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朱五爷,陈大太太不免要问几句他在外面做官可好,什么时候回来,还说曼娘一直都想着秦婉玉,两人一问一答,说的热闹。朱二少爷不免有些坐不住,只是看着远处景色,陈大太太对朱二少爷道:“这会儿我家里那几个孩子只怕也散了,你出去找他们玩去。”

朱二少爷站起身,对在座的长辈各自行礼这才在丫鬟带领下出去,刚走出几步,就听到陈大太太提起自己,那心里不由有些忐忑,可又觉得走路慢些想听听痕迹太显,只得按捺下来,跟丫鬟走出园子。

陈大太太又对朱太太夸了几句朱二少爷才道:“我也不瞒你,我家外孙女,明年底才满孝,这亲,也要出孝后才定。”这事朱太太早就知道,听到这话就晓得这亲事快成了,笑着说:“你家外孙女,我也是见过的,真是一个美丽大方,我怕的是我这孙儿还配不上你外孙女,现在他年岁还小,别说等一年定亲,再等两年都成,只是这定礼可要先下了。”

说着朱太太就从头上拔下一根簪来,这簪雕了和合二仙,陈大太太不由笑了:“我还在想,你都这年纪了,还戴这样簪子做什么?原来是早打定了主意。”说着陈大太太就让陈铭眉上前接了这簪。

陈铭眉含笑上前接过,又重新行礼见过朱太太,朱太太扶起她,笑着说两句,陈大太太也让丫鬟去催厨房摆饭,好招待新亲家。

曼娘听得消息,晓得这事成了,忙命厨房把饭摆过去,又要亲自去给朱太太道喜,还没走出门就见钱妈妈迎了个小厮来到,曼娘停下脚步,钱妈妈略说了两句,那小厮上前把事情始末说出。

听到徐明楠被人拦住要赔胭脂,曼娘忍俊不禁,让冬雪去取一盒一样的胭脂出来,好让那丫鬟带回去,等小厮走了才问钱妈妈:“这丫鬟是哪家的?她家小姐这法子是怎么想出来的?”钱妈妈的嘴一撇:“这京城里的官多如牛毛,这丫鬟方才我问过,说是户部郎中郎大人家的,这郎大人有一个女儿,不是已经定给林家了吗?哪里又跑出这么一个人来?”

曼娘哦了一声:“只怕是寄居在郎大人家里的什么侄女表亲之类,年纪大了,又不得说亲,着急也是难免的,这事也不用声张,免得害人。”钱妈妈应是,转身出去叮嘱小厮了,曼娘也就带了人去花园里恭喜新亲。

这顿饭吃的宾主尽欢,等送走朱太太祖孙,陈大太太也不胜酒力回去歇息,曼娘也自己回房,进屋见睐姐儿坐在绯姐儿的摇篮边,鼓着腮帮子不晓得瞧什么,曼娘捏下女儿的脸:“你在瞧什么?”

睐姐儿的眼睁的大大的:“娘,妹妹会叫姐姐了。”曼娘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妹妹才两个多月大,哪会叫姐姐?”摇篮里的绯姐儿又开始叽里咕噜冒出不明意义的话来,睐姐儿拉着曼娘的手:“是不是,娘,妹妹在叫姐姐。”

曼娘无奈摇头:“你啊,真不是在叫姐姐,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等你妹妹讲话,总还要几个月呢。”这么长啊,睐姐儿又坐回原位,失望地叹气,曼娘坐在女儿身边:“你不是明儿要去赴社,穿什么衣衫可想好了。”

睐姐儿奇怪地看着自己的娘:“娘您不是说,不能讲究吃喝穿戴吗?怎么这会儿又问这个?”曼娘看着女儿:“你去想明儿要穿什么衣衫,不是好过现在在想,妹妹两个月就会叫人这种傻事。”

睐姐儿登时就不依了,伸手搂住曼娘的脖子:“娘您笑话我,有妹妹就不疼我了。”曼娘捏捏女儿的鼻子:“什么时候不疼你了?你出去瞧瞧,你爹怎么还不回来?”睐姐儿的腮帮子还鼓在那:“不去,娘把我当小厮使唤。”曼娘拍拍女儿的背:“我做娘的还不能使唤你?你这几个月怎么个子长了,也重了?”

