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的头微微一低:“一家子在一起,自然会过的不错。”陈珍兰点头:“你能想到这,真好。我今儿来,不为别的,只想瞧瞧你。”感觉到陈珍兰手心的温暖,曼娘不由偎依到她怀中,陈珍兰拍一拍她的手:“你离开几年,京城有些人有些事总归是会变的。我知道你是个有决断的孩子,可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是不得不做的。”
这话让曼娘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韩氏,迟疑一下问出来:“姨母说的,是我妯娌?”陈珍兰点头:“你两个妯娌是面和心不合的,你小婶子娘家姓赵,她父亲现任御史中丞,两年前弹劾韩氏父亲的,就是他。”
难怪呢,曼娘了然点头,遇到这种事情,韩氏难免会迁怒赵氏,况且她现管着家,要下个绊子什么的,那就是太简单了。可赵氏现在看起来也不是吃素的,曼娘都可以想象自己婆婆为这件事是怎么头疼了,不由轻叹一声。
陈珍兰缓缓地道:“这些事情,郡主是不会告诉你的,毕竟在她想来,这些都是些细枝末节。瞧瞧,宗室千金和我们这样普通人家的女儿,想法就不一样。”可一家子在一个宅子里过日子,那些磕磕碰碰,总是免不了的。
曼娘笑了:“爹爹许多年前就和我说过,那时爹爹还没娶郡主,他说,新安郡主和她的女儿,可以自由自在不在意别人眼光,可我不能。”陈珍兰的眉不由扬起,接着就道:“你爹爹,那时候还和我嘴硬,说对郡主从无一毫念头,真要没一毫念头,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曼娘不由叫声姨母,陈珍兰忍住笑才道:“罢了罢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我也不会拿这个去笑话妹夫。反正,韩氏和赵氏,她们的恩怨本是从各自娘家起的,再加上在一个宅子里过日子,人多口杂,各自身边的下人们,也有各自的打算,小事都能搅成大事。不过她们俩现在面上还是要和气的,也不会和你翻脸,那些私下的事,你心里有数就成。”
曼娘点头,往陈珍兰怀里偎依的更紧,虽然没有母亲,但还有姨母慈爱。这时帘子掀起,新安郡主走进来,见了就道:“啧啧,自己有两个女儿了,还要来和我抢曼娘?”曼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直起身,陈珍兰已经道:“你不也是两个女儿,谁让你平日不抱抱曼娘?”
这话让曼娘微微一愣,和新安郡主四目相对,一时竟都说不出话来,新安郡主很快就张开手:“来,免得阿兰说我。”曼娘迟疑一下才偎依过去,新安郡主怀里也很暖很香,这是,娘的怀抱。曼娘有一瞬间很短暂的失神,眼睛越发酸涩起来,却不好意思让泪流出。
新安郡主和陈珍兰相视一笑,接着新安郡主才把曼娘放开,拢一下曼娘鬓边的发:“你和你姐姐妹妹们玩去吧,我和你五姨母说说话。”曼娘此时心中充满感激和濡慕之情,对新安郡主微微颌首才走出去。
新安郡主看着陈珍兰:“多谢。”陈珍兰还是一摆手:“曼娘是我外甥女,妹妹一直都觉得,有些对不住她。你和她之间越好,妹妹在地下若知道了,只会越高兴。我还该多谢你才是。”新安郡主眼也有些酸,悄悄把泪擦掉:“你看,我们都做祖母的人了,还在这说这些话?实在是。”
陈珍兰也点头:“所以你要活的长长久久的,等曼娘都当祖母了,也能和你撒娇。”新安郡主啐她一口,两人又是一笑。
等晚饭时候,邱淮也赶了来,他上个月新任刑部尚书,这顿晚饭吃的格外热闹,等散了时,也快到宵禁时候,众人各自告辞归家,曼娘见陈铭远酒喝的不少,让他别骑马了,还是坐车。
