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夫人这才回头去看九爷,见他低垂着头一脸可怜相,叹了口气:“若我这里有人,找人帮帮你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你瞧,你大哥那个样子,你三哥又在边关,你六哥做官又忙,我到哪里去给你寻人?”九爷这才敢抬起头来看了看,嘴里的声音很小:“小侄知道哥哥们都忙,小侄是想求三嫂过去帮帮忙。”
楚夫人的眉挑起看向坐在自己对面正在洗牌的秦氏,秦氏的心开始狂跳起来,面上还要装作个若无其事,但手里的牌已经被她揉紧。
九爷见楚夫人沉默,急的开口道:“小侄也知道这事不该说出来,可大伯母晓得你侄媳妇虽比侄儿好一些,也要照顾家里,那收拾屋子不光是男人的事,她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小侄这才求到大伯母面前来的。”
婉潞已经笑了:“婆婆,九叔叔想也是没了办法,那收拾屋子,二婶那里除了四婶婶,还有五叔叔和五婶婶帮忙,九叔叔这里就他一个,八叔叔又要用功读书,预备明年的会试,总不能为这个耽搁了考试,就他一个人,总顾得了这顾不得了那。”
楚夫人看眼秦氏:“三奶奶,你可有空吗?”秦氏素有才干,没外放之前也是当家的媳妇,外放之后就被婉潞抢了先,心里早想着要有件什么事才好展一展自己的才能,听了楚夫人这一问就急忙起身垂手:“婆婆,按说媳妇也是个闲人,这又是自家人,本该帮忙才是,只是媳妇去了,谁来陪婆婆斗牌?”
九爷听出秦氏已经啃了,急忙冲秦氏做几个揖:“多谢三嫂了。”楚夫人笑了一声:“难得你有孝心,斗牌不是什么大事,你就去帮帮你九叔叔。”秦氏欢喜应了,九爷又行了礼这才退了出去。
见这里没什么事,婉潞也就告辞,刚走出一段路,瑾姐儿就皱眉问道:“娘,为什么三伯母喜欢管这些事?”因着女儿早慧,婉潞理事的时候也把女儿带在身边,好让她学学,瑾姐儿这几日见了这些管家娘子纷至沓来的请问自己娘事情,大呼管家不容易,比做针线要难的多。
听了女儿的疑问,婉潞笑着道:“这不一样,你三伯母的才干,还在做娘的上面,这有才干的人就该施展才干才是,而不是每日在那里消磨时光。”瑾姐儿点头应了,但那眉头还没松开:“三伯母既然有才干,为什么不让三伯母管家呢?”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婉潞想了想才蹲下对女儿道:“人除了才干之外,还有位置在那里,到什么位置做什么样的事,才是懂事的人,你三伯母是聪明灵透人,哪里会学那些愚蠢的人仗了自己有才就非要和人争个高低?”
瑾姐儿的眉头这下全都松开:“娘,我明白了,等女儿以后嫁人了,也要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才能做合适的事。”婉潞扑哧一声笑出来,站起身牵了女儿的手往前走:“瑾姐儿啊,娘还真舍不得你出嫁。”瑾姐儿抬头看着她,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牙齿:“娘,可是女儿家总要出嫁的。”
这话让婉潞笑的开心:“我的瑾姐儿真是乖巧。”母女俩往前走着,春燕迎头过来:“奶奶,表姑奶奶来了。”前几日方姑爷起复的事有了信,补工部主事,虽是个闲差,也好过在家闲着,看来浅草就是来道谢的。

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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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潞刚想迎出去,前面就来了一从人,领头的就是浅草,婉潞急走两步上前,刚要开口浅草已经笑了:“这里也不是旁的人家,我在那等不住索性就先进来,想着姐姐在亲家太太这里,所以就走过来了,还请姐姐不要见怪。”