门边已经传来笑声:“睐姐儿,长胖了就不好看了。”睐姐儿伸手捏捏脸颊,肉和原来差不多,正想回击时候,猛省这声音是谁的,转头欢喜地叫了声:“小舅舅。”

徐明楠笑呵呵地蹲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竹根抠的笔筒来:“喜欢吗?比你爹买的花篮好。”睐姐儿欢欢喜喜接过:“谢谢舅舅,我爹呢?”徐明楠身后传来一个闷闷地声音:“睐姐儿见了舅舅就不记得你爹我了。”

睐姐儿抬头对自己的爹一笑:“怎么会不记得爹呢,爹你今儿买的花篮很好看。”陈铭远的脸色这才好看些,曼娘摇头:“你们两个,喝了酒都变孩子了,别堵在门口,睐姐儿,去叫你弟弟们来见你舅舅。秋霜,打两盆水来给他们洗脸,再沏浓浓的茶来。你啊,怎么能喝这么多,等小弟回去了,还不晓得怎么被父亲骂呢。”

徐明楠摇摇摆摆地走进去,笑着说:“所以我来姐姐你这醒酒,等醒到差不多再走。”说着走到摇篮边,看着外甥女:“绯姐儿,我是小舅舅啊。”绯姐儿的小鼻子皱了皱,哇哇大哭起来,这这,徐明楠从没遇到外甥女这样对待,回头瞧曼娘,曼娘已经从摇篮里抱起小女儿,嘴里哄着,还不忘把徐明楠推了一把:“赶紧去洗脸去,这一身的酒味,难怪绯姐儿不喜欢。”

徐明楠摸摸鼻子,陈铭远倒很自觉地洗了脸,又自己进里屋去换了衣衫,喝了两杯浓茶,觉得身上酒味不是那么重了,这才对已经不哭的绯姐儿张开手:“绯姐儿,爹抱抱。”

绯姐儿还不会认人,虽然没有哭可脸色也不太好,曼娘把丈夫的手打下去:“安安生生去那边坐着去,一个个酒气熏天,孩子给你们抱才怪。”

在和徐明楠说话的睐姐儿转头嘻嘻笑起来。陈铭远抬起袖子闻闻,好像的确还有酒味,那就再喝一壶浓茶,顺便还不忘把今儿在街上遇到的事说出来,徐明楠咳嗽一声:“姐夫,你这样可就不对了,哪能这样说我。”作者有话要说:真不会起章节名了,今天一觉睡到六点多,幸亏是夏天啊,要是冬天,就天都黑了,所以,更晚了,掩面。