上了车慎哥儿就滚到曼娘怀里沉沉入睡,睐姐儿今儿得了不少的见面礼,又一日没见陈铭远,也不嫌弃陈铭远一身酒味,举起手腕给陈铭远瞧:“爹爹,这是外祖母给我的,你看,多好看。”
睐姐儿手上是一串精巧的银手环,手环里面镶了玛瑙,并没雕故事,而只是雕了不少花朵。陈铭远刚要赞好看,就打了个酒嗝,睐姐儿嫌弃地捂住鼻子,往娘怀里钻:“娘,爹爹臭。”陈铭远赶紧把车帘掀起,让风进来吹走酒味:“都是你几个舅舅灌的酒,本来我都说不喝了。”
睐姐儿才不信,唇撅起,一副是你自己要喝的样子,马车已经停下,陈铭远先下车,睐姐儿嫌弃他那一身酒味,自己跳下车,旁边准备去接睐姐儿的管家娘子微微愣一下,好在谨哥儿还肯让人抱下车,接着曼娘下车,怀里的慎哥儿已经睡的什么都不知道,管家娘子忙要丫鬟过来背慎哥儿。
曼娘已经把慎哥儿放到陈铭远背上:“你赶紧背了你儿子进去,我和
作者有话要说:做了祖母还能有娘可以撒娇,是件很幸福的事。


、131管家

管家娘子的嘴巴顿时张大,见陈铭远脚步有些踉跄,赶紧上前道:“三爷,还是寻个丫鬟抱进去吧,您酒喝这么多,要是摔了?”曼娘已经回头:“摔了,才能记住教训,免得以后又喝这么多。”陈铭远呵呵一笑,老老实实背着儿子往里面走,管家娘子忙牵着谨哥儿,招呼其他人赶紧跟上。
曼娘这才和睐姐儿往陈大太太上房去,陈大太太已经卸了妆容,还没有睡下,略略问了几句,见睐姐儿困的没法,也就让她们赶紧回去睡觉。
曼娘母女走了,刘婆子才带人伺候陈大太太睡下,见陈大太太闭上眼,刘婆子刚准备走就听到陈大太太似在说话:“一个的好处是怎么说都说不完,另一个是好处越来越少,哎。刘婆子明白陈大太太说的是谁,轻声道:“太太也不必太烦心,有些事,三奶奶心里有数。”陈大太太又轻叹一声翻了个声,这回是真睡了,刘婆子这才把帐子放下退出。
回过了娘家,就该挨个拜访亲戚,既要去,就要带了孩子们,给见面礼送见面礼,往往都是满车子去,满车子回。齐王府、邱家、秦家、朱家,京城里的亲友故交极多,等到挨个拜访完,已经是腊月尾,到过年时候了。
睐姐儿姐弟从记事起,还是头一回在京城里过年,京城冬日会下雪且不说,过年的风俗和龙岩还是有些不同。从丫鬟们开始忙着扫尘、刷匾额,挂灯笼,贴窗花开始起,睐姐儿姐弟三个就跟着丫鬟们进进出出,看窗花要贴在哪里,还有怎么贴才好看。
开头还好,等见睐姐儿姐弟好几次都这样,曼娘索性把他们都喊进来:“你们在那,别人也没法做事,你们几个既然闲,睐姐儿,过来替娘做针线,谨哥儿,过来练大字,明年过年就你写对联。慎哥儿,你也该学写字了。”
慎哥儿原本见哥哥姐姐都被娘找到事做,还想悄悄地出去继续玩,等听到娘后面这话,不由叫声娘。曼娘把小儿子拉过来,给他整理一下衣衫:“别撒娇,我是算着,你们刚刚到京城也不习惯,这才放了你们几日假。现在呢,客也拜的差不多了,礼也收了不少了,就该收收心,平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慎哥儿爬上曼娘膝头坐好:“可是娘,我可不可以不学写字?”曼娘点一下儿子的鼻子:“不行,你都满了三岁,过了年就四岁了,还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羞不羞?”好像的确有些让人害羞,慎哥儿紧紧搂住自己的娘不说话。
睐姐儿和谨哥儿两人对看一眼,看来就算换了个地方,娘还是要求这么严,还是赶紧各自去做针线练大字去。
见两个大些的孩子乖乖各自去做事,曼娘抿唇一笑,也不把小儿子放下,拿起针线继续做起来,慎哥儿的手拉住娘的前襟,眼睛就看着曼娘在动,突然想起什么:“娘,我会写自己的名字。”
