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娥啊了一声:“姐姐,抱不得,他软的就像没骨头一样。”婉潞笑了:“你抱不得,你浅姐姐可能抱,她自己生了三个孩子,还没抱过初生婴儿吗?”

鸾娥面上一红,婉潞仔细去瞧这个孩子,虽带着初生婴儿红彤彤的肤色,眼睛也闭着,但能看出这孩子眉毛很好,鼻子很高,小嘴不时翕动一下,这就是平家下一代了。奶娘已把凝姐儿抱了过去,婉潞接过孩子,婴儿的身体柔软,抱在手里感觉就像一团棉絮,爹要看见这个孩子,该是多么高兴。

在房里又坐了会儿,婉潞隔着帘子问过淑娥可还好,里面的丫鬟代答淑娥一切都好,刚喝了定心汤在那里睡着呢。婉潞她们也就出门,还拉着心不甘情不愿的鸾娥,让她别打扰淑娥休息。

走了段路,婉潞坐到旁边那棵桂花树下,浅草以为她累了,推一边的鸾娥道:“你去让丫鬟送几杯茶过来。”鸾娥刚要走出去,婉潞已经拉住她:“还是浅妹妹你去一趟吧。”浅草了然一笑,转身而去。

春风吹起鸾娥身上的衣衫,她的嫩绿色裙子上的玉色丝绦也随风飘荡,大眼里总是含着笑意,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姑娘。婉潞看着她:“鸾妹妹,如果有个男子,以前做过错事,但后来已经改过,现在是个有担当的男儿,这样的人你肯不肯嫁?”

作者有话要说:好喜欢这些好姑娘们,可惜岁月无情,好姑娘们会变,有些变成酒,有些变成鱼目,有些变成人人避之不及的极品,哎。

不自觉地把瑾姐儿的戏加多了,我好喜欢这个小姑娘。

还是贴份正文在作者有话说里,大家互相理解,谢谢。


166、心里话

风把鸾娥的头发吹的有一些乱,她正用手把鬓边的乱发往耳后抿去,听到婉潞这话手停了停,脸上笑容没变,问出的话里含着一丝诧异:“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婉潞把她拉了过来,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小抿子,拔掉她鬓边别的掠鬓,给她把乱发仔细用抿子抿上去,手里动作轻柔,说的话也很温柔:“这是问你正经事呢,这是你终身大事,必然要你喜欢的。”

鸾娥趴在婉潞腿上,手抚着下巴,半天没有说话,直到发重新被梳好,婉潞把掠鬓别好,低头看着她,两人的眼光正好碰在了一起。鸾娥嘻嘻一笑坐直身子,面上的神色变的严肃:“姐姐,我要嫁的人,不要他多俊俏,家世多好,我只要他一生一世都对着我,能为我遮风避雨就好。”

不求家世,不求相貌,可是鸾娥所求的,比起这些不求,来的还要更难一些。婉潞低下头,能看到鸾娥裙边勾着的玉色云纹。鸾娥的声音如黄莺一般清脆:“姐姐,一个男儿若不能为妻子遮风避雨,口口声声要妻子孝顺,什么事情都不愿为妻子出头的话,这样的男子,我要来做什么?”

婉潞握住鸾娥的手,宁太太为纳妾先斩后奏,虽然后来退了亲,可在鸾娥心里还是留下一道伤的。鸾娥也想起了这件事,微微叹息道:“姐姐,一个男人孝顺是极好的,可是若似有些男儿,对母亲的话莫不听从,回头又对妻子软语温存,最后听了做娘的话把妻子休了,还落的人人赞他是有情有义的男儿,骂他的娘过于无情。可是为了自己的孝顺名声让做娘的背上骂名,这样的男子怎么能称得上孝?所以我要的,定是要能识大体,懂的什么才是真正孝的男子。”

这番话比较新鲜,婉潞从没听过,不由愣了下才道:“你说的倒有些似陆放翁。”鸾娥点头:“放翁的诗是极好的,可看他的生平我却有些不以为然,以母命出妻,落后妻子再嫁,还以钗头凤赐人,岂不是勾引别人家的妻子?再说都知道放翁以母命出妻他不敢不从,可这几百年下来,谁不是叹息放翁深情,骂他的母亲棒打鸳鸯?让自己的娘背上骂名,这样岂能叫孝,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宁二爷从母命算是孝了,可京城里面不也有人讥笑他为人糊涂,不懂的劝谏母亲。”

