音却有些干巴巴的:“你嫁进方家二十来年,你的好我全看在眼里,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只是罗姨娘她平日侍奉我侍奉的很好,我难免多疼了些,可我心里明白谁才是正经儿媳妇的。你方才说的对,虎哥儿是方家以后的支柱,总要教导好了,以后虎哥儿的事我再不多问一句。”
说着方老太太已走上前扶起方太太:“哎,快别哭了,这个家,从来都是你做主,以前如此,以后也不会变。”罗姨娘
的心一直往下沉,声音颤抖地叫了声:“老太太。”方老太太没回答,方太太听到了轻声道:“罗姨娘侍奉婆婆一向侍奉的好,也省了媳妇很多事。媳妇一直都记得的,老太太既喜欢她,以后索性罗姨娘就一直跟着婆婆好了。”
方老太太轻轻地拍一下方太太的手:“好,知道你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虎哥儿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说着方老太太看向罗姨娘:“雾娘,你也该放心了,你太太说的对,虎哥儿不能一味娇惯宠溺。”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大家都知道,快过节了,于是我例行回家一趟,在家期间会出现不方便上网等各种情况,但我会努力码字,遇到有网时候就传上来。
祝大家过节快乐。


、27 妄念

这句话把罗姨娘心里最后一丝指望打消,抬起一双泪眼,想再唤一声老太太。方老太太已经叹道:“是我糊涂了,有些事,总该早早定下才是。”这话让罗姨娘心中如万箭穿心,想哭又不敢哭出来,只得用帕子捂住脸:“老太太,奴知道,奴命苦,做不得…”
后面的话罗姨娘不敢说出来,只在那呜咽,方太太刚想说话,方老太太似有触动,当日女儿就是这样哭的,娘,我命苦,命苦。想到此,再看向罗姨娘那张满是泪痕的眼,方老太太心中怜惜又起。方老太太轻轻拍着罗姨娘的肩,看向方太太道:“媳妇,我知道妻妾之别,可雾娘怎么说都是虎哥儿的亲娘。”
方老太太虽没往下说,方太太却明白后面的话,心里的怒火开始慢慢蔓延,但面上神色未显,方太太还是低垂下眼,轻声道:“这是自然,媳妇对罗姨娘,总是另眼相待的,只要罗姨娘不做过分的事,媳妇定会护她周全。”
方老太太微微沉吟下才对罗姨娘道:“雾娘,你也知道你太太的性子最是平和,今儿有了这句话,你也该放心。毕竟一个家里,总不能日日吵闹,都要和和气气才好。”罗姨娘心里再委屈此时也不敢发出来,只得应道:“奴明白,只是奴总…。”
方老太太点头打断她的话:“你既明白,以后虎哥儿当然还是放在你太太这边,我今儿再说一句,我活着一日,就会护你一日,你担心什么?”话到此处,罗姨娘知道若再纠缠就无味了,只得委委屈屈道:“老太太待奴的心,奴自然明白。”
说着罗姨娘心头不由一酸,一个大胆的,前所未有的想法开始在脑海浮现,如果方太太有个万一,自己既生了儿子,出身又是良家,老太太又这样宠自己,到时扶正那是指日可待的。可这个想法一出现,罗姨娘觉得蒙在面前的阴霾全都散去,扶正,只要扶正那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罗姨娘不由紧握住双手,但眼往方太太面上扫了一眼,就觉得自己是痴心妄想,方太太面色红润声音有力,怎么也不像是能有个万一的人。方老太太在罗姨娘说完那句话后已经笑呵呵地把方太太的手拉过来:“我知道你是个好的,雾娘不过脾气直爽罢了。虽说妻妾有别,可你们都是嫁到方家的人,以后雾娘你可要敬着你太太。媳妇,你也要多担待雾娘。”
说着方老太太已把罗姨娘的手拉过来,和方太太的交叠放在一起。罗姨娘此时心中只有那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罗姨娘也知道,不能宣诸于口,更不能在面上带出来,不然不仅是自己,连自己儿子都会万劫不复。
罗姨娘只有低头对方太太道:“太太,奴原先有些错处。太太大人大量,能放奴一条生路。”
当此时方太太也只有笑着把罗姨娘的手紧紧拉住:“这样说就羞杀我了,出了这种种事情,说来只是我的不是,不能让众人敬服,从今之后,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大家好好过日子。这样老爷在外辛苦打拼,也欢喜些。”
见方太太这样大度,方老太太心里着实欢喜,一眼看见旁边的如春,方老太太的唇抿一下才道:“我也不藏私,今儿的事都是如春这丫头在旁撺掇的,媳妇,这丫头虽跟了我那么多年,但此时犯下的错无可赦。怎么处置就全由你。”
如春早已跪下,听到方老太太这话,更是吓的汗如雨下,抬头瞧着方老太太:“老太太,奴婢只求…”方老太太已打断她的话:“今儿你这事做的着实太错,如春,我若不处置你,你太太怎生服人?”
