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时间。”许倾玦闭着眼淡淡地说。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早猜到了。反正我话已经带到,任务算是完成了。”作这对父子的传声筒向来都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挂了电话,许倾玦摸到浴室冲了个澡,再出来时,听见外面的雨声逐渐大了起来。床头闹钟报时十一点半,他捏着安静的手机,想了想,按下了关机键。
过道的另一边,房间里的沈清睁着眼直到午夜才睡。原本想打个电话过去试探他生气没有,谁知道先是一阵忙音。等她洗完澡再试时,许倾玦的手机显然已经呈关机状态。听着服务台机械的女声有礼地说着SORRY,沈清的胸口更像是堵着一块大石——明明现在最应该说SORRY的人是她嘛!可偏偏没有机会。
窗外的雨下得噼呖啪啦。她郁闷地倒在床上,拉过枕头捂着耳朵,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沈清顶着蓬松的头发,抓了面包和雨伞便匆匆出门。睡过头的后果之一,便是她完全没时间去按照昨晚临睡前的预定计划,直接敲许倾玦的门道歉。
出了地铁站,她踩着湿漉漉的地,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得以准时到达杂志社。心里挂着事,手脚却反而更加麻利起来,再加上前一天已经把今天要用素材准备得差不多了,于是沈清以极高的效率解决了一天的工作。下午四点,大部分记者都出任务去了,而她也给自己找了个恰当的理由,提早下班。
回家的路上,沈清路过超市,特意进去买一大堆材料,准备晚上做顿好吃的来弥补一下昨晚犯下的愚蠢错误。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在面前平稳地停下。
从副驾走出来的撑伞男人,沈清见过,就是昨天宴会上遣散记者的中年人。
“沈小姐,你好,昨天见过的。”他的笑容仍像昨晚一样彬彬有礼。
沈清神色未变地回应:“你好。”
男人仍十分礼貌,用手比了个“请”的动作:“许先生想和您见一面。”
一抬眼,见沈清暂时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歪着头看他,于是又再补充道:“二少爷一会儿也会过去,请放心。”言下之意,是让沈清不要怀疑他们有恶意。
呵!沈清嘴上没说话,心里却在暗笑。
就算是有钱人家,但有必要非得这样摆谱么?
况且,她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哪需要这样郑重其事地特意派人来请她去见面。
许先生。她当然知道这个许先生是指许家最老的那位。可是,他有什么理由非得见她不可?
所以,她眨了眨眼睛,看着中年男人,问得有些无辜:“我和许先生并不认识,为什么要我去?”
“这个我也不清楚。”笑容可掬的脸上满是耐心,“但是我想,作为二少爷的朋友,被邀请回家吃餐饭,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呵!”这一回,沈清是真的笑出声来了。
“那好吧。”她想了想后点点头,紧接着却为难地看着刚买回来两袋满满的东西,“可是,能不能先等我把这些放回家?”
“放在车里就好,等一下再送您回来。”车门“咔”地被打开。
“那,多谢了。”沈清不再多说,收了伞直接钻进后座。
很快,车子开始平稳地向郊外别墅区驶去。沈清坐在车里,望着被雨滴模糊了的窗外风景,有些心不在焉。她当然不认为此行只是吃顿饭那么简单,但虽然对于许家的举动满是好奇,心底里倒真没怎么去担心。
一路上,她只是在想,也许许倾玦与他父亲关系不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那位素未谋面的老人做事是那么的诡异。
许倾玦开着电视听完一段傍晚新闻后,首先想到的就是,沈清现在大概正在回家的路上。
连他自己也在暗暗讶异,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温柔细心却又时而霸道专制的女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他的生活。
按着从中午起便时时隐隐作痛的额角,他为自己倒了杯水,才喝了一口,电话铃便响了起来。
“二少爷。”
“……什么事?”其实不用问,他也几乎能猜到这个时候打电话来的目的。
“总裁请您现在回家。”
许倾玦在桌边坐下来,同样的话,他不想再说一次。于是只是冷冷地说:“以后不用再打电话来。”
刚想结束通话,那边又及时传来声音,阻止了他的动作:“沈小姐也在这里,希望您能过来,大家都在等……”
“啪”的一声,许倾玦合上手机,冷着脸站了起来。
“……总裁,那边挂断了。”
“没事,你先出去吧。”许展飞坐在皮椅里挥了挥手。
“是。”
早前接来沈清的中年男人退了出去,随手带上了书房的门。
偌大的室内,只剩下一老一少。
沈清盯着脸上已显老态但依然满面威严的人,不禁皱着眉问:“这是什么意思?”