“吆,你们两个说的热闹,我的脚都走酸了。”浅草带着嗔怪的声音传来,鸾娥站起身,浅草身后还跟了两个丫鬟,一个手端着茶,另一个提着一个食盒。

丫鬟把茶放到石桌上,另一个丫鬟打开食盒的盖子,里面整整齐齐放了四盘点心,丫鬟把点心都拾了出来才笑着道:“太太说了,姑奶奶们就在这坐着闲话,晚饭还有一些时候,先进些点心垫垫。”

婉潞遣退了丫鬟,拿起一块桂花糕送到浅草跟前:“来,你走路辛苦,这个给你。”浅草也不客气接过,一双眼斜斜看向鸾娥:“方才我听到有什么孝不孝的,你们又在说什么呢?说出来,也让我这个没学问的听听。”

浅草这话让婉潞想起方才的话鸾娥还没回答呢,笑着对浅草道:“这事也不瞒你,我娘家小叔子想求娶鸾娥,让我过来探个话呢。”鸾娥没成亲的小叔子也就八爷一个,浅草的眉挑起:“姐姐,那个八爷以前不是行事有些荒唐,再说他那位娘,别看门第高,要照我说,扯起人品,他哪点配我们鸾妹妹?”

八爷以前的行事,那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事情过去这么几年,虽说八爷也洗心革面,努力上进,可真要论起婚事,还是有人要掂量掂量的。婉潞没有说话只是去瞧鸾娥,鸾娥手里拿了块梅花饼,却没往嘴里放,只是用手揉搓着,不一时那梅花饼都被搓成了粉末。

浅草一把抓过她的手用帕子给她擦着:“你有话就说,别这样糟蹋粮食。”鸾娥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转头去看婉潞:“姐姐,你方才问的意思就是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小叔子?”婉潞笑了,接着就道:“八叔叔你也是见过的,比起那些从没谋面的人,也算要好一些,不过这是你的终身,八叔叔又曾荒唐过,四婶现在虽称病,保不齐日后什么时候病又好了,这事你自己拿主意。”

鸾娥嗯了一声,唇角露出一丝笑容,看的婉潞狐疑起来,总不是鸾娥和八爷曾私下见过,有过首尾吧?如果这样,婉潞心里还在打转,鸾娥已经开口:“姐姐,我方才的话已经全都说过,就麻烦你回去后问问赵八爷,可能为妻子挡风遮雨,可能一生一世只有妻子一人,若答应,就让他寻媒人来吧。”

浅草的嘴巴张大,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鸾娥说完了脸上才泛起一抹红云,低头折着裙上的丝绦什么都不说。婉潞面色虽比浅草平静,但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不止,过了很久之后才叹道:“可是我糊涂了,你有淑娥妹妹那样的姐姐,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又有什么稀奇?”

审时度势,找机会求救,又能在被人泼污水后想法证明自己清白,更能在皇宫两年之后全身而退,不为富贵荣华所迷惑。淑娥这个做姐姐的如此出色,有鸾娥这样一个妹妹也属常事。

浅草的嘴巴慢慢逼紧,听了婉潞这话赞同地道:“姐姐你说的是,天下的灵秀总是这样奇妙,那一乡里的灵气只怕都给了王家两姐妹。”鸾娥没想到会得到这样赞赏,越发不好意思起来,抬起头来那脸依旧红扑扑的,嘴里的话带了撒娇:“两位姐姐就是笑话我,只是我姐姐常说,做人,最要紧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再明白自己能要到什么,不怨天,不尤人,努力活下去。”

婉潞握住她的手:“哎,真要成了的话,八叔叔他是从哪修来的福气,能得你这贤妻为伴?”鸾娥这下羞的更厉害,挣脱开婉潞的手就要起身走。

浅草拉住她:“你啊,方才说那么些话也不见你害羞,这时候就又开始扭捏了?淑娥妹妹说的对,人啊,最要紧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要到什么,旁的,都是虚的。”

走过来一个婆子,恭敬地行礼道:“太太方才让小的过来说,姑爷到了,请大姑奶奶过去呢。”浅草推一下婉潞:“姐姐也是好福气,姐夫对你那是十来年如一日的恩爱,京城里面哪个不晓?”婉潞轻轻啐一口:“就知道瞎说。”