说着慎哥儿就跳下去,走到谨哥儿面前拿过哥哥的笔,歪歪扭扭在纸上写起来,曼娘伸头过去一瞧,写的好的只有一点,那一竖还是歪的,只能勉强看的出来是陈慎两个字,不由笑了:“比你哥哥当年写的,可要差多了。以后慢慢学。”
慎哥儿脸上的得意一下消失,谨哥儿的小鼻子都快翘起,睐姐儿在旁抿着嘴笑。曼娘又摸摸慎哥儿的头:“不过呢,你哥哥可是过了四岁才开始学写字的。”那看来自己还是比哥哥强,慎哥儿顿时又得意起来,冬雪走了进来:“奶奶,太太请您过去一趟。”
大概又是为了过年时候要在哪天请客,曼娘让冬雪看好这几个孩子,这几日越发冷起来了,还是在屋里猫着比较好。
曼娘走进陈大太太房里,脚步不由一滞,屋里只有陈大太太和韩氏两人,韩氏侍立在旁,眼角似乎还有泪。陈大太太已经看见曼娘,招呼曼娘过来:“特地就是要和你说的。”接着陈大太太又对韩氏道:“你也坐下吧,我晓得你辛苦,可这些年,我也没说过你什么。”
韩氏被陈大太太在曼娘面前这样说,心里委屈更深:“媳妇也晓得,媳妇样样都不如三嫂,可是媳妇这些年…”陈大太太制止她:“你的辛苦,我是明白的,不过一家有一家的章法,我老了,就算想管,也精神短,再说你们又不是不争气,这才要你们管家。”
原来是为了管家的事,曼娘刚准备开口陈大太太就道:“你别推辞,你是我的长媳,处事从来都是公正的。”韩氏心里越发委屈起来,想开口终究还是搅着帕子不说话,陈大太太闭目喘息一下才道:“你也管了这么些年,有始有终,等过了年,把这些都清点清楚了,再把帐交给你三嫂。”
曼娘总算逮到机会开口:“婆婆,这不妥,虽说照道理我管家也没什么,可是我出外数年,家里有些人有些事都快不认得了。还是四婶子管着,我从旁协助就好。”陈大太太摇头:“人和事都有帐呢,哪会上不了手?再说这两三年,家里都不会有什么大事。”
儿女们都已各自嫁娶,孙儿们都还小,九阿公这些年一贯康健,这两三年红白喜事都不会有,不外就是过年过节,各府来往的礼,别的就是日常过活。这些事,别说换了曼娘,就是韩氏管家这些年都没出一点篓子就能看得出来。
曼娘往韩氏面上瞧去,韩氏努力想让自己的泪流不出来,可是那泪还是忍不住,此时见曼娘看自己,勉强开口道:“婆婆,我晓得,我才干不如三嫂,这些年,让婆婆您看不过眼也是有的,我…”
陈大太太抬头看向韩氏,眼神里有失望之色,这失望越来越浓,当初韩氏刚嫁过来时,也是聪明伶俐,活泼可人,常伺候在自己身边。那时陈大太太是很喜欢韩氏的,再到后来,曼娘夫妻双双被贬出京,也亏了韩氏在旁服侍劝解,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陈大太太微微叹气,就是从韩氏父亲被弹劾开始,可是说句实话,官场沉浮,这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
要能成大器,不仅能经得起富贵,也要能受得了挫折。韩氏缺的,就是这点,而曼娘最好的就是这点。韩氏能看出陈大太太眼里的失望之色,眼里又是一阵酸涩。说来,不就是自己娘家不争气,即便夫君争气又如何,况且自己的夫君在公婆眼里,还是远比不上三哥的。
韩氏低头不语,陈大太太此时也不想安慰她,只是对曼娘道:“我相信你,这些日子你就和你三婶子一起先理着家里的事,等到二月,就全交给你。”曼娘知道到此时,再说什么推辞的话就未免矫情,只有应是。
韩氏又伤心又愤怒又委屈,背后陈大太太说些什么话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陈大太太道:“我还有两件事要交代,”曼娘应是,陈大太太缓缓地道:“一件是韩亲家那边的,亲家老爷被贬,贵州那地方,山长路远的,亲家太太有多病,舅奶奶要照顾她,孩子又小,家里未免一时缺了进项。我们是至亲,本就该互相帮忙的,我做主,每季给亲家太太那边送一百两银子去,到年底再多送一百两过去,等亲家老爷从贵州回来。”