莫名其妙地被直接带来书房,却又被丢在一边,看着那个算是管家的中年男人打电话给许倾玦,其间还提到了她。
沈清自认不笨,即使听不见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但光从管家的话和语气中也能猜出八九分。
很显然,许倾玦并不想来,但他们似乎在拿她来当作迫使他前来的工具。
无缘无故被“请”来这里打乱她的计划已经令人很不爽了,如今,他们又把她沈清当什么了?!所以,和许展飞说话的时候,她的语气明显僵硬,带着隐而不发的怒意。
反而许展飞似乎并不太在意,只是摆摆手,端起茶杯,心平气和地说:“沈小姐,茶快凉了。”
强咽下紧接着要脱口而出的话,沈清一边告诉自己要保持好的教养,一边端着杯子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然后才放缓了气息,耐着性子再问了一遍:“请问许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这一回,声音已完全恢复以往的轻柔舒缓。
许展飞垂着视线,没有看她,脸上倒隐隐有一丝笑意:“沈小姐和倾玦是什么关系?”
“朋友。”沈清答得毫不含糊。
“只是朋友这么简单?”许展飞突然抬起眼来看她,镜片后的眼神闪了闪,似乎对她的话不太相信。
“不然,您觉得应该是什么关系比较好呢?”沈清十分有礼貌地笑着问,心底里却大大的不舒坦。被一个才见面不过几分钟的陌生人置疑她与许倾玦的关系,即使他是他父亲,这也让沈清不大乐意。
“沈小姐不用这样防备,我也不过随口问问。”许展飞倒是难得的好脾气,微微笑了笑。只是,看着沈清的目光,不易察觉地加深了几分。
沈清抬了抬眉,不想再继续这个无趣的话题,于是问:“许倾玦会来吗?”其实,不来更好。那样的话,她也可是名正言顺地立刻走人。
谁知许展飞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很确定地答她:“大概已经快到了。”
即使心里万分不愿意,听了这话,沈清也只好忍了下来。至少,要走也得等他到了再一起走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清坐在书房里,双手交叉搁在腿上,也不和许展飞说话,只是无声地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果然,很快,内线电话响起,管家在楼下通报:“二少爷来了。”
“我们走吧。”许展飞率先站起来,招呼沈清下楼。
沈清跟在他身后走出书房,同时心里暗暗纳闷,如果刚才没看错,许展飞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了很奇怪的笑意,像是猜中了什么般的胜利的微笑。
沈清下了楼,看见客厅的沙发里坐着一男两女,分别是许君文,许曼林,以及一个看来有些面熟的女人。见她正紧挨在许君文身边坐着,沈清立刻便猜出她的身份。
沙发上的三人听见脚步声,同时了站起来,以大家族标准的教养迎向许家的权威。然而在看见沈清后,显然那一对兄妹都微微愣了愣。
“沈清!”许君文首先出声,一副意想不到的表情。
沈清点了点头,笑道:“好久不见。”
她看着那张生动的脸,迅速而奇异地感觉到心底那一份不同以往的平静。这是否说明,她对他的感情,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逝去了?
跟在后面的许曼林左右看了看,在确定许倾玦不在场后,才带着狐疑的表情走到沈清身边,以极低的声音问:“就你一个人来的?”