、190

绯姐儿已经被曼娘哄的快睡着了,曼娘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让徐明楠声音小些才压低声音:“我弟弟生的这么俊朗,难怪那些闺秀们,都忘了矜持。”又来一个取笑自己的,徐明楠是真的无奈了:“姐姐,我的好姐姐,我真没去招惹她们。再说,哪有平白无故去见人家小姐的?”
又不是登徒子,遇到这种事,怕还来不及呢,哪能去见。曼娘把绯姐儿放回摇篮,笑眯眯地说:“人家也不会直接来见你,这种事,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了。不过呢,让个奶娘啊,身边的大丫鬟出来,表示歉意,还顺带训小丫鬟一顿,表明不过是小丫鬟鲁莽,她家小姐并无此意,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你不就记住了?”
徐明楠忍不住还想去看绯姐儿,听到姐姐这样说好像也有道理,眉头皱起来。陈铭远打个哈欠对妻子说:“你嫁了我这么些年,我竟还不晓得你还会这些事,不知道当初你可曾让丫鬟去撞人。”
曼娘啐丈夫一口:“没正经的,我倒没让丫鬟去撞人,只不过你啊,就让小厮来送过字帖。”这些事都是十来年前的事了,陈铭远看妻子的眼充满温柔,徐明楠轻咳一声:“得了,姐姐姐夫,我晓得你们恩爱,也别来气我,你以为我不着急,可是这情投意合的人,难找,难找。”
说着徐明楠就摇头晃起来,身后已经响起慎哥儿的笑声:“小舅舅你这摇头晃脑的,就跟我们先生一样。”徐明楠站起身把慎哥儿抱起一下举的高高的:“几天没见,你都会取笑我了,来,舅舅看看,这功课学的好,那蹲马步蹲的怎样,会开多少弓了?”
慎哥儿被舅舅高高举起并不害怕,张嘴要说话,睐姐儿就嫌弃地喊:“阿弟你赶紧下来,不然口水都流到舅舅脖子上了。”慎哥儿才不怕呢,故意把徐明楠的脖子搂的更紧些,姐姐一定是因为是女孩子不能被舅舅这样抱嫉妒自己。
谨哥儿已经开口:“舅舅,我能开十斤的弓了。”陈家虽是诗书传家,但谨慎哥俩见了十一爷那样威武也十分羡慕,缠了陈铭远要学骑射。这本是六艺之一,学这个也算遵古礼,陈铭远也就准了,不过没有专门请人来教,不过是陈五爷闲着时过来指点下侄儿们。
徐明楠有时过来也来看看外甥们学的怎样,听到谨哥儿这样说就把慎哥儿放下来:“是吗?不会是弹弓吧,我们去瞧瞧。”说着就牵了外甥们出去,睐姐儿也满心想跟去,但女孩总是要文静些,只得看着他们的背影叹口气。
陈铭远最见不得女儿不高兴,上前就要说话,被曼娘踩了一脚,笑着对睐姐儿道:“你大表哥定在十月初五的好日子,你大舅母托我那日去接新娘子,你是要跟你祖母呢,还是跟你外祖母一起过去?”接新娘子的人定要夫妻和顺,儿女双全,父母公婆都在的。曼娘的生母虽去世,和新安郡主这个继母之间情分很好,徐大奶奶也就托了她和徐二奶奶一起去接新娘。
陈铭远晓得不能给女儿许诺了,只得就势出门:“我去瞧瞧他们练的怎样了。”睐姐儿等爹爹出门就偎到曼娘怀里,软软地叫了声娘,曼娘把女儿搂紧一些:“我晓得你在想什么,可这个世道,对女子总是要严苛一些。”
睐姐儿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晓得,只是好久没和娘撒娇了。”曼娘摸摸女儿的脸:“那十月初五你就和你祖母一起去,我的睐姐儿啊,你越长大,我就越担心。”睐姐儿把母亲的脖子搂的更紧些:“可我还是娘的女儿,永远不会变。”
这孩子,真是乖,曼娘没说话,只把脸贴向女儿的小脸,就望着女儿能平顺过一生,至于儿子们,男子经些风雨是平常的。
徐大少爷虽只是个秀才,徐大爷的官位也不显赫,但徐家在京中为官的人也有五六个,徐大少爷又是徐家长房长孙,这婚事也办的着实热闹,来贺喜的人是络绎不绝。曼娘早早就打扮好了,去往徐家等着吉时将到,一起去接新娘子。
徐家嫁在京中的人也不少,这到的早的都是这些人,曼娘和姑母姐妹们说笑一会儿,就见徐二奶奶打扮着进来,徐二爷当年探花及第,这些年为官也很顺当,进翰林三年后就一直外放,先在四川做任通判,又任了一任知州,又转到江西做了一任二府,此时二府已满,按资升任知府,正在等吏部凭证下来。