一年五百两,这和韩氏现在每年接济韩家的也差不多,但悄悄接济和这放到台面上来那就是两回事,韩氏的脸顿时*辣起来。陈大太太看着韩氏,心里又在摇头,终于没有说出,只是继续说第二件事:“当初曼娘离开时候,铺子田庄交给了我,让我帮忙看着。我这些年精神短,就委托了四奶奶,别的要等二月里,这些,四奶奶你回去理一理,先交给你三嫂吧。”
韩氏是晓得这些铺子田庄迟早要交还给曼娘的,只是想着既然曼娘没有亲自出面来索,那就多拖一日是一日,此时见陈大太太开口,只是应道:“是,媳妇这会儿回去就把那些帐理出来。”
这话还算陈大太太爱听,曼娘能清晰感觉到韩氏的愤怒和不甘,想到陈珍兰那日说的话,心里不由长叹一声,但这是别人家的事,自己管不了,只有又陪陈大太太说了几句话就告退。韩氏也自回去先把田庄铺面的帐给理出来,走出陈大太太院子,韩氏觉得腿有些发软,翠玉忙上前搀住她,韩氏此时心中无数念头,没有一个念头不觉得自己可怜,若自己娘家得靠,也不会被处处压制。
前面传来笑声,翠玉耳朵尖,听出是赵氏的,忙要扶着韩氏从另一边走,谁知赵氏速度更快,已经笑吟吟开口:“四嫂平日管家极忙,这会儿想必是去和婆婆回什么事。说起来还是我清闲,每日只用抱抱孩子。”
赵氏面上幸灾乐祸的得意,让韩氏眼里都喷出火来,两人身后都跟着不少人,也不能在这些下人面前堕了自己威风,韩氏只是淡淡一笑:“以后我就要和五婶子一样清闲了,怎么,五婶子不晓得?”赵氏唇边笑容没变:“那我也能多个去处,免得只能和孩子们玩。”
说着赵氏越过韩氏往陈大太太上房去,韩氏的指甲都抠进了手心,在这个家,得以立足的凭仗越来越少,还不知道会怎么被笑话。翠玉知道这件事,是怎样都没法扭转,轻声道:“奶奶,您先回去把帐理出来,别的,日子还长。”
日子还长?韩氏轻叹一声:“你还年轻,不晓得,不能管家的旁支,以后分家过的是什么日子,难道我以后要像二嫂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写韩氏这个人,并不是说她是个坏人,而是想写出一个境遇改变时候,无法承受的人来。要看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从境遇改变中是最能看出来了,很多困境或者顺境时候表现很好的人,往往在境遇改变后,会变的面目全非。

 

 

、132兑银

虽说吃穿用度都是公中出钱,可除了这些,各人亲戚之间的来往应酬,还是要落在各人自己头上。嫁妆丰厚的自然不用发愁,可陈二奶奶嫁妆并不丰厚,还要靠那点月例过日子。翠红曾经当玩笑似地说过,陈二奶奶屋里的丫鬟,是连一根线头都不许随便扔,要是失手打碎了杯盏,那就少不了一顿骂。
当时大家听了,都当笑话一样,做奶奶的做到这种地步,真是没脸出去见人。此时听韩氏提起,不由轻声道:“奶奶,不会的,二爷是庶出,太太历来对二奶奶都有些看不上。可四爷,也是嫡出子,况且,四爷还这么能干。”
韩氏觉得心口越来越疼,嫡出庶出,也要看有没有宠。原先三伯一家在外面,那是瞧不出来的,可现在三伯家一回来,有眼睛的人都瞧出来,婆婆对三伯一家那是怎样对待?连小姑都没有得到的貂皮,就这样给了个孩子,往徐家送的那比别人家都丰厚的礼。
还有那些下人们,韩氏忍不住叹息,现在自己还有掌家的权,就这个样子,等没了掌家的权,大家也都知道,韩家要靠陈家接济过日子,那时,自己只会比二嫂还不如。毕竟二嫂一家子,可不需要靠陈家接济。
此时已经走到屋里,翠红迎出来,见韩氏脸色不好,还以为她不舒服,忙道:“奶奶先坐下,正好厨房方才送来参汤,奶奶您先用两口。”韩氏的眉微微一皱:“参汤?我没要过啊。”翠红已经把参汤从罐里倒出来:“我见奶奶您面色不大好,特地让厨房备下的。”