“嗯。”微微点头,沈清也不方便多解释什么。
见许曼林在身边露出更加不解的神色,她也没心思顾及,只是在想,明明刚才通报说许倾玦已经来了,可为什么还不见人。
正在疑惑间,原本紧闭的淡黄色大门被人从外推开。门口,除了着白色工人服的佣人外,许倾玦一袭黑衣黑裤,冷冷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二少爷!”管家候在门边,想要伸手去扶他的胳膊,却被他挥手格开。
“沈清在哪?”许倾玦只是站在原地,语调极为冷淡。
“我在!”回应声脱口而出。
直觉地,沈清想都没想就直接穿过长长的客厅,走向门口。
直到自己的手被来人柔软地握住,许倾玦脸上的表情才稍稍柔和了一些,但眉目间仍是一片挥之不去的冷凝,他兀自站在门边,也不说话。
沈清看了有些担心,因为即使平常他再冷淡,也从不至于像此刻这样。沈清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感受到许倾玦身上所散发出的怒意。
所以,她不由得紧了紧他的手,再次轻声说了一遍:“我在这儿。”
而此时此刻,客厅里一众人等,全都以一种或深邃或疑惑或吃惊的表情,怔怔地看着门口二人。
许展飞重重咳了一声,打破短暂的沉静。他朝沈清摆了摆手,没什么感情地说:“一起过来吃饭。”说完,轻轻瞟了一眼那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迈着步子走向饭厅。
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儿子竟会任由别人牵着手却像习以为常一般?沈清这个女人的地位,他果然没有猜错。
听到许展飞的话,沈清抬头看了看身侧的人,等着他的意见。
只见许倾玦依旧冷冷地开口:“我不是来吃饭的。”
说完,他拉着沈清,转身要走。
“你是在气我把她带到这里来吗?”隔着不算近的距离,许展飞提高了声音问。
“如果你不愿意,大可不必过来。”
话音一落,向前走了两步的许倾玦突然停了下来,微微侧了侧头,语调冷然:“这种事,希望你不会再做第二次。”
好凶!沈清暗暗咋舌。
虽然她也不太喜欢这个老头儿,但她万万没想到这对父子的对话是这样进行的。
她抬头,看了看许倾玦冷峭的侧脸,刚想再看看另一位是什么表情,可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子便已经被身侧的力量带着继续往前走。
外面还在下着雨。出了许家的庭院,她便被半拖着钻进早已等在雕花铁门外的计程车,速度快到令她来不及惊讶许倾玦究竟有多么熟悉这里的地形。
淋了些雨,车厢里显得凉嗖嗖的。沈清用空着的右手搓了搓冰凉的左臂,这才发现左手仍被人握在手里,力道紧得令她有些讶异。
扭过头见许倾玦睁着墨色的眼睛,发稍湿漉漉的越发显得乌黑,却衬得一张脸比平常更加苍白。她不由得往中间靠了靠,顶了顶他的手臂:“喂。”
过了好半天,一个低凉的“嗯”字才回应过来,尾音微微上扬。
沈清的心暗暗松了松,她有点怕他冷着脸不带感情和语气说话的样子,就像刚才在许家那样。
低下头,目光落在仍旧交握着的手上,她动了动手指轻拍他的手背,“别生气了。”
许倾玦脸色一僵,随即恢复正常,闭了闭眼,“没生气。”
“那刚才为什么那副表情?”沈清撇撇嘴,“第一次看你那么凶。”
许倾玦微微挑了挑眉,侧过脸沉默了好半天,才问:“你怎么会答应到这里来?”
想想自己确实没有理由这么轻率就跟人上车,但她还是答得无辜:“他们说你也会来嘛。”其实还有一句话:这里毕竟是他家,她有什么好怕的!当然啦,这话她是不能说给他听的。
“因为我会来,所以你就来了?”许倾玦皱了皱眉,似乎对她的解释很不满意。
“对呀!”沈清轻快地回答。反正这也算原因之一。
沉默了一下,许倾玦终于抿起嘴角,默然地转过头,不再说话。
车子在雨里缓慢地开了十几分后,沈清看腻了窗外模糊不清的夜景,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今天来,是特意来接我的?”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砰砰加速跳了两下。想到刚才许倾玦回到他排斥的许家,然后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两人携手离去,她觉得一切就好像是电视里演的一样。
她侧着头,直直盯着那张清冽冷峭的脸,等了好半天,才听见他低低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眨了眨眼,她喜滋滋地点头:“看来我还挺重要的嘛。”
“知道就好。”这一回,许倾玦回答地很快。
“呃?”微微一愣。
沈清睁大眼睛,扭过头去看,车里没灯,许倾玦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只能隐隐看到他长长的睫毛,眼睛向着前方,并没朝向她。
他刚才,是在肯定她真的很重要吗?
清了清喉咙,她不太自在地动动握在一起的手,讷讷地确认:“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这一次,许倾玦也侧过脸来。
你耍我啊!听他茫然的语气,沈清禁不住在心里大叫一声。本想就此作罢,但以她的性格,是不能容忍某些事情不清不楚的。
反正自己也确实想知道,于是她加重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再问了一遍:“你刚才说‘知道就好’是什么意思!”
许倾玦没说话。
车厢里立刻安静了下来,静到可以听见外面的雨声。
沈清猛然间觉得尴尬了起来,她甚至觉得前面的司机师傅一直在专心听他们的对话,而此刻正从后视镜里瞟着她呢。
狠狠咬着牙,刚打算就此放弃这个丢人的问题,车子正好经过市区中心最大的购物广场。窗外明亮的夜灯和闪烁的霓虹穿透被雨雾蒙胧了的玻璃,晃了进来,沈清看见那削薄的唇边一抹淡却明显的笑意。
还没等她想明白,许倾玦已经开口了,声音里透着低迷的磁性,“平时不是很聪明么?‘知道就好’的意思是,你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
这一回,轮到沈清彻底失语,只觉得眼前微微有点眩,两边脸颊一点一点在发热。于是,她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双虽然失焦却依旧迷人的眼睛,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来。
听不到对方回应,许倾玦闭了闭眼,极有耐心地又问:“还没明白?”究竟是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楚,还是这个女人有时候真有这么糊涂?