不过这无缘无故怎么会来,是不是赵府有什么事?婉潞匆匆到了朱氏房里,进去见赵思贤正在那里恭敬地和朱氏说话。见女儿进来,朱氏笑着说:“不就是得了个小子,你们两夫妻都来,让我怎么说好。”赵思贤笑着道:“小婿听的舅舅得了儿子,这里回赵府也是顺路,这才进来道喜的,谁知娘子也在这里,倒要求岳母赐一餐饭。”

朱氏乐的合不拢嘴:“要早知道姑爷也过来,我就该下厨给你做几道菜去,记得姑爷喜欢吃炒鳝丝,今儿恰好有一篓新鲜黄鳝,我让他们收拾出来。”

赵思贤又恭敬谢过,婉潞见丈夫身上穿着官服,想是一下值就来的,心这才放下,笑着道:“娘对姑爷这样好,女儿都要吃醋了。”朱氏乐的拍着女儿的手:“你啊,这么大还吃味,羞还是不羞?”

说笑了一会,晚饭已经预备好了,赵思贤来了,浅草她们就不好跟着一起吃饭,朱氏带着儿女女婿在外面,另外摆了一桌让王太太带着浅草姐俩用饭。

今儿得了孙子,朱氏心里是十分欢喜,又见赵思贤对婉潞恩爱依旧,那就更高兴,高兴中喝了一两杯酒。续宗还怕她不胜酒力,等又要倒时忙道:“娘,您别喝了。”朱氏杯子被儿子接过去了,也就没有再要,婉潞让丫鬟拿热手巾过来给朱氏擦着脸,朱氏拍着婉潞的手:“娘这是高兴啊,当年你爹没了的时候,续宗还小,我们两个都是女人,族里又是那么个情形,那时的凄惶再到现在,真是不一样。”

平老爷去世已经十五年了,朱氏历来刚强,婉潞从没在她嘴里听到提起过自己父亲,这番话说出来婉潞不觉眼里有泪,朱氏的眼神变得朦胧:“那几年,我都不晓得怎么过来的,有几次真想随你爹去了,眼一闭那就什么都不管。可是又想你还没嫁,续宗还小,又舍不得。”

婉潞一直只知道朱氏不管什么时候都刚强,还不晓得这些内情,想起原先对朱氏的那些疑惑,眼里的泪挡不住流出来:“娘,那时候女儿不懂事,一心只想着自己,也没多为娘分分辛劳。”

朱氏拍着她的背:“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些年,都过的不容易,我也不愿意多说,现在你们都夫妻和顺,续宗有了女儿又有了儿子,也是儿女双全的人,娘这才能说几句,听过了,你们就忘了吧。”

续宗的男儿泪早涌了出来,跪了下去:“娘,您今儿不说,儿子还以为娘一直都顺利,哪晓得娘这样艰难,儿子着实不孝。”朱氏把儿子拉起来:“你那时候年纪小,难道我还和你诉苦不成?现在你也儿女双全了,你媳妇又是个孝顺能干的,你们好好过日子,娘这心里也痛快。”

赵思贤擦擦眼里的泪,脸上露出笑容:“岳母对娘子的深情厚谊,小婿一直铭刻在心,今儿既是喜事,那就再多喝几杯。”续宗说话时候还有鼻音:“姐夫说的对,我再让他们拿酒来。”朱氏摆手:“不用了,尽兴就好了,娘从此后是真的再无所求。”

婉潞紧紧握住朱氏的手,一滴泪还挂在她鼻子上,说出的话鼻音很重:“谁说的,等淑娥妹妹再生了几个孙子,娘那时候就盼着孙子长大娶媳妇,您好抱重孙子。”朱氏摸一摸她的脸,那滴泪掉到朱氏手上,很快就干了,朱氏笑着说:“就等你这句话,到那时候,续宗也成白胡子了。”

婉潞看着续宗那光洁的脸,想象不出弟弟成白胡子是什么样子,只是低头一笑,续宗也笑了,真心诚意地说:“娘,您一定要活到那时候。”朱氏点了点头,拿起筷子:“来,赶紧吃菜吧,菜都凉了。”