说着浅草已经连连福了下去,婉潞忙携住她手:“你不嫌我没迎出去就是了,还和我来这个?”说话时候,浅草身后跟着的荣姐儿也上来见过表姨,又和瑾姐儿见过,这才往里面去给楚夫人问安。
楚夫人见婉潞去而复返,身后还跟了浅草,脸上不由露出笑容:“表姨奶奶这么多日子都没见着,我还怪想着你呢?”楚夫人年纪渐老,不似年轻时候喜欢端庄的女子,反而是秦氏浅草她们这样爽利的妇人入的了她的眼,况且婉潞这些年管家也有章法,楚夫人爱屋及乌,对她的亲戚也是另眼相看。
浅草又说笑几句,帮楚夫人瞧了两把牌,楚夫人眼虽在牌上,见浅草虽笑着那眼还是去瞧婉潞,对婉潞道:“六奶奶,你们年轻人定还有你们的事,就先下去吧,就让我们几个老人家斗牌。”浅草虽站起身,但嘴里的话依旧那么好听:“瞧亲家太太说的,做侄女的能在亲家太太面前多待一会那也是别人望不到的。”
这话说的一屋子的人都笑了,笑声之中婉潞带了浅草行礼离开,等出了院门浅草才叹气:“也是姐姐你,不然就那么一大家子人,我是怎么都应付不过来的。”婉潞脸上的笑容很浅,没有接浅草的话茬,浅草历来都是爱说话的,接上道:“不过世事难求全,像我,若没那么一个丈夫,也能称得上十全了。”
婉潞回头看了眼,见荣姐儿和瑾姐儿姐妹俩远远跟在后面,想必听不见这里的话才开口:“浅妹妹,这话你在我面前说就罢了,孩子面前可怎么都不能说。”浅草笑了:“我自然知道,也只有姐姐这里才能说几句真心话,我娘他们虽然疼我,这些话还是不敢说的。”
瞧着浅草那明艳依旧的脸庞,婉潞只是轻轻握了下她的手,夫妻离心,恩爱不再,比死了丈夫更让人心碎。也只是浅草想得开,换了别人只怕就成天哀怨,早成怨妇。想起九奶奶,婉潞的眉不由微微皱了皱,浅草会错了意,反握住婉潞的手:“姐姐你不必为我叹气,我日子过的好着呢,钱随便我花用,又不需管家,想去哪里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上次之后,儿女婚事他也不敢再插手,我挑了个合意的儿媳妇,就等着再挑个可心的女婿,那些事就了的差不多了。”
荣姐儿已经走到婉潞她们的身后,恰好听到浅草后面一句,脸不由红了红,浅草拉住女儿的手:“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女儿家一辈子的大事,总要找个可心的?再说你弟弟都定亲了,你这姐姐也该寻一个,难道还要你弟媳先进门不成?”
荣姐儿的脸在阳光之下红的就像那初绽的玫瑰花,微微翘起的唇比最娇嫩的玫瑰花瓣还要嫩,这样如玫瑰般的女儿,婉潞伸手抚一下荣姐儿额前的乱发:“你娘说的是对的,总要问过你才好。”荣姐儿更羞了,摔开婉潞的手:“表姨你也笑我。”
扭身想跑,又想起这不是自己家里,也不是外祖家里,只得转回身低头站在那捏着衣衫边。浅草笑了,婉潞的笑容也到了眼里,轻轻推一下瑾姐儿:“我们姐妹要说话,你们小姐妹就去园里玩吧。”瑾姐儿规矩行了一礼就去牵荣姐儿的手,看着她们姐妹的背影,婉潞轻轻一叹:“我在闺中时候,就少这么一个姐妹。”
浅草的眉扬起:“怎么,姐姐这意思?我就做不得你闺中姐妹?”婉潞打她一下:“贫嘴,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堂的表的再亲,和亲姐妹也是有别的。浅草只抿嘴一笑,携了婉潞的手继续往前走。
等进了婉潞的院子,双妙她们已经预备好了茶和点心,就放在公孙树下,浅草瞧的一笑:“我就不喜欢在屋里嫌闷的慌,想着姐姐这里的公孙树树荫又好,这丫头,真是一株解语花。”双妙抿嘴一笑:“表姨奶奶过奖了,奴婢不过少些错处就是,哪能配的上解语花?”