今日的事,方老太太的态度已经十分出乎方太太的意料,此时听到方老太太这话,自然要卖个人情给方老太太,只是低头道:“如春总是婆婆身边得用的人,婆婆一时也离不了,不如就先罚她半年月例了。若再犯错,那时再给婆婆挑好的使。”
方老太太嗯了一声:“这样也就罢了,以后你们都要记得,怎么说都是这家里的下人,万不可因为服侍了我就对主人们不尊重。”如春汗淋淋地上前给方太太磕头谢恩,方太太扶起如春,又笑着道:“有罚就有赏,虎哥儿那奶娘,虽然平日有些笨笨的,但重要的是忠心,下人们要像这样才好。”这笨笨的三字又戳了罗姨娘的心,她睁圆眼看着方太太,但方太太并没梢她一眼。
只说完方太太微一沉吟下就叫过雨青:“去和账房说,给服侍哥儿的人,每人多发两月月钱。至于哥儿的奶娘,额外再多赏五两银子。”雨青应是退下,罗姨娘听了这话更是恨的不得了,却不敢说半个字,方太太处置完看见方老太太面上有疲惫之色,忙扶着她请她回去。
罗姨娘不敢像平日一般在旁搀扶着方老太太,只敢跟在方太太身后,虽然恭敬如常,但手指上的指甲差不多都抠进肉里。现在儿子靠不住,只要拿出名分来,方老太太也靠不住,那唯一的路,只有让自己扶正一条路,不然这未来可预期的,就是一辈子在这宅内低头,见儿子认别人为母。
一群人走出不远,就看见邱玉兰牵着虎哥儿过来,虎哥儿已经不哭了,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在啃,不时还指指点点,问着邱玉兰什么。邱玉兰耐心答完,抬头瞧见她们,拉着虎哥儿上前
给方老太太行礼:“外祖母安好。”
方太太已笑吟吟地牵住虎哥儿的手,弯腰问道:“哥儿啊,方才和表姐说了什么?”虎哥儿已经答道:“表姐给我洗脸,哄我不哭,还给我换了新衣衫,还说,等过年了,给我做一身新衣衫穿。”
许是方才的事触动了方老太太的心,方老太太看着面前一身素淡的外孙女,仿佛又看见亡女离开自己时候情形。此时平日巴不得不提起女儿的心竟然淡了些,代之的竟是一丝惭愧,再加上方太太说的这几句,不由对邱玉兰露出一丝笑容:“平日你帮着你舅母,很好。”
这丝笑却和平日方老太太面对邱玉兰时候的皮笑肉不笑全不一样,邱玉兰有一丝诧异,竟没有立即回答方老太太的话。这样情形反倒让方老太太更加惭愧,细算起来,面前也只得三个孙辈,当年的事既已发生过,又何必总当做是一种污点不能提起?
毕竟再怎么算,邱玉兰是没有错的,而她在方家这三年,对自己也很恭敬。方老太太理清了心,伸手握住邱玉兰的手:“今儿虽说已是十八了,但月亮还亮,你们去整治两桌酒席,晚饭后在桂花树前,咱们再赏赏月,喝点酒,也不辜负这花香月色。”
说着方老太太还沉吟一下:“把银姐儿也叫来,还有陈姨娘她们几个,咱们,也好好乐了。”这话出口,不光是邱玉兰,连方太太都愣住,方老太太跟前,一向都只有陈姨娘能近前,别人都要远着些。更何况方老爷不在家而办酒席赏花这种事,更是闻所未闻。
方老太太叹一声:“怎么都愣住,难道我就不能去喝酒赏花,快去快去。”方太太已经回神过来,吩咐春柳快些去厨房吩咐,自己搀住方老太太:“婆婆既有这样兴致,咱们也就恭敬不如从命。”
邱玉兰也笑了,刚要开口方老太太已经道:“玉兰,今晚你陪我一起吃晚饭吧,咱们祖孙,竟是从没在一起吃过晚饭。”这是邱玉兰自从回到方家就盼望着的话,此时真切在耳,竟有些不敢相信,还是方太太轻推她一下,邱玉兰这才轻声应是。
听着方老太太这连番的吩咐,罗姨娘把手中的帕子都快揉碎,现在不光是方老爷对自己淡了,就连一向疼爱自己的方老太太今日态度也迥然不同。只有方太太不在了,自己才有出头日子,罗姨娘虽低垂着头走在后面,眼中却闪出一丝狠毒,你不给我活路,别怪我心狠手辣。
晚饭时候,虽然方老太太和邱玉兰话说的很少,但方老太太对邱玉兰的态度和平日已然不同,那曾在方老太太眼里出现过的冷然今日并没出现
,这让邱玉兰如在梦中,长久以来,当年离开邱家时候,一直盼望的在外祖母膝下撒娇的情形,难道在这时,终于可以实现吗?
