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清回过神,才答:“哦,还不困。”
“刷”的一声,许倾玦拉开衣柜,从里面摸到干净的睡衣才原路返回。反手关上浴室门之前,他才又微微侧过头来说了句:“早点休息。”
沈清没应,目光还停留在方才敞开的柜门处——那里面,重新充斥着清一色的黑衣黑裤。
忽然之间,她发现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第二天是周末。
沈清一整晚没睡好,明明那个人就躺在身边,可又仿佛离她那么的远。裹在被子里,她却连一点温暖都感受不到。怕吵了许倾玦休息,她不敢过份地翻来覆去,直到凌晨时分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浴室里隐约传来哗哗的水声,沈清换了个姿势,还在想着昨晚没来得及开始的话题。如果被许倾玦知道,她妈妈就是当年破坏了他和他母亲生活的人,将来他们将要如何相处?
沈清承认自己把握不准许倾玦的反应,同时也没胆量承受可能出现的后果,她怕他会迁怒于她,甚至会因为痛恨当年那个第三者而同样怨恨第三者的女儿!也正因为如此此,她在英国避了一年有余。
就这样逐渐彼此淡忘,也总好过揭破真相继而生出怨恨之心吧!当初她是这样想的。
甩甩头拥被坐起来,沈清这才发觉不知何时水声已经停了。又等了一会,浴室里仍不见任何动静。狐疑地下了床,她走到门边轻敲了敲,不自觉地带着点担心:“……许倾玦?”
“嗯。”过了一会,里面传来低低的回应。
“你还好吗?”
“……头晕。”这一次,停顿的时间更长。
门没锁,沈清扭动门把推开门,就看见许倾玦靠在墙边,一手用力撑住大理石的洗漱台,眉头紧皱。浴室里还有淡淡的水气,磁砖砌成的墙面上湿蒙蒙的一片。沈清快步走过去扶住他,才发现纯棉浴袍的后背带着潮湿,也不知他就这样靠了多久。
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沈清不由得叹气。明明刚洗过澡,竟然也不能再暖些!
“我扶你回床上休息。”
原本已不自觉地放松身体、跟着沈清走了两步的许倾玦,在听到这句话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竟又突然停住脚步。
沈清一愣:“怎么了?”
“……我自己可以。”微沉的声音从那淡色的唇边逸出的同时,沈清只觉得手上一空,下一刻,那道削瘦的身影已从自己身边离开,缓慢地向卧室方向移去。
一直到房门被关上,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沈清一个人的时候,她仍旧静静地站在水渍未干的浴室里。她站在这里,看着许倾玦挣脱她的手后换了衣服摸索却倔强地离开。这已经是第二次,他干脆地拒绝了她的扶助。突然间她开始困惑,既然如此排斥,那么当初又何必放下狠话不准她离去呢?
接下来的整整一天,许倾玦没再露面。沈清知道公司今天不用上班,因为许曼林早与朋友约好上午一起打壁球。先是为了许倾玦反常的冷漠而在家担心烦闷了一阵,但很快,想到接二连三地被他推开手去,沈清的傲气也开始发作。是以,明明知道只要打电话给林助理便十之八九能掌握许倾玦的行踪,她却硬气地忍着不碰电话机。晚上钟点工来做饭,她胡乱吃了些,便开始对着电脑玩小游戏。
直到九点多,外面才传来开门声。
沈清光着脚缩在圆椅里,静静地看着许倾玦握着盲杖进来。
轻咳一声,示意他这里还有她的存在后,沈清一边点动鼠标,一边发挥着眼角余光的作用。
听见声音,许倾玦仅是微微将头侧了侧,随后便靠进柔软的沙发内,一声不响。
白天的时候沈清就告诉自己,恐怕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得学着适应这种静默的相处模式了,因此此刻她也不再出声,只是重新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直到顺利通过一关,她才稍稍抬头,瞟了眼仍旧闭着眼睛陷在沙发里的许倾玦,突然发现好像有些不对劲。
随手关了游戏窗口,她走过去,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想说话,却欲言又止。
这时,许倾玦却突然睁开眼睛。
那双墨色的眼虽然没有光芒和焦距,但仍旧很黑很深,莫名地迷人。沈清居高临下,忍不住盯着多看了两眼,才发现此时此刻那双眼里仿佛比平时多蒙上了一层极淡的雾气,映着头顶的灯光,竟似闪动着迷蒙的光亮。
“你在看什么?”许倾玦突然开口问,声音微微黯哑。
沈清一怔,几乎忘了他的感觉比平常人敏锐得多。
“没什么。”她答。
许倾玦静了一下,突然挑起唇角,似乎极轻浅地嗤笑:“我早说过,不要欺负我眼睛看不见。”
沈清皱起眉:这哪儿跟哪儿啊?