等了一会,仍旧听不到声音,许倾玦不由地握紧掌中柔软的手,轻轻皱了皱眉,“怎么了?”刚才说的时候,确实没顾虑她的感受。或许,他的话真的吓到了她。也许,她只想作一对普普通通的朋友。
“啊?”见许倾玦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沈清才回过神来。
他说的已经够明白了,以往的种种,此时此刻他的语气,还有从头到尾不曾松开的手……如果她还不明白,那岂不是真的很傻?
虽然在得到答案之前心底里确实有隐隐的期待,但当真正一切到来时,总难免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个……”她在犹豫该怎么问比较好。
“怎么?”听见她终于有反应,许倾玦也放缓了声音。
沈清停了一下,才咬着唇轻轻笑了笑:“你说的重要,我可不可以把它理解成喜欢?”后面一句,她刻意放低声音,生怕被司机听到。因为如果换作是她,听见一晚上一男一女在你来我往地隐晦地讨论这种问题,一定会暗地里笑死。
她的话刚落音,车子也慢慢停了下来。
“到了。”司机边说边打开顶灯。
沈清往前一看,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里对了个正着。
果然!沈清在心里讪讪笑了两声。
许倾玦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掏了钱递出去,然后握着她的手,打开车门的同时说道:“可以。”

  10

  (十)
站在电梯里,沈清一直抬着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心里不禁暗暗好奇,究竟是天生冷淡还是生来就缺乏情趣?为什么前一秒还可以那么肯定而直接地给她答案,而转眼间却又是一副波澜不惊冷漠淡然的表情?哪有人表白之后会是这种神情的?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尽管如此,那份从下计程车开始就产生的好心情还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虽然许倾玦没向她要一个对等的回应,但沈清在心里还是很快就给出一个答案,那就是,她也同样喜欢并看重他。
那种在不知不觉中产生的感情,一旦需要认清楚,也只不过是瞬间的事。
开门进屋后,沈清边脱鞋子边轻轻哼着歌,一旁的许倾玦站在沙发前转过头,抬了抬眉,问:“心情很好?”
“是呀。”谁像你一样呀!喜怒不形于色。沈清瞟了他一眼。
赤着脚,从茶几上拿了遥控器打开电视,正好看到烹饪节目,她这才拍额叫道:“我之前买了很多东西,全放在车上忘拿回来了。”
许倾玦想了想,淡淡地说:“再买就是了。”许家那边,如果今天不是为了沈清,他本就不想有过多接触。
“本来还想做顿好吃的呢。”抚着空空的胃去厨房转了一圈,如意料之中的没有收获,沈清只好认命地拿起电话叫外卖。
听见订餐的声音,许倾玦睁开原本半闭着的眼睛,低声说:“只叫你一个人的份。”
闻言沈清抬眼看他,提高了声音:“怎么?你不吃?”
“不太饿。”许倾玦又重新闭目靠在沙发里。
就着明亮的灯光,沈清这才发现那张脸血色欠佳,眉宇间也有淡淡的倦意,不免有些担心:“你怎么了?”
屈起食指抵在眉心揉了揉,许倾玦漫不经心地说:“有点累。”
之前因为一直有事撑着,所以倒不觉得怎样。如今回到家,神经和身体都放松下来,才发现头痛得更加厉害。
看着许倾玦的动作,沈清这才突然想到之前他去接她时正下着大雨,而他除了盲杖竟连伞都没撑,刚才在车上时连头发都是湿的。
“头晕吗?还是痛?”
“没事。”拉下探向自己前额的手,许倾玦淡淡地说:“休息一下就好。”
知道这时候的他不喜欢旁人太吵,因此沈清也不便过于啰嗦。她只是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想了想,突然拍拍他的手:“来,肩膀借你靠着休息。”
闻言,按在眉间的手指动作稍稍一顿,随后,半靠在沙发里的许倾玦唇边逸出一个极轻浅的笑。
“干嘛!”沈清有些不服气。虽然极少机会见他笑,但她这次隐约觉得这是个不屑的笑容,于是瞪着眼睛回过去:“我大方地贡献肩膀给你,你笑什么!再说谁规定只准女人靠男人?”直觉地,她认为许倾玦是在嘲笑她的提议,因此又忿忿补了一句:“大男子主义!”