韩氏接过碗,一口口喝着,翠红见韩氏脸色好看一些,还笑着道:“去厨房的时候还遇到二奶奶那边的莺歌,说二奶奶昨晚没睡好,今早吩咐她去厨房要碗燕窝粥,她跑厨房跑了四五次才算拿到了。”
翠红是得意洋洋,韩氏已经把碗放下,此时厨房对自己的人说的话言听计从,那是因为自己现在掌家,可以后。翠红见韩氏把碗重重放下,脸上闪过诧异,韩氏默默坐了会儿,翠玉进来道:“奶奶,太太那边的刘婶子来了。”
说着刘婆子已经掀起帘子进来,面上还是那样恭敬:“太太叫小的来问问,说奶奶您把帐都理出来没,要理出来,还请交给小的,送到三奶奶那边去。”这催的,韩氏不敢对婆婆身边的得意人比脸色,叫翠红倒茶,又问翠玉:“你武嫂子去哪儿了?我记得这帐,一向是她收着。”
翠玉是不晓得这事,但明白韩氏叫出武嫂子来,不过是为拖延找借口,忙道:“武嫂子想是出去了,刘婶子您先坐着,等我出门找找。”刘婆子怎会不明白韩氏的那点小心思,笑着看翠玉出去,和韩氏继续说些家常话,不外就是今年过年越发热闹了,全亏了奶奶您备的好这些。
话没说几句,武嫂子就走进来,韩氏让她把曼娘那几个铺子和田庄的帐找出来,武嫂子了然,想着等找出了这些,交割了,还要劝劝韩氏才是。匆匆开柜子把那几本帐找出来,交给刘婆子道:“都在这里了。那些田庄和铺子送来的银子,刘婶子你也是知道的,都交到帐上,帐房那里也有帐,到时三奶奶拿了帐,去帐房那里兑了银子就是。”
刘婆子接过账本,点一点数就道:“说的是,我这就先去给三奶奶送去。”见刘婆子走了,韩氏才捶一下胸口,武嫂子忙过来给她捶着肩膀:“奶奶,这本也是三奶奶的,只是这些交出去,到时我们在铺子上的管事,只怕也要叫回来。”
这是人之常情,韩氏却觉得胸闷无比,武嫂子还想再劝,就见陈四爷走进来,武嫂子忙迎上去,陈四爷径直来到韩氏面前坐下:“我要两百两银子使,你让她们拿给我。”两百两?韩氏本就沉闷的心再次被打击,抬头看着丈夫:“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若说过年,去年你不是只拿了五十两?”
陈四爷把茶杯放下,眉高高挑起:“去年我不过是个七品的小官,况且三哥还在龙岩,结交的人也少,今年可不一样,我不但升了一级,三哥还从龙岩回来做了左庶子,现在谁不知道三哥是这京中最炙手可热的人。光收到过年时候要出去应酬的帖子,就是去年的三份,而且,有些人家,之前都是我攀不上的。自然要多备些银子,还有你也一样,多打些首饰,办些衣衫,以后应酬只会越来越多,我们兄弟,要真正真正把陈家撑起来。”
丈夫在那欢欢喜喜,韩氏却听的不那么入耳:“你的意思,我们还沾了三伯的光?”媳妇今儿是怎么了?陈四爷十分奇怪地看着她:“什么沾光,官场之中,本就是互相援助的,姻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我和三哥还是一母所生的兄弟,自然更要守望相助。以后,你要告诉儿子们,多和弟兄们玩耍,我瞧他啊,有时候太调皮了。谨哥儿比他聪明伶俐多了,那样乖。”
韩氏只觉丈夫这几句话分外刺耳,特别还说了儿子,不由皱眉:“小孩子家调皮,也是天性,太过乖了,未免失了天性。”陈四爷是典型的世家子,对儿子如何教养,家中内宅的事,都一概不管,横竖不是有娘就是有妻子,听了这话不由呵呵一笑:“也是,你说的对,不过弟兄们在一起玩耍是好的。快些把银子拿出来吧,我等会儿还要出去,汪首辅的孙子前晚到的京,我们同事们约了,要给他接风。”
说到这份上,再不拿银子出来就是小气,韩氏拿出钥匙,从柜子里拿出一包银子递给丈夫:“先拿二十两出来。免得你一下花光。”陈四爷算了下,又喝了一杯茶就走了。韩氏看着丈夫出去,现在连丈夫都不和自己一条心了,以后,是不是连儿子也?