她记得上一次他说这样的话,是两人在街上闹别扭的时候。可是现在情况和那时大不相同,总不至于要她老老实实地回答说:你的眼睛太迷人,我看得入神了吧!
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沈清耸耸肩打算拿了衣服去洗澡,这时才发现许倾玦说完话后胸口上下起伏得有些急促。
生怕他是心脏不舒服,她心里一惊,弯下身凑上前问:“你哪里不……”
一句话还没说完便断了,因为沈清发现,自己很自然地扶在许倾玦手臂上的那只手被猛地握住。以为下一个动作便是将她的手甩开,却没想到,一股极重的力量将自己直接拉进那个熟悉的怀抱里!
另一条手臂适时地从背后圈了上来,将沈清禁锢得更牢。她微微一愣之后,动了动,竟然挣脱不开。
“你……干什么?”
“抱你。”头顶上传来的声音理直气壮。
……略微沉重急促的呼吸近在耳边,灼热的气息里还掺杂着酒精的气味。
沈清一怔,问:“你喝酒了?”难怪行为有些反常。
“嗯。”圈在后背的力量又加紧了一分。
消失了一天,他居然跑去喝酒?!才从医院出来,他到底要不要命了?!沈清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但在此之前,她必须先将自己解放出来,因为这样别扭的姿势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
似乎察觉到怀里的人不安分地动了动,许倾玦将一只手从她的手背移到腰间,力量又添了一分。
沈清不禁反手去扳他的手:“快点放开我,好难受。”
对方似乎怔了怔。就在沈清以为他即将松手时,许倾玦却突然低下头来,将脸贴在她的颈边,低低地问:“真的?靠近我真的让你觉得难受么?”
他温热的呼吸就这样掠过她的颈边,带着熟悉的温柔,沈清的脑子“轰”地一下,突然丧失了一切思考能力。
听不见她的回答,许倾玦又问:“……你不愿让我碰你么?”语气间带着淡淡的落寞。
回过神的沈清被他问得哭笑不得。从来不喝酒的他,没想到喝了酒后竟是这般孩子气的模样。况且,他可能忘了,明明一直是他不允许她的触碰啊!
她摇摇头,笑:“早上可是你甩开了我的手。”
话音落了,许倾玦再度一怔,随即慢慢松开了一直环绕着她的手臂。
沈清不懂他又怎么了,半醉着的许倾玦似乎比清醒时的他难测许多。她还呆在那儿没想明白,一只微凉的手就已经抚上她的脸颊,继而找到了她的唇。
沈清眼睁睁地看着那张英俊的脸迅速地盖下来,没作出任何准备甚至还来不及反应,齿关便被窍开。
唇舌纠缠间,他特有的气息混杂了清冽的酒气直接冲了过来,铺天盖地,令沈清几乎无法呼吸。扣住她后脑和背脊的力量很大,有隐隐生疼的感觉。她用手抵住他的肩头,挣扎着想要喘一口气,却丝毫动弹不得。隐约中,她似乎尝到一丝血腥味,不知是来自于她还是他。
许倾玦从来没有如此狠地吻过她……是的,狠,沈清用仅存的清醒意识想到这个字。和以往任何一个吻不同,这一次没有温柔,更不存在爱意,仿佛只是为了渲泻,或像是为了确定某样东西的存在,确定它的失而复得。
就在沈清以为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许倾玦突然松开了她。带着粗重的喘息,沈清感觉眼角有些湿意,她隔着迷蒙的泪水,看见了许倾玦脸上错综复杂的表情。
他漆黑的眼睛没有焦距,却浮动着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悲哀。
“……我怎么敢再握你的手?如果有一天你又消失了怎么办?”