用过饭又歇息了一会,也就各自告辞,赵思贤让小厮牵着马跟在车后,自己和妻子坐车。傍晚时分街上不复来时的热闹,婉潞靠在丈夫怀里,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赵思贤握住妻子的手,妆似无意地道:“今儿父亲和我说了,等除了祖父的孝,就给陛下上本,让我正式继承侯位。”现在已经是三月边,老侯爷的孝就在下个月满,那不就没几天了,婉潞睁开眼看向丈夫。

赵思贤拍拍她的手:“其实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做了侯就和原来不一样了。”婉潞明白丈夫在担心什么,坐直身子故意对他说:“我知道了,你是等做了侯就要再纳几个妾进来充充门面,这才先和我说。”赵思贤知道妻子私下是个爱说笑的,捏一下她鼻子:“眼看都要做婆婆的人了,还这样开我玩笑,况且我说的也不是这个。”

婉潞笑了:“晓得现在大哥还在,你越过兄长继承了侯位,总觉得心理不安,可你要晓得,就算你现在给陛下上本辞了这世子位,你的名声已经传出去,改不了了,倒不如安安稳稳地做了这侯,对大哥多有看抚就好。”

妻子的话很有道理,赵思贤也明白,半响才道:“原本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今日边关传来消息,三哥立了大功。”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人对古人有误解,以为古人统统愚孝,其实古代读书人也很反对愚孝的。除了大杖走、小杖受之外,对奉母命无故休妻的人也是很有微词,认为是以自己的小名声破坏了自己娘的大名声。

贴份正文在作者有话说里,大家互相理解,谢谢。

 

第167章

赵三爷立了大功?婉潞微微一愣就笑了:“这是好事,你做弟弟的怎么看起来不大高兴?”赵思贤的眉头微微一蹙才道:“婉潞,三哥是我兄长,现时又立了大功,若我依旧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去继承侯位?”婉潞轻叹了一声,摇头道:“思贤,你怎么一时转不过来这个弯呢?”

赵思贤的嘴巴微微张开,就算现在把世子位让给有了大功的赵三爷,别人的议论也是一样的。赵思贤把手放下,有些颓然地把身子往后一靠。婉潞握住丈夫的手,什么都没说。

赵思贤过了许久才道:“你说的是,是我糊涂了,让了又如何呢?不平白地让三哥又遭人议论?”婉潞抬起头,眼睛看着丈夫,话语里带着叹息:“当日,若我不为孩子们想,从了婆婆的安排,是不是你就要好受些?”

赵思贤愣住,双手捧住妻子的脸:“婉潞,你怎能这样想我?难道我是那种自己得了好处就把骂名推到别人身上的人吗?你我是夫妻,自然是同进同退。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夫妻同心,同进同退。婉潞伸手紧紧握住丈夫的手,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双妙在外道:“六爷六奶奶,已经到了。”

帘子掀开,赵思贤扶着婉潞的一支胳膊下车,婉潞刚站到地上就抬头伸手给他理一理衣服。旁边响起笑声:“哎呀呀,难怪都说六叔六婶婶是最恩爱的,就和少年夫妻一样。”

婉潞成亲已经十多年,少年夫妻恩爱是常事,可随着时光流逝,女子生儿育女、料理家务,男子做官行事。到了中年时候,未免个个都要做了庄重神色,少年时的恩爱到那时就化成了别的。

婉潞看着说话的秦氏,她穿了出门的衣衫,身后带着从人,婉潞福了下去:“三嫂这是要出门?”秦氏的眉毛扬起,脸上有了几许喜悦:“我今儿下午回了趟娘家,刚回来准备进去就见你的马车过来,这才等在这一起进去,哪晓得差点晃花我的眼。”

婉潞听她又提,脸上不由泛起一丝红晕,赵思贤已上来给秦氏行礼,秦氏能打趣婉潞,但不好打趣赵思贤,只是挥手道:“六叔叔请起,请先进去罢,我和六婶婶正好一起往婆婆那里去。”秦氏笑容里带着几分揶揄,赵思贤强自镇定地道:“三嫂既这样吩咐,小弟就先进去了。”

说完还瞧了婉潞一眼,这才往里面去,秦氏伸手握了婉潞的手,和她一起进去。自从去年秦氏和秦家几乎闹翻,秦氏除了让人按时送节礼过去,就再没归宁过。

秦家也曾派人来接过这位姑奶奶,可秦氏脾气就是这样,连大年初二都是在赵府陪着楚夫人招呼赵家归宁的人。今日秦氏怎么会回娘家?婉潞笑着道:“秦府也没送过来帖子,说近日有喜事,怎么三嫂就回去了?”