晚上桂花树前全家人聚在一起赏月,几位姨娘逮住机会,对方老太太百般奉承,陈姨娘一直教银姐儿叫祖母,银姐儿虽吐字不清,但还是学着叫。这逗的方老太太哈哈大笑,几位姨娘们也个个凑趣,平日最出风头的罗姨娘如堕冰窖,冷眼看着席上一切,心中那团火越烧越旺,有一日,总有一日,这一切都会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三天没有网的日子啊,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啊。


、28 打听

这晚直玩到三更才散,小玫服侍邱玉兰梳洗时候,已在一直打哈欠,邱玉兰虽困倦但精神头很好,轻声问小玫道:“你说,外祖母会不会又变得像以前一样?”小玫把一个哈欠生生忍住了,给邱玉兰的发梳一下才道:“老太太她,想是想通了?”
邱玉兰瞧着镜中的自己,似乎是说给自己听:“想通?这世上反复的人太多了。”小玫能感到邱玉兰瞬间的情绪低落,手放到邱玉兰肩上:“太太已经给姑娘开始议亲了,姑娘也该为自己打算才是。”
邱玉兰看着小玫,眼珠突然一转:“那,你就帮我去打听林家三爷是什么样的人吧?”
小玫啊了一声才道:“可是姑娘,就算打听出来不好,太太答应了,又有什么法子?”邱玉兰眼中光亮黯淡一下方轻轻叹了一声才道:“横竖你先打听了,我要嫁人,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地嫁了吧?”
小玫嗯了一声才服侍邱玉兰躺下,刚把帐子放下,就听到邱玉兰在床上轻声道:“我细想起来,在邱家虽过的不好,可娘对我的关心是真切的。”在这里,虽在锦绣堆中,那些关心那些话语,却总带有点隔膜。小玫侧耳细听,没听到邱玉兰后面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小玫才吹灭蜡烛来到外屋躺下,周先生说的话如在耳边,姑娘不过是没有受过真正的苦罢了。这天下,到底怎样的苦算苦?小玫睁大眼睛,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心里默念着,该寻法子去打听林家三爷是怎样的人才成,至于别的,就由它去吧。
八月二十二这日,汪陈林宋位姑娘果然相约来寻邱玉兰,邱玉兰自出生以来,还是头一回这样做主人,早早就让人把桂花树前的那个大敞厅收拾好,焚香供菊,茶果点心齐备,除了桂花酒,又开了一坛梨花白。
诸位姑娘先去给方老太太和方太太问安罢,陪着说笑几句,这才相携来到那敞厅,见到里面摆设宋姑娘就笑道:“果然还是这里地方宽,到时吃醉了酒,在这一躺就成。”陈姑娘已哈哈大笑:“怎的,你不怕吃醉了回去被婶婶罚?”
宋姑娘的嘴已经嘟起:“我和爹说过了,爹说,许我今日吃醉,若我娘罚我,就让我去寻他。”邱玉兰含笑请她们诸位坐下,厨房已把蒸好的螃蟹拿上来,林七姑娘见了,忙伸手去拿,那螃蟹很烫,林七姑娘的手还没碰到就缩回来喊疼。
今儿林家除了七姑娘,好来了位六姑娘,六姑娘已把林七姑娘的手拉过来往上面吹着,面上笑吟吟地:“七妹,哪有你这么心急的?”汪姑娘已洗好手拿起个螃蟹来慢慢剥着,见林七姑娘举着手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抿唇一笑就把那剥出来的腿往她面前一放:“吃吧,你啊,一见好吃的就比宋妹妹还心
急一些。”
宋姑娘年纪最小,邱玉兰正在给她剥一个蟹黄,听到这话邱玉兰浅浅一笑:“倒是见到宋妹妹,就忘了七妹妹,是我这个做姐姐和做主人的不是。”林七姑娘已把那蟹腿吃下,听了这话就道:“邱姐姐要真心想赔罪,就把那桂花酒给我带回去几坛子的好。”
陈姑娘剜林七姑娘一眼:“不识羞。”林六姑娘只是在那咬着瓜子笑,又吃了会儿,宋姑娘才问:“怎的今儿不见李姐姐,平日她不是最喜喝这梨花白?”陈姑娘瞧一眼邱玉兰,见邱玉兰面色如常才答道:“七表舅母今日来走亲戚,表妹在家呢。”