  21

  (二十一)
一向冷静自持的许倾玦,一向吝于表达感情的许倾玦,这一次,却又脆弱无奈得如此直接!
沈清是彻彻底底的愣住了。然而,仅是一愣之后,原本因缺氧挣扎而蓄积在眼底的泪水就这么突然汹涌而出,她有些慌乱地抬手去擦,可是那些眼泪却一颗一颗挡也挡不住地落下来,最后化开在深色的地毯上,消无声息。
原来,这就是她带给他的伤害。
她的不辞而别,已经让他无法再放任自己相信并依赖她。
那天在医院里,许曼林说的话竟是这样的正确。
沈清死命地咬着唇,因为刚才那一吻而弄破的伤口似乎又有血丝渗出来,带着淡淡的腥味划过舌尖,留下浓浓的苦涩挥之不去。
她脱力地跪坐在地上,明明是这样近的距离,却因为泪水而无法看清许倾玦的脸。
一段长时间的静默,长到足够让所有的激情和迷乱都悄然退去。她终于看见他闭了闭眼,拿出手机。她听见他在电话里交待林助理过来一趟,声音重新回复以往的平静淡漠,仿佛那个语调哀戚的许倾玦只不过是她的一个幻觉。
“我订了今晚的票,要回国一趟,等下就走。”
“可是……”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
可是……她还有很多话要和他说,至少要告诉他她以后再也不会突然消失了,真的。
许倾玦停了一下,“一个星期后,我会回来。”
他在交待归期,同时也在等待一周后她的交待。
“好。”她点头,“我等你。”
许倾玦走后,直到那两道车灯渐渐远去,沈清仍旧在窗口站了好一会儿。夜晚的凉风从微敞的领口灌进来,微微有了些冷意,她才慢慢走回屋子。
随手关掉客厅大灯的时候,她的动作突然停了停。静静地站了几秒钟后,她伸手拉上落地窗帘,屋子陷入一片幽暗。
她站在墙边,慢慢闭上眼睛,于是眼前最后一丝光线也都消失不见。伸出手,她一步一步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摸索着缓慢地向前走去。
左边是沙发组合,右边是饭厅,前方六七米的地方立着雕花的立柱,在它的旁边便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她在心里默想。
这周围的一切她都了若指掌。
可是,明明已经这样清晰,脚步却无法轻易迈开向前。甚至,此刻她是否是朝着正前方走去都不能确定。
一切都变得那样的不确定。
地分明是平的,可是仿佛每踏出一步,等在前方的都是不可见底的深渊。
黑暗之中,似乎有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挤压推搡,正逐渐蚕食她踏出步伐的坚定和勇气。
……终于,她在客厅中央停了下来。不再走,不再摸索,只是原地呆呆地站着。
夜风吹了进来,掀动窗帘,银白的月光透过微小的缝隙洒在墙角。
六月的夜晚,安静幽暗。
沈清却蹲下来,抱着膝失声痛哭。
在这样一个没有依凭找不着方向的世界里生活,需要多大的勇气?