浅草笑的一口茶都喷出来了:“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姐姐这样,连手里的丫鬟都是这样。”婉潞一笑挥手让双妙下去,浅草已经招手让自己的丫鬟过来,丫鬟手里还捧着个小包袱,浅草把包袱拿了过来打开里面是个匣子,浅草往婉潞那里推一推:“虽说是亲戚,可我还没脸皮厚到让姐姐姐夫给他出起复的银子,这里有几件小玩意,姐姐就收下吧。”
浅草这话来的突然,婉潞的眉皱起来,刚想取笑几句就见浅草在给自己使眼色,想起今儿浅草带来的从人里面有个眼生的婆子,心里明白几分,打开匣子瞧了一眼,故意惊叫道:“大家都是亲戚,这几百银子的部费我们还出的起,妹妹你又何必。”
匣子里面是几样首饰,虽比不上赵家平日用的,但明珰翠羽,玉箫金管,也值千金。见婉潞要把匣子推给自己,浅草紧紧按住她的手:“姐姐,这虽是亲戚,可也各是一家,该花的总要花,不然别人怎么看?”一个执意要给,一个拗着不收,推了几次浅草已经把那匣子直接放到婉潞怀里推着她往屋里去:“姐姐你先把东西放好,咱们再来说咱们的。”
婉潞顺势进屋,帘子一放下,屋外的声音就听不到了,浅草这才坐了下来,婉潞把匣子放在桌上,这是怎么回事?浅草冷笑:“还不就是这回事,我说来给你道谢,总要拿几样东西,管家奶奶说,家里这几年进项不多,哪拿的出手,婆婆说的更可恶,说赵家怎么会瞧上我们的东西,于是我一怒,就和婆婆算起你们花费的部费来,婆婆没了法,把她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还指望着你不收,巴巴让个婆子跟了我来,好原样带回去。”
婉潞拍一拍她的肩:“你婆婆…”浅草冷笑的更甚:“她年纪越大,越把钱看了真,又好享受,又不肯拿出钱来,亏的老三家分了出去,不然只怕连三婶婶的嫁妆都要添进去。”方二奶奶当家这么些年,实惠没捞到多少,自己的嫁妆赔进去不少,还落的方太太埋怨,上次方三爷家分了出去,方二奶奶也想撺掇方二爷分出去,被方太太知道了叫到面前就是一阵大骂。
方二奶奶也不敢再提这话,只有老老实实做她那外表风光,内里苦熬的当家奶奶。婉潞叹气:“虽不好说她,你婆婆这样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浅草一笑:“横竖我不是这样的婆婆就是,她爱怎么做怎么做。”
说着浅草把那匣子又往婉潞这边推一推:“姐姐,这个你先收起,等以后荣姐儿出阁你拿几样去添妆,剩下的就给了两个侄女,也当我这做姨的一片心。”婉潞叫进双妙把这匣子收起,方太太真是不去享福要折福。
秦氏去了四老爷家那边帮着修整房屋,楚夫人少了牌搭子,褚氏又长年卧病,起来走动的次数都不多,更别提陪楚夫人斗牌,叶氏就带了邱姨娘过来凑数。自从赵三老爷回来让邱氏一家都被放了出去,邱姨娘在这府里身份就尴尬起来,要让她做姨娘吧,她毕竟有个诰命夫人的姐姐,不让她做姨娘吧?她也不肯离开赵府。
邱姨娘也明白这点,她和二老爷虽没有多少恩爱,毕竟也有思兰这个女儿,索性在叶氏跟前求了,又去禀告了月太君,就在家里收拾起三间屋子,设下佛堂。邱姨娘就吃了长斋,每日只在佛堂里念经,再不去叶氏跟前伺候,家里的人也不再称她为邱姨娘,而以邱二娘相称。
楚夫人见她来了,笑着道:“你每日只在那里念经修行不问俗事,今儿拉了你来也不知道佛菩萨怪不怪罪。”邱二娘虽没削发,首饰早已不戴,平日的衣着更是素净,听了楚夫人这话就笑着道:“我成日也只在那里枯坐,又不是真出了家,不过念经祈福罢了,大太太高兴,我陪你们斗几把牌又算不上什么。”
说的楚夫人高兴起来,这邱二娘每日午饭时过来,陪楚夫人她们玩上个把时辰也就告辞回去。这日邱二娘刚从楚夫人院里出来,就有个婆子拦住她:“二妹子,你的日子过的逍遥,就忘了我们这些同伴。”邱二娘本低着头的,被这一问问的停下脚步,她身后的丫鬟已经喝道:“你是哪家的人怎么这么没眼色?二娘人人都礼让三分的,难道你比太太奶奶们还大?”