想到儿子,韩氏急忙唤人:“谌哥儿呢,凌哥儿呢,他们在哪里?”翠玉赶紧安慰:“四奶奶,这会儿他们都在睡午觉呢,等醒了就让奶娘抱过来。”韩氏才长出一口气,丈夫也就罢了,可是儿子,千万不能再失去了。
刘婆子站在一边看着曼娘打开账本瞧着,看完,曼娘连眉都没轻皱一下,就对刘婆子道:“多谢了,我一客不烦二主,还请刘妈妈帮了我,去帐房把那些历年积下的银子都拿回来。”说着曼娘从荷包里取出一枚小小印章,在韩氏送来的账本中取出一张帐,然后在上面盖了交给刘婆子。
这是曼娘的私蓄,账房只是代管,自然无需这府里的对牌等物,只要拿盖了曼娘私章的条子去就是。刘婆子接过,也就告退。曼娘抱着手炉,六年,四个铺子和两个田庄,到现在竟只有三千两银子。真是把人当傻瓜了,要吞,也别吞的这么明目张胆。
钱妈妈走进来,曼娘抬头看她:“刘福家,是在家乡替我管铺子和田庄?”刘福,是曼娘的另一房陪嫁的下人,曼娘在家乡的那些铺子田庄就归他家打理。钱妈妈点头:“是,刘福两口子这些年也还勤谨,每年十月上京来交一回帐,这些年,都是交到四奶奶那里。”
接着钱妈妈就问:“奶奶,难道说四奶奶吞没不少,要说过个手,拿一些也平常,毕竟就算请个管帐的,也要出束脩呢。”曼娘唇边笑容有些嘲讽:“她要拿一些,那也是人之常情,可是这六年,只剩给我三千两。”
只有三千两?钱妈妈的眼顿时瞪大,曼娘的铺面田庄,都是上好的产业,前年着了涝,可田庄都还有五百两银子的进项,这还是欠年,丰年更不必说。铺面的生意也尽好,每年少说也有三四千两,而现在,六年。
曼娘面色不变,韩氏这样肆无忌惮地吞,只怕也是拿准了自己不会和她翻脸,这会儿只怕也早准备好了言辞,十月吗?有些帐,是要慢慢算的。
陈铭远这时进来,面上满是喜悦,曼娘起身迎他:“又升官了,这么欢喜?”陈铭远张开双臂让曼娘给自己换衣衫:“你猜,这喜事,可和你有关。”曼娘故意:“我晓得了,你定是在外看中一个温柔贤惠可人的,要接回来。”
陈铭远瞪妻子一眼:“调皮,我和你说,今日陛下想起明年二月二十二,是大祖父的八十大寿,说老臣越发少了,打算在年后,派人去给大祖父封赏。我恰好在旁边,讨了这个差使,到时我们可以一起回去,我晓得,你很想你祖母的。”
好,怎么会不好,曼娘眼里带笑,看着丈夫:“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想着,得意时不往家乡行,如锦衣夜行?”陈铭远点头:“娘子果然是我知音人。”曼娘正待要啐他,就见刘婆子带了人扛了一个樟木箱子进来。
看见陈铭远,刘婆子急忙行礼,陈铭远指着箱子:“这是什么?”曼娘已让人把箱子抬到里间放好:“这是我们去这些年,铺面田庄的进项,一直放在账房,我让人今儿去取回来的。”陈铭远嘻嘻一笑:“恭喜娘子又有进项,昨儿我看见一幅古画,要价两千两,还请娘子赏了我,我去把古画取回来。”
曼娘淡淡一笑:“统共就三千两,你一下就取走两千,还要不要过日子,横竖你要回家乡,我看到时你拿一百两银子去求我五祖父给你画一幅好了。”三千两?陈铭远的眉皱起,在龙岩六年,陈铭远早不是那个把钱财当做阿堵物的世家子,曼娘的田庄铺面一年进项多少算都能算出来,此时只有三千两,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想都能想出来。


、133消息

曼娘把陈铭远的衣衫交给冬雪,让她们拿出去洗,这才笑着道:“怎么见我拿不出银子,买不到你心爱的古画,伤心了?”陈铭远回神过来,把衣袖整理下就道:“没这回事。”曼娘已从匣子里拿出一个小元宝赏给刘婆子:“辛苦你了,婆婆那边只怕还等着,先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