许倾玦回国后没来过电话。
住在大房子里,虽然有曼林作伴,沈清仍觉得一阵空落落的。某天上午上班途中,走在街上她试着去拨过去许倾玦在国内的手机,里面却传来机械的女声,提示机主已经关机。
身旁是行色匆匆的行人,多数是赶着上班的。沈清这才恍惚发觉自己忘了时差问题,此时此刻在中国应该是午休时间。不由在心里庆幸,幸好电话没通,否则很可能吵了许倾玦的休息。但往地铁站又走了两步后,她不禁再想:或许,他早已换了号码,如果撇去曼林这层关系不谈,可能她将很难找到他。
仅是四百多天的时间,一切的一切就仿佛都变了。
从甜蜜到艰涩。
从温暖到冷漠。
从过去身与心的无限贴近,到如今即使近在咫尺却恍惚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
沈清几乎已不能确定,是否还能够重新见到那个任由着她撒娇胡闹的许倾玦。积压了很久的内心的惶惑,在这一刻不可救药地全部爆发。
当初逃离许倾玦身边,她也同时舍弃了国内的工作,转而通过宁姨亲戚的关系在一所私立学校里教绘画。一群十岁不满的孩子,顽皮好动,常常将水粉颜料弄得满手满身。看着他们,沈清只觉得轻松愉快,仿佛回到自己小时候,教得也格外耐心。
中午放了学接到曼林的留言,今晚将为新男友庆祝生日,不能回家,为防不相干人士打扰,连手机也一齐关掉。沈清微微一笑,曼林向来浪漫且行事不拘一格,不知今晚又会玩出什么花样。
没了曼林的陪伴,豪华别墅显得更加空荡得可怕。下午没课,沈清不愿太早回家,于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经过一家钟表店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还要五天许倾玦才能回来。
五天……这一刻她觉得无比漫长。
最终还是进了一家冰店。内部装潢得美伦美奂,水晶器皿精致剔透,餐牌上的价格也令人咋舌。沈清毅然点了两客最贵的冰淇淋,并狠狠地吃了个精光。心里空虚没底得一塌糊涂,只能用冰冷刺激的食物来缓解。
结账的时候,捏着钞票的手指都是冰凉的。
可是回到家后,沈清开始后悔万分。几天的浑浑噩噩,竟让她忘了算时间,此时正好是特殊时段,自己却胡乱吃了一下午。晚上躺在床上,毫无意外地,腹痛如绞。
床边电话不适时地响起来,沈清团在被子里却不能去接,生怕手上劲一松,疼痛会更加肆虐地袭来。
七八声过后,电话停了。紧接着,包里的手机又开始唱歌。沈清咬着唇,冷汗涔涔,看着远在沙发上的提包,望尘莫及。
等到一首歌以完整的姿态结束最后一个旋律,她稍稍松开抵在腹部的手,不知是不是痛到极至已经麻木,居然能够提口气活动少许。然后,固定电话又不屈不挠地铃声大作。
沈清吸气稳住呼吸,才伸手接起。
轻轻应了一声,那头却是短暂的沉默。而后那个清冷的声音才传过来:“你打过电话给我?”
沈清一怔,想起许倾玦那支有提示功能的手机,能够报出所有未接通的来电号码。
“……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不重要的。”沈清咬着牙关才没呻吟出声。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沈清手心里是全汗,捏着话筒湿湿冷冷的,只想快点结束通话。
幸好许倾玦先说话了:“我正在外面谈事情,有什么事晚一点再说。”
“……好。”沈清突然觉得鼻尖一酸,连忙说:“拜拜。”
来不及听他的回应,匆匆挂了电话,她用被子蒙着脸,开始无声地流泪。小腹仍在痛,可心也在一阵阵地钝痛。他那样冷淡的语气,在最脆弱的时候听来,却是比任何利器都还要锋利千倍万倍。
可是,他并不知道她病了,不是吗?这又怎么能怪他呢?
电话里,她竭力地忍住,只是不想让他发现。因为她不知道时至今日,自己是否还有向他撒娇诉苦的权力……
同一时间,许倾玦握着手机站在窗口久久不说话。刚才电话里,沈清的语调似乎有些异常。
这时,身后传来微微低沉却很有磁性的女性嗓音:“那就是让我的工作被迫拖延了一年的人吗?”