徐二奶奶和这些人也是多年不见,见她进来,除几位姑母外,姐妹们都笑着起身相迎,徐二奶奶也一一行礼互致问候才对曼娘道:“算起来,和十三妹妹竟是十来年没见了,你哥哥翰林任满去了四川,之后就一直各地迁转,中间也有回京,可总没见到十三妹妹,听说十三妹妹的几个孩子都生的聪明灵秀,可要带来给我这个舅母见见。”
旁边的徐九奶奶已经笑了:“见外甥容易,二嫂子可带了见面礼?”徐二奶奶故意手一挥:“见面礼定然是备了,真聪明灵秀,自然多多送上。”众人全都笑了,徐九奶奶独不笑:“那前儿见我儿子,见面礼呢。”
说着还故意伸出手来,徐二奶奶打徐九奶奶一下:“就你刁钻,缺了一丝也不行。”众人又嬉笑一会儿,已有人问徐十奶奶:“十婶子,十一叔娶了媳妇都一年多了,还不晓得娶来的十一婶子什么样呢,也不知你这个做亲嫂子的,知不知道?”
徐二奶奶笑了:“说起来这时光真是如流水,记得我初嫁进来的时候,十一叔只有七八岁,要他叫嫂子他还脸红,现在就娶媳妇了。”徐九奶奶微微一笑:“二嫂你这话说的,那你还怎不说,你嫁进来的时候,大嫂子还没生儿子呢,现在大嫂子就娶儿媳妇了,二嫂子,你哪天娶儿媳妇?”
徐二奶奶顺手打徐九奶奶一下:“就你这张嘴,着实促狭。”徐大奶奶正好进来,听见就道:“今儿我可是做婆婆的,你们还趁我不在在背后编排我?我啊,也该拿出做大嫂的架子来。”说着徐大奶奶就脸一板:“来啊,给我上茶。”
众人更是哄堂大笑,徐大奶奶也笑了,她是进来请曼娘和徐二奶奶去亲家家接新人的,曼娘和徐二奶奶携手出去,坐了轿往新人家去,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到了新人家里,给了开门钱,应付过那些刁难,徐大少爷又脸红红地念了几首催妆诗,也就打开门,曼娘和徐二奶奶扶了新人去厅上拜别父母,上了花轿,也就吹吹打打回徐家。
新人拜了天地入洞房,曼娘和徐二奶奶又帮着喜娘把洞房里该做的事都做了,新郎这才出去坐席,在新房陪着新人的,也就是几个姐妹。
曼娘这会儿才能仔细看下新娘,不过新娘面上脂粉太厚,也没瞧出具体长什么样儿,总是长辈不好多待,和徐二奶奶两人出去,嘱咐门外服侍的婆子丫鬟们好生服侍,别偷奸耍滑的,也就往前面去。刚走出几步,就见二十三小姐过来,她今年也有十四了,生的很像她的生母,眉眼微微带出一股风流来,这在那以色侍人的人家里,自然是好事。可对徐家这样人家,生成这样就是不端庄,故此徐大太太对二十三小姐的打扮,一直往端庄里面去,连发上的首饰一色都是玉的,看见曼娘她们,二十三小姐停下脚步行礼:“二嫂和十三姐姐是往前面去,母亲吩咐我给侄媳妇送盏燕窝粥来。”
正当青春年华的少女,声音本该清脆婉转,但二十三小姐是努力模仿,听起来有些老气横秋,不免让曼娘和徐二奶奶觉得有些诧异,笑着说两句也就让二十三小姐往新房去。
等走出一段路,徐二奶奶才皱眉:“二十三妹妹生成这样也不是自己愿意的,大伯母未免有些矫枉过正了。”曼娘也点头:“偏偏这说起来,还是大伯母待二十三妹妹好,旁人也只能提醒几句。”两人说着话,已走到厅上,既是本家人,也不需那样客套,曼娘和徐二奶奶帮着去招呼了。
徐大奶奶今日欢喜,被多灌了几杯,脸上已经有些红色,正在和一个太太说话,见曼娘和徐二奶奶帮忙招呼就对曼娘笑道:“多累十三妹妹了。”
曼娘含笑应了,那个太太有些诧异地问:“原来是陈三奶奶,说起来,我们勉强还能算是亲戚。”这又是哪家的太太,曼娘有些摸不着头脑,徐大奶奶已经道:“这是你哥哥的同事,郎郎中的太太。”
郎郎中的女儿和林家定了亲,这亲戚是从林家那头论起了,曼娘在脑中转了几个来回笑着打了招呼,郎太太和曼娘说了几句客气话,曼娘也就往别的席上去应酬,但总觉得有人看着自己,回头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眉不由皱起。
还在细思时候已经被人拉住说笑,曼娘应付一会儿也就坐下喝杯茶,茶没喝完又有人来说话,曼娘忙起身相迎,厅内人多,曼娘今日穿的有些多,就想走出去把外面衣衫换了,免得捂出一身汗,刚走到外面还没唤人来,就听到后面有脚步声,曼娘顺声望去,见是一个着杏黄袄子水绿裙子的少女。
这是徐家的地,曼娘也要尽主人之责,笑着问道:“姑娘可是觉得里面闷了?今日未婚的小姐们,被请到花厅了,不如我让人带姑娘去花厅那边和她们在一起好不好?”
这姑娘行礼道谢,可脚步却一动不动,总不会是来找自己的吧?作者有话要说:话说看了个宋朝时候三槐王氏的联姻记录,真是叹为观止。