林六姑娘哦了声才道:“贵府的表舅家我记得也姓林,只是他家名声极大,和我们这样人家不一样。”林七姑娘吃了两个螃蟹,又热热地喝了两杯桂花酒,面上已经飞上几抹红,听了自己姐姐的话哧地笑了一声:“林家在隔县,号称已有百年,其实这些年已大不如前。亏得当初联宗没联上,若不然…”
林七姑娘说到这就顿住,端起杯子道:“来,喝酒喝酒,邱姐姐,你可千万别怪我喧宾夺主。”邱玉兰在听到那位七表舅母的时候心就开始有些紧,等林七姑娘说话邱玉兰才回神过来,那些事已经过去了,纵有人不满,却没有人会当面说出。
邱玉兰面上又带上笑对林七姑娘道:“什么喧宾夺主,宾主尽欢才好。”林六姑娘突然没来由笑一声,接着收起笑容:“邱妹妹说的是,宾主尽欢才对。”林七姑娘鼻子里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这才堆起笑容和众人重新开始说笑。
主人们在那说笑喝酒,小玫服侍了一会儿,想着邱玉兰说的话,叫来春芽叮嘱几句,就悄悄地离席往招待下人们的地方去。小玫离的远就听见屋里传来笑声,看来这这边也是宾主尽欢。
屋里也备了两桌酒席,林妈妈和两个丫鬟陪着这些跟来的人在那喝酒说话,瞧见小玫走进来,林妈妈忙站起身:“难道这么早就散席了?”这话一说出来,有几个婆子忙放下酒杯,用手擦一擦脸:“哎,要真散了,这脸红扑扑的就被人骂了。”
小玫跟着邱玉兰去过林家,认得其中一个正是林家的管家娘子,上前笑着道:“几位婶子别担心,不过是我们姑娘怕招呼不好你们,特地叮嘱我过来瞧瞧。”那几位这才放心,忙福了又福:“多谢姑娘费心,贵府招待的很好,只是这酒就不敢再领了。”
几个丫鬟也在那里说道谢的话,小玫瞧一眼,让人把酒撤了,又让人端来几样点心:“既怕喝酒误事,不如用点点心谈谈就好。”这自然好,各人重又坐下,这屋里招待的,都是各位随身陪侍的人,但小玫知道,要打听林三爷,只有往那几位婆子
处打听,问丫鬟们只怕问不出个来由。
殷勤让着点心,又把新到的毛尖沏了一壶,方才那几位婆子已喝了不少的酒,此时有了好茶好点心,那酒意渐渐上来。开头嘴上还有把门的,后面开始天南地北地说起来。小玫等的就是这会儿,面上笑容依旧含着在听,渐渐话题开始说的越来越深,丫鬟们都是女孩子,听的有些面红,林妈妈忙拍一下手:“哎,还当着这些孩子们呢,哪能说这些?我们不如谈谈别的。”
小玫趁此道:“平日我们在家里,也听人在那说,说全城就是林家最好,说老爷仁厚,太太慈爱,对待下人也是宽仁的,对那些庶出子女也是一般看待。万婶子,你有这样的好主人家,真不晓得是哪里修来的福气。”
万婆子是林家专门跟太太姑娘们出门的,听了这话面有得色地道:“说到这,也不是我夸我们太太,我们太太可真是这城里最宽厚仁和的太太了。也难怪我们太太这么大福气,儿女满堂,还个个儿女都好。”
说着万婆子伸手就去端杯子,把杯中的茶当做酒一饮而尽,旁边陈家的一个婆子听见就撇一下嘴:“得了,万嫂子,你这话说给不熟的人听也就算了,说给我们,真是打脸。”万婆子酒意有些涌上来,眼一瞪就道:“怎的,难道我们太太不好?”
陈家的婆子早已喝的一双眼都是红的,听了这话也笑一声:“说起你们太太,那是真的好,可惜所谓对庶出子女视若亲生,也只是哄哄别人的话吧?不然你们大爷娶的是什么样的人家?大姑娘嫁的是什么人?你们二爷定亲定的又是什么人,二姑娘嫁的又是什么人?”
万婆子一张脸不晓得是恼了还是酒涌上来,整个都通红,站起身就道:“二爷定的人家哪里不好了?足有七八千两嫁妆呢?虽说…”陈家的婆子冷笑一声:“定了个外室生的女儿,也亏你们太太狠得下心。张嫂子,你们汪家难道就能让这样的人做你们外甥媳妇?”
张婆子是汪家的下人,原本还在那作壁上观,听到自己被叫到,不由啊了一声方道:“这事,那能轮到我们做下人的置喙?姑太太定的这门亲,虽说不大体面,可是只要姑娘人好,过日子也是他们小两口过,况且…”
陈家的婆子已经笑了:“况且总不是你们姑太太亲生的儿子,到时分了家,任由人自生自灭。啧啧,真是好打算。”原本想打听林三爷,谁知还扯出这么一件事,小玫隐约觉得,林太太看中邱玉兰的原因也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