许倾玦侧身,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淡淡道:“林小姐要关心的应该只是设计工作。”
一脸清纯得仿佛还是大学生的女子却不以为然继续笑着问:“为什么不把许太太一起带来,毕竟有她参与会更加理想。”
墨镜后的眼眸微垂,“她还不知道这件事。”
“传闻不如见面。许先生竟然还是细心浪漫的人!”这一回,笑意更浓。
许倾玦在椅子里坐下,脸上依旧淡淡地,指节轻叩桌面,状似无意地回道:“远在澳洲的那位方先生,据说也异常细心,是么?”
沙发上的女子突然变了脸色,洁白细碎的牙齿咬了咬嘴唇,语音轻微颤抖:“你认识他?”
“林小姐以为当初是谁向我推荐了你?”
屋顶淡黄的灯光温柔地洒下来,照亮了临窗而坐的那道黑色身影,微微挑高的眉角为原本英俊却冷漠的脸增添了一分生动。
林清扬垂下长而密的睫毛,心中五味杂陈。原来,她还是无意中受了“他”的恩惠。
坐在桌前的许倾玦轻咳一声,唤回她的神思。
“林小姐,可以具体谈你的构想了吗?”
翻开设计书,林清扬收了心神,导入正题:“整个空间将以蓝色为主……”
一个半小时之后,林清扬完成初步介绍工作,起身告辞。
临出门时,她停下来说:“蓝色,是许太太最喜欢的颜色吧!许先生,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在和她讲电话时,你脸上的神情有多么温柔?”
话音落了,那张冰山般的脸终于微微一动,露出可疑的尴尬,林清扬这才得意地打道回府。
休息时间谈工作,而且又被他揭开了伤神的往事,怎么说也得扳回一城才行!
好不容易昏昏睡着,不知过了多久,沈清又被腹间痛楚扰醒。
根据以往经验,最多持续两三个小时便会慢慢好转。可是今天由于吃了冰冷食物的缘故,腹痛竟变得无休无止。抬手摸到眼角,还有些泪痕没干,冰冰凉凉的。
不清楚这里有没有暖水袋,加上全身无力,沈清也只好静静躺着。
这时电话又响了,接起才知仍是许倾玦。抬眼看钟,距离上次通话不过短短三个小时。
“你在做什么?”这一次,他劈头就问。
沈清思维有点不清楚,想了一下,才说:“要睡觉了。”
“才六点就睡觉?”明显怀疑的语气。
沈清手背抵上额头,感觉昏昏沉沉的,有力无气地“嗯”了一声。
那边顿了一下,低低的声音传来:“……是不是病了?”
微微一怔。他终于还是发觉了!
“……没有。”她蜷着身子,咬牙道,不稳的气息却出卖了她。
一贯冷淡的声音突然有了起伏,带着怒意和不易察觉的担心,被压低了吼了过来:“不许说慌!”
“真的没有……”她就是不肯承认,却又忍不住低声喘息。
声音听得真切,许倾玦真的开始急了,又问:“曼林不在家?”
“……出去了。”什么时候说话都成了费力的事?
“你等着!”
“……嗯?”
沈清还没反应过来,那头已“咔”地一下挂断了。
他让她等?
……等什么?
沈清想不明白,唯一知道的是又可以放肆用力地喘气了。
半个小时后,门铃大作。
沈清一惊,脑中首先闪过的是那张英俊的脸。可是转而又笑自己傻,即使飞来也没这样快的速度啊!果然是痛糊涂了。
对方按得十万火急,她只好硬撑着一步一停地过去开门。第一次痛恨起许倾玦来——为什么好端端要住那么大的房子!
看着可视电话,她愣住。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全都不认识。
“我们是总裁的秘书和助手。请问许太太有什么不舒服吗?需不需要立刻去医院?”
沈清撑着墙壁开门,痛得直不起腰,只能狼狈而尴尬地看着他们,摇摇头。
女秘书看了看她,转头和男助手小声说了句,然后进屋关上门。
扶沈清坐上沙发后,她问:“您哪里痛?”