、191


曼娘眉头一挑,不由细细看向这姑娘,见这姑娘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生的也还算俏丽,只是神色似有些慌张,眉不由皱起,再次问道:“姑娘可有什么事吗?”这姑娘忍不住咬住下唇,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上个月遣小婢去外买些胭脂水粉,谁知小婢不慎,冲撞了徐公子,还累陈奶奶赔出胭脂,着实不该,本想着上门拜访赔礼,不过…”
话没说完,姑娘身后已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二姑娘,太太让我来瞧瞧您,这出外散心也没这么久。”话语礼貌而语气冰冷,曼娘看向那婆子,那婆子已经对曼娘行礼道:“陈奶奶,我们二姑娘一直在家里守孝,今年才到京里来,言语处若有冲撞,还望陈奶奶海涵。”曼娘点一点头让这婆子起来,别人家的事曼娘历来不爱多问,只是淡淡地道:“郎二姑娘还是未嫁少女,在里面难免有些拘束,我这就带她去花厅和少女们在一起。”
婆子应是,但还是跟着曼娘和郎二姑娘走,一步也不肯离开,这事更透着奇怪,曼娘不由瞧一眼郎二姑娘,见她面色已显出几分凄凉,不由随口问了她几句家常,晓得郎二姑娘是郎郎中弟弟的女儿,十岁丧母,十四岁丧父,今年初满了孝才被郎郎中接到京里一起住着。
这越发奇了,哪有让个无父无母孤儿守在家乡给亡父守满了孝才被大伯接到京里照顾的道理?曼娘心里疑惑但不好开口相问,见已到了花厅,也就请郎二姑娘往里面去。
郎二姑娘走到厅门口,转身喊了声陈奶奶,曼娘回头看她,那婆子已经道:“姑娘,陈奶奶今儿还有事忙呢,您啊,还是别打扰了。”说着那婆子就满面堆笑地看向曼娘:“陈奶奶,我们二姑娘进京日子浅,见了您这通身的气派,想多亲热是难免的。”

曼娘到这时候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无父无母的孤儿寄居在大伯家里,瞧这情形只怕郎太太也不是个慈爱的,连个得脸的下人都能不把她当回事,不由在心里叹气,想起昔日的叶宁真来,只是叶宁真还敢很闹了几回,而这姑娘从没有半点风声出来,只怕是个温柔和顺性子,不由对婆子道:“郎二姑娘温柔和顺,郎太太教导有方。”
这婆子是郎太太身边的得意人,应酬也自有一套,已经笑嘻嘻道:“能讨了陈奶奶的喜欢,是我们姑娘的福气,陈奶奶今儿是主人家,还请去忙。”果然是个不好相与的人,曼娘见郎二姑娘已经走进花厅,也只得微微一笑:“你这样伶俐,难怪郎太太喜欢你,一刻也离不得你。”
这婆子面上恭敬话里也是滴水不漏:“全是太太宽厚待人。”说着已到宴席大厅,这一搅曼娘连衣衫都没换成,走进去时见郎太太也走出厅里,曼娘停下脚步道:“郎太太想是也有些热了?虽已十月,厅里人多,难免有些闷热。”
郎太太含糊答了才对曼娘道:“见到陈奶奶还有件事想求陈奶奶呢,我家女儿定亲已久,下月初八就出阁了,还想请陈奶奶去给我家女儿开脸上头呢。”说来同朝为官,和郎家虽没那么亲密,也是有来往的,平常曼娘说不定会应,但今日瞧了郎二姑娘,本能曼娘就不想和郎家多来往,只淡淡一笑:“我娘去的早,论理是不能做这样事的,只是大嫂一时寻不到人,才抓了我的差,这是一家子,我自然不能推辞,可别人家就不能了。”
郎太太满脸地失望,但又不能强求,又说两句也就往外去,曼娘隔了窗,果然看见郎太太径直去和那婆子见了,又交头接耳不晓得说些什么,不由在心里微微一叹,这主意,只怕还是那丫鬟想出来的,而不是郎二姑娘。