秦氏冷笑一声,婉潞想着该是和赵三爷传来立了大功有关系,秦氏这冷笑更让婉潞肯定了,她既不想说婉潞也就没有再问,两妯娌还是并肩走着。快要到楚夫人上房时候秦氏才道:“为让我回去竟然装病,也不怕咒到自己。”

秦氏母亲早亡,能让她急忙回去的也就她父亲了,婉潞伸手握一下她的手以示安慰。秦氏被这个动作弄的鼻子一酸,这里正好是个拐角,从人们离的还远,她的声音很小,那痛苦像是从齿缝里发出来一样:“儿子做的错事为什么要叫我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帮着添补?”

长廊之上自有美人靠,婉潞把秦氏扶了坐下,递给她帕子。秦氏没接,只是仰着脸,婉潞知道她是不想让眼里的泪流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慰的话在此时此地已经全都徒劳。

后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想是从人们都跟了上来,秦氏才接过帕子用帕子擦一擦脸,起身道:“这没娘的女儿苦,六婶婶,我真是羡慕你。”婉潞握紧她的手:“三嫂说什么话,三嫂为人豁达,小事从不放在心上,和你一比倒显得我心胸狭窄,我更羡慕你。”

从人们已经走近前,秦氏面上重又露出笑容:“能惦记小事,那是你有人疼,我啊,再惦记着小事也没人疼,又何必记得那些让自己难受呢?”秦府那样的人家,继母对继子女们大面上都错不了,服侍的人、衣食这些都会照顾的周全。

可做女儿的总是有些小事小处要有人照顾,没了娘,这些又有谁来管呢?从人们已经走了上来,看见婉潞她们站在这里,双妙先笑了:“三奶奶您走的真快,奴婢们还怕赶不上来,到时别人说起就该笑话奴婢们还不如主母们了。”

秦氏除了眼微微有些红肿,和平时看起来并无二般,听了双妙这话就笑了:“人说有其主必有其仆,六婶婶性子恬淡,做事有条有理,你们自然也跟着她了,哪像我做事风风火火,常有那做不到的时候。”

秦氏说话历来爽利,下人们是久知的,有婆子听了就笑:“果真三奶奶是个爽快人,奴婢们是自叹不如了。”说说笑笑中,两妯娌进到楚夫人房里给她问安。

楚夫人已经知道赵三爷立了大功的消息,正在那和万姨娘说,万姨娘没口子地在那里夸楚夫人有福气,见了婉潞她们进来万姨娘夸的更响亮些:“要不说太太有福气呢,不提那两位爷,光面前的两位奶奶,合京城谁不夸两位奶奶比亲女儿还孝顺?”

万姨娘这几年早就明白自己的荣华安稳系在谁的身上,像四房生了九爷的梅姨娘,先在四太太手下过了那么几年,等四太太病了,梅姨娘也早已色衰,眼巴巴瞧着四老爷宠幸那些比自己年纪小的姨娘,九爷又懦弱,不敢为生母说话,九奶奶当家后梅姨娘也就只有吃穿用度不缺了,想再吃些好的、穿些好的那就不行了。

哪像万姨娘这里,思敏孝顺,常给生母稍些东西,楚夫人也常赏些戴不着的首饰衣衫,婉潞这个当家奶奶对这几位老姨娘也一直有些招抚,万姨娘手头比年少时候还要活动的多,她既想通了,就对楚夫人更殷勤些,年少时候那种争风吃醋想往上的心此时早消散了。

楚夫人听了赞,只是笑了笑,问了婉潞秦氏几句话就觉精力不济。万姨娘已经拿着美人拳过来给她捶着:“太太可要歇息了?”楚夫人嗯了一声,秦氏和婉潞忙上前帮着把她扶进去,岚云带着丫鬟伺候解衣,楚夫人在镜中看见婉潞,对她转头道:“六奶奶,方才得了信,你三伯在边关立了功,只怕过些时候就有封赏下来,等给公公除了服,咱们家就连开三天酒席庆贺。”