听沈清皱眉说了原委后,她边拨电话边到厨房倒了杯热水递过来。
“我已经通知送东西过来,请忍一忍。”
沈清一边道谢一边觉得愧疚。一个人的事,却要劳动这么多许氏的员工。许倾玦这样不知算不算公器私用?
很快,止疼片、暖水袋全部送到。沈清当着女秘书的面吃了药躺上床,口口声声保证有了好转,一行人才离开。
抱着温暖的水袋,沈清蜷在被子里,临睡前想到了刚才电话里许倾玦着急的语气。
原来,时隔这些日夜,他仍在第一时间关心着她。
隔着大半个地球,他也能给她温暖。
终于能够安稳睡去。再醒来,天已大亮,这一觉竟睡足十二个小时。
沈清动了动身子,疼痛早在不知不觉间消退,那个冷掉的暖水袋也不知何时被自己推到了被子外。
转头看钟的时候才发现听筒被放在枕边一整夜。沈清想到,可能是昨晚许倾玦挂断得太突然,自己握着听筒思索着他那句不清不楚的话,后来又专心对付腹痛去了,居然忘了重新挂上。
将听筒归回原位,她又躺了一会才去浴室洗漱。
刚洗了脸,铃声便响起来。
匆匆忙忙跑去接,还没出声, 盛大的怒意就扑面而来!
“你到底在干什么!”
沈清一愣。是许倾玦的声音。
可是,又不太像他的声音。
因为她从没听过他用这种语调说话。简直是非常生气地在吼她!
“我……在洗脸。”她小声说。
那头停顿了一下,像是长长舒了口气。
然后,她才听他问:“为什么整晚都在占线?”
“我忘了挂上电话。”
原来是这样。
只是忘了。
许倾玦坐在椅子里,左手握拳抵在眉心,之前紧绷的身体终于缓缓放松下来。虽然之前已经得到秘书打来电话的证实,证明她只是生理痛,吃了药已经好转并睡下了,但在发觉整晚都打不通她电话的时候,他还是不免设想了很多种可能……
原以为她又回到他身边,一切又都触手可及。
可是再一次,仅仅因为地理距离的相隔,因为这样的突发事件,他感到惶恐不安。
他不在她身边,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察觉她的喜乐苦痛,更加鞭长莫及不能为她做任何事。
一整晚,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他几乎又陷入当初失去她的那一段绵密而令人窒息的痛苦里。
许久,沈清才听见他声音低哑地说:“没事就好。”和之前的语气判若两人,疲惫不堪。
“嗯,已经好了,正准备去上班。”
“再见。”
“……拜拜。”
挂了电话,沈清才想起,昨晚安排公司人前来探望时,他那边分明应该已是凌晨。刚才又说整晚电话不通,莫非为挂个电话确定她安然无恙,他整夜未睡?
整理皮包的时候,发现手机早已没电自动关机。她拉开床头柜抽屉去拿充电器,却意外发现一小盒磁带,是电话答录机用的。
其实之前她就奇怪过,明明卧室里装着答录机,可是偏偏只是摆在那里,完全没有用到。回想刚才许倾玦冲天的怒气,又想到自己整天不在家,把它装上应该更方便些,于是沈清坐在床边将磁带放进去,插上电源。
机器传来“嘶嘶”的轻微运转声,亮起的屏幕上显出提示,询问存在磁带上的原有留言是否需要清洗掉。
沈清随手按了播放键,想确定里面内容是否重要。
第一通留言开启。
明明已经接通,却是一阵很长时间的安静,时间久得几乎令人怀疑是否是盘空带。
就在沈清开始疑惑的时候,里面传来细小的动静,然后,她听见一个女人声音轻颤着响起:“……对不起,许倾玦。对不起……”
她的心一阵狂跳。
那是她的声音!
不自觉握在一起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留言机在继续运转:“……我想,我没办法回去了……真的……请不要来找我,我想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想留在英国……我不能回去……有些事我需要好好想想……真的对不起。”