这婆子本是来求情的,现在楚夫人妯娌都不管事,四太太生病养着,其他人哪里也没有缝隙可钻,想来想去才想到个邱二娘,怎么说她也能说上几句话的,听了这丫鬟的骂不由怒了起来:“我在这府里也几十年了,从没见过你这样的,怎么,我找旧日同伴说句话也要你管?这家里谁不知道她的出身。”
邱二娘这才抬头,眼前这人确实是自己年少时候的同伴,记得后来自己做了二老爷的通房,她许给了陆总管的四儿子,当时还得意洋洋,曾到自己面前显摆过。总管家的媳妇比那不受宠的通房的处境是要好很多,今日又怎么来自己面前?
邱二娘双手合十念了声佛才道:“小红姐姐你今日来有什么事,若是叙旧就请进去,若是旁的,我一个不问俗事的人你就寻错门了。”邱二娘身后的丫鬟不由捂嘴笑起来,小红?谁知道这么一个婆子也有过叫这名字的时候?
小红没想到邱二娘一开口就回绝了自己,刚要再说,路上已经走来几个婆子,见她站在那里,高声大嗓地喊起来:“陆四嫂,三奶奶罚了你,你还不赶紧去领罚,站在这里堵别人的路做什么?难道还想再多挨几板子?”
另外有人就笑起来:“让她去,还当是她公公当总管的时候,她眼里别说我们,连奶奶们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又来叙什么姐妹情?”这讽刺的话听的小红的耳根一阵阵发烧,想抢白几句现在又比不得原先,只得狠狠往地上吐了几口吐沫,转身想对邱二娘再说几句,邱二娘早带着丫鬟离开这里,小红想追上去。
有个婆子伸手拉她:“你就别追了,难道你不晓得那佛堂,轻易不让人进去,你又何必去臊一鼻子灰?好好的去受了罚,三奶奶又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她赏罚分明…”小红一张脸更是死涨,换了去年,这些婆子哪个敢在自己面前说什么?还不是一个个满脸是笑地称自己是陆四嫂?
见她快要掉泪,有婆子撇嘴:“哎呦,你还当是原先?你公公在日,只听好话不管别人做的好坏的时候吗?”旁边有人帮腔:“就是,当日陆总管管家时候,只要奉承的他好了,就有油水大的轻松活干,像那些苦活累活哪有人干,现在奶奶们改了章程,也是我们的福气。”
七嘴八舌的话让小红说不出话来,远处又走来两个婆子,见她们聚在这里,忙喝道:“都闲了吗?奶奶今儿一早不都吩咐了你们去打扫屋子扫好没有?”这几个婆子这才离开,有个还回头对小红狠狠啐了一口。
小红抬头:“刘嫂子,我…”早被刘妈妈喝住:“什么你啊我的,三奶奶赏你那二十板子快去领了,就没见过这样干活的。”说着刘妈妈转身走了。小红知道陆家大势已去,只得含着泪去领那二十板子。
春风又开始吹拂脸庞,三年一度的会试又来了,这次八爷要下场,四太太病着,楚夫人做为伯母就要多操心,叮嘱了又叮嘱,八爷这才告辞前去考试。

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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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八爷,楚夫人带了人回屋,还有两个月老侯爷的孝期就满了,满了孝,就该换下这些衣衫,也能好好摆酒请客热闹一下。一路走来都是花红柳绿,耳边是孩子们的笑声,楚夫人不由对婉潞道:“小八这要考中了,又逢脱孝,真是该好好庆祝一番。”
秦氏扶着楚夫人的一支胳膊,笑的十分甜:“就是呢,要是再给八叔叔定个好八婶,那才叫多喜临门呢。”说到八爷的婚事,婉潞就想到了鸾娥,虽说婉潞去给朱氏还有王太太都说了,让她们给鸾娥紧着找人家,可是上门求亲者虽多,总有这个不满那个不足的。
婉潞轻轻叹了一声,要不是八爷有四太太那么个娘,八爷还真算个好对头,虽说年少时荒唐过,可现在改过自新,又是名门之后,真中了进士的话,也算千里挑一的人物。