老侯爷的服就在下个月初九除,之前婉潞已经寻好僧人来做道场,周围亲友也通传过了。听到楚夫人吩咐,婉潞应是时候又笑道:“算起来,除了祖公公的服,正好又是殿试放榜,又遇到三伯这喜事,只怕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喜事呢。”

楚夫人心念一动,只怕婉潞去问过鸾娥的意思了,脸上露出喜悦之色:“你八叔叔真是有福气。”婉潞笑而不答,服侍好了楚夫人和秦氏告了退出来。

秦氏刚要问个究竟她房里丫鬟就上来说璧姐儿等了秦氏一天,嚷着要她回来才肯睡,秦氏心疼这个小女儿,匆匆和丫鬟去了。

婉潞也觉得困乏,自回自己院子,刚走出数步就看见灯光一闪,仔细瞧去见有个婆子在那里探头,春燕不由喝道:“谁在那呢?见了奶奶也不近前?”

那灯光又闪了一下,婆子走上前,双妙用灯笼照了照,那婆子已经跪了下去:“六奶奶,小的是八爷遣来的,见奶奶忙碌不敢惊扰。”婉潞打了个哈欠才道:“知道了,你就回去对八叔叔说,明儿就是殿试之期,要好好地考,不然就娶不到媳妇。”

婆子听不懂婉潞这话,春燕她们也不懂,但春燕还是道:“奶奶都叫你去了,你就原话对八爷说就是。”婆子这才恍然大悟,又磕了一个头才起身拿起灯笼走了。

八爷听了这婆子传的婉潞的话,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还是乖乖去赴了殿试。殿试才出来回了赵府等不及回去换衣衫就让小厮快些把婉潞请出来,急的小厮在背后嚷道:“我的爷,您也要先换了衣衫,再请六奶奶出来,不然这样子怎好见人?”

八爷听他说的有理,这才换了衣衫又喝了杯茶坐在前面等婉潞出来,虽是四月的天气,八爷也急的一头的汗,手里拿把描金纸扇在那扇。

等了许久才听到脚步响,八爷还当婉潞出来,把扇子一收就要起身:“六嫂请了。”响起的是秦氏的声音:“八叔叔你考试用功太过了吧?”

八爷抬头见面前站着笑吟吟的是秦氏,急忙用扇子打一打头:“原来是三嫂。”秦氏径自到上面坐下,丫鬟端上茶,秦氏笑着道:“有什么事快些说,你三嫂不得闲,要在那里叠纸钱,剥果子装围碟,这才请我过来一趟。”

八爷面上的失望是怎么都遮不住的,坐在下首椅子上,用手搓着膝盖:“小弟要请教六嫂些话,六嫂既不得闲,小弟也就再等些时候。”秦氏把茶碗放下,摊开一支手算起来:“你这话说的对,不过你想,初九要办祖公公的除服,等办了这个,就该给你办中了的酒席,还连你三哥的封赏一起庆贺,总要忙个几日。办完这个,二伯他们又要搬出去,你六嫂总要过去帮忙,忙完这个,就到五月,眼看着就过节,自然要办过节的事。这样一算,你六嫂要到了五月底才能歇一歇,你就等那时候再来吧。”

算完秦氏就起身:“我也要走了,总不能看你六嫂一个人忙。”听到自己要等一个多月,八爷急的额头全是汗:“好三嫂,就求您把六嫂请出来吧?”秦氏故意摇头:“八叔叔,你没听说吗?不得闲。”

八爷顿时语塞,秦氏转一转手上的戒指:“这样吧,你有什么话要请教你六嫂的,就由我代传吧?”八爷一张脸涨的通红,我我说了几次都没说出来。

秦氏本就是故意作弄他的,见他这样就大笑出来:“就你这样,怎么娶媳妇?”八爷听到娶媳妇这三个,眼一下就亮了,秦氏收起脸上的戏谑:“人家姑娘说了,要找一个不纳妾,有担当的男儿,你能当的起吗?”

八爷连连点头:“这是自然。”秦氏摆手:“你先不要忙着点头,现在说的简单,等事情真的做起来就难了,天下多少誓言不纳妾的男子,到后来总是要添个红袖,说不让妻子背不贤的骂名。”

八爷呼吸几次,看着秦氏:“三嫂,小弟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妻子是我要娶的,她好她坏都跟我有关系,若任由外面的人对她议论纷纷,我做丈夫的却不出头一语,那样算得上什么样的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