撤了席已是掌灯时候,送完宾客曼娘觉得腰都是酸的,明儿新娘子还要会亲,家里人还要帮忙,曼娘她们也就不回去,在这边安歇。帮着徐大奶奶料理了些,徐大奶奶也就请各位姑奶奶先回去歇着。
曼娘和几位徐家**们结伴回到客房,各自又说几句,也就归房安歇。冬雪迎上来,说陈铭远已服侍陈大太太回去,谨慎哥俩也安置在外院客房。曼娘见睐姐儿睡在床上,已睡的不知东南西北,让冬雪打了洗脸水来,搅了手巾给女儿擦脸,睐姐儿这才睁开眼,看见自己的娘,爱娇地叫声娘,伸手去搂曼娘的脖子:“娘,您瞧,这是表姐给我的琉璃镯子,好看吗?”
曼娘看向女儿手腕,见她腕上果然有一对琉璃镯,烧的没那么透,给小孩子玩最好,不由点下她的鼻子:“你瞧,我不在,你又到处要的许多礼物,到时怎么还?”睐姐儿急忙摇头:“不是的,不是我要的,是表姐说她戴了小,这才给我玩的。”
曼娘见她皱眉,亲她一下:“那是你哪个表姐?”这下难住了睐姐人,今天是徐家大喜,来的表姐表妹那叫一个多,只记得名字,记不得是哪一家的了,是四姨母家的呢,还是六姑婆家的?
方才见了郎二姑娘,曼娘感伤她的遭遇,忍不住想多疼女儿一些,并不似平日一样必要问出来,捏捏她的鼻子就道:“等明儿我问珍儿去,她定记得的,起来洗了脸脚,见你困,她们肯定不舍得让你梳洗后再睡。”
睐姐儿笑的眼都弯了:“果然娘最明白我。”曼娘打她小屁股一下,见她穿鞋下床,在那梳洗这才拆了簪环。等曼娘梳洗完歇下,睐姐儿已经又睡着了,她渐渐大后,母女同床已经极少,曼娘把女儿搂在怀里,听着她微微的鼾声,不由亲她一下,有娘的孩子,才是宝。

次日又在徐府帮忙一日,等陈铭远来接时候,也是晚霞满天,三个孩子围着陈铭远叽叽喳喳,在说收了些什么礼物,又见了些什么人。陈铭远耐心十足地和孩子们说话,曼娘摇下头:“也亏你受得了他们吵。”
陈铭远笑了:“平日嫌吵,昨儿他们不在,我愣是睡不着,就在想你们在做什么。曼娘,以后要去别家,可要留个孩子在家陪我。”曼娘笑了:“不是把绯儿留给你了。”陈铭远摇头:“可她不会说话,我一抱她,开头还好,抱的时间长了她就哭,奶娘说,这是因为我许多日子没抱,可我每日都去见她啊。”
曼娘未及开言,慎哥儿已经爬到自己爹怀里,一本正经地说:“妹妹见了我就不会哭,爹爹,以后我在家陪你吧。”睐姐儿摇头:“不对,妹妹最喜欢我这个姐姐,一见就笑。”谨哥儿也要争,一时车上吵成一团,曼娘摇头:“得,知道的是你们几个小孩子在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车里打架呢。”
陈铭远看着孩子们,和曼娘相视一笑,曼娘挑起车帘,陈铭远已经道:“你昨儿去赴席没听说吗?户部郎郎中和工部侍郎姜大人做了亲。”
做亲?曼娘摇头:“姜大人的长子不都已经娶了媳妇,两个女儿都已定亲,还怎么做亲?”陈铭远笑的有几分古怪:“姜大人可是个鳏夫,他夫人过世已有八年。”这是要续弦,可姜侍郎今年已经五十有三了,而郎二姑娘,才十七岁,前后一联系,曼娘顿时明白郎二姑娘的丫鬟为何会在街上撞到徐明楠了。
陈铭远和妻子想的一样,要做亲,总要打听放出风声,而姜侍郎虽则年老,可官位显贵,不说那些小官之女,就算是望族里的人,也未必不会寻个旁支女儿来做这门亲。郎二姑娘的丫鬟做这事,只怕是孤注一掷,不由眉头微皱:“虽则嫁过去就是三品诰命,可如花少女,配个白头老翁,着实有些…”
后面的话陈铭远没说出来,曼娘已经道:“我们的女儿,就算是再遇到绝境,也不能让她做这样的亲。”陈铭远伸手拍拍妻子的手:“当然当然,其实姜侍郎想续娶,是因为他前年去年,两个儿子都因意外去世,眼前只有一个儿子,难免会想到续娶生子。可毕竟还有一个儿子呢,前年就娶了亲,盼着儿子生孙子倒也罢了。”
难怪要寻郎家的孤女了,无父无母依靠伯父生活,性子又是温柔和顺的,到时候娶过门,也不会和姜大奶奶争是道非,至于那些望族旁支,虽名声听起来好,到时未免会仗了娘家的势,惹出是非。
姜侍郎样样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姑娘不肯嫁,可这又有什么关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曼娘觉得一阵寒冷,不禁把睐姐儿抱在怀里。陈铭远握住曼娘的手:“孩子们都是我的宝贝,我不会让他们随便为了家族胡乱嫁娶。”
曼娘对丈夫浅浅一笑,靠在丈夫肩上,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