楚夫人已经看向婉潞:“六奶奶,鸾娥到现在都没定下亲吧?要是小八中了,和鸾娥也是一对。”这话让婉潞有些心慌,这种时候不能公然反对,只是笑着道:“婆婆心疼八叔叔,这是婆婆的好意,只是婆婆毕竟只是伯母,八叔叔的婚事还要四叔四婶做主,四叔是不必说的,四婶连九婶婶都嫌门户低微,更别提鸾娥的出身。”
楚夫人垂下眼帘:“你说的是,你那四婶,也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婉潞心里叫声侥幸,秦氏已经笑着插话:“说到四叔,媳妇这些日子帮着九叔叔那边修整房屋,四叔还叮嘱媳妇给八叔叔预备一个好的院子,我瞧四叔也是急着给八叔叔寻媳妇,只怕他那边也寻到好的人家。”
秦氏这些日子过去那边帮忙,她本有才干只是回京之后就一直陪着楚夫人,这下得以展才那就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当做自家事一样。
短短几月,就让那些原本因九爷是个庶出就不大肯听话的下人们个个令行禁止,不但赶上了叶氏那边的进度,有些工做的比叶氏那边还好。
四老爷去瞧了几次,对秦氏大加称赞的同时也知道一个能干媳妇和一个不能干的媳妇那是两回事,四老爷和侯爷商量过,让侯爷进来和楚夫人说一说,小八的婚事就托在楚夫人身上,务要找个能干精明的媳妇好回来管家。
这些楚夫人没有和媳妇们说过,听到两个媳妇都把事退到四老爷身上,楚夫人轻声叹息,她心里是极喜欢鸾娥的,巴不得鸾娥做了赵家媳妇。可是男女婚事,总要两造和睦才好,况且有了四太太这么个婆婆,疼女儿的人家必要考虑再三。
孩子们的笑声渐渐远去,婉潞和秦氏相视一笑,鸾娥是个好姑娘,当然也愿她嫁的好,有四太太这种婆婆,那是绝对不成的。
九奶奶迎了上来,她这几个月当家比往日辛苦,但精神比起原来可要好的多,虽柔弱依旧,但眉角眼梢多了几分从容,对楚夫人行礼下去:“大伯母,今儿一早起来,婆婆就嚷着要出来送八叔叔,侄媳怕她出来吹了风,服侍她服药后躺下,现在醒过来要请您过去,说有几句话想说。”
楚夫人的唇抿成一条线,她是真不想去见四太太,去年的事闹成这个样子,早让楚夫人对四太太的怜悯之心没了。九奶奶忙道:“大伯母,晓得您心里怎么想,您就当疼疼侄媳吧。”
话说到这份上,楚夫人扶起九奶奶:“那就走一趟吧。”九奶奶顺势扶住楚夫人的手,楚夫人又回头叫婉潞:“你也一起来吧,万一有什么事也好请太医。”婆婆命着,婉潞不能不听,簇拥着楚夫人往四太太的院子去。
四太太现在住的,是原来上房的一个小跨院,从上房檐下转个弯,走过抄手游廊,连着一道小门,推开小门里面有个小院子,院里种了些花草,转过一丛牡丹,后面就是三间屋子。
院子收拾的雅致,有婆子在剪着花木,丫鬟在檐下熬药,除了淡淡药味,这个院落和赵府别的院落没有任何区别。
楚夫人进屋的时候四太太正躺在床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在给她捶着腿。听到有人进来,四太太的眼也没睁开,小丫鬟停下起身道:“大太太来了。”四太太就像没听见一样,依旧闭着眼睛。
九奶奶忙把椅子拉出来请楚夫人坐下,方才在檐下的丫鬟手里已端着茶走进来,九奶奶接过丫鬟的茶奉给楚夫人,楚夫人没有接茶,只是看着床上:“四婶婶好睡,让侄媳请我过来有什么话?”
四太太这才睁开眼睛,小丫鬟上前扶起她坐了起来,自从四太太称病,婉潞就再没看见过她,短短几个月,她就像老了二十岁,白发丛生,皱纹满脸,看起来比楚夫人还要老一些。
看见她这样,楚夫人心里浮起几分不忍,起身坐到她床边:“四婶婶,你有话就说吧,我们这么多年的老妯娌了。”四太太还是一句话也不说,看向九奶奶的眼里有几分愤怒,九奶奶此时早已坦然,不像以前一样被她这样看只会吓的缩成一团,而是依旧恭敬站在那里。
九奶奶这样越发让四太太愤怒,但现在可不敢提一个休字,不然那苦药又要灌进自己嘴里,只得转头看着楚夫人:“大嫂,你就疼疼做弟妹的,小八的媳妇,一定要找个名门望族的,不然我都闭不上眼。”
说着眼睛一闭,就流下两行泪。楚夫人没料到四太太到了现在依旧执迷不悟,眉头开始皱起,九奶奶唇边露出讽刺的笑,婉潞心里叹气,这是何苦呢?本来好好的日子被她过成这样?