许倾玦没和她争辩,只是那抹笑意依然似有似无地挂在唇边。过了一会,他伸手探向旁边摸索了一阵,才低声说:“给我一个靠枕。”
立刻从手边拿了个递过去,看着他将靠枕塞在脑后,沈清故作不平地嘀咕:“人肉的还比不上棉花吗?”
“嗯。”许倾玦闭了眼,低声应。
“喂!”太过份了!他居然真应了!沈清呼地站起来,给了正安然闭目休息的男人一个白眼,从他面前穿过。
“去哪?”许倾玦准确地抓住她的手腕。
“好心没好报,我要回自己家了。”
“你叫的晚饭还没来。”许倾玦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吃了再走。”
“你休息你的,管我干嘛。”听见那道明显带着倦意的声音,沈清放缓了语气,也不再跟他瞎闹,“我只是去倒杯水,快渴死了。”
“哦。”许倾玦这才轻轻放开她的手。
沈清微微一笑,又拿了两个抱枕垫在沙发扶手上,说:“累了干脆躺着,更舒服些。”
对于这个提议,许倾玦没表示反对地慢慢斜靠下来。
沈清从饮水机里倒了杯水,才转回他身边,直接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撑着下巴笑嘻嘻地问:“你刚才该不会以为我真生气了吧?”
许倾玦将脸侧向她,“女人不都喜怒无常?”
“那也分情况啊。”沈清故意叹了口气:“不好玩儿,连我真气假气都分不出。”
“语气装得太像,我又看不见你的表情。”
“看不见可以猜嘛。”沈清开始强词夺理,“反正你得承认你也有不聪明的时候。”
许倾玦有些无辜:“我从没说过自己聪明。”
“冷静理智的人通常总会显得比较有智慧。”
“是么。”
“当然。”
许倾玦沉默了一下没说话,正当沈清在暗自猜测他是不是正思考这条她现编的理论的正确性时,许倾玦又突然低声开口:“想起一件事。”
沈清眨眨眼,“什么事?”这不太像他的风格呀,一句话分两句说。
“我好像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
“嗯?”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沈清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的确如此。
许倾玦闲适地侧了个身,“不知道长相,我怎么猜你的表情?”
沈清皱眉,奇怪地看着那张过份好看的脸。他这思维的跳跃性也算大了,明明都已经讨论到冷静与智慧的问题了,他居然还会回过头去想她的一句玩笑话。
“那……需要我形容一下?”难得他有好兴致,她当然奉陪到底喽。
“不用。”许倾玦想了想,伸出手去,“盲人有盲人的办法。”
光洁饱满的额头,然后是眉,眼,挺直的鼻梁,小而略薄的唇,最后是微微有些尖的下巴。一路下来,许倾玦的动作非常仔细,并且轻柔。当他的拇指碰到那张润泽的唇时,微微停留了一下,才继续慢慢探寻。虽然只能凭着感觉,但他也能确定,这张脸上的五官十分精致。
因为靠得太近,许倾玦再一次闻到初见面时沈清身上散发出来的柔和的淡香味,这使得他有些许恍神。手指在她的脸颊上稍作停留之后,才慢慢离开。
原本留连在脸上的低凉温度消失后,沈清睁开之前一直轻闭的眼睛,望向许倾玦,轻笑着问:“怎么样?”
“大致了解。”许倾玦点了点头,并没有告诉她心底对于自己眼盲的失望。
见他煞有介事地回答,沈清忍不住笑出声来,同时也在暗自庆幸,幸好自己长得不差。
伏在沙发边缘,看见许倾玦又重新闭上眼睛,她轻轻晃了晃他的手,“不如早点去睡吧。”
许倾玦闭着眼,只是摇头。
“待会我吃完东西就回去,你先休息。”
微微睁开眼睛,许倾玦侧着头想了想,说:“你在这等送餐的人,我先去洗澡。”
“嗯。”
沈清随着一起站起来,然后目送他走回卧室,突然之间,心底升起一股温暖。
倘若真能这样和喜欢的人平平淡淡过下去,也算是件难得美好的事。
隔天,雨势终于有所停歇。
许倾玦醒来后稍作梳洗,便出了门去画廊,因为离家并不算太远,所以他总是习惯步行。早晨八点,经过整天整夜的大雨冲刷过后的空气显得格外干净清新。
正当快要到达目的地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铃铃响了一声。听出是语音信箱的提示音,他在路边停了下来,摸出手机。很快,听筒里传来沈清特有的柔软的声音:“醒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