四太太没有得到楚夫人的回答,手也被楚夫人放开,睁开眼伸手去拉楚夫人的衣衫:“大嫂,我就这点心愿,还愿大嫂成全。”楚夫人用手扶一扶头,婉潞急忙上前搀住她,楚夫人顺势站起来,后退一步对四太太道:“四婶婶,你这样执念,所求何为,难道只有名门大族的姑娘才能做你的媳妇?你一心求名,已经害了八姑奶奶,难道还想再把八爷也送进去不成?”
四太太的手紧紧抓住床单,看向楚夫人的眼里有几分疯狂:“什么叫害,名门大族的媳妇有什么不好?况且思聪身为戚王妃,那是何等荣耀?小八今日下场,等考中进士,他这样的出身再加有了功名,要什么样的媳妇要不得?”
思聪过的荣耀?想起思聪数次归宁,那欲说而不能说的情形,楚夫人重重一叹,不到二十就绝了情爱,还不如思敏,思敏虽然命苦,也和罗姑爷有过几年好日子,也曾受过轻怜密爱,纵然后来房中有妾,也以她为尊。
而不是像思聪,从出嫁就伴老翁眠,那些姬妾阴奉阳违者甚多,即便能收服她们,也没尝过轻怜密爱的滋味,这种荣耀,比吃黄连还要苦。楚夫人一个伯母,尚且为思聪心疼,却不像四太太是她生母,只看到那无比荣光,看不到女儿吃的苦。
楚夫人鼻里有些发酸,抬手用袖子遮一遮脸才放下,看着四太太道:“四婶婶,你一点执念未破,已入魔障,还是安心养病,儿女自有儿女福,你又何必想那么多?”
四太太眼中闪出怒火,捶着床道:“不是我合心的儿媳妇,就进了门我也不认、不认。”楚夫人冷笑:“四婶婶,认不认由不得你。”九奶奶一使眼色,丫鬟端了药过来:“太太,您该吃药了。”
四太太狂乱地想打翻药碗,已经走进来一个婆子,爬上床就用手紧紧按住四太太的胳膊,九奶奶接过药碗走上前用勺给她喂药,四太太想挣扎,另一个丫鬟已经按住她的头,那碗药还是灌了进去。
九奶奶脸上的笑容十分甜,用手巾擦一擦四太太的唇,又拿起一块点心送到她嘴边:“婆婆,吃块枣糕解解苦。”四太太僵直地把枣糕接过去,丫鬟和婆子这才放开。
楚夫人又叹气:“四婶婶你还是养病,只是思聪过的好不好,你心知肚明,又何必自欺欺人,你放心,八奶奶我一定会给你好好挑,定要挑个能干孝顺的回来。”说着就带着婉潞出去,九奶奶送了出来,听着屋里传来四太太的哭声,楚夫人直到出了这小院门才对九奶奶道:“你是个孝顺媳妇,我们都是知道的,只是有句话我想说,赵家也是容不得媳妇忤逆的。”
九奶奶急忙行礼:“大伯母的教导,侄媳句句记在心里。”楚夫人笑了:“好孩子,你这些日子又管家又照顾你婆婆,着实辛苦了。”九奶奶低头:“只是侄媳才干不足,就盼着大伯母能挑个好八嫂回来,侄媳才能好好去服侍婆婆。”
楚夫人的手搭上她的肩头:“好孩子,你这样识大体就好,长幼有序才是治家的根本,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强。”九奶奶又行一礼,目送楚夫人离开。
丫鬟有些不服气地道:“奶奶,您这些日子管家也着实累,难道真娶个能干的八奶奶回来,您就要把这些交给她?”九奶奶叹气:“傻瓜,你不懂,有时候不争就是争,况且我家世人品都摆在这里,何必要和被大伯母挑的八嫂争呢?到时候落了下风还要被人笑话,还不如痛快交出,得了大伯母的疼爱,日后也有些好日子过。”
九奶奶没有说出的是,九爷就这样的人,懦弱无能,靠他是靠不住,倒不如去多讨好楚夫人,到时自己的儿子也才能有好出路。人啊,总要吃过苦头才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你去争就能争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